帖子是晚上七点发的,正好是饭后休息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等江屿年完整看下来,已是目瞪口呆。
章皓这是招惹了谁,老底都被掀了。
惊讶之余,又让他感到一丝不对劲,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爆料?卡在这个时间点,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稍微认识他们的人都会猜到,这次奖学金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江屿年。要不是清楚爆料者不可能是自己,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不过转念一想,以章皓欺软怕硬的性子,结仇的人估计不少,也算是自食恶果,没什么好同情的。
正思索着,门突然被敲响。这个时间会来敲门的,只能是江砚。江屿年盯着论坛上铺天盖地的舆论,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太可能的念头。
“进来吧。”
江砚在外面说门锁了,这些天都是如此,进门反锁几乎已成习惯,记忆却不太跟得上。他下床去开门,对方一身灰色纯棉睡衣立在门口,手里端着杯蜂蜜水,显得人畜无害。
这也是江砚的习惯,只要回来得早,他就会泡杯蜂蜜水来敲他的门。
江屿年接了过来,却没有关门,而是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江砚。
江砚转过身,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异样,“哥也觉得一个人睡很寂寞?”
此刻,江屿年没有接他看似玩笑的真心话,直接把论坛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他看着江砚丝毫不见意外的表情,内心的猜测加深了几分。
江砚听了只是淡淡道:“这是他应得的。”
江屿年心猛然一沉。
对方全然不觉自己做得有何问题,表情平静得可怕,“哥不高兴?”
高兴吗?或是幸灾乐祸?
他本该高兴的,可为什么对上江砚沉静的眼睛,忽然就高兴不起来了呢?
江屿年抿了抿唇,做着最后的确认,“是不是……”
“是。”——
作者有话说:某人不声不响动“刀”后若无其事给哥哥端了杯蜂蜜水,祝他好眠。
宝宝:虽然但是,弟弟平静的样子有点阔怕[可怜]
第36章 陌生 在他眼里单纯怕生的“弟弟”,不……
听到对方毫不犹豫承认, 江屿年除了震惊,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在他眼里那个单纯怕生的“弟弟”,不知何时变了模样。那些本不该跟他挂钩的事, 如今都与他扯上关系。比如他是同性恋, 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甚至为了他,不惜让章皓身败名裂。
“我做的不对吗?”
“不,”江屿年抬起头, “你没错, 只是……”
只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章皓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江屿年只是对他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 仿佛缺席了江砚成长的某个重要阶段。
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砚学会了这些手段?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证据?或许是这几天,又或者更早,从他第一次为奖学金发愁、提起章皓的名字时就开始布局。
可他对此竟一无所知。
江砚静静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过分。江屿年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证据?”
单凭江砚一人不可能完成这么大量的工作, 他能想到的只有周述。
“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江砚没有隐瞒, 直接承认了,“至于这么搜查的, 哥还是别问太多。”
江屿年:“……”
看来是了。
江砚捧住他的脸, 黑漆漆的眸子透着柔光,“我不想看到哥伤心。”
事已至此, 再多说也无益,无论这带来的后果如何,初衷都是为他好。江屿年闭上眼,轻声道:“下次做什么之前, 一定要告诉我。”
江砚眨了下眼,平静的神色下隔着些他看不清的东西,“好。”
舆论持续发酵,该事件甚至登上了短视频平台热门。校方爆出如此丑闻,被迫发表声明,表示正在调查,若情况属实绝不姑息。
紧接着,各系院接到通知,奖学金颁奖典礼将延期举行。而在这时,果然如江屿年担忧的那样,章皓几乎是第一时间找上门来。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教室,一把揪住江屿年的衣领,厉声质问是不是他干的。那气急败坏的嘴脸,全然没了往日的装逼范。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被章皓揪着领子对峙时,江屿年还是被对方的强势震慑住。
章皓伪造贫困生资格骗取奖学金的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而被他顶替的真正受害者江屿年反而鲜有人知。此刻他竟敢倒打一耙,班里的同学看不下去了,纷纷围上来为江屿年打抱不平。
“放开屿年!你有证据吗就乱咬人?”
“别说我不相信屿年有能耐搜到这么多证据,就算真是他做的,维护自己的权益有错吗?”
“他才是受害者好吗?”
墙倒众人推,章皓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学生会干部,在年级里作威作福,看他不爽的多了去了。这回更是趁机把他那档子事全抖了出来,比如用的最新款iPhone、宿舍堆满的潮玩、谎称高仿的卡西欧……
这样的条件,说是贫困生谁信?
教室里乱成一锅粥,有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报警。而处于舆论中心的江屿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敢承认?心虚了?”章皓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周边的质疑统统听不见,不顾阻拦强行抓住江屿年,眼中布满可怖的血丝,“就是你!你嫉妒我拿奖,嫉妒我比你优秀,所以你伪造证据污蔑我!说!是不是?!”
在唾沫星子快溅脸上时,江屿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放开我。”
他一遍遍做着心理准备,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没有错,江砚也没做错,一切都是他自食恶果。他强迫自己正视对方的愤怒,“有没有做你心里清楚,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你什么意思?!”
警察很快赶到,强行把闹事的带走。被拖走时,章皓还在对他出言不逊,看到他无能狂怒的嘴脸江屿年只觉得恶寒,连同学们的安慰都不太听得进去。
他胸口很闷,想出去透透气,刚走到教学楼后面的亭子,一转身就发现江砚出现在他身后,不知道跟了多久。
那双漆黑的眸子一寸寸扫过他惨白的脸色,眼下的青灰,还有被扯得皱巴巴的衣服,显然被吓得不轻。江砚神色凛起,沉声道:“他跟你动手了?”
江屿年摇头。但他不信,自作主张掰着他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才定下心替他细细抚平衣服的褶皱,整理好领口低头凝视着他,“别怕,很快就会过去。”
江屿年抿直唇线,慢慢点了点头。
突然发生这种事,他只是需要时间调整。
见他安静的样子,江砚忍不住用手轻抚他的脸,“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哥。”
心像是被人掐了一下,对方眼里的赤忱叫江屿年承受不住,他别开脸,无措道:“别对我这么好。”
他怕自己会沉溺于江砚编织的温柔陷阱,却给不了任何回应。
江砚屈了屈手指,不甘又难耐地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我只有哥一个,我不对哥好对谁好?”
江屿年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
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奖学金事件的真相很快水落石出,结果毫不意外,爆料证据属实。涉事相关工作人员已被停职,章皓被记大过、取消奖学金资格,且不得再申请任何补助。为避免章皓再闹事,校方批准了他的休学申请,让他回家好好反省。
至于奖学金则重新评选,毫无悬念地落在江屿年头上。这也是这段时间唯一让他开心的事了。
这段日子,江屿年的名字不断出现在南大论坛的置顶,大家对他褒贬不一,有为他打抱不平的,自然也有添油加醋编排是非的。直到真相大白那刻,这场风波才终于画上句号,还了他一个清白。
同学们纷纷为公平得以伸张而欢呼,认为江屿年获奖实至名归。就连江砚也第一时间发来祝福信息,说新学了做草莓布丁,等明天有空,做好了给他送过去。
明天正好是颁奖的日子,江屿年让他不必课间特地跑一趟,晚上来参加颁奖典礼时带过来就行。
本来说的好好的,江砚却没有来。
颁奖当晚,比江砚更快碰见的是陶静萱。在去报告厅的路上,他碰见了同样来参加典礼的陶静萱,不同的是她是作为观众。
“学长,好巧啊。”
这些天发生的事她自然知晓,也曾发信息安慰过他,看到江屿年如愿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誉,她由衷地替他高兴。
陶静萱把手中的珍珠奶茶递给他,“这个给学长,就当是庆祝啦。”
“谢谢,不过这个你喝吧。”他平时不太爱喝珍珠奶茶,最多喝些果茶。而且很明显,这杯奶茶不是专门给他买的,他不好夺人所爱。
“没事的啦,本来我想要的是热饮,结果送错了,不喝也没法退了。”陶静萱还是将奶茶塞到他手上了,她放低了声,委婉道:“而且我最近也不能喝冰的。”
江屿年了然,“那好吧,谢谢。”
天越发得冷,喝冰的确实不妥。他没有直接喝,而是和陶静萱一道顺路去报告厅。快到行政楼时,陶静突然停下脚步,面色发白,咬着唇像是在忍痛,过了会竟站不稳险些跌坐在地,幸好江屿年及时扶住她。
“哪里不舒服吗?”
陶静萱捂着肚子,额间开始冒冷汗,明显疼痛难忍却还强撑着说:“没……没事,过会就好了……颁奖快开始了,学长先进去吧。”
见状,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女生痛经起来有时真要命,他高中时就见过类似情况,而陶静萱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他也着急,但不能坐视不管。看了眼时间,离颁奖开始还有十分钟,快一点应该来得及,他扶住她说:“我先送你去医务室。”
陶静萱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他不可能丢下自己,颤着唇说了声抱歉,“麻烦学长了……”
江屿年环过她的腰和膝盖,抱着她赶往医务室。
身后,晚到一步的江砚撞上这一幕,手中的甜品盒瞬间变得沉重,手指慢慢收紧,透明塑料盒发出细碎的声响,裂痕道道蔓延。
下一秒,力道骤松,盒子被反手扔进了垃圾桶。
好在医务室不远,江屿年很快将人安全送到。陶静萱捂着肚子躺在病床上,让他赶紧去吧,这里有医生,不用担心。江屿年也不多留,向医生说明情况后立即往回赶。
跑到行政楼门口时,他大口喘着气,扶着墙缓了一会儿。听见路过的女生对着旁边的大号垃圾桶,发出感叹:
“布丁看着好好吃啊,怎么扔了?”
“一口没动,好可惜啊,学校甜品店卖挺贵呢。”
时间紧迫,听到“布丁”的字眼,江屿年只是短暂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在手机的催促中跑上了楼梯。
“怎么现在才到?”路元白早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都红了,体贴地递给他一张纸巾。颁奖仪式已经开幕,报告厅里主持人正在走流程,江屿年往观众席四处望了望,没看到江砚的身影。
是还没到吗?
江砚一向对他的事上心,不可能忘才是。
江屿年有些失落,一直以来他有个很小的愿望,希望家人能亲眼看到他获得荣誉,为他骄傲。这是一种精神寄托,更是莫大的鼓舞。
曾经充当这个角色的是父母,如今变成了江砚。
但今晚,江砚没有出现。
“先去候场吧。”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路元白带他赶往后台。等下他们将一同站上领奖台,他问江屿年准备好要说什么了吗?
江屿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简陋的小抄,是他作为年级代表的发言稿。
路元白今天心情很好,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看到他的动作后,笑意加深了,“你不会打算等下带这个上台吧?”
“不行吗?”江屿年歪了歪头,不是说可以带演讲稿上台的吗?
虽然已经把内容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带小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他做不到像路元白那样从容,不仅脱稿,还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即兴演讲。
作为I人,他表示十分佩服。
“当然可以,你开心就好。”
路元白说等下还有更开心的,想不想试试?
江屿年:“什么啊?”
路元白:“等结束就知道了。”
江屿年:“哦,好吧。”——
作者有话说:七夕节快乐呀宝宝们[红心]
[虽然但是,攻黑化(本性)预警,大概下/下下章之后[可怜]]
第37章 一路向前 他哥抱着野男人的腰回家……
按照流程, 各专业获奖学生陆续上台领奖。国奖由校领导颁发,而河海奖则有些特别。当江屿年站在领奖台上,看到河清向他走来, 他先是意外, 随后脑中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
他记得高中时, 河清海晏集团的董事长回到家乡捐款,资助了许多贫困生,其中就包括江屿年。不同的是, 当时来视察的是河老爷子, 而他隐约记得跟在老人身后的那个少年,是河家长孙。
仅仅一面之缘, 那时的他,还曾暗暗羡慕过那个少年。
后来河老爷子去世,河家一夜之间倒台,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少年。不过,虽然河家没落, 但河海基金会却保留了下来,这也是留给河家长孙最后的遗产。
所以现在的负责人是……
“原来是你。”
江屿年小声地说。
河清淡定地眨了下眼, 少爷风采依旧,“很意外?”
“有点。”江屿年抿唇笑了笑, “但不多。”
河清让他别说话, 先完成颁奖流程,随后是各学院派出的学生代表发言, 轮到江屿年演讲时,他肉眼可见地紧张,好在演讲内容已经熟记于心,小抄最终没派上用场, 也算中规中矩念完了全部内容。
相比之下,久经沙场的路元白则显得游刃有余,短短几句话就赢得全场师生的掌声,可谓意气风发。
结束后,路元白和导师聊了几句就来找江屿年。找到他时,江屿年正在跟河清“叙旧”。得知他的身份和近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艰难,江屿年总算放下心来。河清现在的条件虽不如从前阔绰,但至少不需要靠牺牲色相养活自己,否则就算江屿年拿了奖,心里也不会踏实。
跟河清告别后,江屿年收到陶静萱的消息,说她已经回宿舍了,感觉好多了,给学长添麻烦了。江屿年回她没事就好,朋友之间应该的。
回过头,发现路元白已经等了很久。对方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很享受等待的过程,跟在实验室测量数据时一样的耐心。
他问江屿年:“热吗?”
一问之下,江屿年才感觉到报告厅的空调温度确实开得太高了,加上那么多人,闷得难受。他今天穿得厚,里面套了件白衬衫,虽然很热,但也只是在领奖和发言时脱了外套。
“是挺热的。”
路元白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那走吧。”
江屿年被他带着往前挪了两步,“去哪?”
“带你降降温。”路元白没回头,声音混在风里,带着点轻松的愉悦。
直到出了校门,看见那辆造型炫酷的机车,江屿年才明白他说的“降温”是什么意思。车身的金属外壳在路灯下泛着幽冷的光,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学长形象完全不搭边。这是他没见过的路元白,平静水面下藏着湍急的暗流,陌生又新奇。
虽然但是……他抬头望了望墨染的夜空,凉气无声地包裹皮肤,干冷得直往肺里钻。
他看向路元白,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疑问:这么冷的天,认真的吗?
“不觉得很有意思?”路元白已经利落地跨上车座,车身微微下沉。
他拿起另一个头盔递过来,发出邀请:“试试?”
表情还是一派的温和,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十分亮眼。这份笃定,让他确信江屿年不会拒绝。
江屿年盯着那顶头盔,又见他眼里的光亮,不自觉被这样与众不同的学长吸引。他接过头盔,有点笨拙地调整带子,学着路元白的样子跨上后座。座位比想象中窄,贴着他的背才能容下,皮革很凉。
他第一次坐,显得很生疏,手不知道往哪放。
“抓紧。”
路元白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有点闷,却清晰。他侧头示意自己的腰,江屿年犹豫了一瞬,慢慢伸出手臂,虚虚抓住他腰间的衣服。路元白没说什么,确认坐好后发动了机车。
突然的加速让江屿年不住往前倾,本能地抱紧对方劲瘦有力的腰。路元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力度,轻轻勾了勾唇。
冷风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扑打在头盔上,发出呼呼的声响。江屿年整个人贴紧了路元白的后背,生怕自己被吹走。路元白开得确实不快,稳稳地压着路,偶尔过弯,倾斜的角度也恰到好处。江屿年起初还绷着的身体,渐渐地松弛下来。他闭上眼睛,风声在耳边呼啸,像一层厚厚的,流动的屏障,把其他一切都隔绝在外。
心慢慢静了下来。
“一路向前的感觉。”路元白忽然开口,“你会喜欢的。”
江屿年能感受到自己平稳有力的心跳,他确实很喜欢。
一路向前,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风声作伴,世界被甩在身后,脑子里那些凝滞的东西,似乎也被吹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机车开始爬坡,引擎声变得低沉有力。路元白把车停在一处低矮的山坡。
两人摘下头盔,甩了甩吹乱的头发,随后下车,吸着咸腥的水汽。
路元白示意他往下看,视野豁然明朗。
山坡不高,却足以俯瞰不着边际的大海。深秋的夜色下,海面不是纯粹的黑,是一种沉静中蒙着雾气的灰蓝。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扶着微弱的荧光,岸边一层层浪花撞击礁石,发出持续不断的轰鸣,和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耳边。这画面,有种苍凉又壮阔的美,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沿着山坡边缘漫步,脚下是坚硬的石子,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路元白单手插着裤袋,走得不快,两人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知道江屿年最近被舆论困扰很久,那些疲惫和低落,即使努力掩饰,也还是会从眼神里透出来。
如此良夜,路元白没有刻意去提那些事,只是轻声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开车来这边走走。”
江屿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翻涌的灰蓝,感受着风穿透衣领带来的凉意和海浪声在心间的洗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确实很舒服。”
连日来胸口那种闷胀的感觉,都在今晚的喜悦和惬意里慢慢蛰伏。
“我也有很多解决不了的事。”路元白的声音被风裹挟着,语气却温和笃定,“但我相信,只要往前走,总能走出去。”
“你说对吗?”
很朴素的话,从路元白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像双脚踩在土地上一样踏实。
江屿年侧过头看他,心中流过一阵暖流, “当然了。”
他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在静谧的山间回响,“我现在就很开心。”
风还在吹,海浪不知疲倦地翻涌。站在这个喧闹又寂静的山崖边,江屿年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一切阴霾终将过去。
“开心就好。”路元白看着他,莞尔一笑,“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
江屿年微微仰头,好像是确实如此,每次见到学长自己心情都很不错,他说出的话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回程的路,风似乎没那么刺骨了。吸取教训,这次江屿年直接抱着路元白的腰,侧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背上,风声依旧呼啸,心却比来时更静。
“到了。”
机车稳稳停在楼道口,江屿年下车时,腿因为久坐有点发麻,踉跄了一下。路元白伸扶住他的胳膊让他靠着自己,等站稳才松开。
江屿年把头盔还给他,已经很晚了,要是再留人喝茶也不太方便,也不知道江砚睡没睡,把人吵醒了该不乐意了。
等等,怎么把江砚忘了?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会参加颁奖典礼的,还说给他带亲手做的草莓布丁,一整晚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又不知道跟“谁”“鬼混”去了。
“进去吧,外面冷。”貌似是看出他的疑虑,路元白接过头盔,帮他拨弄被风吹乱的头发,体贴道:“我还得赶回去,有门禁。”
江屿年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路元白还靠在机车上,没动,似乎在等他安全进门。
“学长,”江屿年又叫了一声,说着和上回同样的话,“路上小心。”
路元白朝他挥了下手。
*
被黑暗笼罩的客厅,死寂一片。江砚站在窗边,窗帘只拉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路灯下,他哥抱着野男人的腰从机车上下来,男人看不清脸,只见他伸手抚弄他的头发,嘘寒问暖。江屿年背对着这边,乖乖任他动作,时不时点头,走出几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说再见。
月光漏进来,打在江砚的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几分钟后,窗外的机车扬长而去,大门随之被悄声推开,江屿年侧身挤进来,怕吵醒某人,步子放得很轻。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往里走,经过客厅中央的茶几,余光猛地瞥见对面窗边立着的一道黑影。
江屿年心口一跳,险些叫出声。
“阿……阿砚?”
“是你吗?”
黑影动了动,缓慢地从窗边那片更深的暗影里踱出来。月光透过那道缝隙,吝啬地洒进来一点,恰好打在江砚俊俏的脸,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眸光浅淡,无声中带着刺骨的寒凉。
江屿年来不及琢磨他为什么总爱大半夜摸黑守在这儿,就被对方沉不见底的眼神看得发怵。
“去哪了?”
江砚出声打破了死寂,嗓音又低又沉。
他缓步靠近,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语气也是慢的,像闲聊,可那字眼钻进耳朵里,却带着一种黏腻的冷感,令人后背发凉——
作者有话说:周末是出去玩了嘛,感觉今天好凉。
作者也出去玩了,还没写完……(心虚)
第38章 失控 “哥,你真的很不乖。” ……
他还在靠近, 目光紧锁,像在审视一只无处可逃的猎物。
今晚……本该和他哥分享喜悦的人,是自己。可他真小看了这个自诩直男的哥哥, 一边跟女生搂搂抱抱, 转头又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另一个男人上演难舍难分。那野男人搭在他肩上的手, 那副熟稔的姿态,像一根根毒刺扎进江砚的神经,吞噬他的理智。
醋意混着被欺骗的怒火交织在体.内, 烧得他几乎要亲手撕开他哥那张无辜的假面, 看看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放荡。
什么喜欢女生,什么接受不了同性, 通通都是借口!江砚只觉得巨大的讽刺和悲凉当头浇下。谁都可以分走他的感情,唯独自己不行。
凭什么?
他这辈子从没对谁有过这样的耐心,从来没有。现在看来真是可笑。周述说得对,还不如用强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乖乖听话。
江屿年被他周身散发的戾气吓住了, 不自觉后退,小腿撞到木柜, 踉跄着扶稳。心里难以抑制地泛酸,明明是江砚爽约在先, 放他鸽子, 自己都没说什么,怎么他反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好没道理。
可那眼神实在骇人, 压得他喘不过气,别说生气,连句较真的话都软绵绵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滩水悄悄咽回去。今晚的江砚有些不正常, 让他隐隐不安,只想快点离开这片窒息的黑暗。
“没去哪……随便走了走。”江屿年发出的声很虚,丢下一句就想绕开江砚回房间。
这个躲避的举动引起对方极度的不满。
江屿年只觉得眼前一花,胳膊被一股大力攥住。天旋地转间,后脑勺猛地一仰,预想中撞上硬邦邦的墙壁不知何时变成了宽大的掌心。江砚将困在墙壁和滚烫的胸膛之间,阴影黑压压打下,将他完全笼罩。他低着头,略略垂眼,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为什么要躲?”
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就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
“那你要谁?”
陶静萱?还是那个假惺惺问他冷不冷的男人?
要是他敢说出那个名字,江砚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失控,强行把他变成自己的人。
距离太近了,近到江屿年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蓄势待发的力量。眼睫禁不住发颤,他不知道江砚突然发什么疯,这样的他格外瘆人。他伸手抵住对方的肩,试图拉开一点小小的距离,“没、没躲,我只是有点困,你先放开……好不好?”
都这种时候了,还对他百般抗拒。
“哥,你真的很不乖。”
他那么渴望他,每晚想他想得发烫,江屿年却只想把他推开,真是太不听话了。
脑中仅剩的理智被熊熊妒火吞噬,对着那双写满抗拒的眼睛,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最后一根克制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眼见江砚俯身靠近,江屿年瞳孔微缩,那种毫不掩饰的掠夺意图让他汗毛倒竖。不知哪来的力气,在对方即将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前,他猛地推开了他。
“阿砚……你、你冷静一点!”
黑暗里,江砚被这猝不及防的全力一推,毫无防备地倒退,险些磕到墙上。他站定,眉间染上一丝茫然,似乎根本没料到他哥会对他动手。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疯狂欲念的眼睛里,瞬间只剩下错愕。
“你推我?”
“不,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这太不对劲了,江屿年本能地自保,抓住这短暂的间隙转身就跑。江砚愣神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门板在眼前重重阖上。
世界被骤然隔开,连同那片窒息的黑暗和那个失控的弟弟。
江砚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封的神像。短暂的沉寂过后,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锤在冰凉的门板上,不重,但青筋却根根暴起,试图推一扇永远推不开的门。
“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答复,到后面细若蚊蝇,几乎听不见。
“你、你找错人了……这是不对的。”
用力撑在门板上的手最终脱力地垂下。
江砚墨色的瞳孔与黑暗融为一体,阴冷地盯着那扇隔绝彼此的门。
哥,我给过你机会的。
是你逼我的。
无声的宣告在死寂中回荡。这一次,他不仅要用强,还要他……心甘情愿打开这扇门。
门内。
江屿年背靠着门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身子软软地滑坐下去,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又被搅乱了。他紧紧捂住胸口,试图按住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江砚今晚怎么了?
刚刚……是想强吻他吗?
这个念头像条毒蛇缠绕心头,激起阵阵后怕。
幸好,没有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砚,更怕他们连兄弟都做不成。
这太可怕了。
他仰头靠着,身体微微发抖,直到那股寒意被房间里的暖意驱散,才逐渐恢复一点力气。
这一夜,江屿年蜷缩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门外再无动静,可那无形的压力却能穿透门板向他施压。
天光微亮,晨曦艰难地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
江屿年几乎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等了半小时才一点点拧开门锁。
半颗毛茸茸的脑袋悄悄探出,瞄了眼江砚的房门,发现已经开了。又扫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和厨房,确定人走了才放松地走出来。
路过厨房,习惯性地看向餐桌。上面摆着一份简单的早餐:一个煎得边缘微焦的鸡蛋,两片烤得松软的面包,旁边放着杯热牛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依旧,笔锋锐利,略显潦草:
抱歉,昨晚喝多了。
早餐记得吃。
江砚撒谎了。
昨晚他们靠得那么近,却没有闻到一丝酒气。
是后悔了么?后悔对他“那样”。
江屿年看着这行字,悬了一夜的心暂时落了回去。
这样也好,省得等见面尴尬。
面对如此强硬的江砚,他可不认为自己还能招架得住第二次。
*
傍晚,略显沉闷的公共课堂,老师讲完课后让学生们自习,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翻书的声音。
江屿年坐在那儿,本想预习明天要讲的功课,手机突然振了振。
河清发来微信,是颁奖典礼上拍的照片,有他的个人照,也有和校领导的合照。
【河清:就这些了,其他的在学校官博,你自己找吧。】
【年年有余:好的,谢谢。】
因为之前的一些不太友好的舆论,他已经很久没上微博了。江屿年从学校官博存了些自己的照片,以前有什么开心的事他都会分享,这次却提不起兴致。
无聊地翻看以前发的动态,评论依旧是那些,又点开积了灰的私信,他不常看私信,特别无聊的时候会瞅一眼,但很少回复。
除了之前那个叫“LG”的女生,不过对方总是说些不着四六的话,他觉得不正常,后来便不怎么回复了。
消失这么久,估计LG都忘了他吧。然而不然,私信界面LG的头像被顶到最上面,小红点多达两位数,最新那条是昨天晚上的。
江屿年看着那条露在外面模棱两可的一句,脸上浮现出疑惑。
【LG:是不是谁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那么多未读,他忍不住好奇点了进去。
点进去的那一刻,一连串的“老婆”映入眼帘,几乎每一条都是,看得他瞳孔微微缩起。
【IG:又不理我?】
……
【IG:老婆好乖,又白又软】
【IG:弄得我好舒服】
……
【IG:想天天弄】
……
【IG:除了我,不准看别人的果体】
【IG:男女都不行】
……
【LG:不能碰,忍得好辛苦(委屈)】
【LG:想吃老婆嘴巴】
……
【LG:她到底哪里好?】
【LG:明明我才是最喜欢老婆的】
【LG:不准跟她在一起,听到没有?否则我会疯的】
……
【LG:别喜欢她,喜欢我好不好?】
……
昨晚23:45
【LG:是不是谁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又是刷些他听不懂的,一条条的,跟那发.情的野兽似的,露骨又直白,隔着屏幕读,江屿年的脸越来越烫,不是精神有问题吧?
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多聊。
一连串看下来,停在最后这一句,江屿年微微蹙眉。这种被人过度遐想的感觉,令他浑身不适。
他本该当做没看到,直接把人拉黑,手却不由自主地敲下键盘。
【年年有余:什么意思?】
【年年有余:是不是发错人了?】
对方像是24小时蹲点似的,几乎立刻回复。
【LG:怎么?被我说中心虚了?】
【LG:嘴上说只喜欢女生,背地却勾搭野男人,老婆就是个口是心非的骗子】
【LG:既然谁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江屿年瞪大了眼,惊得舌头打颤。他连恋爱都没谈过,更别说跟男人搞一块,她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
【年年有余: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这回对方却没有立即回复,想也知道拿不出证据,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可不知为何,江屿年看着字里行间透出的恨意,感到不安。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是招惹上什么人了吗?
等消息的间隙,他又把那些消息看了遍,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可一堆没头没尾的信息杂糅在一块,一时很难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和企图。
滑到最下面,新消息恰好弹出来。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的魂吓飞。
对方发来三张照片:一张是之前他和陶静萱在商场等电梯时拍的,这个角度像在手牵手;一张是颁奖那晚他抱着陶静萱在去医务室路上;最后一张则是昨晚学长带他兜风,自己紧紧抱着对方的画面。
每一张看上去极其暧昧,像是刻意为之,引人遐想。
【LG:老婆知道我看到这些多想让他们消失么?】——
作者有话说:黑化了[化了]
第39章 跟踪 亲爱的,我在窥视你。 ……
江屿年盯着屏幕倒吸一口气,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
旁边的郝梦扭过头,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问:“看见什么了这么吓人?”
“没……没事, 突然弹出一张鬼图, 有点吓人。”江屿年声音有些发抖,下意识扣下手机。
郝梦嘟囔着,还以为什么事呢, 这年头还有人玩这种幼稚恶作剧, 闲得慌。
江屿年却无法平静,心中隐现出不安。
【年年有余: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这个LG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纠成一团乱麻, 紧压着神经。
从之前的聊天记录来看,他确定对方是个同城的姑娘,甚至同一所大学。但他认识的女生寥寥无几,有“情感瓜葛”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郝梦介绍的陶静萱, 几乎没有别人。很显然不是她,陶静萱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也没必要这样做。
那还能是谁呢?
江屿年苦思冥想,将有丁点可能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遍, 一筹莫展之际, 屏幕置顶突然弹出江砚的来信通知。
看着江砚的头像,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对方不一定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身边的人。
难道是方筱琳?
她误会自己跟江砚的关系,所以假意接近,试图报复?
这个猜测让江屿年自己都觉得离谱,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阿砚:早餐吃了吗?】
【年年有余:嗯。】
【阿砚:好,上课了】
【年年有余: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过了十几秒,江砚发来一个问号。
【年年有余:你之前那个女同桌还有联系吗?】
【阿砚:怎么突然问这个?】
【年年有余:哦,路上碰到她了,她之前不是喜欢你吗?现在怎么样了?】
【阿砚:好像有男朋友】
【阿砚:不是我】
看来不是她。
很快,他就更加确定不是方筱琳了。
【LG:我是你老公啊】
【LG:当然是喜欢老婆】
LG……老公?江屿年愕然,随即恍然大悟。
【年年有余:你是男的?】
【LG:怎么?老婆以为我是女的?】
江屿年几乎能想象到对方被自己逗笑的表情。
肆无忌惮。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LG和那些意.淫他的基佬没什么两样。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叫自己老婆的不一定只有女生,还可能是披着女粉皮的变态!难怪总是说些暧昧露.骨的话,实则每一句都是对自己的性.暗示。
现在回想那些评论和聊天记录,江屿年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一向安分守己,怎么会招惹上这种变态?
太荒谬了。
江屿年强忍着不适点进LG的主页,原本空白的小号如今有了第一条微博:
亲爱的,我在窥视你。
另一边,江砚独自坐在明暗交织的角落,清幽冷光映在他阴郁的脸上,镀了层霜。
微博那头已然草木皆兵。
【年年有余: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
【年年有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他们只是我的朋友】
【年年有余:还有我不是同性恋,立即停止这种行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砚看着这些消息,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病态的执着,他不紧不慢地回复:
【LG:哦?】
【LG:老婆是说你没有抱女人?还是说没有被男人碰过?】
江屿年微微一怔,不自觉想到那晚被偷走的初吻、纠缠的呼吸、互相慰藉时江砚的体温……脸颊莫名发烫。
【LG:呵,骗子】
【LG:嘴上不承认,其实身体很享受吧?男拥女抱的滋味】
【LG:那些碰你的真该死啊】
【LG:不过谁让我喜欢老婆呢,跟我在一起,我就放过他们】
【年年有余:你休想,我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LG:好啊,老婆不跟我在一起,我只好找别人了】
【LG:你弟怎么样?】
江屿年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变态……
【年年有余:别做梦了,他不会喜欢你的】
【LG: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看上去跟我是同类,没谈过恋爱吧?这种小处男最好骗了】
仿佛又被说中,对方隔了五分钟还没回。
【LG:老婆最好想清楚了,我耐心有限】
对方还是没回,江砚等得有点不耐烦,等他再点击发送,屏幕上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
他被对方拉黑了。
江砚失笑,他哥胆子还是这么小。
*
放学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江屿年脚步放得很轻,不停地环顾四周,视线扫过路上的行人、街边的花圃、便利店的广告牌……
走了好长一段,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路边自然飘落的树叶仿佛在嘲笑他的疑神疑鬼。
江屿年紧张的神色暂时松缓了些。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江屿年脚步随之停下,心跳逐渐加速。
他屏住呼吸,慢慢掏出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短信预览框里跳出来一行字:
【在找我?】
还没点开强烈的不安就已经向他发出预警。
【我一直在看着你呢,老婆】
【今天很乖嘛,没有让那些不干净的人碰你,好想现在就抱住你,用最炽热的吻奖励老婆】
字里行间散发着诡异的暧昧,除了“LG”不会有别人。
都拉黑了,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江屿年捏着手机的手引起小幅度的颤栗,他突然意识到,这人或许早就掌握了他所有信息,不论他删除还是拉黑,也会换别的方式继续纠缠。
根本甩不掉!
江屿年扭头,神经兮兮地张望。四周人来人往,有下班的人流,放学的学生,步履匆匆,各行其道,倒是他这幅惊弓之鸟的样子,引来几道疑惑的打量,产生了警惕。
【你也是南大的?】
【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
发完消息,江屿年的手还保持着打字的姿势僵在半空。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他猛地转身,却只看到鸟雀从草丛飞过,并没有那个想象中躲在暗处的身影。
【刚夸老婆又不乖,不听话是会被老公惩罚的】
江屿年心跳得很快,几乎是立刻打开通讯录输入110。
【报警?好啊。不过在这之前,不妨先想想……你和弟弟在学校厕所里做的那些事,如果被大家知道了会怎样?】
【对着你弟都能有反应,看来也不是接受不了男人嘛】
江屿年即将按下拨号键的手一顿,呼吸仿佛被瞬间冻住。他盯着那一行字,每个字都扎进他不可置信的眼球,绵密刺痛。
这人盯上他的时间远比他想得还要早,他到底是谁?手里还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把柄”?
之前章皓的事,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搬弄是非的舆论扎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如果这个也……他不敢想象,他和江砚的生活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重创。
冷风呼啸而过,僵硬的外壳下,惶恐与不安填满了心腔。他憎恶对方的把他当小丑戏弄,又后悔当时鬼迷心窍,纵容江砚为所欲为,就连他自己也沉溺其中,抗拒无能。
他抖着手打字:【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我们只是兄弟,仅此而已,你别乱来】
江砚看着“兄弟”两字极为刺眼,回复都带着冷嘲热讽。
【你把他当兄弟,你弟呢?如果他知道你前脚搂女人后脚抱男人,还会把你当兄弟?】
【你跟他做的时候,你敢说你对他一点喜欢都没有?】
江屿年怔在原地,冷风打在他身上,麻痹了神经。
自己不是同性恋,他很确定。可每当江砚靠近,抱他摸他吻他,甚至是帮他……他都不厌恶,不恶心,也不排斥,可是……
可是什么呢?
【想不被人知道,就乖乖听话】
江屿年心跳如麻,十分被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老婆的,只会好好爱你】
【毕竟,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当然,你可以报警,但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江屿年浑身发冷,冰凉的手机硌着掌心,冻得他想扔出去,但他不能。他把手机按在心口,想压住心里的惶恐,秀气的眉头却越发紧蹙,清瘦的身子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羸弱不堪。
“啊……”
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江屿年一个不留神,险些崴脚,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腰身将他轻易拽回,扶好站稳。
“路都走不稳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无奈的腔调。那只手下滑,握住他细骨伶仃的手腕,轻蹭了下,“瘦得风一吹就倒。”
是江砚。
看到是他,江屿年松了口气,可随即想到窥视他的人很可能正盯着,恐惧再次侵袭他。他反应很大地甩开了那只搂在腰上的手。
突如其来的推拒令江砚愣住,亮起的眼眸转化为低落,慢慢垂下空荡荡的手。
“哥还为昨晚的事生气?”他低着眉,碎发遮住一点眼睛,声音有点闷,“我当时不太清醒。”
比起未知的恐惧,昨晚江砚的失控变得微不足道。江屿年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街头路过的人注意到两人拉扯,投来异样的眼光。大马路上,人来人往,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何况暗处还躲着一双监视的眼睛。
江屿年只好干巴巴说自己没生气,不是因为他,别多想。
江砚扫过他苍白的小脸,敏锐地捕捉到那份不安。他靠近半步,关心道:“脸色这么差,遇到什么事了?”
说着伸手要探他额头温度,刚抬起就被对方侧身躲开。躲闪的动作太快,停在半空的手略显尴尬,半晌才慢慢蜷起手指,收了回去。
江屿年摇头,左右瞄了瞄,不敢多说,“先回家吧。”
一路上,他都刻意跟江砚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亲昵,也不疏离。
身后,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江砚安静地走着。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无声地描摹着那张在暮色中紧绷的侧脸,随后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
作者有话说:9月1开学大吉(默默写文)[红心]
第40章 纠缠 老婆真乖,亲亲(爱心)……
江屿年直挺挺的走着, 脊背绷成一根弦,行走时目光游移,警惕地掠过每个角落。直到看见小区门口的路灯, 绷紧的弦才无声松落。
他让江砚先回家准备晚饭, 自己去躺超市, 家里酱油好像没了。
实际上没去买什么酱油,而是直奔保安亭。
既然跟踪狂一早就盯上了自己,对他的行踪和信息了如指掌, 那就不仅仅止于学校, 肯定把他常去的地方都摸透了。只要来过这里,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向熟悉的保安大爷打听最近小区最近是否有外来的人出入。保安抽着大烟, 放着小曲,摇头说没印象,里边外边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去了,他哪有这个闲心留意这个。
江屿年也不着急,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小卖部老板娘见着他来买烟, 还打趣他学坏了,说利群劲大, 让他悠着点抽。江屿年只是笑笑,没多说把钱付了。转头回到保安亭, 他把烟递给大爷, 聊了几句,说自己手机最近被偷了, 想让他行个方便,调下监控看看能不能找着那小偷。
保安大爷瞅了眼他手上的东西,是利群,咳嗽两声, 默默揣回自己兜里。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监控显示屏,让他自个去看,但要快点。
“好。”
保安亭不大,一个监控显示屏,一张长桌,一把方便靠背的木椅,就这么点东西。
江屿年快速调取了最近两个月的监控,正如保安所说,里里外外来往的人和车辆实在太多,就他家周围两条街,大白天就算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也是大海捞针。他又把时间拉到晚上,除了上下学的点,他只有家教晚归时才会出入小区。通常是在九点半到十点半左右,偶尔社团团建或者聚会则要更晚一些。
夜里小区的人除去饭后走动,几乎没什么人影,又往后调了调,结果还是一样。就在他快要放弃时,一个半月前某天零点的监控画面吸引了他的注意。画面里,江砚从楼道出来,上了一辆看不清车牌的黑色商务车。
那时江砚偶尔会半夜出门,说是跟班上的同学在一块,比如周述。江屿年没多想,但继续查看后发现,那辆黑车出现过不止一次,基本上每周都会出现一次。这个款型的商务车看着很低调,用来开滴滴却不多见。
江屿年微微蹙眉,心想江砚和周述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还专门派车来接。
经过上次江砚自作主张曝光章皓的丑事,以及周述对河清的虚伪表现,江屿年越发觉得周述这个花花大少不是什么好人,江砚跟他走得那么近,难免受他蛊惑。要不是周述有未婚妻,他几乎要怀疑他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说不定,江砚的性取向就是被周述带偏的。
查了很久依旧一无所获,天色已晚,保安开始赶人了。显然LG技高一筹,江屿年寄托在监控的希望暂时破灭,只得另做打算。
回到家,江砚已经做好了晚饭,见他空手而归,问他酱油呢?
江屿年眨眼,“忘了。”
江砚说没关系,说家里的还没用完,先不着急买新的,让他先去洗手。
江屿年心里装着事,吃饭都心不在焉,江砚见他一直吃白饭,问他:“我做的菜不合哥的胃口?”
他回过神,又扒了口白米饭,模样有些呆,“挺好吃的。”
“是吗?那为什么哥一直吃饭不吃菜。”
江屿年这才开始夹菜,江砚定定看了他几秒,熟练地给他夹爱吃的菜,堆得高高的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哥刚才去哪了?这么久。”
江屿年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保安大爷让他帮忙买烟,他不抽烟,找了好久。
江砚:“什么烟?”
江屿年:“利群。”
江砚看着他低垂的眼,没什么情绪,凑近在他颈间嗅了嗅,确认没有烟味才退开。
“嗯,没学坏。”
“我怎么可能……”江屿年小声嘀咕,倒是他别学坏才是。
“我怎么了?”江砚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
江屿年抬起下巴,问道:“你和那个周述……”
江砚神色一顿,听他继续说下去。
“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专门派车接你出去玩。”
专接专送,关系要好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得未婚妻才有的待遇吧。
他嘟囔着,“这么晚出去,可别干什么坏事。”
江砚敛了敛神色,问他怎么知道的。江屿年继续埋头吃饭,说保安看见的,王婶也说过。
“只是朋友而已。”江砚眼皮松了松,恢复自如,“他让我跟着去,没法拒绝。”
周述这种人有权有势,能得到他的青睐属实不易,更不要说谁敢得罪。
江屿年点点头,自己的事还没解决,没心思多想。
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思索很久也没得出头绪。江屿年浑浑噩噩拿上睡衣去洗澡,以为里面没人,推开门却看见江砚背对着他,淋浴没开,一手放在身前貌似是在……
江屿年一愣,撞破这种事有些尴尬。江砚缓缓偏头,浑浊的眼眸轻轻一抬,对上他僵住的视线,不疾不徐道:“洗澡?”
说着慢慢转过身,亮堂堂的敞着,上前几步拉他进来,“一起吧。”
“不……”江屿年被强行抵在墙上,后背有些凉。眼睛不知该往哪看,又被他抓着手,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一切。
“哥好久没帮我了。”江砚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它想你了。”
江屿年缩了缩手,沉默地抗拒。
“又不行吗?”江砚眼里浮动的光渐渐黯下去,语气失落。
江屿年眼波微动,看着他难受带点委屈的表情,心不受控地塌陷。江砚乘胜追击,“哥……”
江屿年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不该的,不该再做这些出格的事,尤其在发生昨晚的事后……
“嗯……”
耳根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下,江屿年不受控地颤了颤,低沉的嗓音趁机钻进耳窝,摄取他的神识。
“哥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
“真的好难受,你忍心吗?”
“帮帮我,就当救命……”
一遍一遍地,蛊惑他,让他说不出同意,也说不出拒绝,呆呆地被他抓着自己的手慢慢往下。
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窗外突然传来动静,一只野猫跳过,发出一声叫唤。江屿年猛然惊醒,这个场景让他瞬间想到学校厕所的画面,说不定LG正在某个角落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能再掉以轻心。
“不,不行!”江屿年立刻抽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他的禁锢中挤了出去。
“哥。”
江屿年身形一顿,手握在拧开的门把手上。片刻的沉默后,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受伤的嗓音。
“这是哥今天第三次推开我。”
江屿年手倏地攥紧,后又脱力地松开,他暂时没法告诉他自己被威胁的事,也怕把江砚卷进来,只能狠心道:“我……我还有衣服没拿,你好了我再来。”
门轻轻掩上,缝隙一寸寸收窄,将室内晦暗的神色也一并笼进了阴影里。
江屿年反锁上门,靠在门上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这个跟踪狂,否则他没法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从对方的语气来看,他确定身边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但也有可能是伪装的。江屿年把认识的人和得罪过的人重新在脑子过了一遍,他平时老实本分,成绩好,人缘也不错,因为长相的缘故在系里小有名气,不排除被同性喜欢或嫉妒的可能。
符合条件的,他首先想到章皓。
他最近休学在家,从时间和动机上都有充分的可能,而且认识这么久,想要了解他的个人情况不是难事。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在章皓出事前LG就已经盯上了他,章皓就算再讨厌自己也没必要伪装成同性恋来接近一个直男,他既没这个耐心,也没这个脑子。
况且,如果真是章皓,以他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态度,抓住把柄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曝光,报仇解恨。根本不可能拉长阵线,做这些自损八百的事。
只能说明这人并非与自己有仇,而是……真的喜欢他!
江屿年心中一阵恶寒,他从未想过同性恋的喜欢是如此恐怖。
相比之下,江砚要让他舒服得多得多。
这时,手机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睡了?】
【给老婆看个东西】
江屿年蹙眉,又发什么疯?
对面发来一张他的照片,显然又是偷拍的。昏暗的光线下,五官很模糊,隐约可见脸上湿了一块,黏糊糊的液体不像水,倒像……
江屿年闭上眼,实在没眼看。
变态。
【忍了很久】
【可惜老婆不让碰】
【改天让你亲自感受一下】
……
【怎么不说话?】
江屿年抿了抿唇,强压下胃里的翻涌,尽量不去看那张肮脏的照片。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的】
【老婆这是在关心我?】
几秒钟后,江屿年回了一个句号。
【那老婆亲我一口】
江屿年感到一阵被胁迫的无力。他从没跟一个男人进行过如此私密的对话。即使是和江砚之间那些逾矩的接触,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至少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贴和尊重,与此刻这种丧失理智的行为截然不同。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土匪强抢的民男,纵使百般不愿,却为了在山寨求生存,不得不虚与委蛇。
【(亲亲)】
手机那头,看着屏幕上那个突兀又可爱的表情包,想象着他哥此刻一定是蹙着眉,满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做的纠结模样。原本因被屡次推开而积聚的不爽,竟奇异地被这个敷衍的表情包抚平了些。
他哥……还真是能屈能伸,可爱得想把他弄得更乱一些。
【老婆真乖,亲亲(爱心)】
江屿年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男人发起情来还挺肉麻的。
他看着刺眼的红色爱心,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不知道这个变态究竟会纠缠他到什么时候,这种悬而不决的威胁,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的心始终紧绷着,无法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