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第41章 遗物

“这是……念陵兄的孩子。”池御鸣缓缓道。

赵佑宜闻言激动得连忙上前想抱住这个孩子,想看清这个孩子的脸,只见这孩子长得与赵佑黎有七分相似,楚禅隐在一旁看见这孩子的脸,只觉得这孩子简直与赵佑宜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佑宜把这个孩子抱住怀里,流着泪抚摸着孩子的脸颊,手指几乎颤抖。

“这是阿兄的孩子?”赵佑宜眼眶泛红,死死盯着池御鸣。

池御鸣点了点头,“这是两年前念陵兄送来江州的,他当初只把孩子交给我,其他什么也没说。”

怀中的孩子看着她的脸,许久之后才声音糯糯地喊了一声:“姑姑……”

她见过赵佑宜的画像,当初阿父指着画像中的人说,那是你姑姑,是除了阿父在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赵佑宜几乎热泪盈眶,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认得她,“诶,我是你姑姑……”

赵佑宜的眼泪滴到那孩子的脸上,那孩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接触到她湿漉漉的泪水,“别哭……”

“这孩子叫知乐。”池御鸣看着赵知乐道。

“知乐,知足常乐,这名字取得好。”赵佑宜擦干眼泪,目光落池御鸣身上,“鸣表哥,谢谢你照顾知乐。”

池御鸣轻轻摇了摇头,“她很乖,也很听话,自从知道念陵兄故去后,我便十分担忧,本想去神京找你,但是听说你……嫁给楚王殿下后便不知所踪。”

“从神京离开后我去了云州,如今正在万州,我重组赵家军,决定为阿兄报仇。”赵佑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

望着那个与赵佑黎有七分相似的小女童,赵佑宜备感孤寂的心终于有一丝回温。

楚禅隐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池御鸣锐利的目光落在楚禅隐身上,“楚王殿下又怎么会在江州?”

楚禅隐微微一笑道:“我是陪阿琬来的。”

听到这个亲密的称呼,池御鸣神情变得怪异,他当然知道赵佑宜的字是念琬,而女儿家的闺名一般都不会告诉不太亲近的人,楚禅隐竟然能唤她的字,想必他们的关系没有传闻中那么生分。

想起赵佑宜与赵佑黎、楚禅隐三人曾经的幼时情谊,他的脸色不自觉变得怪异,而赵佑宜只沉浸在找到阿兄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遗物的喜悦之中,小心翼翼地把赵知乐抱在怀里。

“阿琬,既然找到知乐了,那我们回客栈吧。”楚禅隐转过头对赵佑宜道。

“殿下何必那么快走呢?知乐还有许多物件在府上,不如让袅袅与知乐一同回到府上住一段时间。”池御鸣露出得体的微笑,两人的视线中空中相撞,火花四溅。

赵佑宜却拉住楚禅隐的衣袖,“不如表兄同我一起回鸣表哥府上吧?”

本来就是她拉着楚禅隐来江州陪她的,她怎么可能好意思丢下楚禅隐一个人去池府。

看见她的动作,楚禅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池御鸣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叨扰池大哥了。”

池御鸣看到他笑得跟狐狸似的,惊得眉心一跳,早就知道楚禅隐长得好,小时候就是如此,跟个狐狸精似的迷惑着赵佑宜,勾得她连他这个正牌表兄都不认了,没想到如今竟让楚禅隐与赵佑宜成亲了,一看这个狐狸精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池御鸣愤愤地瞪他一眼,这个狐狸精还故意提他比他大几岁的事实!

既然赵佑宜都这样说的,池御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领着几人回到府上。

池家行商,在当地有算名门望族,如今是赵佑宜的大舅舅当家做主,得知赵佑宜来到江州的消息连忙出门迎接。

“见过舅舅。”赵佑宜抱着赵知乐不方便行礼,只能喊了他一声。

看到这个妹妹唯一留下来的孩子,池大舅激动得老泪纵横,把赵佑宜一把抱进怀里,“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舅公!”赵知乐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

池大舅这才注意到赵佑宜怀里的小不点,笑着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

“舅舅。”楚禅隐走上来唤道。

池大舅看着突然冒出的便宜侄子,惊得眉心突突直跳,他当然知道眼前人是谁,大名鼎鼎的楚王殿下,养在隔壁院子的小孩,幼年时的确也跟着赵佑黎他们一起唤过他舅舅,不过如今的楚王战功赫赫,贤名在外,他哪里还担得起一句舅舅?

“殿下折煞老夫了,”池大舅被他这一声吓得冷汗直冒。

“无妨,我与阿琬乃是夫妻,随她唤您一声舅舅也是应该的。”楚禅隐揽住赵佑宜的肩膀道。

赵佑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遇到池御鸣后,楚禅隐就没再唤她表妹,而是唤她阿琬,显得更加亲近……更像夫妻。

赵佑宜没有当着池家人的面反驳楚禅隐,毕竟他说的是事实,更何况楚禅隐帮了她那么多,让他占个嘴上便宜也可以。

闻言池大舅看了赵佑宜一眼,见她没有反驳,又不着痕迹地看了池御鸣一眼,“原来如此,殿下光临寒舍,老夫喜不自胜,一时之间说错了话,请殿下见谅。”

说完他便想跪下行礼,楚禅隐连忙虚扶起他:“舅舅不必如此,你是念琬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赵佑宜目光落在行为举止进退有度的楚禅隐身上,不得不承认楚王殿下的确风度翩翩,怪不得哪怕在神京都有不少贵女把他视做春闺梦里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池府,来到侧厅用膳,外祖父与外祖母早已过世,家中两个舅舅也分家另过,所以家中只有大舅与大舅母还有池御鸣三个主人家,池大舅本想请楚禅隐上座,在他的再三推辞下才罢休。

楚禅隐比赵佑宜会照顾小孩,毕竟楚慕青就是他一手养大的,赵知乐被他抱在怀中乐得直哼哼,一口一个姑父叫得甚是亲热。

赵佑宜见他忙着看顾赵知乐没空用膳,便用公筷将他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两人相视一笑,对面的池御鸣看着这宛若一家三口的一幕,只觉得嘴里的甜汤都格外苦涩。

赵佑宜简单地和大舅舅与大舅母介绍了当今赵家军面临的局面,得知赵家军缺粮草,池大舅立马表示虽然不能供给大量粮草,但是可以提供银两。

赵佑宜闻言自然应下,既然要谋反,后方资源肯定不能短缺,银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楚禅隐带着赵知乐去后院收拾东西,不知为何,赵知乐十分喜欢这个便宜姑父,大概是因为楚禅隐生得实在好看,跟个狐狸精似的,池御鸣愤恨地想。

“鸣表哥。”赵佑宜见池御鸣的目光一直盯着楚禅隐与赵知乐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一直看着楚王殿下与知乐离开那边的方向做甚?”

池御鸣回过神来,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爱慕的表妹,心中的情绪翻涌,在小时候,赵佑宜在他这个亲表兄与楚禅隐这个不知道表了几千里的表兄之间,一直选的都是楚禅隐,池御鸣一直不甘心,也一直不明白。

明明他们才是更亲近的、明明他们才是有娃娃亲的,为什么赵佑宜的眼里永远只有楚怀琮?

“表妹,楚怀琮此人很危险。”池御鸣说的话与当年一般无二,不同的是,当年他不明白这份感情是什么,如今他懂了,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在嫉妒楚禅隐。

楚禅隐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赵佑宜喜欢楚禅隐,赵知乐一见到楚禅隐便迫不及待叫楚禅隐姑父,连他的亲祖父母都更喜欢这位天潢贵胄的楚王嫡子,而不是他这个亲孙子。

凭什么?为什么?

因为怒气,池御鸣的眼眶发红,死死瞪着赵佑宜:“袅袅,同样是你的表兄,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赵佑宜想解释自己与楚禅隐是假成亲,但抬头看清池御鸣眼底的情愫时便知道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了。

“鸣表哥,这本身就没有原因的,”赵佑宜叹了一口气,她与池御鸣相差几岁,小时候池御鸣在书房读书识字,她在后院舞刀弄枪,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共同话题,又或者是他们的血缘关系太过亲近,她只把池御鸣当哥哥看待。

“一直以来,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表哥,与怀琮哥哥不一样。”赵佑宜退后一步认真道。

“不一样?哪有不一样?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楚王殿下,而我只是富商之子吗?”池御鸣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问,“明明我们才是有娃娃亲的表兄妹,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更亲近他?从小到大你都选择他!同样的木剑,你不选我精心挑选的,反而选他的那把坑坑洼洼的木剑!”

“当初明明只有你一封信我就可以去娶你,你为什么选了楚怀琮?”池御鸣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眼睛,企图从中寻求答案。

赵佑宜毫不费力地挣扎开他的手,毕竟她从小习武,自然比池御鸣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力气大,“从来不是我选择了他,而是他很好,好到我不忍心拒绝他。”

“他独一无二,无人能比。”

第42章 狐狸精

听到这话池御鸣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痛苦的情绪:“袅袅,他真有这么好?”

“鸣表哥,”赵佑宜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以后要走的路很难,注定是刀光血影,而楚王才是那个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人。”

“所以还是因为他是王爷,我是商户之子对吗?”池御鸣死死瞪着她。

“不,”赵佑宜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他武艺高强、医术高超,且心地善良、讲义气、心胸宽广,他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质都是那么吸引人,我没道理不选择他。”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逼迫我做选择,他永远站在我身后,只在我需要的时候给予我帮助与怀抱。”说完这句话,赵佑宜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池御鸣拉住她的衣袖,眼泪滑落下来:“他只不过是个身世不明的弃子,就是个狐狸精!只不过运气好才坐上王位,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他的名声,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那万人之上的帝王吗?难道你甘心辅佐他?难道你甘心为他做嫁衣?你就那么喜欢他?”

赵佑宜神色微变,甩开他的手:“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说我想效仿武皇登基,你猜楚怀琮会不会支持我?”

说完这话她转过头对池御鸣露出笑容,眼中尽是势在必得。

或许她没有池御鸣所说的那么信任楚禅隐,也谈不上喜欢他,但是她有信心,如果她展示出帝王才华,楚禅隐就一定会如当初在梅林谈话时一样,对她俯首称臣。

正如同她了解楚禅隐一样,楚禅隐也一样了解她,他们是同类,或许不够信任或许没有爱,但绝不会背叛对方。

赵佑宜来到赵知乐的院子中,楚禅隐正蹲下身陪着赵知乐玩耍,他脸上是再柔和不过的笑,注视着赵知乐的目光带着一丝怀念。

不止她与阿兄兄妹情深,楚禅隐与阿兄更是挚友,他们三人的牵绊早在儿时就写下序章,如今阿兄故去,只留他们二人空守回忆。

而赵知乐是阿兄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遗物……也是礼物。

“怀琮,”赵佑宜喊了一声他的字,无形之间拉近两人的距离,好似随着这一声‘怀琮’他们之间也变得亲密不少。

楚禅隐抬起头,微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在春日中他的白衫显得格外出尘,好似天神下凡,薄情的红唇微微一笑,勾人摄魄。

“念琬,你来了。”他这话说得格外自然,仿佛对刚刚赵佑宜与池御鸣在院门外发生的争执一无所知。

可他比谁都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以池御鸣的性格,恐怕对赵佑宜表明了心意,按他对赵佑宜的了解,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楚禅隐抱起赵知乐,任由着赵知乐玩他的头发,赵佑宜见小姑娘这样子忍不住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调皮,怎么那么喜欢玩你姑父的头发?”

“大概是随了你。”楚禅隐笑着摸了摸赵佑宜的头发,语气极为自然。

赵佑宜被他这话惹得红了耳根,在孩子面前没法说他什么,只好悄悄伸出手拧了一下他的腰。

接收到赵佑宜谴责的眼神的楚禅隐无辜地眨了眨眼,故作不明所以。

赵佑宜接过仆人手中的包袱,里头都是赵知乐的衣服玩具,由于赵佑宜之前生病耽误了三日,故而两人决定今日就赶往最后一个地方,然后便赶回弗州。

顾及着赵知乐,赵佑宜从池府借了马车,在池大舅和大舅妈恋恋不舍与池御鸣意味不明的眼神中离开了松田县。

“姑姑,姑父,乐乐要糖糖!”赵知乐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眼巴巴地看着赵佑宜手里的零嘴袋子。

赵佑宜从里头拿出了粒松子糖递到她手里,“乐乐乖,糖糖不能多吃,会牙疼的。”

闻言赵知乐不高兴地瘪了瘪嘴,泪眼汪汪地看着赵佑宜:“姑姑……不喜欢乐乐了!”

见到她这样子赵佑宜心疼得心都要碎了,赶忙把她抱在怀里哄道:“怎么会呢?姑姑最喜欢乐乐了!”

“骗人!”赵知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姑明明最喜欢姑父!乐乐都听到了!”

赵佑宜:……

她转头去看楚禅隐,见他目光躲闪便知她与池御鸣在院门前争执时楚禅隐这个家伙抱着赵知乐在附近偷听呢!

赵佑宜看着这位一脸心虚的楚王殿下,清咳了几声:“不解释解释?”

楚禅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阿琬你在说什么?表兄不明白。”

装!一个劲的装!赵佑宜暗道。

赵知乐看着两人,随即高兴得拍了拍手:“姑姑和姑父是要亲亲吗?亲亲!”

听到这话的赵佑宜与楚禅隐齐齐看向赵知乐,赵佑宜皱起眉头问她:“乐乐,是谁告诉你亲亲这个词的?”

赵知乐眨了眨眼睛:“没有人告诉乐乐,是乐乐看到舅舅与舅妈亲亲!”

楚禅隐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喔?池大哥娶亲了?”

楚禅隐只觉得这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池御鸣这个花心大萝卜,明明娶亲了还眼巴巴地跑到他娘子前表忠心,真的是不知廉耻!

“也不是吧?”赵知乐的小脑袋瓜处理不了那么多事,回忆着关于池御鸣的记忆,“没有穿红衣服!但是他们亲亲!”

“的确没听舅舅与舅母说起鸣表哥娶亲的事,大抵是鸣表哥的房里人吧。”赵佑宜语气淡淡道,从她的语气半分都听不出不久前她还被这个男子告白。

楚禅隐用折扇遮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微笑:“也是,池大哥比我们大那么多岁,房中有人也不奇怪,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洁身自好的。”

闻言赵佑宜目光扫视了他一圈,语气怀疑道:“表兄也不小了吧?难道府中没有美人?”

见她语气中明晃晃的不信任,楚禅隐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蛊惑道:“是啊,我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表妹要来验验吗?”

被调戏的赵佑宜嫣然一笑,饶有兴味地挑眉,伸出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表兄认真的吗?”

这下子倒是轮到楚禅隐脸红了,他清咳几声,解释道:“池大哥不是说我是狐狸精吗?我就试试到底像不像,表妹觉得像吗?”

赵佑宜故作思考状,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直到把人看得不自在才收到目光,“我觉得……表兄简直是蓝颜祸水,至于是不是狐狸精……我不告诉你。”

被晾在一旁的赵知乐不满地发出声音:“姑父不是狐狸精!姑父漂亮!”

赵知乐虽然年纪小小,但也知道狐狸精不是什么好词,特别是池御鸣说这个狐狸精的语气恨不得把楚禅隐当场灭了。

赵佑宜收起逗楚禅隐的心思,把小丫头抱进怀里,“那乐乐是不是特别喜欢姑父呀?告诉姑姑为什么好不好?”

赵知乐兴奋得手舞足蹈:“因为爹爹说姑父很好!乐乐要喜欢他,不然姑姑会伤心的!”

见她提到赵佑黎,赵佑宜的眼眶不自觉湿润,忍着哭腔问她:“那爹爹还跟你说了什么呀?”

“要听姑姑的话,”赵知乐掰着手指数数,“要好好吃饭,不要想他。”

赵佑宜把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侄女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生怕弄疼她:“还有呢?”

“不要哭姑姑。”赵知乐感受到她悲伤的情绪,下意识安慰道。

楚禅隐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将她带到怀里,“表妹别掉金豆子了,小心乐乐笑话你。”

赵佑宜连忙偏过头擦干眼泪,楚禅隐把赵知乐抱过来,留给赵佑宜整理情绪的空间。

坐马车的速度比不上骑马,傍晚时分,一行人停在客栈休息。

驱车的是池府的下人,见到赵佑宜与楚禅隐自然是恭恭敬敬,赵佑宜把他叫到一边问:“鸣表哥可是娶亲了?”

那下人面色一变,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支支吾吾道:“郎君他……郎君他只不过是好心救了那个女子,那女子与女郎有三分相像,故而郎君才心生怜悯。”

赵佑宜闻言仿佛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池御鸣比她年长几岁,称不上一起长大,但是小时候也是一个品行端正之人,为何长大之后会做出如此不尊重人的事?拿另一个女子当做她的替身?简直就是侮辱她,也侮辱了那个女子。

下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在一旁抱着赵知乐这小丫头的楚禅隐自然也听到了,闻言他一脸震惊地走过来,看着赵佑宜语重心长道:“没想到池公子竟然做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人失望啊!表妹,还好你没别他迷惑,也还好没把乐乐留在他身边,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带坏。”

赵佑宜看着楚禅隐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笑容,心中的恶心顿时散去不少,这个楚王殿下,虽然称不上狐狸精,但着实是巧舌如簧,一番话把池御鸣里里外外都损了个遍。

“表兄,虽然我不介意你幸灾乐祸,但是麻烦你收着点,小心被鸣表哥报复。”赵佑宜抱着手臂道。

第43章 陈伤

咏柳山庄有着赵佑宜幼年时最美好的回忆,也是最惨痛的回忆。

因为父母常年征战在外,她与阿兄被托付给外祖父母照顾,外祖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外祖母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她在娘胎里就被人下毒,自小身体不好只能养在外祖母身边悉心照料,但父母终究还是疼爱他们兄妹俩,一年之中总会抽一段时间接他们去边地玩耍。

而这两日便是她的娘亲来接她与阿兄的日子,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天,楚怀琮又因为他俩的离去兴致不高,故而她与赵佑黎拉着楚怀琮去河边抓鱼放风筝。

“怀琮哥哥!你看!我的风筝飞得多高!”赵佑宜兴致勃勃地看着楚怀琮,示意他去看天上的风筝。

赵佑宜的风筝是楚怀琮亲手做的,他总爱钻研这些小玩意,赵佑宜喜欢凶猛的白狼,他便做了一个送给她。

看着赵佑宜如此开怀的模样,楚怀琮顿时觉得这几日的辛苦都值得了。

“很高,袅袅很厉害。”楚怀琮微笑着说。

正在河边抓鱼的赵佑黎见到两人幼稚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楚怀琮!你别陪着那小丫头放风筝了,过来抓鱼!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游戏!”

赵佑宜闻言瞪了他一眼:“赵佑黎!别叫我小丫头!你又没比我大几岁,装什么大人!而且怀琮哥哥就愿意跟我玩,你就一个人抓鱼去吧!”

说完她还跑远几步做了个鬼脸。

楚怀琮不知不觉露出微笑注视着她,赵佑宜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朝楚怀琮招了招手:“怀琮哥哥,过来跟我一起坐呀!”

楚怀琮闻言走过去坐下,和她一起靠着粗壮的树干,在树荫底下乘凉,“你与佑黎哥什么时候走?”

“嗯……就这两天吧,”赵佑宜一边看着在天空中的风筝一边随口道,余光注意到楚怀琮淡下去的笑容,“怎么啦?怀琮哥哥舍不得我们?”

楚怀琮沉默地点了点头,实话实说:“舍不得。”

“那你是舍不得阿兄还是舍不得我?”赵佑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眼中写满期待。

楚怀琮垂眸躲过她探究的眼神,“都舍不得啊。”

“骗人!”赵佑宜摇头晃脑道,“你肯定最舍不得我,阿兄天天练武,都不陪你玩,只有我陪你,比起阿兄你是不是更喜欢我啊?”

因为离得近,赵佑宜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楚怀琮红彤彤的脸颊,“怀琮哥哥,你怎么脸红啦?”

“更喜欢你。”楚怀琮小声道。

闻言赵佑宜高兴得跳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更喜欢我!毕竟阿兄这人嘴毒,不像我,能够天天哄你开心。”

楚怀琮认真地点了点头,“袅袅,你很好,很讨人喜欢。”

“那你是不是因为我们要离开不高兴啊?”赵佑宜微微俯下身,歪着脑袋问他。

楚怀琮对上她的视线,沉默片刻,偏过头,不回答她。

赵佑宜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被自己说中了。

“要不你和我们一块去吧?”赵佑宜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你来到江州之后就没有出去过吧?边地那边很好玩的!”

楚怀琮苦笑着摇摇头,谢绝她的好意:“抱歉,袅袅,我不能离开江州。”

赵佑宜只感到奇怪,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不会准我走的。”楚怀琮道。

赵佑宜当然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指谁,那群无时无刻都跟在楚怀琮身边的黑衣人,听说是王府派来保护他的,可她觉得反而像监视,这不让那不让的,好像楚怀琮是个犯人。

“那就不管他们!”赵佑宜下意识道,“我们偷偷去!”

楚怀琮笑着摇摇头,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袅袅,这样是不行的,你和佑黎哥好好去玩就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赵佑宜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拿他没办法。

“喂,时候差不多了,”赵佑黎爬上岸冲两人喊道,“赶紧回家吃饭。”

楚怀琮先是站起身,随即扭过头拉赵佑宜起来,赵佑宜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楚怀琮无奈笑笑:“袅袅,别不开心了,等你回来,我就给你做小风车好不好?”

这是赵佑宜前段时间想要的,只不过是顺嘴一提,没想到楚怀琮竟然记住了,而且还要亲自做给她!

赵佑宜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扬起笑脸把手放在他手中,赵佑黎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道:“袅袅,你都几岁了,怎么还玩手拉手的游戏?”

赵佑宜闻言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是不是没人跟你玩你嫉妒我呀?谁叫你妹妹我又可爱又迷人呢!”

赵佑黎白她一眼,“自恋的小鬼。”

赵佑宜充耳不闻,赵佑黎从小到大都爱损她,虽然他对她很好,但是他的嘴依旧很毒,哪怕她是他唯一的妹妹也不放过。

楚怀琮看着兄妹两人斗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三人一路上打打闹闹回到咏柳山庄。

刚踏入大门,赵佑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远处似乎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他如今已十四岁,已然是个小大人,感受到不对劲的下一秒瞬间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

见他这样子,身后的赵佑宜与楚怀琮也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三人皆不敢说话,只是悄悄往后院靠近。

血腥味越来越浓,赵佑宜看见了此生绝对不会忘记的一幕。

她的阿娘护着外祖父母一人持剑与十几个黑衣人拼杀,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裙,地上的尸体有家丁也有黑衣人。

赵佑黎见到这一幕连忙把赵佑宜交到楚怀琮手里,叮嘱他带着赵佑宜快跑,随即抽出腰间佩剑杀入战局。

池宓见到儿子加入战局眼睛瞪大一瞬,虽然赵佑黎天赋异禀,但是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

“带着你妹妹快走!”池宓冲他喊道。

“怀琮已经带着袅袅跑出去了,阿娘放心,我来帮您!”有了赵佑黎的加入,池宓明显轻松不少,虽然她武艺高强又久经沙场,但是以一敌十还是有些吃力。

楚怀琮拉着赵佑宜往咏柳山庄的藏身之处跑,可黑衣人在看到两人身影后便纷纷冲两人而来。

池宓目光一凛,赶忙追上前去,本以为这些人是她或者她丈夫的仇家,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是和赵佑宜在一起的那个孩子。

“你在这里保护好你外祖父母。”池宓扔下这句话给赵佑黎便提剑匆匆离去。

赵佑黎不得已留下照顾重伤昏迷的外祖父母,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楚怀琮把赵佑宜藏在密洞里,安抚她:“袅袅,别怕,那些人应该是冲我来的,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不能逃避,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因他丧命,或许他就如传闻里所说,是个灾星吧!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带来不幸。

赵佑宜闻言焦急地拉着他的手:“怀琮哥哥你要干什么?不可以!楚怀琮!我不答应!”

楚怀琮狠心挥开她的手,提剑大步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将密洞门堵好。

赵佑宜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只觉得自己的眼泪烫得惊人。

她哭了?为什么?

她无措地抹去泪水,用力推开那道门,她要出去,死也要和亲人死在一起!

池宓看着不远处走出来的孩子只觉得头疼,那小少年提着剑而来,满身都是杀气,但他没有拿剑的手却是颤抖的。

黑衣人见到楚怀琮仿佛狼见到兔子一般围了上去,出招狠厉,刀刀致命,楚怀琮哪怕再武艺高强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渐渐不敌,池宓无法袖手旁观,只能加入战局。

可那群人武艺高强,哪怕有池宓的加入也是无济于事,当额头汗水滴落时,池宓听到那孩子的一句话,“夫人,您走吧,他们只想要我的性命,您是无辜的,带着袅袅走吧。”

池宓后知后觉才想起这孩子是谁,是传说中那个血脉不纯的楚王嫡次子,自幼被养在外祖家的庄子里,可楚怀琮是谁并不重要,她只知道他是晋国人,而她是将士,她的职责就是保护每一个晋国子民。

黑衣人见她有意死缠到底,也不再手下留情,刀刃即将刺入楚怀琮的胸膛时,他被一股力猛然撞开,而后是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赵佑宜从密洞逃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她的阿娘被数十把刀剑刺入身体,而她身后护着的人……是楚怀琮。

“阿娘!”赵佑宜带着哭腔喊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但是那么近的距离,她却怎么也抵达不了终点,气血翻涌之际,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最后,天旋地转之际,她听到阿兄声嘶力竭的喊声,听到刀光剑影的打斗声,似乎是有新的一帮人加入战局,她只觉得那是天崩地裂的那一瞬,她的脑海里都是阿娘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而在她闭上眼之前,她看到跌跌撞撞朝她跑来的楚怀琮,他的脸上有泪、有恨……还有愧疚。

她最后看到的是楚怀琮的脸。

从此噩梦,如坠冰窟。

第44章 爱与欠

“阿琬……阿琬,醒醒……”赵佑宜一睁开眼就看到楚禅隐的脸,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

她伸出手想触碰楚禅隐的脸,却从他脸上看到疑惑的神情,楚禅隐不解地问:“怎么了?阿琬?”

“姑姑!”赵知乐急忙爬上她的膝盖,焦急地问:“姑姑做噩梦了吗?刚刚出好多汗汗呢!”

听到赵知乐稚嫩的童声赵佑宜才如梦初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想起当年的一切,大抵是因为重新回到池府,见到当年熟悉的一石一木,故而唤起尘封的记忆。

那场巨变后,她的阿娘当场死亡,外祖父母也因为身受重伤不治身亡,而最后加入的那一批人是当年先楚王派来监视也是保护楚禅隐的暗卫,只是他们不知为何来得太迟了。

当年她因遭受刺激患上失忆症,下意识封闭起有关那场巨变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楚禅隐。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阿娘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也永远不想再见到楚怀琮的脸。

那场变故后,她与赵佑黎被连夜送回神京,她被寄养在叔父家,同年赵佑黎随父上了战场,楚怀琮也被送回弗州,从此三人天涯海角,再难相见。

那句等你回来,终究被磨灭在一封封不回再有回音的书信里。

她一直很好奇,楚禅隐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甚至称得上心甘情愿,她起初以为是因为阿兄的缘故,后来想起零碎的儿时记忆,以为是曾经情谊才让楚禅隐对她百般迁就,万般可怜。

她也曾猜想过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爱。

如今她才明白,不是爱,是欠。

楚禅隐觉得亏欠了她,觉得愧对于她,因为当初那场巨变最后,池御鸣随着出远门的大舅与大舅母匆匆归来,只见家破人亡,池御鸣指着楚禅隐道,一切都是因为他。

楚禅隐觉得是他连累了她与她的家人,所以为了报那一命之恩,他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给她一个避风港,他对她永远温柔体贴,是因为她的阿娘救过他一命。

那些她以为的温情与体贴,不过是楚禅隐心怀愧疚的报恩罢了。

面前之人明明唤着她的字,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如此之近,她却感觉好远,远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过眼前人。

“做噩梦了?”楚禅隐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动作温柔仔细,语气温和。

赵佑宜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人对视片刻,默契地从对方眼前读出不同寻常的情绪。

他知道她恢复记忆了,她也知道他知道她恢复记忆了。

赵佑宜从床上爬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汗,对着床上的赵知乐哄道:“乐乐先去姑父的房间帮姑姑找个东西好吗?”

楚禅隐知道赵佑宜有话要说,朝守在门外的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赵知乐抱去隔壁。

下人是池家的人,也算是把赵知乐从小照顾到大的,两人勉强放下心来。

“殿下。”赵佑宜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语调喊他,仿佛两人从前的温情与默契荡然无存。

楚禅隐唇边的笑容慢慢淡了,“看来表妹把当年的事都想起来了。”

赵佑宜沉默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当年她恨过楚怀琮吗?算不上,她怨过他,但是没有恨过他。

她知道这一切并非他所愿,他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当时的楚禅隐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罢了,她的阿娘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多年,那时的情景,换任何一个晋国子民阿娘都不会袖手旁观。

她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索性都忘掉好了。

而如今他们的关系与情感发生了太多变化,在此之前,她一边暗自告诫自己不应该信任一个无缘无故对自己好的人,一边又忍不住为楚禅隐的温柔体贴心动,连她自己都觉得矛盾,她没法说服自己去信任他,也没法说服自己去不爱他。

相比起如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宁愿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她看不清他对她的好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愧疚,只能划清界限给彼此冷静的时间。

“当年的那群人是谁派来的?”沉默许久,赵佑宜开口问。

“是宋太后。”楚禅隐垂眸看着那方帕子,“多年前她与父王有过一段情,只不过她被先帝选中,父王当年没有争取,转身就娶了我的母妃,她对父王的无情与冷漠怀恨在心,故而想派人杀害父王的子嗣,兄长在王府无法下手,故而选中了我。”

赵佑宜止不住冷笑,“没想到太后做的坏事那么多,连旧情人都与你我两家有牵扯。”

楚禅隐知道她在说云州郡守与他父王同为太后旧情人却先后害了她家人的事。

也是命运弄人,他始终对她心怀愧疚。

从前赵佑宜也想过太后只不过是一个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后宫女子,如今却对她恨意滔天,她与晋国皇室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她一定要推翻晋国楚氏的统治,为家人报仇雪恨。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去陈员外家里吧。”陈员外是江州的富商领头人,与他谈好合作,其他小富商的合作便事半功倍了,只留给手底下的人做就好了。

“表妹,你不用这么客气,就如从前一样唤我就好。”楚禅隐沉默许久憋出这样一句话。

赵佑宜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不是一样,自从知道她想起来了一切便没有再唤她阿琬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人命在前,他们之间只能是咫尺之遥如隔重山。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皆明了其中意,他们的默契早在多年前就种下种子,如今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却再也回不到曾经。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在天空徘徊,雨欲落不落,赵佑宜与楚禅隐坐在马车中,赵知乐在一旁玩着玩具,一转头就看到两人目不斜视、相隔甚远的样子,歪着脑袋问:“姑姑和姑父吵架了吗?”

楚禅隐闻言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把她从柔软的地毯上抱起来,温声细语:“怎么会呢?乐乐为什么会这样说?”

赵佑宜也知道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孩子,不过到底是赵佑黎的女儿,随了他的天生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两人间的不对劲。

“姑姑和姑父没有吵架,乐乐饿了吧?来姑姑这里吃点心?”赵佑宜笑着对她伸出手。

赵知乐到底是个小孩子,听到好吃的就把两人之间氛围不对劲的事抛之脑后,楚禅隐把她放到赵佑宜怀里,抬头与赵佑宜对视上,相视沉默。

一路相对无言,马车摇摇晃晃,赵知乐一人喂一颗点心,喂得不亦乐乎,陈员外的家在河田县,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听说陈员外家财万贯,且为人乐善好施,深得百姓爱戴。

一行人来到河田县便看到繁华的街景,百姓们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赵佑宜没耽误时间,直奔陈府而去,这次楚禅隐没有跟着,而是留在马车内照顾赵知乐。

赵佑宜直接报上姓名,小厮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听到赵佑宜的名字便开大门引她进去。

“陈员外,”赵佑宜抱拳行礼,“贸然打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请员外见谅。”

陈员外受宠若惊,连忙虚扶起她:“将军言重了,将军的到来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赵佑宜被请进正厅用茶,陈员外的目光时不时往外逡巡,赵佑宜放下茶盏,“陈员外还有要紧事需要处理?”

陈员外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原本他接到消息,楚王会与赵小将军一起来,没想到此次来找他的只有赵佑宜。

“将军此次前来是为了粮草一事?”陈员外抿了一口茶问。

赵佑宜抬头看他一眼,从他眼神中读懂试探之意:“正是,若员外愿意与赵家军达成合作,日后赵家军自然会庇护河田县,赵家军多个朋友,员外也多个盟友,何乐而不为呢?”

陈员外噙着笑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将军,可晋国境内有势力的军队不止赵家军,说句不好听的,将军只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赵王也好楚王也罢,就算是徐王,他们的胜算都比将军大啊。”

“楚王是我的人。”赵佑宜毫不犹豫道,虽然两人目前不尴不尬地处着,但是他们作为盟友,在这方面可以完全信任。

陈员外闻言脸色微变,既然如此,赵佑宜与楚禅隐强强联合,必然会胜过其他藩王,取得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原来如此。”陈员外神色已恢复如常,“将军有此雄心壮志,陈某自当鼎力相助。”

赵佑宜拿出银票放在桌上,“既然如此,那便是商量好了。”

陈员外自然是诚惶诚恐应下,接过银票,“不知楚王殿下……?”

“殿下就在外面,要不员外也去见见殿下?”赵佑宜挑眉道。

陈员外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将军慢走,我送将军出去。”

赵佑宜摆了摆手,“不用,员外留步。”

事情已然敲定,剩下的事便不用她多费心了,赵佑宜心中的石头轻了不少,解决了粮草一事,那起义便就在眼前了。

“表妹。”楚禅隐抱着赵知乐这个小丫头在春风中驻扎,笑容和煦。

他爱着白衣,有几缕发丝被风轻抚,站在春意之中,格外温柔动人。

赵佑宜一步步走向他,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此间事了,他们就要分离了,楚禅隐要回到弗州继续做他的楚王殿下,她也要回到边地主持大局。

那些儿女情长在天下大业面前,微不足道罢了。

绵绵无绝期

第45章 吻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弗州,赵知乐在赵佑宜怀里打起了瞌睡,楚禅隐在一旁翻阅着兵书,因为先前的谈话,两人之间的氛围静得可怕。

主要是赵佑宜实在是没法像从前那样心安理得地利用他了,自从知道楚禅隐对她很可能没有男女方面的情谊,她回想起曾经的种种举动,只觉得那一切都是楚禅隐在容忍。

楚禅隐则是如她所料地在自我反思与愧疚当中,自然,有也一丝心虚与害怕,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接下来两人的关系是应该像以前一样做一对亲近有余、信任不足的假夫妻,还是应该就此回归本来的关系——楚王殿下与赵小将军。

楚禅隐一时之间没有头绪,只能借兵书来掩盖自己的逃避。

赵佑宜的余光则是一直在注意着他,哪怕如今两人的关系尴尬,她也不得不承认楚禅隐生了一副令人折腰的好容貌,长发未束的样子尽显风情万种,睫毛浓密且细长,望像人的眼神中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唇不点而红,衬得他的肤色更白腻。

他美得活色生香,连蹙眉的样子都如此勾人,让人忍不住想替他抚平忧愁。

赵佑宜望着他,一时出神,直到楚禅隐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目光抬起头与她对视,她才不得已匆匆移开目光。

她忽然想起池御鸣形容楚禅隐是个狐狸精,虽然楚禅隐有时面对她显得格外青涩害羞,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无形之中勾人心魄,更何况他天生就生了一张让她折服的脸,让她忍不住侧目,想让他展颜。

“王府到了,天色已晚,不如表妹在府中留宿一夜,明日再启程回万州可好?”见赵知乐尚未醒来,楚禅隐压低声音问。

赵佑宜低头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小丫头,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先谢过殿下了。”

见她依旧如此客气,楚禅隐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缄默不言,赵佑宜心里有道坎,如果她不想走过来,他向她走一百步也没用。

一行人下了马车回到楚王府,夜色已深,赵佑宜把熟睡的赵知乐抱回自己暂住的院子便离开前往楚禅隐的院子。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皆恭恭敬敬地喊她王妃,让她不得不意识到,他们除了一层不尴不尬的表兄妹关系外,还是一对由圣祖爷遗诏赐婚、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的夫妻。

过去的日子里,楚禅隐一直有意让她忘记这层关系,称呼她一直为表妹,不像幼时亲昵地喊她小名袅袅,若非外人在场,他一般对她守礼至极,就像他当初所言,妹妹只是妹妹,再无其他。

可是他作为有权有势的封地藩王,若是真想撇开假夫妻这层关系,他手底下的人为何还会唤她王妃?

府中下人还可以说要掩人耳目,那他的贴身护卫隐九他们呢?哪怕他们明知道她与楚禅隐是假夫妻,还是依旧尊称她为王妃,如果没有楚禅隐的默许,她不相信他的贴身护卫敢这样子。

楚禅隐刚沐浴完,发尾还有些湿润,随意地披散着,春日夜里还是凉的,他披了件披风,里头是白色的锦衣,显得清雅怡人。

他刚想回房休息,便看到站在院门外的赵佑宜。

少女穿着艳丽的紫衫,发丝被夜风吹拂,神情莫测地看着他,清丽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格外冷艳。

“表妹,夜里凉,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声细语,闻言赵佑宜毫不犹豫地踏入院门,随着他进入书房。

楚禅隐给她倒了杯温水,“夜深了,就不用茶水招待你了,表妹有要紧事?”

“是,我来确认一件事。”赵佑宜没有坐下来喝他倒的水,而是干脆利落地走到他身边,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俯身吻住他的唇。

赵佑宜目光中都是楚禅隐那张绝色的脸,因为她的突然靠近,楚禅隐被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睫毛犹如蹁跹欲飞的蝶颤抖几下,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天地刹那间静默,仿佛只剩下彼此与咫尺之间的呼吸,赵佑宜听到从他胸膛传来猛烈的心跳声,以及他微微震惊的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恐慌。

楚禅隐一时之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得浑身僵硬,直到目光与赵佑宜对视上才反应过来推开她,挣扎之间,她的虎牙不小心划破他的唇,赵佑宜尝到鲜血的味道。

赵佑宜顺势离开他,目光落在他红润的唇,上面还冒着血珠,与他白皙的皮肤相衬,让人忍不住想去亲吻,赵佑宜看着他不停平复呼吸的样子,忍不住勾唇一笑。

楚禅隐抬起头去看她,因为刚刚的挣扎,他的发丝变得有些凌乱,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显活色生香。

“你这是做什么?”他问这话时气势很弱,仿佛是在呢喃,那双情意泛滥的桃花眼只剩下茫然。

“吻你。”赵佑宜干脆利落回答,走到对面拿起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为什么?”楚禅隐抬起头问她,眼眶微微泛红。

赵佑宜看着他,沉默良久,“我不知道,就像殿下一样,做着越界的事依旧能与我表兄妹相称,一个吻而已,殿下何必如此在意。”

楚禅隐满腔的情绪被她轻飘飘的一句何必如此在意浇灭,愣愣地看着眼前人,下意识道:“从前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地弥补你,没有别的意思。”

赵佑宜走过去,俯下身注视他,像是要透过他这副漂亮的皮囊看出他心底真正的情绪,“你觉得亏欠我?除此之外呢?”

“我答应过你兄长,会好好照料你……”楚禅隐避开她的视线,避重就轻地回答。

“啪”地一声,赵佑宜不轻不重的巴掌落在他脸上,又像对待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脸,楚禅隐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弄得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左脸上还传来微弱的痛感,她的力道不重,几乎称得上轻抚,但是却重重地落在他心里。

力道之大,震撼心灵。

“楚怀琮,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什么?”赵佑宜捏住他的下巴道。

楚禅隐可以轻易挣脱她的束缚,却一动不动愣在原地,看着她的冷冰冰的神色,下意识回答:“这是我欠你的。”

“没有其他?”赵佑宜继续逼问他。

“没有。”楚禅隐避开她的视线。

赵佑宜松开手退后一步,视线落在他下巴上的红痕,目光微沉,赵佑宜与他拉开距离,神情恢复正常:“如此甚好,那我便与殿下达成共识了,从此以后,只做盟友,没有其他,待尘埃落定,你我和离。”

“和离?”楚禅隐不敢置信地站起身,连唇上的血珠都来不及抹去,“为什么?”

“本来就是假夫妻,”赵佑宜低头勾唇一笑,楚禅隐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不和离难道做一辈子的假夫妻?就算殿下愿意,我也不愿意。”

闻言楚禅隐沉默片刻,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表妹既然有此意,我自当为表妹解忧,此事我答应了,在和离之前,若是表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信告诉我便可。”

见他神情落寞,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被主人抛弃在倾盆大雨的街头,赵佑宜的心忍不住刺痛一下,面上依旧冷漠:“不必,都是些小事,何必劳烦楚王殿下,天色不早了,殿下早点歇息,臣女告退。”

说完,她没有等他回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书房,只留楚禅隐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指抹去唇上的血珠,看着这刺目的艳色,楚禅隐心绪复杂。

他坐下来,目光从半开的窗户探寻赵佑宜的背影,看着少女大步流星的步伐,发丝在夜风中被吹拂,佩剑与玉环在行走之间相撞,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敲击他的心里,他想出口唤住她,却找不到任何原由。

自与她重逢那日,他的心就不属于他自己了,一日日为她情绪起伏,因她喜因她忧,可他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是他无法负担的后果。

就如当年一样,他与她的亲近换来她至亲为救他惨死,他忍不住会想,要是他们不曾相识就好了,他只会把灾祸带给她,把不幸带给她。

他能给她什么呢?又能用什么留住她呢?用他被责任束缚的一生还是用他鲜血淋漓的双手?

思及此,楚禅隐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带来的凉意沁人心腑,让他无比清醒,他们回不到从前了,从此以后,他们只是楚王与赵氏女郎,一对曾经有过些许情谊的盟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