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霖明白她有话要和自己单独说,便起身道:“我前几天新得了一株兰草,花色淡雅,就种在后院花圃,沈夫人可要看看?”
“好啊好啊。”
沈明安本想和她一起,但沈令月却飞快冲他摇了下头。
他只好又坐了回去,只是用眼神提醒沈令月别闯祸——别忘了你是有夫君的人。
姜探花虽好……可他克妻啊!
……
沈令月和姜云霖去了后院。
这座小院是姜云霖考中探花之后租的,虽然不算大,但被她打理得十分雅致,花圃里种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看起来一片盎然生机。
四下无人,沈令月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姜探花,你真的是……”
姜云霖扯了下唇角,语气苦涩又无奈:“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真的吗?”
沈令月忍不住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眼里满是敬佩:“那你可真厉害!”
姜云霖有些错愕:“……什么?”
沈令月认真道:“我说你真的很厉害!去年外面都在传,要不是因为那个蒋平长得太丑,担不起探花郎的名号,状元之位本该是你的。”
而姜云霖能以女子之身拔得头筹,将那么多寒窗苦读的男子都甩在身后,这难道还不厉害?
姜云霖此刻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自从决定走上这条路,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与闺中姐妹打交道的。
甚至为了避开那些爱慕者的追求,不得不给自己造了个克妻的人设,出门在外连女子都不敢多看一眼,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沈令月是第一个识破她身份的人,不但没有指责她这样做是离经叛道,反而还夸赞她了不起?
姜云霖悬着的那颗心飘飘忽忽地荡在半空,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不打算告发我?”
“我为什么要告发你?”沈令月反应比她还惊讶,瞪圆了眼睛,“你这么厉害,天下女子都该以你为豪,谁会脑子抽风了去告发你啊。”
姜云霖苦笑了下,“可是谢姑娘的身份一旦被揭发,就是欺君杀头的死罪,否则她何必要苦苦隐瞒?”
她说的是《玉堂钗》的女主角,也是她自己。
“哎呀,这不是为了戏剧效果,艺术加工嘛。”
沈令月一着急拉住她的手,“你放心,下一卷谢姑娘就会解决这个难题了,她还要在朝堂上大发光彩,一路位极人臣呢。”
沈令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谢姑娘可以,我相信你也可以。”
姜云霖对上她真诚清澈的眼神,知道沈令月没有说谎骗她,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甚至还和她开起了玩笑:“怎么破局?难道也要让她找个道士来说自己克妻?”
“不行不行。”
沈令月却一口否定,认真道:“你已经要为这本书写序了,要是再用上同样的办法,万一被有心人联想到你身上怎么办?”
反正表妹还没开始写下一卷故事呢,她可以慢慢把关。
姜云霖没想到她会如此妥帖地为自己打算,一时心头感慨万千,“沈夫人,我行此冒险之举,亦有不得已的原因,只是眼下暂时无法实言相告……”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沈令月摆摆手,“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侯府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
拜托,女探花超酷的好吗!
……
“姜探花答应为我的新书作序了?”
董兰猗收到这个消息也很惊喜,谁还没见过去年姜探花一身红袍骑马游街的盛况?街道两旁丢过去的香囊丝帕都差点把他淹了。
直到姜探花克妻的名声一传出来,那一晚全京城都能听到未婚少女们心碎的声音。
董兰猗一脸崇拜:“二表嫂你真厉害,连姜探花都能请动。”
“嗐,我再厉害也比不上她……”沈令月赶紧把话咽回去,飞快转移话题,“除了请姜探花作序,我还想到了一个宣传新书的好主意。”
就连燕宜也来了兴趣,“什么主意?”
沈令月不能说自己是受姜云霖女扮男装启发而来的灵感,清清嗓子,找了个理由:“根据我们之前做过的市场调研,会识字读书,又有闲钱能买得起话本的女子,毕竟还是一小部分人,对吧?”
董兰猗点点头,又小声补了一句:“而且她们就和从前的我一样,大部分都是潇湘公子的书迷了。”
“没错,所以我们该如何把这一批读者争取过来,又要扩大圈层呢?”
沈令月没卖关子,直接揭晓答案:“那就是——戏曲!”
这年头爱看书的人少,但爱听戏的人一定多,毕竟这是她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消遣和娱乐了。
董兰猗很聪明,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把《玉堂钗》的故事编成戏,再请戏班子来演,就会让更多人看见?可是……”
她蹙起眉头,有些难为情:“可是我没写过戏词啊。”
如今京城几个有名的戏班子,唱的都是从前流传下来,不知道唱了多少年的经典剧目,就算偶尔有戏班子编排新戏,那也是和固定的相熟文人合作,人家就是专门吃这口饭的。
“咳,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可以编一些方便传唱的小调嘛。比如——”
沈令月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最经典的黄梅戏《女驸马》,年年春晚必备曲目,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谁还不能哼出两句?
“噗……”燕宜直接笑出了声,偷偷给沈令月比了个大拇指。
小月亮,深藏不露的营销鬼才。
沈令月被她看得红了脸,一跺脚,“我知道我唱跑调了,但你就不能凑合听一听嘛?”
“没有没有,很好听,朗朗上口,利于传唱。”燕宜一本正经地捧场。
董兰猗催她:“怎么只有两句,后面的呢?”
沈令月无赖地一摊手:“没了,我就会这两句,后面的词就要靠表妹你了。”
董兰猗回忆着她刚才的调子,自己抬手比划了几下,不确定的道:“二表嫂,你唱的好像是怀宁一带的采茶小调?”
她接着沈令月又往下哼了几段,嗓音柔婉,曲调轻快。
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一眼,好像还真是她们记忆里黄梅戏的味道?
“表妹,你以前听过这种戏?”
董兰猗抿唇一笑,“我父亲生前就在江陵府下辖做知县,我还记得县城郊外有一片茶山,每年到了采茶季,那些采茶人就会一边哼唱一边劳作,大概是这个调子。”
只是当时她年纪还小,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她又道:“我母亲应该听过这种小调,晚些时候我再去找她确认一下。”
沈令月拍手:“表妹你好聪明啊,连五六岁时听过的小调都能哼出来。”
这分明就是一个被家庭耽误了的文艺小天才!
董兰猗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小脸通红,以前怎么没发现二表嫂这么会夸人,她都快要被捧上天了。
如果不是因为沈令月,她也从未意识到,原来自己会的那些,在母亲眼中“没用的东西”,其实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没过几天,董兰猗就拿着一本新鲜出炉的唱词来了澹月轩。
“二表嫂,我写好了……表哥?”
董兰猗一抬头看到裴景淮时还有些惊讶,“你今天在家啊。”
裴景淮一脸幽怨:“怎么,是我耽误你们说话了?”
这些日子沈令月她们几个天天泡在一起,废寝忘食的,动不动还出门去找什么铺子,完全把他这个正室夫君抛在脑后了。
裴景淮就想不明白了,虽然一家人和睦相处是好事……但你们也不用这么好吧???
董兰猗见裴景淮堵在门口,一脸不快的样子,后知后觉想明白了什么,“那我明天再来……”
话音未落,沈令月已经一把将人推开,兴致勃勃走了出来,“表妹,你这么快就写好了?高产!”
“其实故事都是现成的,只要改成戏词的格律就好……”
裴景淮仗着人高手长,一把抢过戏词本,哗啦啦地翻开:“这什么东西?你们不是要出书吗,怎么又改唱戏了?”
沈令月眼珠一转,正愁没人去联系戏班子呢,这现成的劳动力不就送上门了?
她把裴景淮拉到一边,“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你知道几家,能跟他们搭上线吗?”
裴景淮咳嗽一声,抖起来了,“你也不看看我从前是干嘛的,说起吃喝玩乐,还有谁比我更门儿清?”
“少跟我贫嘴。”沈令月不客气地在他侧腰拧了一把,“正好,你去找个会唱怀宁小调的戏班子,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把这出戏排好。”
裴景淮磨蹭着不肯动:“那我有什么好处?”
沈令月试探:“等我赚钱了分你一半?”
裴景淮傲娇扭头:“我还缺你这点儿银子?”
“哦,那你藏在床底下,衣柜夹层,西厢房房梁上的那些私房钱,我就全部笑纳了哈。”
沈令月语气平淡,裴景淮却像是被踩了尾巴蹦起来,“……你怎么找到的???”
“很简单,就是请围脖儿吃了一整只烧鸡。”沈令月笑得危险,“小舟哥哥,你背着我偷偷藏这么多钱,是有什么心事吗?”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向她保证,以后所有的银子铺子庄子都交给她管的?
太阳很大,裴景淮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指天发誓:“那些都是我从前少不更事的时候偷偷藏的,我早就忘了!”
裴景淮心在滴血,还要装出大度模样,“你想要就全拿走,给自己买点新衣裳新首饰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心疼,真的……”
可惜他看中的那套马鞍,本来再攒一攒就能买了……
沈令月轻哼,“裴景淮啊裴景淮,我缺过你银子花吗?你还跟我玩心眼儿?”
“是吕冲说的,藏私房钱是一种情.趣,重点在于如何在夫人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裴景淮蔫头蔫脑,“你平时又不管我怎么花钱,我不得给自己找点乐趣?”
“……我看你以后少跟吕冲玩儿吧,我好好的一个夫君都让他带坏了!”
沈令月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但现在毕竟有求于人,她放软声音,在他胸口摸了两把,“好啦,我知道最近是有点冷落你,但我不是为了让表妹有点事情做嘛。你这个当人表哥的也该出一份力对不对?”
沈令月向他保证:“等忙完这一阵子,把琅嬛馆的口碑打出去,生意稳定了以后,我们找个时间出城好好玩几天?”
裴景淮看她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负心人:“就我们俩?”
沈令月心虚望天,“……再加上大哥大嫂?”
裴景淮转身就要走。
沈令月赶紧把人拉回来,“好好好,就我们两个,行了吧?”
“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
裴景淮煞有介事和她拉了钩,将唱词本揣进怀里,“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们的新戏传遍大街小巷。”
……
裴景淮正经起来的时候效率极高,这边连家父子还在紧锣密鼓地赶工印刷,《玉堂钗》已经在京城几处戏园子打出了名气。
全新的故事,轻快的曲调,一下子就极大丰富了京城百姓匮乏的娱乐生活。
沈令月和燕宜去戏园子附近逛了几圈,听到跑堂小二都能哼上两句“谁料皇榜中状元”,高兴地击了个掌。
“成了。”
她自信满满地一挥手,“让连舒他们加快速度,到时我要看到各家小姐夫人们人手一本《玉堂钗》!”
三日后。
沈令月大手笔地包下了丰乐楼一整层,还请了舞龙舞狮队伍,一大早就绕着京城主街敲锣打鼓地宣传。
围观百姓不由咂舌,小声议论:“这是做什么生意的?书坊开业?《玉堂钗》又是哪位先生的大作?”
“不是吧不是吧,你连《玉堂钗》都没看过?就是最近戏园子里特别火的那部新戏啊!”
搭话的人张口唱了几句,围观者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谢姑娘的故事啊!”
有人意动:“那戏唱得可真好听,曲调也新鲜,不像那些老戏咿咿呀呀的让人犯困,我娘子带我女儿去听了两回,她在家里天天唱,没想到这么快就出话本子了?”
“岂止呢,听说这本书还请了去年的探花郎作序!你想想,那可是探花郎啊,他看了都说好,肯定是好故事!”
“走走走,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日上三竿,丰乐楼大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凑热闹的百姓,还有被沈明安叫来充场面的国子监同窗。
桑文鸢也来了,还带了许多平日交好的小姐妹,此刻她手里就拿着一本新鲜出炉的《玉堂钗》,正积极热情地向她们推销。
有人问:“这本书比起潇湘公子的《绮兰传》如何?”
桑文鸢想了想认真道:“这两本虽然都是以女子为主角的话本,但绮兰姑娘是逃婚离家,闯荡江湖,是出世;而谢姑娘是女扮男装考科举,是入世。我认为是各有风味,都值得一看。”
一位小姐接过她手里的新书,翻动书页,突然惊叹:“这里面的插画居然是彩色的?”
这一声惊呼立刻引来其他人的关注,好些个脑袋都凑过来看。
“真的是彩色的?这是怎么做到的?不会是请人一页一页画上去的吧?”
“天哪,那这样一本书得卖多少钱?”
“不过这插画画得真好看,活灵活现的,跟外面那些仕女图的风格不太一样,一定是位高人……”
桑文鸢事先得了沈令月的叮嘱,连忙解释:“各位放心,这彩墨插画是琅嬛馆的独家工艺,话本售价不变,而且前三天购买还有优惠,多买多送——”
她指着身后的一张长桌,笑眯眯道:“还会随机掉落探花郎亲笔所绘的书签哦。”
众人循声望去,下一秒便见到姜云霖一身大红织锦长袍,面若皎月,唇角含笑,轻摇折扇走了出来。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下一秒爆发出巨大的尖叫。
“是探花郎——!!!”
作者有话说:姜探花:我就说这钱不好挣吧……原来还包括出场费和代言费[无奈]
这一章早点发了,今晚有加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84章 第 84 章 那可真是——卖爆了!(……
有几位小姐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买书, 姜云霖一出现,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队伍最前排,豪气地拍出一锭银子。
“先给我来十本!”
下一秒又脸红红地看向姜云霖, 羞涩道:“探花郎, 我可以拥有你的亲笔书签吗?”
姜云霖:“……没问题。”
这三个字如同开关, 瞬间引爆了在场小姐夫人们的热情。
就连桑文鸢都拉不住她热情上头的小姐妹们,反而像个小陀螺似的被挤到一旁, 转了好几圈,最后堪堪在沈明安怀里停下来。
她仰起脸看着自己的未婚夫,长叹一声:“阿月是怎么想到请姜探花来站台的?这效果简直好得可怕……”
沈明安回想起上次带沈令月去姜云霖家的情况,也是一脸困惑。
不是说好只请他为新书作序吗?怎么现在不但本人到场, 还连写带画地推销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小妹夸他的手好看?”
不然沈明安也想不明白这二人怎么就突然“一见如故”了。
眼看人潮拥挤,他扶着桑文鸢去一旁休息,对她笑道:“今日还要多谢你带人来捧场。”
桑文鸢笑意盈盈地摆手,“阿月难得有求于我,我自然要倾力回报。再说了, 这本《玉堂钗》就是很好看嘛。”
她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小孙女, 从小泡在祖父的书房里, 没少偷拿那些藏在书架最后排的话本子,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悄悄看。
“我早就受够那些才子佳人的无趣故事了。”桑文鸢不高兴地皱起鼻子,“仿佛女子只有相夫教子,宽容大度, 遇到身份比自己高的贵女就要自请下堂,才能被写进书里称一句‘贤妻’, 凭什么嘛。”
她巴不得市面上像《绮兰传》《玉堂钗》这样的故事越多越好!
另一边,姜云霖面前排起了长龙,他画得笔尖都要冒火了, 也远远赶不上队伍变长的速度。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姜探花,这本书的作者在哪里,可否请他一见?”
姜云霖斟酌回复:“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如今正在闭关创作后续剧情,不便分心。”
于是那位小姐就派丫鬟去给好友传话:“……快来丰乐楼,姜探花帮朋友卖书呢!”
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变成“姜探花写了新书,假托友人之名,正在丰乐楼前签名卖书!”
姜云霖起初还有心解释几句,结果不光是笔尖冒火,嗓子眼也开始冒火了。
好不容易排到的那位小姐连忙劝阻:“姜探花,别说话了,快歇歇吧,我们都懂!”
一定是姜探花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他闲暇时间爱写话本,所以才编了一个莫须有的朋友出来嘛。
姜云霖:……解释不动了。
这书真不是我写的!
……
“这本书当然不是探花郎所写。”
肖朗沉着脸看完这本书,气得重重往桌上一拍,“这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那个侯府的表小姐董兰猗!
肖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几次去侯府找人,门房都推三阻四,非说表姑娘不在家。
原来都是在骗他,是在戏弄他!
肖朗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很好,故意麻痹我,然后用新书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怪不得前几天全京城的戏园子都开始排一出从未听过的新戏,他还想着能不能借鉴一二……原来这一切都是侯府的手笔。
雪浪斋老板特意找人买了一本《玉堂钗》送过来,额头满是跑出来的汗水,“肖公子,你得想想办法啊,人家可是在丰乐楼包场售书,还请了探花郎站台推销,这不是存心要截你的胡吗?”
肖朗冷笑了下,本就不怎么样的容貌更显得狰狞扭曲。
“找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能包得起丰乐楼,还是能请来状元郎?”
他没好气地瞪了老板一眼,“我就是一个写书的,你这些日子靠着我赚的盆满钵满,难道不该是你来想办法?”
雪浪斋老板没想到他是这样一副甩手不干的架势,也来了火气,抄起桌上的那本书往袖子里一揣,转身便走了。
潇湘公子自己都不急,他急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琅嬛馆的来头,还有能不能把这本书的作者给挖过来……
想到这里,老板的脚步越发急切,甚至还透着几分火热。
肖朗眼看他越走越快,猜也猜出几分老板的心思,不由啐了一口:“真是无奸不商!”
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越想越气,转身大步走向西北角一间上锁的厢房。
“哗啦”一声,锁链解开,房门被他用力拉开,明晃晃的天光倾照进来,让原本昏暗的房间一霎变得雪亮。
正坐在书案前埋头创作的女子冷不丁被光亮刺痛眼球,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阿姐,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肖朗耐着性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步步走进屋内。
女子霍然起身,紧张惊恐地向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抵在书架上,无处可逃一般,才颤声解释:“我这两天,没什么灵感……”
肖朗拿起桌上几张被反复涂改过的书稿,发现剧情还停留在他上次过来那一页,终于恼羞成怒,狠狠摔在地上。
“三天了!”他伸出手指用力指着她质问,“整整三天没有写出一个字来,你是吃白饭的吗?”
女子不停摇头,眼里泛起泪花,“不是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这段剧情该如何破局……”
肖朗骂骂咧咧地一甩袖子,“这有什么难的?让绮兰色/诱那个庄主,在他酒里下药,趁他中招把人杀了就逃走。”
女子不赞同地皱起眉,摇着头道:“不可以,绮兰不是这样的性格,读者也不想看到她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那你倒是给我想一个不简单粗暴的啊?”肖朗恶狠狠瞪着她,“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夫家救出来,是谁给了你和孩子一个容身之处,是谁让你住上这么大这么宽敞的屋子?”
下一秒,他又变了脸似的,跪在地上抱着女子的大腿苦苦哀求:“阿姐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可是刚才雪浪斋老板又来催我了,他说如果我们再拿不出下一卷《绮兰传》,就要找人打断我的手……”
肖素真身子剧烈地颤抖,脸色发白,不敢置信地问:“他怎么敢这样对你?”
肖朗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声情并茂:“还不是市面上那些同行相轻,他们看我赚钱了就眼红我,嫉妒我,还抄我的故事去卖……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推出新书,迟早要被遗忘的啊。”
肖素真费力地将他扶起来,“你别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新剧情的。”
肖朗见她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书稿,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往下写,满意地勾起唇角。
“阿姐,你慢慢写,我去后院陪小囡玩儿了,晚上给她买烧鸡吃,你就放心吧。”
肖朗退出房间,重新将大门用铁链锁起,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哼一声。
“真不明白这个故事有什么好看的,逃婚离家岂是良家女子所为?如此不守妇道之人,还在江湖上大摇大摆,与男子称兄道弟……简直是不知廉耻!”
肖朗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摇头感慨世风日下。
……
丰乐楼前依旧是盛况如云。
沈令月真的小瞧了姜云霖的“带货”能力,这里俨然成了追星现场,把姜探花累得口干舌燥,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见状她赶紧挤到人群最前面,不由分说拉起姜云霖,对后面队伍里的小姐夫人们大喊:“各位,姜探花已经很累了,让他去后面休息一会儿可好?”
没排到的人不满意了,“那我们的亲笔书签怎么办?”
沈令月四下张望,准确锁定站在边上看热闹的齐修远,抬手一指:“他!他是二甲第十,翰林院庶吉士,也很有文采的,让他来替班好不好?”
齐修远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推到了长桌前,手里还被塞了一支笔。
站在前排的千金小姐们窃窃私语起来。
“他就是那个被荣成县主看中,放话非他不嫁的齐编修吧?”
“嘘,小声点儿,荣成县主就快要和蒋状元成亲了嘻嘻……”
“咳咳,我能说吗,其实比起姜探花,我更喜欢齐编修这一款的……”
“我也是我也是,正好我拿姜探花的书签跟你换!”
齐修远恍恍惚惚被赶鸭子上架,全凭肌肉记忆画了十几张梅兰竹菊的书签后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呼……累死我了!”
沈令月蹿上二楼包厢,燕宜和董兰猗听到动静齐齐望来,异口同声问她:“卖得怎么样?”
“那可真是——”沈令月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个放烟花的动作,笑容灿烂,“卖爆了!”
男色消费,果然诚不欺我~
她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水,哼道:“那什么潇湘公子,只敢遮遮掩掩戴面具示人,哪像我们这边,请来的可都是严选真帅哥!”
董兰猗起初是很高兴的,可是又欲言又止,“二表嫂,那她们买我的书,究竟是冲着故事精彩,还是冲着姜探花和齐编修来的?”
沈令月愣了一下,随即认真道:“表妹你别多想,酒香还怕巷子深呢,只要这些读者买了书带回家看,就一定会被你的故事吸引的——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们得把书卖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对吧?”
董兰猗也没钻牛角尖,点头应下,“你们说的对,是我一时想偏了。”
三人正坐在包厢里休息说话,何融突然跑上楼,神色有些焦急。
“小姐,我刚刚听到下面有人在故意起哄,说《玉堂钗》的作者分明是个女子,却因为自己不敢露面,故意找了……”
他吞吞吐吐,看了董兰猗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沈令月皱起眉头。
燕宜握住董兰猗的手,镇定看向何融:“说下去。”
何融硬着头皮道:“那人说,姜探花和齐编修都是作者‘兰君’的姘/头……”
作者有话说:加更来了!
没想到吧虾头公子还有戏份呢[狗头][狗头]
第85章 第 85 章 兰君姐姐,你一定要坚持……
何融脸色涨红, 尽力用自己能想到最委婉的词语复述出来。
其实外面那人说的原话比这难听百倍,甚至还在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香/艳桥段,什么三个人大被同眠, 齐编修和姜探花私下里也有一腿?
偏偏这种下三路的烂俗桥段最受市井百姓青睐, 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围过去津津有味地议论起来, 就连书里正儿八经的剧情,都被他们无端臆想, 比如女主进入考场前要如何被官差搜身……
何融也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虽然不太懂这些学问的东西,但也知道《玉堂钗》是正经讲故事的,怎么从那些猥琐小人嘴里一说出来, 就成了艳/情禁书一般?
本朝虽然不禁话本刊印,市井文学也颇为繁荣,但这不代表某些小黄书就能明晃晃摆出来卖了,轻则没收烧毁,重则闭店查封。
沈令月从他含糊其辞的解释中听明白了, 一拍桌子, “好歹毒的商战!是哪家书肆要搞我们?”
再看董兰猗, 已经被气得小脸煞白,身子打颤,“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些东西了?!”
还说什么她和姜探花、齐编修有私情……苍天呐,她压根就没见过他们几次好吗?
燕宜一手拉一个安抚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我们得赶紧下去控制局面,不能让谣言越演越烈, 影响《玉堂钗》乃至琅嬛馆的口碑。”
三人正要跟着何融下楼,裴玉珍却从门口挤进来,满脸兴奋。
“女儿, 你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
董兰猗愣住,“娘,你说什么呢?”
裴玉珍眉飞色舞,“我刚刚在楼下都听见了,人家都说你和姜探花、齐编修有一腿……呸呸呸,那姜探花是个克妻命就算了,齐编修可是年轻有为,尚未婚配啊!”
她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沾沾自喜,“虽然娘本来不想再让你嫁个穷进士的,但齐编修可是二甲第十,比你那个死鬼爹有出息多了,说不定将来能直接留任京城,不用外放出去吃苦头。我看咱们不如将错就错认下来,让他对你负责,改天找媒人上门提亲……”
“娘!”
董兰猗气坏了,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直接喷涌而出,不管不顾冲她喊:“我是什么急着低价甩卖的赔钱货吗,你就非要把我胡乱许出去才高兴?”
裴玉珍被她一吼也恼了,“小没良心的,我这不都是为了你?齐编修多好的人才啊,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董兰猗倔劲儿上来了,眼眶红红地瞪着她:“我,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这么死皮赖脸地缠上去!”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别吵了。”
沈令月一个头两个大,拦在中间左右安抚,对裴玉珍道:“姑母,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姜、齐二位大人是因为喜欢表妹写的故事,才愿意主动来帮忙宣传,咱们不能恩将仇报啊。”
裴玉珍瞪她:“怎么就恩将仇报了?你表妹难道配不上齐修远?我还没嫌他家里穷的响叮当呢。”
“姑母,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燕宜柔声劝道,“如今是有人故意造谣中伤表妹与二位大人的清誉,若我们就此认下,那表妹在外人眼中成什么样子了?她堂堂正正写书,清清白白做人,为何要让自己卷入这种不体面的风流韵事中?”
沈令月连连点头,“要是以后有人再提起《玉堂钗》,聊的不是剧情不是文笔,而是作者的风流八卦,那表妹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这年头可不兴黑红炒作啊,董兰猗一个未婚姑娘,沾上这种名声,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沈令月就忍不住握紧拳头,散播这种谣言的幕后黑手简直是可恶可恨!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裴玉珍不服气还想反驳,董兰猗突然推开她,蹬蹬蹬冲了下去。
她憋着一口气跑到楼下,恰好和从房间休息出来的姜云霖打了个照面。
“董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云霖早上过来时已经和她见过面,因为她也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而她今日之所以卖力为《玉堂钗》宣传推销,其实也存了几分私心。
——如果这本书卖得越多越好,看过谢姑娘的故事,共情过她遭遇的人越多,假如将来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朝廷会不会考虑到民间物议,减轻对她的罪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姑娘其实就是姜云霖在书中世界的代言和寄托。她希望她一路登青云,踏金阶,位极人臣,站得高高的,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雪白簇新的纸面,遥遥向她伸来一只手。
这几日姜云霖梦里都是谢姑娘的模样,恨不能以身代之,或是与她并肩而立,携手对抗泱泱朝堂。
爱屋及乌,她再见到董兰猗时难免多了几分爱护与欣赏,见她如今眼眶红红,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姜探花,我……”
董兰猗本就对他的倾力相助感激不已,如今却想到裴玉珍一口一个“克妻命”地说人家,而外面的人还要强行把二人凑对意/淫,一时间又羞又愧,连忙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冲姜云霖挤出个笑脸,“姜探花,今天辛苦你了,兰猗无以为报,但决不能让你清白有损。”
说完,董兰猗快步朝酒楼大门口走去,姜云霖迟疑了下,也连忙跟上。
这时外面的流言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更有大胆的年轻夫人堵在齐修远面前,誓要问出个结果。
“齐编修,这本书的作者与你和姜探花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本人露面,难道真如别人所说,‘兰君’是一个女子?”
“就是啊,为什么作者一直不露面,反而要让你们二位留下来吆喝?”
齐修远硬着头皮解释:“各位,你们看书看的是故事是否精彩,作者是谁……很重要吗?我们每天都吃鸡蛋,也不会去探究下蛋的母鸡是哪一只吧?”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有人持反对意见,“一本书的价格能买一篮子鸡蛋了,我买了这么多本书,要见一见作者不过分吧?”
说话之人似乎是姜云霖的爱慕者,自从谣言蔓延开来就反应格外激烈,“我花了银子,总不能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小姑娘气呼呼的,瓜子脸都气成小圆脸了,不高兴地小声嘟囔,“姜探花是大家的,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占了便宜?”
就在齐修远招架不住,四下张望寻找救兵之际,董兰猗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步步来到人前。
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残留泪痕,嗓音微哑,却语声坚定。
“不用找了,我就是《玉堂钗》的作者兰君。”
声音不高,周围却瞬间静默,无数双眼睛探究地打量过来。
有位小姐哎了一声,指着她:“你,你不是昌宁侯府的表小姐,董姑娘吗?”
董兰猗循声望去,有些面熟,估计是在从前哪家的宴会上打过照面。
她点头承认,“没错,就是我。”
人群中有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交头接耳。
“是裴家那位表姑娘?听说她在侯府住了十年,原本是要被说给裴大公子的,被圣旨赐婚截了胡?”
“我记得她,她母亲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听说眼光高的很,一心想让她嫁入高门呢?”
“我姨母还想把她说给家中庶子,结果被裴夫人当场下了面子,气得胃疼了好几天呢……”
“哎呀,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现在重点是她和姜探花、齐编修的关系啊。”
董兰猗被当面议论婚嫁不顺还能强撑,但听到这句话立刻抬高声音澄清。
“苍天可鉴,我与二位大人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如有虚言,就让我写的书这辈子都卖不出去!”
她斩钉截铁地发誓,一时震住了不少人。
姜云霖此时也从齐修远口中得知来龙去脉,上前一步皱眉道:“是谁在散播谣言,污人名声?我是受裴家二少夫人所托,为《玉堂钗》作序宣传,若说我与董姑娘唯一的关联……便是我真心倾慕《玉堂钗》中的谢姑娘,难道还要说我与书中之人有私情吗?”
姜云霖轻笑一声,语气恢复了几分诙谐:“这样想想似乎也不错?至少谢姑娘肯定不会被我克到了。”
紧绷的气氛因为探花郎的巧妙化解,瞬间一松。
下一秒,买到书的读者们齐刷刷地翻开第一页,想要看看这位谢姑娘究竟是何等风姿,竟然能迷倒她们的探花郎?
难道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不看还好,这一看起来就忘情了,入迷了,停不下来了。
直到人群中站出来一位黄裙少女,带了几分炫耀地高昂起头,“我刚刚就看完了,我说这故事好看你们还不信,非要排队抢什么探花郎书签……这不是买椟还珠吗?”
她拨开身边人,费力挤到董兰猗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兰君姐姐,你写的故事精彩极了!我一定会继续买第二卷、第三卷的,你千万要坚持写下去啊!”
这是董兰猗第一次收到来自家人之外的支持和鼓励,一时有些无措,她张了张口,刚想解释自己不叫兰君,紧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站了出来。
“对不起啊,我们刚刚不该听风就是雨,误会你了。”
“这本书真的很好看,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多精彩故事的?”
“我想知道谢姑娘拒绝圣上赐婚了吗?她这么做会不会得罪公主呀?”
“兰君……”
“谢姑娘……”
很快,董兰猗就被一群女孩子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这一刻她不再是寄居侯府的表姑娘,宴会上无人问津,只能躲在角落顾影自怜的小透明,而是被众人喜爱着,期待着,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剧情的话本作者。
微红的眼眶逐渐亮起光芒,董兰猗心中被她们的包容和喜爱填得满满的,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自信坚定,一一回应起她们的问题。
有人将董兰猗拉到齐修远放在的位置上,往她手里塞了支笔。
“你是《玉堂钗》作者,扉页上合该有你的名字和钤印才对。”
“我也要我也要,堂姐,我们快来重新排队!”
齐修远和姜云霖不知不觉间就被挤到了屏风边上,看着董兰猗成为人群簇拥的唯一焦点,接替了二人的“画押”工作。
“哎,早知道还不如让董姑娘自己来了。”
齐修远甩着酸胀的手腕,带了几分委屈对姜云霖抱怨:“姜兄,我这可是替你受过,你今晚得请我吃顿好的。”
姜云霖随口应了声好,目光还关注着董兰猗那边,轻声道:“董小姐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站出来澄清,谁让……她是女子呢。”
这是个唯有男子才能读书科举的世道,吟诗作对只是千金小姐的消遣。市面上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多是男子所写,很少有女子敢公开刊印自己的作品,顶多是手抄诗集,在家族内部小范围流传。就算有,也需要假托夫君之名,不能让闺阁笔墨流落在外。
所以董兰猗只能化名兰君出书,又找来自己和齐修远帮忙宣传。
齐修远不理解姜云霖这声怅然是从何而来,一摊手道:“是女子又如何,董小姐现在不是很受欢迎吗?”
姜云霖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他:“齐兄,你如何看待谢姑娘之举?是否会觉得她离经叛道,于礼不合?”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迂腐之人?”齐修远摇摇头,“我只觉得谢姑娘才绝志坚,不让须眉,真乃女中君子。”
他笑着看向姜云霖,“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对谢姑娘一见倾心,魂牵梦萦,娶妻应当如是。”
心跳瞬间如擂鼓,姜云霖狼狈地别开脸,不让他瞧见自己通红的耳垂,有些慌乱地飞快道:“……你别跟我抢啊。”
齐修远笑得更开心了,毫不避忌地揽过姜云霖肩膀。
“哎,姜探花是大家的,谢姑娘也是大家的,你别这么小气。”
……
丰乐楼后巷。
几个闲汉被反捆双手,头上套了麻袋,在墙角堆了一溜,还在呜呜哇哇地挣扎着。
裴景淮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对沈令月道:“喏,刚才藏在人堆里胡说八道的这几个,都被我绑来了。”
就在刚才何融上楼报信的时候。
最边上那个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裴景淮上去就是一脚,冷声威胁:“再多说一个字,小爷割了你们舌头。”
小巷内瞬间鸦雀无声。
沈令月表扬似的拍他后背,“动作很快嘛。”
居然赶在她前面解决谣言了。
有外人在,裴景淮强忍住得意,摸了下鼻子,“那当然,怎么说我也是兰猗的二表哥,总不能眼看着她被人污蔑吧。”
沈令月走到第一个闲汉面前,一把扯下他头上的布套子,故作凶狠:“老实交代,是谁让你们过来胡乱造谣的?不说就打断你们的腿!”
那闲汉哆嗦着开口:“夫人饶命啊!我们就是拿钱办事……”
沈令月冷笑:“你们的主顾胆子挺大啊,连探花郎和翰林院编修都敢编排?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抓你们去坐牢?”
“别别别,我说,是一个年轻公子找的我们。但是他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面具?
沈令月灵光一闪,向他形容:“是不是盖住半张脸的银色面具,露出来的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
闲汉回忆了下,忙不迭点头,“对对,就长这样,难道你认识他?”
这描述的也太精准了。
“废话,就这张胖头鱼似的脸,除了潇湘公子找不出第二个了。”沈令月咬牙切齿,“这家伙不但长得丑,心更丑,生怕兰猗抢走他的生意,分明是想毁掉她!”
裴景淮摩拳擦掌:“他家住什么地方?我现在去打断他的手,让他以后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居然敢欺负他表妹,真当裴家没人了啊?
“光打断他的手有什么用,他还可以口述剧情,找人代笔啊。”沈令月哼了一声,“不行,我一定要揭发他的小人嘴脸,让他社死!塌房!”
太过分了,她都没想过要踩着潇湘公子营销,结果他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沈令月喃喃自语:“这种卑鄙小人,是怎么能写出《绮兰传》这么精彩的故事的?他真的懂绮兰女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让何融找人把这几个闲汉弄走,让他们签字画押,承认自己受潇湘公子收买,故意败坏董兰猗和姜、齐二人的名声,留作凭证。
沈令月和裴景淮刚走出后巷,准备去前面看看表妹一个人应对的如何,一抬头就见连舒满头大汗地从远处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摞书稿。
“小连掌柜,你不在书斋抓紧印书,跑来做什么?”
连舒好不容易喘匀气息,着急道:“方才我有个同窗来书斋报信,说有人质疑《玉堂钗》不是董姑娘所写,还说她和,和姜探花不清不楚……我特意把董姑娘的原稿都带过来,这上面的修改和订正都是她的字迹,一看就能真相大白了。”
沈令月恍然大悟,笑道:“你来晚了,表妹已经自己解决了。”
连舒眨眨眼,不敢相信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董兰猗被读者团团围住,正挨个给她们签名盖章。
她微微垂着头,神情专注,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侧脸一抹柔和的弧度,像工笔勾描的一朵玉兰。
沉浸在自己所坚持的事业中,她整个人好像都在闪闪发光。
连舒看着看着,自己脸上也不由带出笑意来。
“没事就好,那我回去继续装订了。”连舒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活泛过来,“看这个架势,我们的库存快要卖光了,我得抓紧时间才行。”
想到这里,连舒又充满了干劲儿,高高兴兴地跑了。
裴景淮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句:“他是不是喜欢表妹?”
沈令月惊讶:“这你都看出来了?”
裴景淮不服气地哼哼:“我又不是傻子,他那眼珠子都快粘在表妹身上了。”
沈令月差点笑喷,摇头感慨:“果然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
“什么?”
“贫穷、咳嗽,还有……爱情。”
沈令月拉着他的手晃了两下,笑眯眯道:“看在你今天表现这么积极的份上,我决定……”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低语了两句,裴景淮双眼瞬间放光,伸手一捞把沈令月扛在肩头,不顾她的尖叫,一路小跑赶回侯府。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啊,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
……
燕宜好不容易劝住了裴玉珍,下楼时发现沈令月已经不见了。
她刚要找人问,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对面的裴景翊,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喜意,下意识加快脚步走过去。
燕宜看着他身上的官服,“你下值了?从兵部直接过来的?”
“嗯,今日是表妹新书发售,我猜你应该不会那么早回家。”
裴景翊顺理成章牵起她的手,望向前方人头攒动的长队,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似乎卖得不错?”
燕宜点点头,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雀跃,“她们都夸表妹写的故事精彩,等着看下一卷呢。”
裴景翊手上也有一本书,他翻开几页,停在其中一页彩色插画上,意有所指:“被夸的不光是故事,应该也有你的画技才对。”
燕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画了几页配图……真正吸引人的还是这彩色套印技术。”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沈令月的灵机一动,她在参观连舒和连父雕版刻印的做书过程中,突发奇想:“这不就是盖章吗?假如我们在不同雕版涂上颜色,一层层套印上去,那不就是彩色插图?”
燕宜被她“委以重任”,和连家父子研究了好几天,终于试验出了新型套色印刷。
不光如此,她还对连家的印刷工具做了一点小改动,大大增加了效率,否则董兰猗的新书也不能这么快就面世发售。
裴景翊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眼睑下淡淡的青色,这些日子燕宜又是画图,又是改进技术,经常熬到深夜,有多辛苦他都看在眼里。
他抬手拨了一下她额前碎发,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怜惜,“这下总算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燕宜却丝毫不觉,摇了摇头,“现在书里的配图还是太少了,我和弟妹商量过,以后可以再出一套绘本,用插画来讲故事,这样就能让识字不多的人也能看懂这个故事,对琅嬛馆又是一笔进项。”
裴景翊没忍住:“弟妹这又是出的什么馊……”
燕宜抬头:“嗯?”
他秒改口:“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的好主意。”
作者有话说:【被扛回侯府的月崽突然连打好几个喷嚏:谁在偷偷骂我?】
/这里简单说一下背景设定哈,就我们是架空嘛,但是月崽决定要写书的时候,“女频市场”还是一片蓝海,所以虾头公子能爆火,因为他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虽然不是他写的啊啊啊打爆!)但是从整体大环境来说,女性创作者还是被压制的,真实历史上肯定也是女作者远远少于男作者,或者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女性写的故事,但署名为男,一般也都是假托,或者不太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之类的。但女作者出话本出诗集文集的肯定也有许多人,只是说这个总体数目上对比来看还是少数,少数,少数,这是我们故事的大前提哈~(就像古代也有终身不婚的女子,但你要跟大环境比肯定还是少数,我们不能拿个体去代表整体)
所以表妹一开始是没有打算亲自下场宣传的,也用了笔名,但是虾头公子缺德啊,非要造人家黄谣,表妹只能亲自站出来,然后就发现其实外面的环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这也算是给后面的姐妹们开了个好头,用昨天评论区看到的一条留言就是,我们要争取掀桌上桌[加油]
还有肖姐姐的情况也是有她自身的困境,先不剧透了,后面我会尽量解释的让大家能理解她[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宝子我可以推荐两本书[撒花]乔安娜·拉斯的《如何抑止女性写作》和这两年很有名的伍尔夫《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还有我的人生电影《小妇人》啊啊啊真的好看[爆哭]
///最后小声说一句今天不加更。明天!明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