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私下里和吕尚书说过此事,“……临儿忙于公务是勤勉,但也不能忽视了对宗哥儿的教养,趁着孩子年纪还小,得赶紧把他的劣习扳过来。”
大不了就让他们做祖父母的当一回“恶人”,等吕临留任京城的调令正式下来,就把宗哥儿留在老宅这边,磨一磨他的性子。
等范青溪终于把闹腾不休的宗哥儿哄好了,又让丫鬟婆子陪他去外面玩球,进屋时正好听到沈令月在陪吕母说话。
“听我表妹说,坊间最近有位潇湘公子的话本很受欢迎,好多书肆都卖断货了,是真的吗?”
屋里还有几个吕家的亲戚,闻言纷纷加入讨论,聊起她们看过的话本内容来。
沈令月清清嗓子:“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一个话本叫‘真假县令’的,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又好奇地催着沈令月讲讲。
大过年的,大家每天都出来吃席,不就是想听点儿新鲜事吗。
沈令月瞄了范青溪一眼,一本正经开口:“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对夫妇辛辛苦苦供他们的儿子科举读书,上京赶考,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后终于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县令。这对夫妇很高兴,就赶紧去投奔他们的儿子。”
“结果就在日常相处中,他们逐渐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令月放低声音,幽幽的语气硬是在大白天讲出了几分鬼故事的味道。
“比如说,他们的儿子以前吃东西无辣不欢,现在口味却变得十分清淡。还有,以前儿子一吃鸡蛋黄就会浑身发痒,现在吃下一整个水煮蛋还跟没事人一样。”
沈令月随口瞎编,“还有啊,这个儿子连很多小时候发生过的事都不记得了,一问三不知,就连家里的一些远房亲戚都忘了是谁。”
吕母听得很认真,还主动猜想:“会不会是他在外面求学几年,口味变了也很正常吧?”
“人的口味会变,可是习惯、爱好、记忆、这些才是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怎么能一下子全都改变了呢?”
沈令月一步步引导话题,“总而言之,这对夫妇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开始怀疑他们的儿子会不会是被孤魂野鬼夺舍了?直到有一天他们在荒郊野外遇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那人竟然和他们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吕家有个亲戚惊呼出声,“难道是有一个和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冒名顶替?”
沈令月竖起大拇指,“这位嫂子真聪明,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
众人纷纷催促她,“后来呢?那个冒牌货的身份被揭穿了没有?”
沈令月故作回忆状,摇摇头,“就在老夫妇准备向上一级衙门报官的时候,被那个假儿子发现了,他为了掩盖真相,竟然丧心病狂,要杀人灭口……”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吕家亲戚议论纷纷,又有人问沈令月这是什么话本子,最后结局如何了。
沈令月眨眨眼,“结局就是……主角和她的好朋友们及时赶到,救下了老夫妇,揭穿冒牌货的真面目,将他秋后问斩咯。”
吕母松了口气,笑道:“原来还是个惩恶扬善的话本子,幸好是个团圆结局。”
沈令月正要趁热打铁,暗示吕母多多观察“吕临”身上可疑之处,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进来,轻轻拍了两下手。
吕临眸光沉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沈少夫人倒是很会讲故事,我看这比市面上卖的话本子都精彩多了,不知作者是谁?是否还有其他作品?”
“吕大人过奖了,故事嘛,大家听个热闹就够了,谁会关心作者是谁呢。”
沈令月施施然站起身,坦然地迎接他的打量,又玩笑一般开口:“吕大人在外做官十年,可千万要当心,别被什么冒牌货给顶替了去。”
吕临扯了下唇角,像是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好,在下一定谨记沈少夫人的忠告。”
沈令月脸都要笑僵了,拢在袖中的拳头不由握紧。
可恶,难怪连“冤魂索命”都吓不住他,这个冒牌货真以为自己表现得天衣无缝了吗?
……
前院,吕冲把裴景淮带到他房里,俩人叫了几盘菜,一壶酒,边吃边聊。
裴景淮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清清嗓子,“你有没有觉得你大哥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个人?”
“有吗?”吕冲想了想,认真点头,“确实变了——变得更稳重,也更有官威了,他板起脸不说话的时候,连我都有点发怵呢。”
裴景淮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要说这个,就是你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大哥现在不是你大哥?”
“……他不是我大哥,难道是你大哥?”吕冲抬手去摸他脑门,“不热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沈令月过来找他们时,正听到吕冲兴致勃勃讲起除夕夜家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爹在我们家祠堂里撞鬼了!”
吕冲压低声音,还有点小激动,“不对不对,不是鬼,说不得是什么动物成精了,居然在祠堂里跪拜先人,还留下了一截尾巴,你说它是不是要成仙了,找人讨封来了?”
沈令月来了兴趣,“什么尾巴?”
“等着,我去给你们偷来。”
吕冲一溜小跑去了吕尚书的书房,没一会儿鬼鬼祟祟捧着一个红布包进来。
他在桌上打开红布,沈令月和裴景淮凑过去看,里面包着一根长长的,毛色灰白的动物尾巴,乍一看好像道士手里拿的拂尘。
裴景淮摸了两把上面的鬃毛,不确定的道:“是马尾吗?难道是一头马精?”
吕冲连连摇头,“不对,我去马厩对比过了,马尾毛和这个毛的手感不一样,这个更粗糙一点。”
“不是马,难道是牛?”裴景淮开动脑筋,“尾巴这么长,肯定是个大家伙,牛,马,驴,骡子……总不会是老虎狮子吧,颜色也对不上啊。”
沈令月在一边听了半天,突然道:“你们俩光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找个兽医?”
吕冲恍然大悟,“弟妹说得对啊,正好我家后边就住着一位太仆寺的马医,咱们找他去。”
沈令月恍恍惚惚跟着二人去了隔壁一位黄医师家中,差点忘了这趟来吕家是干嘛来的。
黄医师接过红布包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笑道:“这不是马尾,也不是牛尾,而是牦牛尾巴。”
吕冲啊了一声,“哪来的牦牛?”
“京城没有,但漠北有啊。”黄医师随手一指北边,“草原上的牦牛体型巨大,重达千斤……”
吕冲似懂非懂,对裴景淮道:“所以这是一头牦牛精?可它不在草原上好好待着,跑我家来干什么?”
牦牛,漠北,草原。
沈令月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月崽:图穷匕见,摊牌吧假货!】
[狗头][狗头]又到了临门一脚的揭秘时刻,欢迎大家有奖竞猜~~
第74章 第 74 章 比二狐狸更危险的是…………
去了吕家一趟, 不但没有找到揭穿假吕临的机会,反而又增添了新的谜团。
沈令月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面前摆着的精致小点心仿佛都不香了。
“牦牛尾巴?”
燕宜坐在她对面, 凝眉沉思, “漠北草原上的东西,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吕家祠堂?”
沈令月回忆着吕冲的说辞,“他信誓旦旦说, 吕尚书当时在祠堂门外看到的分明是一个人,可是追进去就不见了,只捡到一根牦牛尾巴。”
她和燕宜都不相信所谓的牦牛成精,那么这个神秘人物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沈令月突发奇想, “你说,会不会真吕临其实没死?只不过他因为某种原因无法露面,只能在除夕夜偷偷溜进自家祠堂拜祭先人?”
她握住燕宜的手,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怎么样, 玄女娘娘有没有给你新的启示?”
燕宜静静等了一会儿, 摇头,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沈令月不死心,“但你之前看到的画面里,也没有说真吕临就一定死了吧?万一, 万一他只是受了伤呢?”
她一拍手,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个冒牌货看到吕临的‘鬼魂’完全不心虚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吕临没死啊!”
燕宜顺着她的思路往下猜测,“照这么说的话, 真假吕临或许并不是我们之前以为的敌对、顶替的关系,而是另有隐情?”
“嗯……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沈令月故意压低声音,摸着下巴装酷。
燕宜被她逗笑,想了想又问:“那你还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当然要啊。”沈令月想也不想的答,“吃瓜吃一半,会把人憋死的。”
而且她有一点想不通,如果真吕临没死,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假吕临顶替自己,难道他就没考虑过吕家人的感受吗?
她鼓了鼓腮,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反正我一定要弄清真相。还有还有,既然玄女娘娘都给你看了一段画面,说明祂也是想让我们调查清楚的对不对?”
燕宜轻笑着点头,“嗯,我们一起。”
……
燕宜最近待在裴景翊书房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她把所有和西北一带相关的书籍,记录,案卷,甚至连朝廷过往刊印的邸报都找出来了,试图在里面找到与吕临相关的蛛丝马迹。
但这中间毕竟有整整十年的跨度,很多资料都已经散佚,燕宜索性又去了前院一趟,从裴显的书房里搬出更多文书案卷,逐字研读。
她对西北的过分关注终于引起了裴景翊的注意,又一次从兵部抄录档案回来,他忍不住问:“吕临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
看沈令月和燕宜这个架势,仿佛要对他刨根问底,斩尽杀绝一般。
“咳咳。”沈令月心虚地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真诚,“大哥,说来你可能不信……吕临的鬼魂给我托梦,要我替他伸冤啊。”
裴景翊:……我确实不信。
他转头看向燕宜,用目光询问她:你相信了?
燕宜放下一份邸报,认真点头,“传说包公就能沟通阴阳,常有冤魂入梦向他喊冤,说不定弟妹也有这个天赋呢?”
裴景翊脸上罕见浮现了一丝茫然。
这不是市井话本杜撰出来的吗,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但他看着书房目之所及处堆满的文书资料,还有燕宜认真整理的笔记,到底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
……反正最近兵部没什么事,就当是陪她玩破案游戏好了。
“你们怀疑现在这个吕临是假冒的?”裴景翊给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一切要从十年前西川县剿匪开始?”
沈令月连连点头,又期待地看着裴景翊,“大哥你有什么头绪吗?”
她们俩再怎么疯狂补课,也不如裴景翊这个体制内上班的“高.干子弟”对朝政更了解。
裴景翊略一沉吟,找出一份包含西川县和所属云州府的舆图摊开,拿笔在上面画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路线。
“别看西川县又小又穷,但只要翻过这道山脉,就能直抵漠北草原。”
见二人听得认真严肃,裴景翊又补充一句:“不过这只是纸面上的设想,山脉绵延数百里,地势奇绝险峻,自成天险,漠北以骑兵为主,大军根本过不来,无需忧心。”
“大部队翻不了山……那人少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了?”沈令月突然开口,“比如派一些奸细偷偷潜入大邺境内,刺探军情什么的?”
裴景翊神情凝重几分,“或许有这个可能,但那是锦衣卫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他想了想,委婉提醒二人:“吕临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吕尚书的儿子,你们怀疑归怀疑,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云州府位置特殊,吕临能在这一带稳稳当了十年的父母官,显然也是深受陛下信重之人。
若他真有什么不对劲,或是像二人所说,是被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替代,裴景翊不相信驻扎在当地的锦衣卫会一无所觉。
……
过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几条宽敞的主街道上都扎起了五颜六色的花灯,许多店铺、酒楼为了招徕客人,不惜重金聘请手艺好的扎灯师傅,做出的花灯一个赛一个的新奇好看,高高挂在楼上,彼此争奇斗艳。
今晚京城不设宵禁,百姓携家带口出来游玩,还可以猜灯谜赢彩头,彻夜狂欢。
沈令月自然不会错过这种热闹,这几天她陪燕宜查资料查得头都大了,急需出门换换脑子。
天刚刚擦黑,她就迫不及待拉着裴景淮出门,走一路买一路,很快裴景淮身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灯,仿佛行走的人形灯架。
燕宜和裴景翊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二人今天都穿着天青色的斗篷,并肩而行,沐浴在清冷月辉之下,真如一对璧人。
“冷不冷?”裴景翊捉住她的手试了试温度,然后就再也没有松开。
燕宜摇头,呼吸间带出淡淡的白气,鼻尖微微发红,眼里却亮晶晶的,抬起头看他的时候,脸上带出几分新奇的雀跃。
裴景翊没来由地心头一软。
她以前是不是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能自由自在出门赏灯?
他握紧她的手,转过头认真凝望着她,“以后我们每年都出来看花灯。”
月华自天际倾泻而下,平等地落在每个人身上,却仿佛唯有他独得偏爱,光影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五官,深深的桃花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燕宜被这张脸恍了神,无论已经看过多少次,他似乎总有办法让她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
她轻轻扬起唇角,同样认真回答:“好,每年都来。”
……
“我要玩这个!”
前面有小贩在街边摆了套圈的摊子,沈令月一看见就挪不动步了,花几十文钱买了一大把竹圈,兴致勃勃地丢出去。
然后——战绩为零。
裴景淮上前,“我来吧。”
他从小贩手里买了二十个竹圈,冲沈令月一挑眉,“看上哪个了?”
沈令月没抱什么希望,竹圈太轻,距离又太远,偶尔还会刮过来一阵小风,十分影响发挥。
……反正她绝不承认是她水平太菜!都是客观因素的错!
但她又不好打击裴景淮的积极性,便随手指了一个中排的不倒翁。
裴景淮深吸一口气,先扔了两个圈找找手感,第三下就套中了不倒翁。
沈令月瞪大眼睛,不会是蒙的吧?运气也太好了。
她想了想,又指了一个位置更远的花瓶,摊主选的款式十分刁钻,花瓶口恰好比竹圈直径大一圈,大大增加了套中的难度。
裴景淮又丢了两个圈出去,都是堪堪刮过瓶口,又摇摇晃晃倒下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丢出下一个圈之前手腕稍稍一沉,竹圈飞到半空突然变了个角度,勾在了花瓶左边的耳朵上。
裴景淮问摊主,“这样也算我套中了吧?”
摊主面带苦笑,“算。”
沈令月这下来了精神,拉着裴景淮问:“我想要哪个你都能套上来?”
裴景淮矜持地清清嗓子,“你随便挑。”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沈令月摩拳擦掌。
很快,摊子前聚起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中了,又中了!”
“真厉害,百发百中啊。”
“夫君,我还要那个!”
裴景淮状态越来越好,圈圈不落空,很快就把地上摆的物件套走了大半。
直到最后一个竹圈丢出去,稳稳套中最后一排最边上角落里的一只玉镯子,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唯一受伤的只有摊主,他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沈令月高高兴兴跑过去,拿起第一个被套中的不倒翁娃娃,回来拉起裴景淮的手,“回去之后我也要在院子里摆摊套圈,我们再比一场。”
裴景淮刚想说她再练一百年也比不过他,话到嘴边突然福至心灵,“……行。”
二人玩够了就准备继续往前逛,路过摊主身边时,裴景淮还好心跟他解释了句:“东西我们不要了,你接着做生意吧。”
摊主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般,更加热情地招待起下一位客户来。
“怀舟,弟妹?”
对面走来的吕冲朝二人挥挥手,“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人挤人的热闹吗?”
他揶揄了裴景淮一句。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要陪媳妇儿啊。”裴景淮理直气壮,“你不是也每年都陪嫂子出来看灯吗?”
沈令月也和吕冲妻子打了招呼,上次去吕家的时候见过,是位很温柔和气的嫂嫂。
视线往二人身后扫过,只看到了范青溪,她不由问道:“你大哥呢,他怎么没一起出来?”
“咦?他刚才还跟我们一起呢。”
吕冲回头问,“嫂子,我大哥去哪儿了?”
宗哥儿吃糖葫芦蹭了一身,范青溪正手忙脚乱给他擦脸,闻言头也不抬的道:“你大哥刚才遇见一位友人,说是多年未见,要找个地方坐下叙叙旧,晚点儿再来和我们碰头。”
什么友人能比陪家人逛灯会更重要?
沈令月给裴景淮使了个眼色,二人配合默契,飞快和吕冲夫妇告别后,便沿着他们来的方向一路打听吕临的去向。
终于有一个摊主对吕临有印象,指着右手边一条小巷,“他往这边走了。”
沈令月问:“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摊主想了一下,很肯定的道:“一个人。我还纳闷呢,巷子里黑灯瞎火的,那位老爷进去要干嘛?”
沈令月和裴景淮走进黑漆漆的小巷,一路寂静无人,七拐八绕后,前方突然出现一户点灯的人家,门口还挂着幡子,像是个小酒馆一类的店铺。
她越发笃定假吕临有秘密,加快脚步上前,一把推开大门。
屋内面积不大,只摆了三张桌子,都是空的。
吕临不在这里?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后面,似乎被突然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抬起头问:“二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沈令月微微皱眉,问老板:“刚才有没有一个三十多岁,大概这么高的方脸男人来过?”
她简单形容了下吕临的长相。
老板摇头,“没有啊,今晚小店没什么生意……”
话音未落,裴景淮一个箭步上前,推开柜台旁边的那扇门。
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吕临从里间缓缓走出来。
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眉头紧皱,“你们跟踪我?”
沈令月顾不上回答,跟着冲进屋内,只见桌上摆着两个茶杯,正对着房门的窗户开了道缝,有冷风呼呼刮进来。
和吕临见面的人已经跳窗跑了?
她对裴景淮飞快道:“应该还没跑太远,你去追。”
她今晚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冒牌货的秘密。
裴景淮点头,上前把窗户整个打开,正要翻出去追人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窗外伸进来,刀尖正对准他的眼睛。
裴景淮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沈令月一惊,连忙上前,看到窗外站着一个穿黑色长斗篷,头戴兜帽的男人。
房间里点着油灯,隐约映出兜帽下的轮廓,有些熟悉。
沈令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突然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说着就要上前拍掉那把匕首,脸上带出三分笑,“陆狐狸,又装神弄鬼了你……”
裴景淮大惊,连忙将沈令月往后一扯,拼命冲她摇头,嗓子里挤出气音,“错了,他不是……”
窗外的男人缓缓摘下兜帽,露出真容,神色淡漠地开口。
“陆狐狸,是你们给西楼新取的绰号?”
沈令月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这这这,这不就是陆西楼吗?
不对……好像年纪大了点,沧桑了点,头发怎么还白了几缕?
裴景淮在她耳边低语,“他就是西楼的大哥,陆东楼。“
他把沈令月拽到自己身后挡住,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陆大哥,好巧啊,你怎么突然回京城了?”
“回来办事。”陆东楼语气淡淡,单手一撑窗台翻进屋内,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小两口不在外面街上看灯,来这里作甚?”
他往前走一步,裴景淮就拉着沈令月退一步,对方身上的气势太冷太硬,仿佛随时都能出鞘见血的一柄利刃。
“我们看灯了啊,然后……然后突然累了,就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水。”
裴景淮绞尽脑汁想着借口。
陆东楼轻笑一声,“原来如此。那你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太方便。”
“好嘞,我们这就走,陆大哥再见。”
裴景淮拽了沈令月两下,没拽动,回头冲她使眼色:还不快走?
沈令月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看陆东楼,又看看假吕临。
“你们认识?今晚约在这里见面?”
陆东楼反问:“不行吗?”
沈令月:……
陆大狐狸好凶,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糊弄的样子。
她咬着嘴唇,眼神里写满不甘心,趁着这里只有他们几个,终于对假吕临摊牌。
“我知道你是谁,假的就是假的,你别想骗……”
铮地一声,陆东楼手里的匕首突然扎进桌面,打断了沈令月的话。
他抬眸森森望过来,“还不走吗?”
裴景淮立刻捂住沈令月的嘴,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直接把人抱起,飞一般地大步出了门。
身后,长相平平的酒馆老板关上大门,还能听到上闩的声音。
裴景淮拎着沈令月一口气走出几十米,才在她的疯狂抗议下回过神,把人放到地上。
沈令月急得跳脚,“你看见了吧?陆东楼肯定知道这个吕临是假的,他不让我说,他就是在包庇!”
裴景淮脸上罕见地认真起来,定定看着她:“那你说陆东楼为什么会包庇他?他可是陛下安插在边境的耳目,下一任指挥使,他会做没意义的事吗?”
夜风吹过,沈令月打了个冷颤,慢慢冷静下来。
她想起裴景翊的提醒,不由喃喃:“难道陛下早就知道这个吕临是假的?可是……为什么啊?”
裴景淮解开自己斗篷,将沈令月整个裹进来帮她取暖。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慢悠悠朝着小巷外面,那条灯火明亮的大街上走去。
“要我说你就别管了,这事儿若是牵扯到了锦衣卫,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
裴景淮安抚地搂紧她肩膀,“听话,其实吕临是真的还是假的,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对不对?”
沈令月没吭声,任凭裴景淮带她走出小巷,直到身遭又充满了热闹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整个人才慢慢缓过来。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燕宜和裴景翊已经在附近找了半天,终于等到二人,连忙迎上来。
裴景翊看向二人身后那条黑漆漆的小巷,眉头轻蹙,“去那里做什么?”
裴景淮轻咳一声,凑近他耳边:“陆东楼回来了,还和吕临在小酒馆秘密见面。”
裴景翊眸光微闪,脸色凝重了几分,“知道了,回去再说。”
夜还很长,四个人都没了继续逛的兴致,叫来马车打道回府。
……
上元节,陆东楼的突然出现,仿佛给沈令月敲响了一记警钟。
大概是这阵子过得太顺,让她有点得意忘形,差点忘了自己和燕宜的身份经不起细查,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大狐狸比二狐狸可危险多了!
澹月轩里,沈令月托腮发呆,“其实裴景淮说的也没错,吕临是真是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像是对燕宜说的,也像是在劝自己。
燕宜看她皱着眉头怏怏不乐的模样,抬手在她眉间按了下,轻声道:“半途而废可不像你的风格,真的要放弃吗?”
“我当然不想放弃啊。”沈令月答得飞快,却又忍不住长叹一声,“现在陆东楼摆明了是要护着那个假货,我哪敢和他硬碰硬啊?”
“那我们就继续往上查,弄清楚陆东楼为什么要护着他,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燕宜的声音很平静,又带着一贯的从容坚定。
只是题干复杂了一点,引入了一个新的变量而已,但解题的思路总不会变。
沈令月被她淡定的态度鼓舞,又觉得自己充满能量了。
“对,来一个查一个,有本事就让陆东楼来抓我啊。”
她只是一个心系国家安危,担心朝廷官员被冒名顶替会惹出乱子的热心群众而已,她能有什么错?
话是这么说,但沈令月还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了一阵子,美其名曰蛰伏。
直到正月底,燕宜终于收到了白家送回来的消息。
白瑞轩写了厚厚一封信,随信一起来的还有满满两大箱衣裳和鞋袜,全是燕宜的姨母和舅母们亲手给她做的。
里面甚至还有一半是给小孩儿穿的用的,小肚兜,小包被,虎头帽虎头鞋,还有几个做工精巧的金银长命锁,小手镯脚镯之类的。
……属于好像没催生,但好像又催了。
燕宜一边清点,一边好笑又感动。
等到东西都整理好,二人才打开白瑞轩的信。
信上第一件事就让沈令月低呼出声。
“原来西川真有通往漠北的密道,而且就在十年前山匪盘踞的那座山头后面?”
白瑞轩说,这是他找白家长辈喝了好几顿酒才打听出来的,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只要能赚钱,东西卖给大邺还是漠北都没关系。
早些年朝廷还禁止与漠北通商的时候,就有胆大的商人通过山中密径,悄悄偷渡到漠北卖货。
直到有一天这群山匪突然出现,强行霸占了那座山头,劫掠过往商队,他们才不得不放弃了这条生财之路。
白瑞轩多方查探,终于找到了一个当年侥幸从山匪截杀中逃命回来的老人。据他回忆,那群山匪行事凶悍,杀人不眨眼,甚至以补刀为乐,兴奋的时候还会冒出几句听不懂的古怪语言,不像是大邺官话。
但随着十年前吕临带兵剿匪,将整座山头肃清一空,一切都成了死无对证。
作者有话说:终于生出来了(bushi)[爆哭][爆哭]明天争取写完这一趴啊啊啊啊
第75章 第 75 章 想要儿子活命,让吕临来……
白瑞轩的记忆里, 十几年前他刚随着父亲出门做生意时,西北一带可谓是十分凶险。每年冬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总有小股胡人南下劫掠, 边境驻军往往不能及时赶来援救, 留下的只有被烧杀抢掠过的残骸焦土。
很多时候, 边境守将为了粉饰太平,甚至连这些小股袭击都不会上报, 只有世世代代住在西北的百姓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些都是邸报上看不到的真实情况,就算是邸报上一个个轻飘飘的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沉甸甸的性命。
而转机似乎就发生在十年前那次大剿匪,当时的西北总督王竑已经驻边多年, 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俨然成了西北的土皇帝。可是剿匪后没过两年就被调回京中,又安排进后军都督府这个闲散衙门,基本算是退休养老了, 彻底淡出实权勋贵圈子。
白瑞轩还说吕临在西北一带的名声非常好, 与边军配合得当, 好几次亲自上城墙鼓舞士气,抵御胡人劫掠,本来他中间是有机会调去南边更富庶的州县,但他却在西北扎了根, 一待就是十年。
“这个威远伯果然有问题。”沈令月这些日子没少陪燕宜翻邸报,“年年跟朝廷哭穷要军费, 也没见他打过几场漂亮仗,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她拍着脑袋想了半天,“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就是留着敌人不完全消灭, 这样自己就一直能立功劳……”
“养寇自重。”燕宜一下子就猜中她的意思。
“对,就是这个!”沈令月信誓旦旦,“肯定是吕临带兵剿匪的时候发现了那条直通漠北的密道,上报朝廷,然后威远伯就被调回来养老……哼,真是便宜他了。这跟卖国贼有什么区别?”
白瑞轩打探到的消息大概就是这些,大多是民间寻访来的普通百姓视角,无一例外,都对吕临在西北的政绩十分肯定。
“如你所说,陆东楼和假吕临私下会面,且隐隐有包庇之意,可他为什么跳窗逃走后又回来?”
燕宜冷静分析,“除非在场的还有第三人,他才是陆东楼真正要保护的对象。”
沈令月不确定地开口:“难道是……真吕临?他们仨是一伙的?”
燕宜点头,“很有可能。陆东楼负责在边关收集情报,真假吕临或许都在为他做事,才会互换身份。”
沈令月嘶了一声,“看来我们误会那个冒牌货了?怪不得他底气这么足,一点都不怕被揭穿的样子。”
燕宜安慰她:“其实这样也好,如果真吕临还活着,也许总有一天能回来与家人相认。”
“唉,不知道陆东楼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搞得我都不敢随便出门了。”
沈令月不高兴地叹气,脑子却没闲着,“哎,燕燕你说,假吕临在西北干得好好的,他这次会留任京城吗?”
燕宜抿了下唇,轻声道:“那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
沈令月是个闲不住的,在家憋了几天就故态复萌,跟着孟婉茵出门吃席去了。
她还很会安慰自己:只是出门做客,很正常的社交应酬嘛,陆东楼总不能连这都管吧?
好巧不巧,在举办宴会的那户人家又遇上了范青溪。
这次她没带宗哥儿出来,见到沈令月还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沈夫人,你上次讲的那个真假县令的故事……真的只是故事吗?”
沈令月本来还有点无聊,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
难道范青溪终于发现枕边人有问题了?
她眼珠转得飞快,斟酌开口:“俗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不同的故事,有人看乐子,有人照镜子。范夫人你觉得呢?”
范青溪问完就有些后悔了,毕竟她和沈令月不熟,甚至因为孩子还闹过龃龉。她勉强扯出个笑脸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我一时胡思乱想,没事了。”
沈令月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挑眉。
范青溪提前离席,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还有些心神不宁。
她和吕临成亲十年,其实相处的日子一共加起来也没多少,因为他真的太忙了,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公务上。
后来随着宗哥儿渐渐长大,他又把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都给了儿子。
这么多年,范青溪都是这样过来的,毕竟她从小受到的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教育,男人在外面拼事业,妻子就要在后方打理好一切,这是天经地义的,谁家夫人会整日缠着夫君不放?那可不是正室娘子的做派。
自从他们一家从西北回到京城,等待吏部调任文书这段日子,她本以为这下子吕临终于有时间能多陪陪她了,可他似乎还是过去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他们只是“家庭”这桩生意的合作人,而不是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
范青溪甚至怀疑过吕临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他心中是不是另有所属,为此还旁敲侧击试探过:若他有中意的女子,不如接进府里,还能和她做个伴。
可吕临听完只笑她胡思乱想,还说根本没有的事。
范青溪懊恼地咬住嘴唇,她也想像二弟和弟妹那样,两个人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难道真是夫君天生对情爱淡漠?可她记得刚成亲那会儿,他们也有过赌书泼茶,红袖添香的甜蜜……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范青溪问车夫发生了什么。
“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小的看花眼了。”车夫语气有些迟疑,“小的好像看到老爷刚刚进了那条巷子……”
范青溪探出头向前方看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京城有名的花街柳巷,里面开了好几家花楼,是各家夫人最痛恨的地方之一。
范青溪握了下拳,不顾车夫劝阻,提着裙角匆匆下车,快步朝那条巷子走去。
现在正是中午,花楼的姑娘们还没起床迎客,街上显得有些冷清,行人寥落。
范青溪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深蓝色长袍,正侧着身子和街边一家铺子的老板说着话,露出的半张脸赫然就是吕临的模样。
情急之下,范青溪脱口而出,“吕临!”
男人往这边瞟了一眼,眼神有一瞬慌乱,旋即立刻转身大步向前跑去。
范青溪一颗心直直沉到谷底,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让她也跟着追上去。
她一边追一边心里酸涩得要命:吕临今早说要出门访友,打听一下吏部调任的消息,可他的“友”难不成是在花楼里?
还骗她说外面没人……
泪水渐渐模糊视线,就在她不小心绊到什么杂物,险些跌倒那一刻,一双大手及时将她拉起。
“青溪?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范青溪怔怔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慢慢看清了吕临的模样。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
不对啊,他刚刚明明穿着深蓝色袍子,怎么一转眼又换成了早上出门时那身衣裳?
见她呆呆地站着不说话,由于下车时太匆忙,只穿了贴身小袄,瞧着十分单薄。吕临解下披风给她系上,自顾自开口:“我刚从朋友家里出来,路过看到家里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夫说你下来找人……你来这种地方找什么人?”
吕临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赞同,但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责备的话。
毕竟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范青溪忽然抓住他给披风系带的手,急急道:“夫君,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很像你……可是他一看见我就跑了。”
吕临失笑摇头,“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来这种地方?”
顿了顿又补充:“兴许是那人也看错了,以为是自家夫人来捉奸,这才狼狈逃窜呢。”
“真有这么巧吗?”范青溪喃喃,脑中反复回想刚刚惊鸿一瞥的侧脸,又抬头看向身侧的吕临,仿佛在进行什么对比。
吕临眸光微闪,破天荒地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放轻了几分。
“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赶紧回家吧。宗哥儿已经半天没见到爹娘了,现在指不定多闹腾呢。”
……
翌日上午,沈令月正和燕宜一起吃吃喝喝,门房突然通传,吕家大少夫人来访。
燕宜不明就里:“吕临的妻子怎么会来我们家?”
沈令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快把人请进来。”
又小声跟燕宜解释,“昨天我们在刘大人家里遇上了,我怀疑她开始怀疑了。”
好绕,但是燕宜听懂了。
没一会儿,范青溪被引进九思院前厅,带了几分忐忑地坐下来。
沈令月和燕宜出来迎接她,“范夫人,今天上门是有什么事吗?”
范青溪又站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遇到这种奇怪的事情,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倾诉对象竟然是沈令月。
她犹豫地看了燕宜一眼,沈令月反应过来,立刻道:“你放心,我大嫂不是外人,嘴很严的。你有什么心事不如跟我们说一说?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范青溪绞着帕子,犹犹豫豫开口:“我昨天好像见到了一个和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激动。
难道真让她们猜中了,真吕临没死,而且现在就在京城?
沈令月定了定神,拉着范青溪坐下,又往她冰凉的掌心塞了个手炉,推心置腹般:“借吕二哥的光,我也叫你一声大嫂吧。范大嫂,其实我一直都很敬佩你,西北那地方多恶劣啊,你能陪着夫君一待就是十年,一定是特别特别好的女子……咳咳,当然了,就是要能对孩子再严厉一点就好了哈。”
范青溪被她身上的亲和力还有坦率的态度所打动,有些难为情,但心里那股防备也卸下了几分,下意识地解释:“我也知道宗哥儿有些娇纵了,但我们夫妇只得了这一个孩子,他一出生就在西北,比起家里那些京城长大的兄弟姐妹,已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令月差点扶额:就宗哥儿那个小炮弹似的体型,无法无天的性子,看着像是受委屈的样子吗?果然爱是常觉亏欠,有一种瘦是你妈觉得你瘦……
她把吐槽憋了回去,和燕宜一唱一和当起了知心姐妹,终于哄得范青溪吐露心声。
“我真的没有认错,那可是我嫁了十年的夫君啊,不可能看错的。”
范青溪再三强调,“可是就在我追到半路的时候,我夫君又突然出现了,还穿着早上出门那身衣裳,非说我眼花看错了。”
她求助地看向二人:“你们说,到底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真有一个和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燕宜轻声道:“现在问题就在于,第一个走进花街,穿蓝色衣裳的男人,为什么一看见你就要逃跑呢?如果他只是一个和吕大人长相相仿的陌生人,他为什么会害怕被你抓住呢?”
范青溪被问住了,“对啊,如果只是我认错人,那就是误会一场,他跑什么?除非……”
沈令月接上:“除非他认识你,他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他自己绝对不能被你看见,否则会有麻烦。”
燕宜眸光微闪,又在范青溪心里抛下一枚重磅炸弹,“范大嫂,假如那个男人要躲的不是你,而是吕大人呢?”
范青溪一下子就想起了沈令月在吕家讲的那个故事。
——假县令发现父母对他身份起疑,竟然起了杀心,想要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她的脸色唰地白了,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难道她真正的丈夫已经被冒名顶替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成亲才三个月,夫君便一个人去西川赴任,直到大半年后她才动身去寻他……
范青溪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难道我被骗了十年?与我生儿育女的丈夫竟然是个冒牌货?”
她眼睛红红,被自己的脑补吓住了,“那我真正的夫君这十年都在哪里,过的什么日子,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对了,还有公公婆婆,二弟他们,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被顶替了吗?”
沈令月握住她的手,语气关切中带着一丝引导:“范大嫂,你想不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范青溪只迟疑了一下,便坚定地回望着她,“我想知道。”
她陪“吕临”在西北待了十年,吹了十年的边关风沙,早已不是当初在闺中那个柔弱文静的女子。
“我不能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范青溪的声音逐渐恢复坚定,“就像你讲的那个故事那样,万一他察觉到不对劲,先一步对我,或者对公公婆婆下毒手怎么办?”
她是吕家三媒六聘娶进来的,婚书上写着她和吕临的名字,她就是他的妻子,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她要替他保住这个家。
“我有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了。”
沈令月凑近范青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范青溪先是睁大眼睛,神情惊愕,随即又慢慢变得若有所思。
“我,我得考虑一下。”她眉心轻蹙,显然还有所顾虑。
“没关系,事关重大,你确实要想清楚。”
沈令月轻轻抱了她一下,表情诚恳,“玄女娘娘在上,我们都会帮你的。”
范青溪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这是哪位神祇?”
沈令月让青蝉回澹月轩一趟,拿来一尊红布包着的木雕神像。
嘿嘿,幸好上次拜托二哥多做了几个,这不就用上了?
“你知道令国公夫人吧?还有国子监祭酒桑老大人的小女儿……”
沈令月吹了一通天花乱坠,范青溪半信半疑,却还是郑重把神像放在怀里。
她现在太需要一个寄托了。
沈令月和燕宜亲自送范青溪出了门,她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多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话……如果,如果我决定了,就提前派人来给你们送信可好?”
“没问题。”沈令月一口应下,又叮嘱她回去要小心,千万别被看出端倪来。
目送马车辘辘远去,沈令月再也按捺不住,和燕宜击了个掌。
“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们这些外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如范青溪这个枕边人的怀疑更有力。
“你那个主意,能行吗?”燕宜从刚才起就没有发表意见,“你确定这样能把真吕临引出来?”
“不好说。”沈令月耸耸肩,“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燕宜想想也是,叹了一声,“就看她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
……
几天后,二人收到范青溪的帖子,邀请她们明日去吕家做客。
沈令月拍了下手,“看来她终于下定决心了。”
第二天她们如约去了吕家。
因为吕临一家并不住在老宅,范青溪便借了自家弟妹,吕冲妻子郭芸的屋子招待她们。
郭芸见到二人便笑着迎上来,“大嫂为了招待好你们,今天一早起来就神思不属的,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啊。”
她之前从吕冲那里听说了宗哥儿和沈令月之间的矛盾,还以为今天这场小宴是大嫂为了赔礼所设,因此主动作陪,招待得十分热心。
沈令月上前握住范青溪的手,稍微使了使劲,笑道:“大嫂真是太客气了,我怎么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今天就是姐妹之间喝喝茶聊聊天,以后大嫂若是留在京城了,咱们还要常来常往呢。你说对吧?”
范青溪接收到她的信号,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自然,微笑着点头应下,“对,以后我们两家要经常走动。”
郭芸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不然一边是亲大哥大嫂,一边又是夫君的好朋友,他们夫妻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几人依次落座,她小声问了范青溪一句:“大嫂,宗哥儿在哪儿玩呢?你今天可要派人看好他,千万别再闯祸了。”
范青溪眉头一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有乳母和丫鬟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直到快中午时,宁静安详的氛围被一声尖叫打破。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满脸是泪,“刚才小少爷在花园里踢球玩儿,奴婢们转个身的工夫,小少爷就不见了!”
“什么?宗哥儿不见了?!”
范青溪脸色一白,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走到丫鬟面前,语气急促:“你们在花园里仔细找过了没有?宗哥儿贪玩,会不会是故意躲到假山里面吓唬你们?”
丫鬟点头又摇头,“找了,花园里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找遍了,连西墙下的狗洞都检查过,到处都没有小少爷的影子……”
范青溪踉跄了几下,险些晕倒,郭芸连忙将人扶住,“大嫂,你要撑住啊。”
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衙门把二爷叫回来,让他赶紧回来找人。”
范青溪被扶到桌边,双手捂脸哽咽:“怎么办,宗哥儿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不见了,会不会是被人绑走了……”
“大嫂先别急,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尚书府来绑孩子?”
郭芸不停安慰着她,又满脸歉意看向二人,“弟妹,家里出了大事,恕我们招待不周……”
沈令月忙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留下来陪二位嫂嫂等消息也好。”
燕宜又提议:“不如派更多人手把整个尚书府都仔细搜查一遍,小孩子都顽皮,说不定是藏在哪里想吓唬大人呢。”
郭芸连忙点头,“对对对,瞧我都吓得六神无主了,你们二位帮我照顾一下大嫂,我这就去吩咐前院管家。”
她脚步匆匆地出了门,直到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范青溪慢慢松开手,将蘸了姜汁的帕子塞进袖中,有些忐忑地小声问:“我刚才这样……能行吗?”
沈令月肯定点头,“特别逼真,连我和大嫂都差点信了。”
范青溪苦笑了下,“一想到我夫君流离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便是不用帕子,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很快,宗哥儿在花园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吕家。
吕尚书还算稳得住,吩咐管事去府外几条巷子找一找,兴许是宗哥儿调皮跑出去玩了呢?
吕母捏着帕子垂泪不止,气得使劲打了他好几下。
“你这老东西一身硬骨头,年轻时就惹了一堆仇家,连临儿和冲儿都被绑架报复过,如今又轮到孙子……若是宗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吕尚书躲闪不及,被老妻捶了好几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都致仕了,如今就是个糟老头子,谁还会跟我过不去?”
吕冲接到消息从顺天府回来,还带了一队捕快,将吕府花园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寸寸搜查过去。
一名捕快从假山洞中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封信和一件小孩子的衣裳。
“大人,有发现!”
吕冲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
——想要儿子活命,让吕临来老地方见我。
——记住,只能是吕临,不是别人。
吕冲眉头紧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地方是哪里?还有,第二句话有什么别的含义吗,为什么又要强调一遍?
一阵凌乱急促的奔跑声传来,吕冲抬起头,就见吕临以不符合往日稳重的形象飞奔而来,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把扯过信纸,飞快看过内容,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夫君……”
身后传来范青溪哀切的呼唤。
吕临慢慢转过身,看到他的妻子泪流满面,语声哽咽,“怎么办啊,我们的儿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好消息:今天准时更新了
坏消息:还是没写完[爆哭]
/这个故事在我写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突然有了乾坤大挪移级别的大改动……所以最近几天卡的非常痛苦QAQ我发现我还是不太会写男人,今天写到范青溪就感觉思路流畅多了,果然姐姐们才是我的舒适区[狗头][狗头]
//以及非常感谢评论区大家积极踊跃的推理(xiabian)[让我康康]本章24H内评论发小红包啦[撒花][撒花]
///最后宣布一件大事——是谁抢到了杨笠专场?哈哈哈哈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