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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可恶,居然背着她们偷偷……

庆熙帝心里存着事, 今晚没有召嫔妃侍寝。

长夜未明,天幕之上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

大而空旷的寝殿内幽影憧憧,只在金漆重雕的龙床附近点亮一盏八角宫灯, 火苗随微风颤颤跳动。

庆熙帝一身明黄色寝衣, 花白的头发披散着, 双手撑在床榻边沿,微微倾身, 专注凝听着陆声的回禀。

“天人?”

庆熙帝低低笑起来,粗哑嗓音如漏了气的风箱,“朕等了盼了大半辈子的天人,如今终于出现了吗?”

他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 陆声立刻单膝跪在脚踏上,一下一下替他抚着胸口,“陛下切勿太过激动,若是伤了龙体,便是臣的不是了。”

待庆熙帝不再咳嗽, 陆声又熟门熟路地找到值夜太监睡前备下的茶水。

小茶壶一直坐在炭盒里保温, 他给庆熙帝倒了杯温热的红枣枸杞茶。

庆熙帝对陆声十分信任, 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这是他的奶兄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会背叛他的人。

庆熙帝摆摆手,“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你快说,那个‘尤凤年’还招了多少, 他是否身怀奇技,是否能为朕所用?”

陆声沉吟片刻,低下头道:“他只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 身上带了一个系统,名为‘文抄公’,里面收录了历朝历代的诸子百家经典,还有几百篇堪称状元之才的科考应试文章。他今年能考中乡试案首,便是‘文抄公’未卜先知,押中了题目,又让他提前背好文章应对,所以才一举夺魁。”

而‘尤凤年’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只是个二十多岁中专学历,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打游戏啃老的废柴死宅男。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陆声这些年手染鲜血无数,是比陆西楼更加熟练老道,残忍冷血的刑讯高手。‘尤凤年’在他手里都没挨过半个时辰,已经恨不能把自己全家的老底掏个干干净净。

陆声还给庆熙帝详细解释了一下“中专”属于什么水平。

庆熙帝已经从最开始的兴奋逐渐丧失兴趣,没什么精神地摆摆手,“朕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原来他连个大学生都不是……这‘文抄公’除了会帮他科考舞弊,还有什么用处?”

老皇帝叹了口气。

跳跃的火苗映在老皇帝布满皱纹的脸庞,照亮他浑浊的眼球,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也逃不开岁月的摧残。

自大邺开国以来已有一百三十多年,他是萧家第四代帝王。

而萧家直系血脉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推翻前朝,打下这片江山的开国太.祖,便是一位异世而来的“天人”。

他在临终前将这个秘密传给了下一任皇帝,并提醒他,将来若是遇到同样身怀奇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人,要么许以重利,拉拢他为己所用。

若是不能拉拢,且对方怀有不臣之心,可速杀之。

太.祖驾崩,大邺第二代皇帝便是庆熙帝的皇祖父。他即位后不久便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天人,并与他结为知己。

天人改良农具,选拔良种,大邺很快从战乱中恢复生息,蒸蒸日上,仓廪足食,不再有饿殍遍野的人间惨象。

他死后被追封三公,配享太庙,成为史书上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

“皇祖父有十几个儿子,先皇当初非嫡非长,却能胜过当时的大皇子和太子,后来居上,被立为储君,全因他还在潜邸时就被一位天人选中,奉他为明主,誓死效命。”

庆熙帝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哪怕陆声已经听过这个故事很多遍了,却还要装出第一次听的专注模样。

“后来轮到我们几个兄弟成为皇嗣,便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谁能被天人选中,谁就会成为下一任帝王。”

庆熙帝低低笑了下,抬起自己已经衰老干燥的手背,仿佛要透过那些斑点看向过去。

“朕当时还是中宫嫡出的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啊,可其他兄弟依旧对皇位虎视眈眈,全都在暗中派出人手,寻找天人的踪迹,以为这样就能把朕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

陆声面露不忍,“陛下,都过去了。”

他是陪着庆熙帝艰难走过那段日子的,自然清楚他在那些难眠的深夜里,心头萦绕的不安和惊惧。

庆熙帝摇摇头,“说是过去了,但在朕的心里永远都忘不了。”

他当然也派陆声出去打探过——如果天人一定要选中一位皇子辅佐,为什么不能是他呢?他是太子啊,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庆熙帝这个太子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陆声没有找到天人的下落,那其他兄弟们呢?是不是已经有一位天人悄悄住进了某个皇子府上,正谋划着如何推翻他?

“父皇晚年宠爱李妃,她的儿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安王,受尽宠爱,父皇走到哪儿都带着他,连召见大臣议事,都要把安王抱在腿上,还让大臣们作赋写诗,夸耀安王的聪慧灵秀。”

庆熙帝眸光微闪,好笑地摇摇头,“若不是安王年纪尚幼,并未出宫开府,一直与李妃同住,朕都要以为他小小年纪就被天人选中,父皇要废了朕的太子之位,把江山传给他了。”

这种感觉就像头上一直悬着第二只靴子,迟迟没有掉下来,等待的滋味最是煎熬。

庆熙帝等啊等,一直等到先帝病危,他在龙榻上弥留之际,当着宗亲和六部长官的面,口齿清晰地宣布他驾崩后由太子即位,妥善安排好一切后,溘然长逝。

直到登基大典,庆熙帝祭祀太庙,敬告天地祖宗,成为大邺第四代帝王,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原来,即便朕没有被天人选中,也能顺利继承皇位吗?

“自朕登基以来,兢兢业业数十载,夙兴夜寐,孜孜不怠,只盼上苍垂怜,降下天人,造福百姓,延续我大邺江山不朽之基业。”

庆熙帝老迈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问陆声:“你说,是不是朕生来不得天命眷顾,否则为什么皇祖父和先帝都有天人辅佐,偏偏就朕没有?”

陆声想也不想地摇头,“天命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就算陛下没有天人辅佐,您这些年的功绩又不是假的,外面百姓都夸您是个公正清明的好皇帝,是明君。”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您没有天人辅佐也能做的很好,在臣心中,您比先帝和高祖皇帝都要厉害多了。”

庆熙帝愉快地弯起嘴角,虚点了陆声两下,“这话也就你敢跟朕说了。”

他打了个哈欠,面上露出几分倦意。

陆声扶着他躺回床上,庆熙帝背靠着团龙抱枕,幽幽开口。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暗自发誓:如果能找到天人,而且他愿意辅佐朕即位的话,朕会赐他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待朕即位之后,朕发誓:如果找到天人,朕会封他为丞相,凌驾六部之上;

即位第十年,朕发誓:如果天人出现,朕愿意封他为国师,为他修庙立祠,永享香火;

即位第二十年,河间一带先后爆发旱涝大灾,朕发誓:如果天人能救回朕被饿死、淹死的子民,朕愿意满足他三个愿望,哪怕要朕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都可以……”

庆熙帝冷笑了下,老年帝王的眼中闪过一抹冷酷的寒光。

“即位第三十年,朕发誓:如果找到天人,朕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难道真是天命不曾眷顾于他?他等了盼了大半辈子,最后就等来‘尤凤年’这么一个啥也不懂,只会抄书的废物东西?

庆熙帝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吩咐陆声:“你自己看着办,尽可能把他肚子里的货都掏干净了,把咱们这里没有的文章都默出来,然后就杀了吧。”

……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燕宜枕着裴景翊的手臂正在熟睡,脑海中中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电流声。

她身子轻轻一颤,睁开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床帐盖得严严实实,外边不远处的地上立着一座三足铜鎏金兽形小香炉,香灰余烬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淡淡幽昙香气。

自从瑶娘顺利进入云韶女学授课,同安公主从不吝提供品质最好的制香原料。瑶娘感念她和小月亮的举荐之情,每每研发出新款香料,总要给她们送一盒。

但裴景翊最喜欢用的还是他“专属定制”的那一味夜昙幽香。

每当燕宜沐浴完从隔间出来,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就知道他明早不用早起,开始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腰酸腿软。

夜深人静,枕边人呼吸绵密悠长,身上带着沐浴后淡淡的崖柏木香。

燕宜不由屏住呼吸,听见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声。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那股电流声毫无预兆,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滋滋滋……检测到可攻略对象……宿主你好,你想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吗?只要你答应与我绑定……我靠,怎么是个女的??】

一板一眼的电子音到最后忽然变得气急败坏起来,能听出仿佛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是……小月亮常说的穿越人士必备金手指,系统?

可是她已经有预知梦了,而且前不久刚刚升级成了“瞬息万象”。这个系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她?

燕宜脑中下意识闪过许多疑问,蓦地反应过来——它会不会读取自己的心声?

不行,不能让它看出自己的异常。

燕宜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痛让她无暇分神,思绪出现一片空白。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邺女子,突然遇到这种脑子里有人说话的异象,吓得小脸发白,哆哆嗦嗦在心里发问:“你是什么东西?是鬼怪还是妖魔?快从我身上离开——”

那道骂骂咧咧的男声再度响起。

【滋滋滋……妈的,女人就是不中用,连我这种天降神通都掌握不住……这趟真是出师不利,上一个宿主暴露了,新的宿主又绑错性别……烦死了烦死了!】

上一个宿主,难道说的是尤凤年?这原本是他的系统?

燕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听到它的“心声”,但很显然这绝对不是它想让自己知道的,她只好继续装出害怕的模样。

“不要在我脑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了,你再不走……我明天就去请大师收了你。”

【宿主,我不是鬼怪也不是妖魔,我是能助你平步青云的系统啊。】

电子音忽然恢复成彬彬有礼的绅士风范。

【你想连中三元,位极人臣吗?我可以为你提供全套的女扮男装道具,历朝历代状元文章精选,只要你熟读背诵全文,名垂青史指日可待!】

燕宜沉默。

【或许你觉得女扮男装有风险?那我们还可以开启【妻凭夫贵】路线。我查过资料,你夫君是靠圣宠恩荫入职兵部的,你难道不想让他连中三元,位极人臣,封妻荫子?绑定我吧,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它循循善诱,如恶魔低语,引诱她出卖自己的灵魂。

“真的吗?”

燕宜试探地发问,仿佛被他说动,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触角,“那你为什么选中我,你的上一个……主人呢?”

系统诡异地卡壳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解释。

【上一任宿主因为任务失败,暴露身份,已经被锦衣卫弄死了。】

【……不过我已经吸取教训,这次我们一定可以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燕宜心里大概明白了,她装出心动又犹豫的纠结模样,不动声色地套出更多情报。

尽管系统一直在给她画大饼,但时不时还会伴随着滋滋滋的电流声,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暴躁又不耐烦的心声。

心口微微发热,是那股熟悉的,曾经滋养过她身体的温暖力量。

燕宜在黑暗中轻轻勾起唇角。

她打断了系统喋喋不休的催促,语气不再柔弱,而是冷静又淡漠。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就是考试作弊,不管是人还是系统。”

一想到就是这个垃圾系统怂恿尤凤年绑架桑文鸢,害那个活泼的小姑娘受了好大的惊吓。

燕宜鼓起勇气,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玄女娘娘保佑——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你……滋滋滋……啊……】

脑海中好像有一道金光闪过,嘈杂的声音如同突然掐灭的信号,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她四肢百骸,仿佛化作某种滋养的能量,平复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像一双无形的手在温柔地按摩着。

燕宜恍惚间似乎看到一抹颀长高挑的女子身影,身上一半是七彩天衣,一半是铮铮银铠,冲她轻轻点头,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她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视网膜上还残留着一抹虚影。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什么系统,什么玄女娘娘,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燕宜兀自出神,直到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搭上来,搂住她的腰。

“阿昙,怎么突然醒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男人声音低哑慵懒,还有点拖了尾音的黏糊,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

燕宜翻了个身,靠在他胸口,伸手胡乱拍了几下。

“做了个梦,没事了,继续睡吧。”

“……好。”

裴景翊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二人相拥沉眠。

……

“尤凤年身份暴露,被锦衣卫秘密处死了?他身上的系统跑到你脑子里画大饼,结果被你自己的金手指弄死了,它还化身成了玄女娘娘的模样?”

沈令月嘴巴张得能吞下一整个鸡蛋,终于明白燕宜今天为什么如此神秘,还要和她躲在被子里说话。

她晃了晃脑袋,“信息量有点大……等会儿,你让我捋一捋啊。”

很快沈令月就总结出对她们而言最要命的那条。

“锦衣卫知道了尤凤年是穿越男,那不就代表老皇帝也知道了?”

沈令月瑟瑟发抖,“尤凤年有系统都被干掉了,那我们俩要是被发现,岂不是分分钟被灭口?”

她开始疯狂回忆,自己最近这几个月好像没有表现得太出格吧?

“冷静,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燕宜握住她的手,拉回沈令月天马行空的思绪,“之前我们就猜测过,萧家开国皇帝十有八.九是穿越者。如今看来,这个世界有穿越者出现,对于皇室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而他们对待穿越者的态度应该也偏向于斩草除根,担心他们利用自己的能力搅风搅雨,不利于统治稳定。”

她认真看着沈令月,“我们穿来之后虽然也做了一些事,但都是有迹可循,要么假托神明显灵,要么借助我们家族亲友的力量,做的都很干净,不会被老皇帝注意到的。”

燕宜对她笑了下,又补充:“我们和尤凤年不一样,我们是女子,而且已经嫁为人妇,整日里多是围着妇人之间的那些事儿打转,社交宴饮,相亲保媒,生儿育女,操持中馈……这些又动摇不了朝廷的统治,有何惧之?”

沈令月慢慢冷静下来,点头,“你说得对,就算锦衣卫要追查穿越者,肯定也是先抓那些龙傲天大男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她摸着下巴感慨:“我就说吧,苟是一种生存智慧!”

以后她们能不出头就不出头,背地里偷偷阴人才最安全(划掉)

“或许我们还可以浑水摸鱼。”燕宜微笑,“就像这次揭发东乡侯府混淆血脉,大家都以为是祖母和前东乡侯夫人之间的宿怨,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来报仇,我们两个不过是替长辈冲锋的小媳妇儿,怎么会知道几十年前的旧事呢?”

沈令月捂嘴笑,果然,把太夫人拉下水这一招真是太正确了。

她握拳:“以后我们的宗旨就是,悄悄滴吃瓜,打枪滴不要!”

沈令月是个乐天派,反正燕宜说没事那就没事,很快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她捧着点茶做的甜汤吸溜吸溜,一边吐槽:“尤凤年的系统还挺高级,能和人在脑内对话,就是‘统品’可真不咋样,怪不得跟尤凤年臭味相投,心心相吸……活该被你的金手指弄死。”

沈令月眨巴眨巴眼睛,“不过还是燕燕你的金手指更厉害哎,打个照面就把系统给灭了,这算不算是打怪升级吃经验啊?那它什么时候能和你在脑内交流一下,最起码给点提示,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看到未来嘛。”

现在这个功能虽然好用,但也确实随机了一点。

燕宜对此倒是看得很开,笑道:“看天意吧,这种事不好强求的。”

……

又过了几天,她们找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去桑家探望桑文鸢。

桑文鸢被送回桑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大夫说她是受凉又受了惊吓,引起的风寒发热。

气得桑母天天在家里大骂尤家全家,诅咒他们下辈子通通做猪做狗,投入畜生道去才好呢。

骂完了又守着昏睡不醒的女儿直抹眼泪:本来她和沈明安明年就要成亲了,现下却出了这种事情,还不知道如何跟亲家交代……

但第二天赵岚就带着沈明安上门探望,拉着桑母的手好一通安慰,绝口不提桑文鸢被掳走之事,仿佛只是来看望生病的未来儿媳妇。

甚至还委婉暗示桑母,若是桑家舍得,随时都可以把未婚小夫妻的婚事提前操办起来,早日娶桑文鸢过门。

这才算是给桑母吃了一颗定心丸,明知道尤凤年还来不及对桑文鸢做什么,但沈家依旧如此珍重她,何尝不是看重两家的姻亲。

自此桑母对沈明安更是越看越顺眼,桑老大人更是将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给孙女婿开小灶,压着沈明安往死里学,务必要在下次会试上拔得头筹,扬眉吐气。

沈令月和燕宜来到桑家时,桑文鸢已经病愈了,只是人还有些虚弱,瞧着也懒懒的,打不起精神。

桑母知道她们俩在解救桑文鸢时也出了力,尤其沈令月这个未来小姑子,更是快马疾驰几个时辰亲自赶去救人,还亲自替桑文鸢报了仇出了气,看二人的目光越发温柔慈爱,各种茶点流水一般端上来。

“好孩子,你们陪着文鸢多吃一点儿,她最近都瘦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沈令月故意逗她,“大嫂是为了成亲那天穿上嫁衣更好看吧,我看现在这样刚刚好,白白嫩嫩像颗剥了壳的荔枝,再瘦下去的话……”

她压低声音,连连摇头。

桑文鸢不由被吸引,追问:“会怎么样?”

沈令月笑得贼兮兮,凑近她耳边低语:“再瘦下去,我大哥抱着你就要嫌硌手啦。”

桑文鸢脸一红,捏起一块红豆酥就要丢她,动作一顿,气鼓鼓地塞进自己嘴里,使劲咬了两口。

“哼,你就庆幸自己早早嫁出去了吧,不然等我到了沈家,就天天使唤你给我干活,我可是你大嫂!”

沈令月冲她做鬼脸,“好啊,你明天就嫁过来才好呢,你要嫁过来,我就天天回娘家给大嫂当小丫鬟,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得了吧,那裴二公子不得来找我麻烦?”

桑文鸢被她逗笑,一时间心情开怀了许多,中午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她拉着沈令月和燕宜的手,神色恳切。

“明安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你们猜出尤凤年把我带去何处,又及时赶来,我怕是已经……”

这些天,桑文鸢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她是无辜受害者,她不该反思,更不该嫌弃自己“不干净”了。

但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控制不住想起那一天绝望又无助的境地,尤凤年狰狞的嘴脸像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见缝插针出现在她的梦里。

“文鸢,他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永远没机会再来纠缠你。”

沈令月认真强调了两遍,“我还是那句话,你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人生还要继续往前走。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大哥吗?”

桑文鸢脸上重新浮现了甜蜜的笑容,轻轻点头。

“他最近每天下了学都会来看我,还给我带外面好吃好玩的小玩意儿,给我读书,给我写诗。你说得对,我会忘掉那段噩梦,我们以后都会越来越好。”

……

离开桑家时天色还早,二人不急着回侯府,打算在外面多逛一会儿。

“对了,上次观音法会,咱们在丰乐楼点的那道胭脂烧鹅可太好吃了,可惜我才吃到三块。”

沈令月吸溜了一下,怂恿燕宜:“今天就咱们俩,奢侈一把,点上一整只怎么样!”

燕宜微微睁大眼睛,“可是我们刚在桑家用过午饭,你还能吃得下吗?”

沈令月自豪地拍拍小肚皮,“我可以!大不了咱们在丰乐楼多坐一会儿,看看表演,消消食再继续吃嘛。”

燕宜拗不过她,便让车夫往丰乐楼驶去。

“对了对了,我有个新瓜!”

沈令月一拍脑袋想起来,神神秘秘道:“是青蝉从厨房打听来的,说小姑最近在减肥,连她最爱的脆皮肘子都不吃了,天天让厨房给她送小青瓜胡萝卜白菜汤,菜色那叫一个惨淡啊,兔子来了都得哭着跑出去。“

燕宜不解:“可是小姑本来也不胖啊,为什么还要减肥?”

沈令月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当一个人突然开始减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沈令月打了个响指,“说明她要恋爱了!”

燕宜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没发现小姑最近出门频率变高了,而且每次出门都盛装打扮,特别俏丽吗?”

燕宜想了想,“她不是为了出门替表妹相看吗?”

“嗐,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妹的婚事都成老大难了,之前小姑每次出门回来都骂骂咧咧心情不好,动不动还朝院里的小丫鬟撒气。”

沈令月摇摇头,“但最近就不一样了,她每次回家都春风拂面高高兴兴,这能是给表妹相看亲事?是她自己出去约会还差不多。”

燕宜撩起车帘一角通风,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声道:“其实小姑要是能再嫁也挺好的,两个表妹都长大了,不用她操心,何必还要独守空房呢。”

毕竟裴玉珍也才三十多岁,若是能再找一个可心的夫君,还能过三十年的恩爱日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她嫁出去就可以祸祸别人了,省得隔三差五就来找我们的茬,家宅不宁啊。”沈令月摇头感慨。

燕宜抿了下唇角,“正好我给祖母和祖父的新婚肖像快要画好了,下次我去松鹤堂探一探她的口风,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愿意女儿改嫁。”

沈令月眼珠转来转去,“她就是不愿意,我也有的是办法说动她。”

虞秀秀小老太,你的软肋已经被我轻松拿捏^_^

丰乐楼就在前面不远了,燕宜探头向外看,忽然咦了一声。

她把沈令月拉过来一起,“你看,前面那辆也是侯府的马车,是小姑?”

说话间,正好看到裴玉珍从马车上下来,果然如沈令月所说,打扮得花枝招展,满面含笑地进了丰乐楼。

沈令月眼睛一亮,“一定是约会!我们跟上去,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小姑相中了——”

……

二人进了丰乐楼,一抬头恰好看到裴玉珍走过二楼走廊拐角。

沈令月立刻揪住一个小二,指着上面问:“那位夫人约了人吗?在哪个房间?”

小二迟疑了下,燕宜立刻往他手里塞了一串铜钱。

“是右边尽头倒数第二间,牡丹亭。”小二见她们年轻漂亮又和气,还附送一条情报,“那位夫人最近常来,牡丹亭被她包下了一个月呢。”

沈令月拉着燕宜上楼,一边还嘀咕:“真看不出来小姑挺有钱啊,丰乐楼的包厢一个月可要不少银子呢。”

不过想想也是,她这十年吃住都在侯府,太夫人的小金库肯定也没少贴补她。

二人蹑手蹑脚来到牡丹亭包厢外,沈令月伸手去推门旁边的窗户,挨个试了几扇,还真让她找到一扇没关紧的,推开了一道缝。

她凑上去眯起眼睛往里看,“……嚯!”

只见裴玉珍躺在对面的小榻上,枕着男人的大腿,樱唇微张,轻轻咬住男人喂给她的一颗绿葡萄,笑得花枝乱颤,伸手去推他半敞的胸膛,“讨厌~”

沈令月连忙拉燕宜过来一起欣赏,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从男人粉白俊俏的脸蛋,到领口下方的锁骨,微微鼓起的胸肌,结实有力的大腿……

她从嗓子眼里挤出气音:“裴玉珍,行啊裴玉珍,你真行,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吃这么好!”

不是,表妹知道你找了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白脸吗?

眼看房间里要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燕宜脸上发烫,连忙拉着沈令月撤离,回到二人原定的房间。

“刺激,太刺激了。”沈令月拍着砰砰狂跳的小心脏,“不愧是有过两个孩子的,玩的就是花哈。”

这丰乐楼可不是客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啊啊啊!

燕宜轻咳一声,“那个男人看起来挺年轻的,兴许小姑就是和他……玩玩而已?”

“没毛病,男的有老婆都能出去花天酒地呢,小姑父都死十年了,还不许她出来找乐子啊?”

沈令月一本正经点头,又道:“也不知道小姑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极品货色,是专业干这个的吗?良心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燕宜好笑地打断她的胡言乱语,“醒醒,你可是有夫君的人。”

“我就看看,不上手还不行吗?”沈令月眨眼卖萌,“人家很善良很博爱的,只是想给全天下的帅哥一个家。”

她还试图拉燕宜入伙,“虽然大哥是很帅啦,但你懂的,偶尔也要换换口味,才能恢复新鲜感嘛。”

正在兵部办公的裴景翊,和在街上排队买限量款点心的裴景淮,同时打了个喷嚏。

……

过了几天,燕宜终于画好太夫人和老侯爷的画像,拿去松鹤堂。

“祖母,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太夫人展开画轴一看,眼泪都掉下来了,连连点头,“很好,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要改的了。”

她当场就撸下手腕一个厚实的大金镯子,塞到燕宜怀里,“好孩子,这个家里只有你最懂祖母的心!”

太夫人爱不释手地抱着卷轴,回去她就挂在床头,天天让老侯爷年轻时的俊脸哄她睡觉。

“我呢我呢,我就不是您最贴心的小甜果了吗?”

沈令月拱过来疯狂卖萌,“大嫂有的人家也要有嘛。”

“……给你给你。”太夫人正高兴着,也不嫌她腻歪了,把另一只手上的金镯子也褪了下来。

裴玉珍正好进门,看到这一幕眼睛都在冒火,不满地嚷嚷:“好啊,我才几天没来,您就背着我偷偷给她们塞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来了!又是写着写着收不住的一天,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鸽子][鸽子]

昨天有些评论我看到啦,放心不会有那种穿越者扎堆开大会的情况的~尤凤年这个烂人和烂统已经一起碎成渣渣了,月崽和燕燕以后也会更加苟苟行事[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月崽:[撒花]我穿书就是要当皇帝……心腹……大患……】

第62章 第 62 章 给男人花钱倒霉三年……

裴玉珍气咻咻地冲进来, 一屁股坐到太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不停摇晃,“阿娘你喜新厌旧, 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小棉袄了吗?”

沈令月&燕宜:嘶……

这个动作要是阿芝来做, 她们只会觉得软萌可爱。

但是换成裴玉珍嘛……

“轻点儿, 我这老骨头都要被你晃散架了。”

太夫人也遭不住了,把裴玉珍扒拉到一边儿, 生怕她弄坏了自己的宝贝卷轴。

可她越是宝贝,裴玉珍反倒眼疾手快地抢过去,“什么好玩意儿还要藏着掖着?”

打开一看,她倒是愣住了一瞬, 随即抬头看向燕宜,“你画的?”

燕宜点头。

太夫人着急了,使劲拍她一下,“快还给我,别把你爹弄坏了。”

裴玉珍松开手, 难得客观公正了一回, “哼, 画的还挺像。”

大概是最近有了爱情滋润,她身上常年那股斗天斗地的紧绷感都减弱了不少,看沈令月和燕宜的眼神里也不再满是嫌弃。

不过她面对太夫人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 手一伸:“我看上了一套新头面,特别衬我, 给我买。”

“前几天不是刚给你一百两,这么快就花完了?”

太夫人嘴上数落不停,“整日就知道跟我要钱要钱, 也没看你买几件新衣裳新首饰回来,我把银子扔地上还能听个响儿呢,你都花哪儿去了?不是我说你,兰猗的婚事你倒是上上心啊,还有她的嫁妆,你置办多少了?总不能都让我和你哥哥掏钱吧?”

沈令月在心里默默替裴玉珍回答:当然是包小白脸去了。

裴玉珍被念的不行,随口道:“置办着呢,她是我亲生的,难道我还能不管她?我这不也是想给她多攒点赚钱的门路吗,不然我才懒得出门去和那些夫人太太闲磨牙呢。”

“什么赚钱的门路,我看都不如买地买庄子靠谱。”

太夫人的理财观念保守又淳朴,“就说我给你陪嫁的那几个庄子,这么些年过去,地价都翻了七八倍了。哼,当初要不是我下手快,现在捧着银子都买不到这么划算的。”

裴玉珍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心虚,敷衍地点着头。

沈令月清清嗓子。

“小姑,你看我大嫂连没见过的祖父都能画得惟妙惟肖,要不要给你和小姑父也画一张啊?”

裴玉珍斜她一眼,“从老太太这儿骗完好处,又想来骗我的?哼,我可没有大金镯子给你们。”

“这怎么能叫骗呢,这是我们孝顺长辈,祖母疼爱我们啊。”沈令月睁眼说瞎话。

太夫人听了也有些意动,推推裴玉珍,“是个好主意,让燕宜给你和女婿也画一张吧。不用你掏钱,我来给。”

“不要。”裴玉珍一口拒绝,“我早就忘了那个短命鬼长什么样了,谁要跟他一块入画啊。”

提起亡夫,裴玉珍的语气只有满满的嫌弃和怨恨,全无怀念。

沈令月装作好奇,“小姑和小姑父以前感情不好吗?我还以为你们是情投意合,不然你一个尊贵的侯府千金,怎么会跟着小姑父外放去吃苦呢?这牺牲也太大了。”

这话裴玉珍爱听,她得意地勾起唇角,“那当然,我当初可是下嫁,下嫁!跟你们俩这种捡了大运攀高枝的可不一样……”

沈令月扶额:果然,还是那个小姑,三句话就暴露本性了。

裴玉珍哼哼,“还不是我年轻时候脑子抽了,本以为嫁个年轻有为的新科进士,陪他吃苦陪他上进,等他有出息了还能给我请个诰命……谁知道我运气这么不好,千挑万选选中一个短命鬼!”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憋屈又生气,握紧拳头碎碎念:“夏汛年年有,怎么偏偏他到任那年来的最凶?上游的知县怕出事怕担责早就跑了,就他傻乎乎留在坝上不肯走,还亲自带着河工扛麻袋……结果呢?人被大水冲走了,连个尸体都捞不回来,只能葬衣冠冢……”

裴玉珍哭了两声往太夫人身上扑,“那个天杀的短命鬼留下我们母女三个,阿芝才两岁啊……女儿的命好苦啊……阿娘再给我二百两吧……”

太夫人要不是心疼小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些年也不会对她百般纵容,连忙哄着裴玉珍别哭了,又叫钱妈妈再去开她的钱匣子。

沈令月跟燕宜小声蛐蛐:“这也就是老太太不爱出门,不然高低让人骗买保健品。”

那边太夫人又给裴玉珍塞了几张银票,心疼地给她抹眼泪,“珍珍不哭了啊,都是母亲没给你做好媒,早知道该找大师算算女婿的寿数的,谁能想到他年纪轻轻就没了?这钱你拿着,买两件漂亮衣裳,千万别难过了。”

裴玉珍眼泪瞬间消失,高高兴兴把银票揣进怀里,又挑衅地看了二人一眼。

——我还是母亲唯一的小棉袄,你们比不上的!

“原来小姑父是因公殉职啊。”沈令月伸开双手深情感叹,“可是小姑和小姑父要是没有感情的话,为什么还要为他守了十年呢?”

她认真问太夫人,“您跟前东乡侯夫人那个愚昧恶毒又爱磋磨儿媳妇的老太太可不一样,怎么没想过劝小姑改嫁呢?”

“哼,陶敏敏也配跟我比?”

太夫人果然被戳中,立刻想也不想地反驳,“我跟她绝对是两种人,我才不是恶婆婆呢。”

沈令月和燕宜幽幽地望过来:……真的吗?

太夫人心虚望天。

咳咳,她第一个儿媳妇是清河郡主,人家是皇室贵女,别说来给婆婆晨昏定省了,就是太夫人见了她都得先行国礼。

清河郡主进门那几年,二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除非逢年过节,非必要不见面。

后来儿子再娶了出身不高的孟婉茵……

太夫人眼珠子转个不停,绞尽脑汁终于想出,“……她天天在棠华苑鼓捣猫呢,我都没拦着她不让她养,难道我还不算好婆婆?”

太夫人忿忿:“反正我和陶敏敏不一样,我,我还是挺好的。”

这倒是实话,果然人就怕比较。

看在大金镯子的份上,沈令月和燕宜配合地连连点头,比大拇指。

“对嘛,所以我说祖母为什么不劝小姑再找一个呢?”

沈令月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裴玉珍的神情,“我一直觉得小姑是个性情中人,难道您也想给自己挣座贞节牌坊?”

裴玉珍翻了个白眼,“我当然不是为了那玩意儿,我就是觉得,嫁人没什么意思了。何况我还有两个女儿,若是再嫁人,生了新的孩子,难免会疏忽了她们。”

兰猗和阿芝小小年纪没了亲爹已经很可怜了,难道还要和其他弟妹分享一个母亲吗。

沈令月突然摇头叹气,连连惋惜,“小姑你糊涂啊,正因你这样想,才是耽误了两位表妹的终身呢。”

裴玉珍柳眉一竖:“什么意思?我都是为了她们俩才守着不嫁人的,你还说我耽误她们?”

沈令月振振有词:“有一说一,表妹现在婚事不顺,无非是因为她幼年丧父,男方家里觉得娶这样一个媳妇儿进门,得不到岳家助力吧?”

裴玉珍鼻子重重喷了一口气,“都是些势利眼!根本看不到我们兰猗有多好。”

沈令月一摊手,“世风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呢,难道我嫁人了,兰猗就能找着好亲事?”裴玉珍故意跟她抬杠。

“对啊。”沈令月点头,“要我说您当初就该果断一点,趁着自己还年轻美貌,又背靠侯府这棵大树,再想找个身份高的丈夫也不是很难吧?——虽然条件可能要放宽一点,比如年纪大一点啊,长得没那么俊啊,之前可能丧过偶。但是管他呢?最起码两位表妹有了新的父亲啊。”

继父也是父嘛。

而且对于男方来说,不过是白捡了两个女儿而已,将来又不会跟自己的儿子争家产。好好养大了,再备上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还能作为联姻的纽带,一举多得。

裴玉珍和太夫人都被她这番言论震住了,陷入思考。

燕宜见状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母亲也是侯爷的续弦呢。”

裴玉珍恍然大悟!

“……孟婉茵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都能嫁给我哥哥这么好的男人,我当初身份比她更高,没理由找不到更好的啊。”

裴玉珍真想回到十年前,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淹死短命夫君的那场大水,不会把她脑子也泡坏了吧?

裴玉珍气呼呼地质问太夫人,“您当初怎么不坚持劝我改嫁啊!”

真是的,害她白白浪费了十年大好青春。

太夫人弱弱道:“我劝了啊。我还帮你找了好几个呢,可是你都没看上……”

不是嫌这个太丑,就是嫌那个太老,要么就是人品不行,喝醉酒就打女人,上一个妻子受不了才投了井……

太夫人虽然老了,但是记性还挺好,把当年给裴玉珍介绍过的几个对象如数家珍,听得沈令月和燕宜直皱眉头,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沈令月小声:“听来听去,还是侯爷最正常了。”

然而这是裴玉珍的亲哥哥。

“咳,小姑现在想找也不晚啊。”沈令月笑眯眯开口,“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您可是尊贵的,嫡出的,侯府千金,多的是男人想攀上您这只金凤凰呢。”

裴玉珍显然有些意动,但不知又想到什么,摆摆手:“就算我想给兰猗找个有权有势的继父,现在也来不及了啊。”

“来得及来得及,再说还有阿芝呢。”

沈令月故意起哄,“难道小姑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不如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

裴玉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似是害羞般低下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段日子再说吧。”

沈令月&燕宜:!

不是吧不是吧,你和那个小白脸居然来真的?还想带回来见家长?

太夫人更加震惊,“玉珍,你什么时候有了再嫁的心思?那人是哪家的,今年多大了,成过亲没有,家里有几个孩子?”

“……您问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还能被人骗了不成?”

裴玉珍不耐烦地打断她,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先走了。”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警告”二人,“不许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哄骗我母亲,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太夫人望着裴玉珍离开的背影,忧心忡忡:“你们小姑这性子可怎么办啊,当初就不听我和她爹的劝,自己挑中的女婿,如今又……主意这么正,真不知道随了谁。”

虽说是“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但裴玉珍就算到了八十岁,只要太夫人还活着,总归是要为小女儿操心的。

沈令月主动请缨:“反正我和夫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出去打听打听,兴许能查到小姑最近和什么人有来往呢?”

太夫人刚要反对,犹豫了下又改口,“也行,那你就去吧,若是能查出对方的家世来历,我绝不亏待你。”

二人出门前,太夫人又神神秘秘叫住燕宜:“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燕宜示意沈令月到松鹤堂外面等她,乖巧地留下来,“祖母要对我说什么?”

太夫人鬼鬼祟祟看了一眼门口,生怕沈令月偷听似的,压低声音叮嘱:“老二两口子都没个正事儿,你不要学她们,抓紧时间跟允昭生个儿子,占了嫡长孙的名分,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进宫,也替你们把世子的名分要过来。”

燕宜哭笑不得:“……多谢祖母,孙媳记下了。”

出门后告诉沈令月,她不由扶额,“这老太太怎么还挑拨离间呢,她就看不出来裴景淮完全没有争爵位的意思吗?”

“可能世子之位一天不落在裴景翊头上,她就一天放不下心吧。”

燕宜笑笑,又皱了下眉,“不过也是奇怪,我们进门有几个月了,所谓成家立业,侯爷为何还不上表请封世子?”

沈令月耸耸肩,“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她们平时跟裴显打交道不多,只知道老侯爷去世后,裴显继承了他在左军都督府的官职,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没立过功也没犯过错,是深谙中庸之道的高级打工仔(摸鱼版)。

摸鱼好啊,摸鱼意味着安全,只要裴显不那么“上进”,不急着站队某个皇子,裴家还是可以再平安富贵五十年的。

……

第二天燕宜去棠华苑陪婆婆管账,一进院子就看见地上堆了几个大箱子,孟婉茵神色古怪地跟钱妈妈说着什么,随后钱妈妈就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她上前,“母亲,这些是祖母让人送来的?”

孟婉茵点头,一脸迷惑,紧张地拍着胸口,“奇了怪了,嫁进门这么多年,钱妈妈头一次对我这么客气。”

甚至都不是客气,而是有些过分谄媚了。

燕宜忍笑,“可能祖母是想证明,她和前东乡侯夫人不一样吧。”

若是小月亮看到,肯定要夸老太太一句行动派。

“嗐,不用她证明我也清楚啊。”孟婉茵心很大地摆摆手,“像从前一样就很好了。”

突然这么热情,还让人怪害怕的。

燕宜进屋陪她核对账目,孟婉茵扒拉算盘的动作一顿,纳闷道:“你小姑最近怎么支了这么多银子?”

孟婉茵让祁妈妈把上个月的账本也拿来,一核对才发现,裴玉珍陆续续从各处拿走了将近两千两,快赶上侯府小半年的花销了。

甚至有一部分还是以裴显的名义支取的——裴显的日常开销很固定,孟婉茵管家这么多年,一下子就看出猫腻了。

“或许是在给表妹置办嫁妆?”燕宜猜测,“祖母昨天还劝她要多买田置地呢。”

孟婉茵摇头,“不对,兰猗的嫁妆三年前就从公中划出来了,当时侯爷和太夫人都在场,还一起做了见证。”

裴显心疼两个外甥女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爹,反正他也没有女儿,侯府也出得起两份嫁妆。

燕宜道:“那就是小姑最近又看上了什么田庄铺子?她那么疼爱表妹,嫁妆肯定是不嫌多,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攒着呢。”

孟婉茵还是摇头,“若真是给兰猗办嫁妆,她直接来找我说一声便是了,难道我还会克扣她?”

如此这般变着法子从公中支取银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燕宜想了想,指着以裴显名义支取的八百两,“可能她跟侯爷说了吧,不然侯爷也不会替她取钱啊。”

“也对,毕竟人家是亲兄妹嘛。”

孟婉茵语气罕见地带了点酸,叹了口气,拉着燕宜的手,“我辛辛苦苦管家二十年,到底图个什么?到头来还是他们姓裴的一家亲,我反倒成了那个恶人。”

之前裴玉珍还跃跃欲试想要管家权,孟婉茵都想把这一摊子扔给她算了。到时候真管不明白,侯府上下几百人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的时候,看她怎么办。

“算了,我也就再辛苦几年,等你接手,我就彻底享清福了。”

孟婉茵好像一个拼命洗脑自己“再干几年就退休了”的打工人,对接班的燕宜是同情中又带了点幸灾乐祸,“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燕宜:……婆婆你把笑容收一收,好歹演一演啊。

她无奈地问:“那小姑支取的这些银子,用不用报上去?”

“报给谁?太夫人和侯爷还能让她把钱还回来吗?”

孟婉茵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公中的银钱还够用,年底各个庄子和铺子的管事都会把出息和分红送过来,我把账平一平就过去了。”

裴玉珍都在侯府住了十年了,孟婉茵要是还跟她斤斤计较,早就把自己气出病来了。

燕宜点头应下,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若是小姑拿这些银子真是给表妹置办嫁妆也就罢了,就怕她被那个小白脸几句甜言蜜语迷了心,把银子都砸在他身上。

小月亮的名言:给男人花钱倒霉三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对了母亲,我给祖父祖母画了像,您和父亲要不要也画一张作纪念?”

燕宜回九思院前想起这一茬,问了孟婉茵一句。

毕竟婆婆对她一直都不错,她也没什么能回报的,不如送她一张古代版的“结婚照”好了。

“就是你祖母房里挂的那一张?”孟婉茵反应过来,笑道:“我上次去给她请安,她还特意显摆给我看呢,确实画的很好。”

燕宜微笑:“您可以自己设计衣裳和动作,我画出草稿给您看。”

孟婉茵认真想了想,反问:“可以不画我和侯爷,只画我和绒团儿吗?”

显然她还在为裴显瞒着她偷偷摸摸替妹妹取钱而生气。

燕宜:“……可以。”

孟婉茵高兴了,又追了一句:“除了绒团儿,还有踏雪,金子,小木头,桃酥……能不能给它们都画一张?”

她眼巴巴地看着燕宜:“你知道的,这些都是我的小宝贝儿,不好厚此薄彼。而且它们的寿数不过十余年,注定要先我而去,我总要留个念想……”

燕宜心一软通通答应下来,大不了就戴着面纱去狸奴院观察几天。

正要出门时,裴显进了院子,清清嗓子:“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画像?”

孟婉茵和燕宜连忙站好,“侯爷。”

裴显嗯了一声,见二人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好看向燕宜,和颜悦色道:“太夫人屋里那幅画是你画的吧,画的很好。”

“多谢父亲夸奖,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也是为了哄祖母她老人家开心。”

燕宜道:“父亲是有事来找母亲吗?那我先告退——”

“等等。”裴显叫住她,一本正经开口,“有空的话,给我和你母亲也画一张。”

燕宜眨眨眼:“也像祖父祖母那张一样,画您和母亲的新婚之日吗?”

孟婉茵在裴显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是继室,前头原配又是皇室郡主,怎么好大操大办?虽说不至于一顶小轿抬进门那么寒碜,但到底比不上当初郡主下嫁时的风光,只是两家关系亲近的亲朋摆了十几桌,小小庆祝一下就算了。

要不是她了解燕宜的为人,还以为是儿媳妇故意嘲讽她呢。

裴显显然也被小小地噎了一下,但对上燕宜认真求知的模样,就知道她根本不了解内情,清清嗓子道:“不必如此隆重,日常场景即可。”

他看了孟婉茵一眼,对燕宜招招手,示意她到旁边说话。

燕宜跟着裴显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您已经想好要画什么了?”

裴显点头,犹豫了下才开口:“就画这个院子,你母亲在院里逗猫,我站在花窗外面看着她,这样能画吗?”

燕宜:…………

她飞快收拾好复杂心情,点头应下。

趁着孟婉茵没注意这边,燕宜想了想,又小声快速问了一句:“父亲,小姑是为了给表妹置办嫁妆才向您支银子用吗?您是不是忘记跟母亲说一声了?”

作者有话说:【燕宜:……姐妹们谁懂啊,我好像接到梦男约稿了?】

PS:看到有人担心燕燕的速写会不会被老皇帝发现,这个目前还是安全的,毕竟画画又不能颠覆江山[狗头][狗头]而且我们聪明燕燕会适当调整画风哒,这种人像画肯定要往古代工笔那种风格靠一靠~

今天终于休息了[撒花][撒花]歇一天歇一天,不然我虚弱的手腕子就要罢工啦QAQ

第63章 第 63 章 剥虾仁和吃葡萄

裴景翊下值回来, 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一会儿抬头看看头顶簌簌泛黄的秋叶,一会儿低头观察墙角排成一线, 合力搬运点心渣的黑蚂蚁。

如此磨蹭了半天, 直到司香“好心”来提醒他, “公子,别等了, 少夫人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估计是忘了时辰。您……”

您就别指望她出来迎接了。

“哦,我就是突发奇想,看看九思院的布局是否需要重新改动修缮一二。”

裴景翊直起身子, 双手负在身后,一本正经对司香解释了句,又问:“夫人今天一直在画画?”

司香忍笑点头,“嗯,画的可认真了, 我们也不好进去打扰她。”

“知道了。”

裴景翊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径直朝房间走去。

司香眼看他步伐比平时快了半分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低头偷偷笑出来。

大公子从小就自立要强,小小年纪就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怎么成亲之后反而越发粘人起来,从院门到进屋这几步路, 也巴巴地盼着夫人来接?

……

裴景翊放轻动作,推门而入。

燕宜俯身在书案前, 手持一根细细的笔,头也不抬地在纸上勾勾画画,对他的到来浑然未觉, 低眉凝神,十分专注。

宽大的书案上堆满了画稿,裴景翊从露出的缝隙中瞥了几眼,有画完的,也有只勾了线还没上色的,还有被她弃置的,图案上赌气似的画了个大大的叉。

他轻轻抽出一张,上面画的是一只在玩球的小猫,憨态可掬,橘白色的长毛根根飘逸,如堆雪般蓬松轻盈。

裴景翊一眼就认出这是孟婉茵最爱的那只绒团儿。

他开口:“我记得绒团儿背上的橘色块一直蔓延到右后腿,这里似乎短了点儿?”

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燕宜吓了一跳,及时抬腕,才没把笔下的线条画歪。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早点叫我。”燕宜拍拍胸口,轻飘飘地瞪他一眼,没什么力度。

“是我看夫人画得太专注,不忍心打扰你。”

裴景翊把绒团儿那幅画放到她面前,指着小猫咪的后腿又重复了一遍。

燕宜回忆了下,“还真是这样。”连忙蘸了颜料轻轻补上。

她举起画纸吹了吹,又问裴景翊:“这样对吗?”

“嗯,很像。”裴景翊不吝赞赏,“原来我夫人还是深藏不露的丹青妙手。”

燕宜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是母亲拜托我画的,她说这些小猫咪有的已经七八岁,按照人类的寿数也算是中老年猫了,她想在它们还健康活泼的时候留下一些画像,这样就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

“嗯,我还记得绒团儿刚来家里的时候,小小的一团,还没有我一只手大,身上的毛又长又绵,它还不会舔,经常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乱七八糟,都是母亲把它摁在垫子上,用小梳子一点点梳开的。”

裴景翊回忆着,顺势坐进酸枝木圈椅,搂着燕宜坐在他腿上。

他记性好,对七八年前的事也能如数家珍,历历道来,燕宜听着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她画了一下午也有点累了,便靠在他怀里揉着手腕,扭过头对上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清俊又分明,让她这个画画的都有些手痒。

燕宜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指尖顺着下巴滑过他的喉结,感受到轻微的滚动。

裴景翊垂下眼看着她,桃花眼里盛满专注和温柔,深邃又动人。

他抬手捉住她作祟的指尖,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幽深的双眸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看着她脸颊一点点泛起胭脂般的薄红。

裴景翊幽幽出声:“夫人这么会画,连没见过的祖父,家里的小猫都有份,为何偏偏没有我的?”

他低头凑近燕宜白里透红的耳垂,喁喁私语般:“我想看夫人画我们的人像,就画那晚……”

燕宜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恨不得去捂他的嘴,雾蒙蒙的眼眸微微瞪圆,张牙舞爪像炸毛小猫,“……这也是能画出来的吗?你不许再说了。”

裴景翊低笑,他最喜欢看她被逗得张牙舞爪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怕什么,你我夫妻天经地义。再说了,这是只有我们两个才能欣赏的‘大作’,我一定会妥善珍藏,绝不让第三个人知晓。”

裴景翊循循善诱,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高挺笔直的鼻梁,带了几分引诱般,“你那天不是还夸我鼻子生得好,轻而易举就能碰到……”

燕宜手忙脚乱去捂他的嘴,“别再说了。”

她那根本不是夸他!分明是,分明是实在受不住了才……

燕宜愤愤地瞪着他,眼里满是控诉:这家伙最近简直食髓知味,怎么也吃不饱似的,随时随地动不动就……

如果她知道沈令月曾经也有同样的烦恼,就会告诉她:事实证明,男人上了班也不见得就会清心寡欲。

裴景翊快要把她逗哭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又凑近燕宜颈窝吸了一大口,声音低倦:“兵部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公文,幸好回家还有夫人陪我。”

燕宜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人形猫薄荷抱枕,正被大猫抱着狂吸狂蹭。

她反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问:“军需贪墨的案子不是已经告一段落,怎么你们还是这么忙?”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等到了滴水成冰的冬日,又要防备漠北的鞑子南下劫掠,边关压力更大,我们在京城也不能松懈。”

裴景翊抱着燕宜,捉住她纤细白净的十指翻来覆去把玩,看到指腹侧面蹭上了一点颜料,又拿起旁边的手帕,细细给她擦干净。

成婚日久,他发现燕宜并不是那种对外面世界一窍不通的闺阁女子,相反,她对朝堂之事很有兴趣。裴景翊会挑一些不算机密的朝政与她分享,她还会给出一些独到的见解,甚至思路精妙,不输一些浸淫官场数载的老大人。

裴景翊有时也会忍不住思索,燕宜是从哪里学会这些的,以周家对她的放任和忽视,很难培养出这般灵气慧秀的女子。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反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妻子。

裴景翊觉得自己很幸运,世间那么多痴男怨女,那么多相看两厌,偏偏他和燕宜因为一纸圣旨结缘,却又如此契合,从身到心。

“阿昙,有你真好。”

裴景翊轻轻吻上她额头,描摹轮廓一般不断向下,最后停留在她唇角,呓语似的感慨:“好想把你变成只有巴掌大的小人儿,就可以天天被我揣在怀里,陪我去上值了。”

燕宜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把,“我可不想当拇指姑娘。”

两个人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也太可怕了。

她数着手指认真与他分说:“我还要陪母亲管家理账,要和弟妹喝茶聊天,要出门探亲访友……才不要整日围着你转呢。”

裴景翊眸光微暗,又在燕宜察觉前轻轻垂下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咕哝了一声好。

“夫人需要自己的空间,那就换我来围着你转。”

裴景翊突然起身,将她整个抱起来,脚步稳稳地朝对面的床榻方向走去。

燕宜下意识地抓住他衣领,低呼一声,“我的画还差一点没画完呢。”

又脸红红地嗔他一眼,“天还没黑呢,你又要……”

裴景翊在桌旁停下来,将她放到了圆凳上。

燕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一脸无辜:“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我抱夫人过来坐好,你是不是误会了?”

燕宜:……

他故意的,这绝对是报复!

燕宜气得扭过头去不看他。

裴景翊绕过来,抬手刮她鼻尖,弯下腰问:“真生气了?其实你要是想现在……我当然可以。”

燕宜又转了个身,冲门外抬高声音:“司香,可以摆饭了。”

完全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裴景翊悻悻地在她对面坐下来,很快司香和点茶提着食盒进来,动作利落地摆了一桌子,正要像往常一般退出去时,却被燕宜叫住。

“你们俩留下来布菜。”

司香和点茶看了彼此一眼,正要上前,就听裴景翊开了口:“有我服侍夫人用膳就够了,你们俩出去吧。”

二人顿时进退不得,疯狂交换眼神。

这是闹别扭了?

刚才公子进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我们俩到底是走还是留?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最后燕宜妥协了,勉强冲二人笑了下,“听公子的,你们出去吧。”

“是。”

司香和点茶飞快地溜了。

门一关上,裴景翊就去抓燕宜的手,老老实实认错:“夫人别生气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燕宜赌气似的指了下那盘清炒河虾,“我想吃这个,你剥吧。”

裴景翊立刻放下筷子,任劳任怨给她剥虾。

小河虾是连壳一起炒熟的,每只不过拇指肚大小,虾壳紧紧贴在虾肉上,剥起来十分费劲。

裴景翊自知理亏,哪怕燕宜故意为难他也不做声,修长分明的指节很快被染上汁水,时不时还会被虾头的尖刺戳到,冷玉似的皮肤微微泛了红,仿佛谪仙落入凡尘,沾了一身污浊。

一开始他动作还有些生疏笨拙,慢慢地似乎掌握了窍门,剥得又快又好,一颗颗完整的河虾仁在燕宜面前的碟子里堆成小山。

燕宜看他半天都没顾上自己吃东西,又想起他曾说过兵部中午提供的食盒简直难以下咽,一时不忍,正要叫他别剥了。

裴景翊忽然嘶了一声,眉头皱起。

“怎么了?”燕宜连忙起身去看,“是不是被虾壳划伤了?”

裴景翊却立刻把双手藏在背后,摇头,“没事,不小心扎了一下。”

又示意燕宜面前那一碟虾仁,“你先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剥。”

燕宜不肯,让他伸手,“给我看看。”

裴景翊还想抵抗,见燕宜一直倔强地盯着他,眼底隐约有泛上水汽的趋势,只好慢慢把手伸出来。

燕宜拉着他两只手翻来覆去地检查,最后在食指指腹上找到一个小血珠。

她懊恼地蹙着眉头,“都怪我,不该让你剥这么多的。不行,得赶紧让司香拿药箱来……”

“一个小口子,不碍事的。”裴景翊放软了声音哄她,又把手抬高一点,“夫人帮我吹吹,吹一下就好了。”

燕宜眼泪汪汪地瞪着他,“吹什么吹,我又不是药。”

“你当然是——”

裴景翊话还没说完,燕宜已经松开他,快步走到门口去叫人。

等司香拿着药箱进来,燕宜抓着他的手先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又反复检查,确认只有这一处伤口,又亲自给他涂了药。

要不是裴景翊坚持,她甚至还想叫个大夫进府来看看。

如此折腾了一通,饭菜都凉了,裴景翊让两个丫鬟拿下去再热一热。

燕宜坐在桌边发呆,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都是我不好,本来想哄你开心,结果又惹你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是……”

燕宜不知道怎么解释,绷紧小脸对他强调,“今晚伤口不要沾水,不要乱碰,睡前再观察一下有无发热,不然你的手指头就保不住了……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认真一点。”

“好,我都听夫人的。”

裴景翊感受到她的紧张,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眼下还是哄好她最要紧。

直到饭菜热好了被重新摆上来,燕宜把他爱吃的那几道菜推过去,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白日忙了一天,不用管我了,快吃吧。”

见裴景翊没动作,她才反应过来他伤的恰好是用筷子那只手。

裴景翊一脸坦然地望过来,“夫人刚刚还叫我别乱动,那你喂我?”

他受伤也是因她而起……燕宜坐到他身边,舀了一小勺米饭,又在上面放了一点菜,举起调羹喂过去。

裴景翊听话地一口吞下,等到燕宜又喂来第二勺却摇头,“夫人陪我一起吃。”

燕宜没办法,只能听他的。

如此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一顿饭,几乎已经忘了二人刚才是因为什么在生气。

……对哦,到底是为什么来着?

燕宜脸上罕见地浮起一丝迷茫。

如此相安无事,直到就寝的时辰,燕宜抵住裴景翊不安分的手,一本正经:“你受伤了,今晚早点休息,不许乱来。”

然后吹了灯,率先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裴景翊站在黑漆漆的地上,举起手指,盯着上面米粒大的,不仔细看几乎已经要愈合的小伤口。

他这算不算是因小失大?

……

澹月轩。

今晚裴景淮带回来一篮子葡萄,比侯府日常采买的新鲜多了,上面还挂着一层白霜。

“是从北边来的商队卖的,说是什么西域葡萄种,比咱们自己种的葡萄藤更有风味。”

裴景淮让人洗了一盘子,又亲手给沈令月剥了一颗喂到她嘴里,眼巴巴地求夸奖,“好吃吧?我好不容易才抢到最后一篮子呢。”

又脆又甜,汁水充盈。

沈令月嚼嚼嚼,竖起大拇指。

最近裴景淮经常出去和他那群兄弟吃吃喝喝,不过坚决不在外面过夜,无论多晚都会回家,而且从不空手。

有时是给她单点的一道菜,有时是街边小摊看到的新奇玩意儿,有时甚至是不知道从谁家墙头折下来的一支花。

沈令月大力表扬了他的“打猎”行为,并鼓励他继续保持。

俩人正美滋滋地吃着葡萄,她突然眼珠一转,身子向后仰倒,枕在裴景淮腿上,张开嘴:“啊——”

裴景淮秒懂,立刻把刚剥好的葡萄喂到她嘴里。

沈令月嘿嘿笑,从这个角度刚好能欣赏到某人又大又硬的胸肌,抬手捏了两下。

小姑在外面吃得好,她在家里也不差嘛。

沈令月舒舒服服翘起二郎腿,大爷似的指指点点,“动作快点儿,我还没吃够呢。”

裴景淮垂下眼一看,她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活像是逛青楼喝小酒的。

他默不作声,又喂了沈令月几颗葡萄,趁她眯着眼陶醉时,嘴里叼着一颗葡萄肉俯身过去,黏黏糊糊地喂给她,“……甜吗?”

葡萄吃着吃着就换了地方,从小榻到床上,柔嫩的葡萄皮被可怜巴巴地反复碾过,直到榨出最后一滴汁水,才被恋恋不舍地吐出来。

裴景淮从后面箍住她的腰,恶劣地加重力道,犬齿轻轻叼着她后颈,不紧不慢地问:“客人还满意吗?还想吃葡萄吗?”

……

许久,沈令月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葡萄汁,软绵绵地躺在那儿不想动。

裴景淮还是精力十足,轻车熟路做完事后清洁,又把沈令月的头抬起来,扶着喂她喝了一小杯温水。

他体贴地问:“还吃葡萄吗?”

沈令月瞪他。

裴景淮眨巴眨巴眼,“我说的是真葡萄,盘子里还剩十几颗,过了夜就不好吃了。”

沈令月哼哼,“……你去剥!”

俩人靠在床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

裴景淮看她那又菜又爱玩的样子就想笑,捏着她的下巴问:“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小花招?”

说到这个沈令月可不困了,她蛄蛹了两下,扑到裴景淮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嘀嘀咕咕。

床帐内突然嗷了一嗓子。

“小姑……小姑在外面找小白脸,还在丰乐楼包了个房间?”

裴景淮震惊不已,险些把沈令月从他身上甩下去,又赶紧把人捞回来。

“真的,我和大嫂亲眼所见。”沈令月信誓旦旦,“那小白脸瞧着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唇红齿白的,肩膀又宽又直,胸又大,腿又长……”

裴景淮目光幽幽:“你观察的挺仔细啊。”

沈令月立刻改口,“我就看了一眼,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真的!”

裴景淮的手威胁地按在她后腰上,眼神危险,“可我怎么看着你好像很羡慕的样子?是不是还想去问问小姑,她是从哪儿找的啊?”

“怎么会呢,我有小舟哥哥一个就够了。”

沈令月眨眼卖萌,又在他脸上叭叭亲了好几口,身体力行向他证明自己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