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燕宜难过,他又在她脸上亲了亲,赌咒发誓一般,“你的身体是第一位的,不论长辈如何催促,只管推到我头上。”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燕宜,却见她神色一松,冲他弯了弯唇角。

“好,我知道了。”

裴景翊还有点回不过神,“你……不难过吗?”

大夫的话他本来不想告诉燕宜的,毕竟这种说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能生”,而这三个字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可怕的魔咒。

但他更不想让她胡乱猜测,影响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来的感情。

“如果你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我才难过。”

燕宜认真地看着他,“裴景翊,你要答应我,未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千万不要自以为是,想要瞒着我解决一切。”

她以前在小月亮的大力安利下,也看过几部经典爱情剧,然后就被男女主的不长嘴行为气到了。

有什么误会是不能一句话说开的?如果不能那就两句,三句。

理智上她知道这是编剧为了勾引观众的小手段,但她就是觉得不爽。

之前裴景翊说要和她约法三章,她答应了,也做好和他一辈子相敬如宾的准备。

但既然他已经先跨出了这一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界限,燕宜希望他能做一个真正的,合格的丈夫。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

“我允许你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因为我也有。”燕宜对他说,“但在涉及到我们夫妇之间的问题上,我希望我们都能做到彼此坦诚。”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怨妇”,每天猜测丈夫的心思,大把时间用来伤春悲秋,自怨自艾,只会浪费自己的情绪感知和生命力。

哪怕有一天爱消失了,她也希望他能诚实地告诉她,她也绝不会死缠烂打,大家好聚好散。

燕宜认真向他阐述了自己的感情观,裴景翊却只听见最后一句。

“你要和谁好聚好散?”

他微微眯起眼睛,周围的气压突然变低。

“这只是个假设……唔……“

裴景翊有些气急败坏地用力亲上去,刚刚才安静下去的气氛又变得火热。

他稍微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吻得激烈,又带了些不管不顾的疯。

“你是我的,阿昙,只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从小到大,裴景翊拥有很多别人羡艳不已的东西,高贵的出身。长辈的偏爱,父亲的期望,继母的关怀,还有出众的容貌和才华,被师傅夸奖的武学天赋……

可这些东西给了他也能给别人,就像裴家不止他一个孩子,就像孟婉茵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照料他,她也只会在怀舟调皮闯祸时打他的屁股。

只有妻子,他的妻子,是与他耳鬓厮磨,灵肉交融,是与他荣辱与共,生死不弃,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妻子。

他的阿昙。

……

进了盛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沈令月在屋里放了半人高的冰山,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上面,一次次被青蝉和霜絮拉回来。

“我的祖宗姑奶奶,这样要冻出病来的。”

青蝉拿她没辙,转头求助,“大少夫人,您快管管她吧。”

燕宜轻轻摇着扇子,手边摆着西瓜冰碗,慢悠悠开口:“心静自然凉,来,跟我一块闭目养神……”

沈令月泄气似的坐到椅子上,“啊啊啊我静不下来!好热好热,怎么会这么热……我好想那个啊……”

呜呜呜她亲爱的空调……

沈令月一把抢过燕宜的冰碗,赶在青蝉反应过来前,一仰头吞下半碗的碎冰,两腮鼓鼓,咯吱咯吱嚼个不停。

青蝉急得恨不得去掰她的嘴,“天爷啊,这要受凉的。”

沈令月被冰得满口牙齿都失去知觉了,一阵激爽直冲天灵盖,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

她捂着嘴巴左右闪躲,直到最后一块冰也被嚼碎了咽下去,冲青蝉张开嘴,“啊……没了。”

“小姐!”青蝉被她气哭了,一跺脚跑了出去。

沈令月眨巴眨巴眼,看向霜絮:“要不你去看看?”

“是。”霜絮淡定地冲二人一福身,然后也出去了。

燕宜放下扇子,不赞成地摇头,“青蝉也是为你好。”

只有这样亲生的丫鬟,才敢对着小姐甩脸色呢。

沈令月自知理亏,老实认错,“哎呀,我就是热的神志不清了……等会儿我亲自去向她赔礼道歉。”

燕宜看向窗外,“也是我判断失误了,这个夏天确实不好过,有十多天没下雨了吧?”

沈令月点头,“对啊,要是能干干脆脆痛痛快快下一场雷阵雨,也不用这么难熬了。”

“知足吧,至少我们还用得起冰呢。”燕宜目露沉思,喃喃道:“就怕高温旱灾会影响到农业生产……这才是最要命的。”

小农经济靠天吃饭,一旦庄稼没有收成,必将是自下而上的一场灾难。

沈令月反应过来,震惊吃手,“难道我们要拿天灾逃荒剧本了?还是玄女娘娘又给你预言了?”

燕宜回过神冲她笑了下,“没有,你别胡思乱想,情况还没有糟糕到这个程度。”

说起来她最近很久没做梦了,可能是天气太热,大家都待在家里避暑,无瓜可吃?

但如果一直这样“太平”下去,她没有瓜吃,身体恢复得就慢,那她和裴景翊就不能要孩子……

燕宜轻轻蹙眉,有些苦恼。

裴景翊以为她豁达,不把大夫的话当回事,其实是因为她自恃有“外挂”,相信自己一定能恢复健康。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其实燕宜还挺想生一个小孩的,她一定会给ta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充满爱、陪伴、信任与尊重的童年。

她应该,也许,可能会是一个好妈妈吧。

裴景翊也会是一个好爸爸?

不拘男女都好,只要是他们俩的孩子,应该总不会太差……

燕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唇边无意识地泛起一抹微笑,落在沈令月眼中,只觉得她整个人突然充满了神圣的母爱光环。

“燕燕?”沈令月瞪大了眼睛打量她,“你不会是……有了吧?”

哦吼吼,某个绿茶精开窍以后真是进展神速啊!

沈令月激动搓手,“多大了,是个男球还是女球啊?”

“是个空气球。”

燕宜无奈又好笑地纠正她,“我身体还没恢复,大夫说现在不宜有孕,还得再等等。”

她们俩现在名义上是妯娌,明眼人都能看出裴家上下盼着她能先生下侯府第四代长孙,进一步稳固裴景翊的未来世子之位。

但现在是客观因素不允许,燕宜也不想瞒着沈令月,“如果你和裴景淮先有了孩子也不要紧,不必顾忌着我们。”

沈令月摆摆手,“什么呀,我们俩纯粹就是还没玩儿够呢,不生不生,我等你,一定等你啊。”

一个围脖儿已经够让她和裴景淮心力交瘁了,沈令月无法想象自己大着肚子还要给围脖儿和绒团儿调解矛盾的那天,太可怕了。

沈令月抓起扇子又使劲扇了几下,“先熬过这个夏天再说吧,这么热的天儿,谁家也没心情搞事啊。”

没有瓜吃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想它想它想它……

直到第二天她们去棠华苑,才从孟婉茵那里得知观音法会就在后天,而且是由安王府的李太妃主持举办,场面十分盛大。

“你们俩忘了吗?前阵子我还从公中支了银子,派人送去安王府呢。”

像是这等盛会,京城各家女眷都要出点银钱香火,聊表心意。

“尤其是今年的观音诞,这可是李太妃去五台山潜心礼佛三年,回到京城主办的第一场法会,到时让允昭和怀舟带你们去看看热闹。”

沈令月挽上孟婉茵手臂,笑眯眯道:“母亲给我们讲讲,李太妃是什么人呀?”

“诶,她年轻时可是先帝的宠妃,很厉害的,又给先帝生下最小的儿子安王,当时还一度有传言,说先帝有意废长立幼呢。”

孟婉茵摇摇头,“不过我看那些都是空穴来风,咱们陛下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嫡出,稳稳当了太子好多年,又没犯过什么错,哪能说换人就换人的?”

不过这些流言到底还是有些影响,先帝驾崩后,按照惯例,有子嫔妃可以出宫由儿子奉养。李太妃便出宫去了安王府,之后便传出她一心向佛,不理俗事,很少见人。

三年前更是亲自去了五台山闭关祈福,以至于京城都快忘了这位前朝宠妃的存在了。

沈令月好奇道:“她已经低调隐居了这么多年,为何今年会突然大张旗鼓办法会?也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孟婉茵已经习惯了她的天马行空,想了想道:“可能是安王夫妇这么多年也没生下一子半女,太妃娘娘着急了,顾不上这么许多吧?”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立刻补充,“是太妃着急,不是我着急,没有催你们的意思,绝对没有啊。”

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婆婆也太可爱了吧?

“母亲后天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去看热闹?”沈令月拉着她软磨硬泡,“既然是如此盛大的法会,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孟婉茵连连摇头,“那天街上肯定全是人,我不去。”

沈令月提议,“我们在临街的酒楼上订个包厢,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下面的热闹不就行了?”

不等孟婉茵拒绝,门外便响起裴显赞同的声音,“这个主意好,我让管家安排,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恭喜裴大在六月最后一天成功上垒[比心][比心]没错之前都是肉渣,因为要让老婆慢慢适应()

啊啊啊不知不觉已经v一个月了!说实话这本开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成绩TAT每天看到疯涨的收藏和评论真是又激动又忐忑,做梦都在想下一个剧情要怎么展开,怎么才能写得更好看一点,才能不辜负每天追更的宝贝们[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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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观音渡(上)(营养液6……

见裴显兴致勃勃, 大有将此次出行发展为家庭团建的架势,孟婉茵也只好答应下来。

下午让管家去丰乐楼订包厢。

管家回禀时还在擦汗,“多亏咱们侯爷在陛下面前得脸, 这才抢到了一间位置不错的, 正正临着兴安大街, 视野好极了。”

丰乐楼是京城最大最繁华的酒楼,位于皇城中心的兴安大街上, 也算是地标建筑。三层五楼相向,飞桥栏槛相连,“明暗相通,珠帘绣额, 灯烛晃耀。”①

孟婉茵问管家:“丰乐楼的包厢已经都订满了?”

“可不是嘛。这太妃娘娘和安王府出面举办的观音法会,各家高门大户都出来凑热闹了,临街的好位子抢手着呢。”

管家回答,又对一旁的沈令月道:“小的去订位子的时候,还遇上了沈家的管事妈妈, 好像是姓刘的?”

沈令月点头, “对对, 是我母亲身边的刘妈妈。”

“那就是了,沈家的包厢最后定在了二楼,正好在咱们楼下,视野也是很好的。”

沈令月还挺高兴, 到时候出门看热闹,还能和赵岚见面说说话。

孟婉茵含笑看了小儿媳妇一眼, 她还在那儿傻乐呢,根本没听出管家话里邀功讨赏之意。

临近法会,丰乐楼的包厢只会更难订。亲家虽然是三品侍郎, 但比起昌宁侯府这般勋贵人家还是差了一等。

管家特意提起这一茬,想必也是在其中出了力,抬出侯爷的身份帮了忙。

孟婉茵冲祁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给管家塞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你办事利索,夫人都看在眼里呢。”

管家这才眉开眼笑地退下去了。

沈令月还没反应过来,纳闷地问:“订包厢不是管家分内之事吗,怎么还要额外赏他?”

待祁妈妈笑着向她解释了原委,沈令月才恍然大悟。

好家伙,她还以为自己看了那么多宅斗文,就能轻松玩转后宅呢。

结果连人家的潜台词都听不出来……

真是没有受过社会毒打,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一枚QAQ

沈令月一把抱住孟婉茵的衣袖,真心实意道:“有您这样的婆婆,真是我和大嫂的福气。”

孟婉茵摸摸她的脑袋,笑眯眯道:“没事儿,母亲也是从小姑娘一点点学过来的,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长大了就懂了。”

她才不要当那种刁难儿媳妇的恶婆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

……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八,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沈令月站在侯府大门口等着上车,一边对燕宜道:“昨天还闷得喘不上气,今天的风凉凉的,好舒服啊。”

燕宜看着远方翻涌的云层,大片大片如棉花糖铺洒在澄蓝色的天空,恰到好处地遮去了太阳的灼热,伴着习习清风,是难得的舒爽。

她点头微笑:“观音诞嘛,自然是个好天气。”

裴显和孟婉茵坐一辆车,然后是燕宜和裴景翊,沈令月和裴景淮,最后是裴玉珍带着两个女儿,董兰猗和董韫芝。

后面伺候的丫鬟仆妇和随从小厮又坐了两辆车,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往丰乐楼驶去。

沈令月趴在窗边向后看,好奇道:“太夫人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她老人家不是信佛很虔诚吗。”

虽然在她看来,这些贵夫人老太太们都是拿信佛当时尚单品,日子太无聊,总要有点打发时间的爱好。

念念佛,抄抄经,小半天就过去了。

裴景淮歪在坐垫上,正往嘴里一粒一粒丢着炒黄豆,闻言笑道:“那你还是不了解她,她只喜欢待在松鹤堂那一亩三分地,等闲不爱出门的。”

尤其这么热的天气,外面又这么多人,老太太都怕自己挤出个好歹来。

就非常惜命。

沈令月吐吐舌头,裴家的长辈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宅。

哦,除了裴玉珍。

这位小姑母还是很热衷出门交游的,今日更是从头到脚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像是去拜佛,更像是去相亲的。

沈令月撩开车帘让空气流通起来,看了一会儿外面的街景,疑道:“咱们走的是去兴安大街那条路吗?”

“我看看。”裴景淮凑过来,和她挤在车窗前,顺势搂住她的腰。

他是京城土生土长公子哥儿,又一贯喜欢在外面游玩,对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很快就认出来,“咱们不走兴安大街,过东水桥,走竹篮巷,直接从丰乐楼后门过去。”

到了丰乐楼,小二引着一行人上了三楼包厢,沈令月和燕宜走到窗前向下看,越发感受到这次法会的盛大和重视。

兴安大街作为今日法会的主要巡游路线,昨晚就开始“交通管制”了,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大半人手都调了过去,维持治安。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连道路两边的小贩都被暂时劝离,最大程度保持路面的宽敞和整洁。

从楼上往下看,五城兵马司的兵卒们穿着整齐一新的制服,手持长刀或长棍,每隔几十步便站了一人,齐刷刷地守在路边,将围观百姓都控制在了充作警戒线的围绳之外。

沈令月不由咂舌,安王府这次还真是大手笔啊,估计老皇帝也没少帮忙?

想了想又反应过来,跟燕宜小声蛐蛐,“咱们家是不是也出钱了?”

燕宜管账本,自然清楚,点头道:“侯府捐了二百两,估计其他勋贵和官员家里多少也要捐一些。”

沈令月啧啧,“安王好鸡贼啊,钱是咱们大家出的,最后好名声全是他的。”

燕宜失笑,“安王府肯定还是要出大头的,不说这次法会,平日里那些善堂和慈幼院的开销,一笔笔都是不小的支出。”

再说观音法会这种盛事,就是安王府不开口,各家也愿意出一份力,积功德嘛。

担心路上堵车,她们今天早早就出门了,离法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沈令月嫌待在包厢里无聊,决定拉着燕宜出去串门。

来到走廊上,只见前方人影攒动,各家的丫鬟仆妇穿梭其中,敲门递帖子的,显然已经把丰乐楼当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交场。

沈令月一挥手,“走,咱们也吃瓜去。”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刘妈妈迎面追上,笑道:“三小姐,夫人刚要让我上来找您呢。”

“啊,那我们先去见我母亲吧。”

沈令月拉着燕宜下了楼,带她去了沈家的包厢。

今日沈家人也来的齐全,赵岚和沈杭、柳姨娘,沈令月的两个哥哥并沈颂仪,就连沈元嘉和蘅姐儿也在,估计是没和平西伯府的人一块。

“小姨!”

蘅姐儿像个小炮弹似的扑进沈令月怀里。

沈令月把她抱起来掂了掂,假装皱眉:“蘅姐儿,你是不是又胖了?”

蘅姐儿气鼓鼓地强调,“才不是胖,武课师傅说了,蘅姐儿这是变结实了,强壮了。”

说着就握紧小拳头,全身绷劲儿,让沈令月摸她的小肉胳膊。

沈令月憋笑配合,夸张地捏上去,“哎呀,好硬啊,蘅姐儿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了吧?”

逗得小丫头脸红红的,害羞地往她怀里钻。

沈令月捏捏她的小脸,给她介绍燕宜,“这是小姨的嫂嫂,你要叫燕姨姨。”

蘅姐儿在外人面前还是很乖巧的,从她怀里跳下来,规规矩矩向燕宜行了个问安礼,“燕姨姨好,我叫韩一蘅,你叫我蘅姐儿就好啦。”

“哎,蘅姐儿你好。”燕宜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白嫩嫩的小脸,谁会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呢。

沈令月又带着燕宜去向赵岚和沈杭见礼。

“父亲母亲,这是我大嫂周燕宜。”

赵岚不露痕迹地打量了燕宜两眼,微笑:“大少夫人,月儿从小被我惯坏了,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作为大嫂,多多包涵,别跟她一般计较。或者有什么事,来沈府找我也是一样的。”

燕宜连忙摇头说没有,她和沈令月相处的很融洽。

赵岚心下诧异:这两个人从前一见面就要别苗头,如今嫁给一家两兄弟,反倒转了性子,相亲相爱起来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捉摸不透啊。

那边沈令月已经问候上了沈杭的身体,“爹你恢复的怎么样了,现在还能说话吗?用不用我帮你翻译啊?”

好些天没听过电音蝌蚪了,还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沈杭白她一眼,慢悠悠开口,“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幸灾乐祸。”

沈令月吃惊:“爹你好啦?都会说四个字成语了。”

沈杭气得要打她,被她敏捷躲过,藏到赵岚身后。

赵岚轻咳一声掩饰笑意,解释道:“你父亲前几天已经销假回礼部当值了,现在就是说话慢了点,嘴歪了点,不仔细看也察觉不出来。”

沈令月探出头去偷瞄,收获沈杭一个瞪眼。

“爹你别瞪我啊,不然又要嘴歪眼斜了怎么办?”

沈令月仗着沈杭说话不利索,把他气得胡子乱颤。

沈明安笑着过来打圆场,“小妹,好久不见你回来,在裴家过得怎么样?”

沈元嘉也领着蘅姐儿过去说话,她们仨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兄妹,感情自然不同。

燕宜坐在一旁,看着沈令月被家人包围关怀的温情画面,仿佛自己也感受到同样的幸福。

直到柳姨娘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温温柔柔开口:“裴大少夫人,跟我家三小姐做妯娌,一定很不容易吧?”

燕宜转过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此话怎讲?”

柳姨娘捏着帕子在嘴角按了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诶,说到底我也只是沈家的妾室,有些话不好讲的……”

“是吗?那姨娘就别讲了。”

燕宜轻轻翘起唇角,眼底满是冷淡和疏离,“我有眼睛,会自己看。谁和我素昧平生,谁和我朝夕相处,我还是分得清的。”

柳姨娘没想到燕宜如此强硬,吃了个闭门羹,讪讪地走开了。

“母亲,我和大嫂还要去别家包厢串门,改日我再回家陪您,到时候叫上大姐一起哦。”

沈令月担心自己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冷落了燕宜,适时提出离开。

赵岚看她气色红润,和燕宜也是有说有笑的样子,摆摆手放了人,“去吧。”

又说让燕宜有空也来沈家做客,燕宜笑着应下,二人告退出门。

到了走廊上,燕宜开口:“刚才你们家那位柳姨娘还想来说你的坏话,被我怼回去了。”

沈令月哼了一声,挽住燕宜手臂,“她一天天就是闲的,沈颂仪的婚事还没着落呢,又来挑拨上我们了。”

燕宜笑:“反正都是无用功。”

她们问过小二,周家今天并不在丰乐楼的客人名单里。

想想也是,林绮玉还在坐月子,周雁翎至今还下落不明,估计周川也没心思出来看什么法会。

见燕宜面露忧色,沈令月安慰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会儿我们也向菩萨许愿,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两位裴少夫人,令国公夫人在顶楼等二位呢。”

楼梯拐角,一名丰乐楼的女使冲二人微微欠身。

沈令月和燕宜跟她上了楼,原来丰乐楼明面上是三层,其实三楼之上还有一处斗拱样式的阁楼,楼层越高,地位越尊。

令国公顾凛,本朝勋贵中的第一等,自然也在上面。

“郑姐姐,顾大哥。”

二人进了房间,就见郑纯筠推着顾凛的轮椅,夫妻俩一坐一站在窗边吹风赏景,上前问好。

顾凛冲二人微笑点头,又回首示意郑纯筠松开轮椅,他自己推动车轮去了另一扇窗前,给她们留了空间说话。

郑纯筠一手拉起一个,“我猜你们不会错过这个大热闹,刚才就派人下去寻你们了。”

她对沈令月狡黠地眨眨眼。

沈令月嘿嘿一笑,大家都是吃瓜人嘛。

和郑纯筠聊天才知道,这间阁楼是安王特意让人留给他们夫妇的,否则郑纯筠还真没打算带顾凛出来,毕竟他行动不便,轮椅抬上抬下很不方便,顾凛又不喜欢劳师动众,除了出门求医,基本都不出门活动。

但她转念又想,不管顾凛的腿什么时候康复,能不能康复,总不能窝在令国公府一辈子都不出门,还是要多出来透透气,这样也有利于心情。

便是今天出了门,来到丰乐楼,郑纯筠也拒了别人送来的拜帖,除了沈令月和燕宜,她谁也没见。

“听说这次法会十分盛大隆重,有护法神巡游,观音渡厄,唱佛戏,布施斋食,舞龙舞狮跨火盆……热闹极了。”

郑纯筠最近常和安王妃来往,因此对法会的流程也比外人更熟悉。

沈令月听得心痒痒,和燕宜商量:“光在楼上看有什么意思,一会儿咱们去街上,跟着游行队伍一块走啊?”

那些贵妇小姐自恃身份,只愿在楼上远观,她们俩可没这么多讲究,看热闹最重要!

沈令月冲她挤眼睛,“叫上你男人和我男人,让他们俩负责开路。”

老公不就是这个时候拿来用的嘛。

燕宜笑着答应了。

沈令月张望了下,咦了一声,“陈虎大哥没跟你们一块出来吗?”

他是顾凛的救命恩人,又被顾凛认作义兄,听说还在军中谋了一个职位,如今也是官身了。

陈虎现下就在令国公府住着,他力气大,有时候需要搬动顾凛和轮椅什么的都由他来帮忙,很是稳妥。

郑纯筠脸上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伸手一指窗外,“你们看,他在下面呢。”

沈令月凑过去看,很快找到了人群中格外显眼,高大魁梧的陈虎。

“哎,哎?”沈令月惊奇不已,“他旁边的姑娘,不是郑姐姐你身边的梅芳吗?”

郑纯筠笑着点头承认,“他和梅芳彼此看对眼了,打算年底就成亲呢。”

梅芳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郑家最落魄的时候,其他下人都拿了遣散银子各谋出路,梅芳也不离不弃,甚至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连重病卧床的郑老夫人都是她在照顾。

后来梅芳陪着郑纯筠嫁到令国公府,没少帮着她出门跑腿,又结交府里各处,帮她搜集情报,躲过几次顾源和秦筝筝的算计。

直到顾凛活着回来,又继承了令国公爵位,郑纯筠和梅芳主仆才算是熬出头了。

因为都要照顾顾凛,梅芳和陈虎免不了要经常打交道,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彼此就有了情意。

郑纯筠轻声道:“我本来也不舍得让梅芳随便配了府里的管事小厮,她为我,为郑家付出许多,我是宁愿还她身契,放她为良民的,是她不放心我,一定要留下来陪着我……”

如今她和陈虎情投意合,若是嫁给他,大小也是个武官家的太太,不用再做奴婢了。

沈令月和燕宜向窗外下方看去。

陈虎和梅芳站在路边,他高大的身躯小心地护着梅芳,不让她被周围的百姓挤到,蒲扇似的大巴掌小心地捏着一串糖葫芦,正讨好地举到梅芳面前,脸上带着憨厚又羞涩的笑容。

梅芳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咬下一颗糖葫芦,冲他笑得灿烂,似乎在说很甜。

“真甜,真好啊。”

沈令月双手捧脸姨母笑,虽然没有瓜吃,但嗑CP的快乐也是无法替代的!

燕宜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

她还记得在那个梦里,当郑纯筠被顾家人诬陷通.奸时,梅芳和大房的其他下人都被关起来,严刑拷打,逼她们出来指认。

梅芳作为郑纯筠的陪嫁丫鬟,宁死不从,本来她都找到机会逃脱出来了,可她没有自己逃跑,而是选择去顺天府告状,想求官府来人救救她的小姐。

可惜功亏一篑,在离顺天府衙还有一条街的地方被令国公府的家丁抓了回去,丢进池塘活活溺死了。

她们改变了郑纯筠的命运,也救了梅芳的命,现在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燕宜轻抚心口,感觉有一股热流涌过,化作无形的力量,滋补着她的身体。

她心有所感,难道梅芳的命运,也是可以算作她和小月亮的“功德”吗?

不等她有空细想,沈令月又指着下方斜对面的一间茶楼激动道,“燕燕,你快看!”

燕宜望过去,透过茶楼临街的窗子,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年轻男子,正温柔细心地为对面的女子擦着手。

“那是陈昂,和姚玉沙?”燕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现在已经可以出门活动了吗?”

他们俩坐在茶馆里,落在外人眼中就像是一对出来玩的年轻小夫妻,哪怕姚玉沙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迷茫和怯意,也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她曾经是一个“疯子”。

沈令月眼里都要泛起泪花了,“呜呜,一定是陈昂把她照顾得很好,姚大人和姚夫人才放心让他带着女儿出门。”

燕宜轻轻点头,补充道:“姚玉沙也一定非常信任他,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更不会让自己受伤。”

她终于敢走出自己的小世界,重新回到这烟火缭绕的人间。

沈令月靠上她的肩膀,又一次喃喃:“真好啊,大家都这么幸福。”

……

法会快要开始了,二人辞别了郑纯筠和顾凛,回到侯府的包厢。

一进屋,就听裴玉珍阴阳怪气的,“你们俩跑的倒挺快,出去应酬,怎么不带上你们表妹啊?一个个的就会耍嘴皮子说好听的,其实根本不关心兰猗的终身大事……”

沈令月眨眨眼,“小姑你自己都没出去,怎么还非要指望我们两个小辈啊?”

裴玉珍气急,“你!”

她不出去交际,还不是因为之前屡屡碰壁,拉不下脸,这才想着借沈令月和燕宜的社交圈子碰碰运气嘛。

孟婉茵过来打圆场,问她们俩刚才都去了谁家的包厢。

沈令月如实道:“就去了我娘家,还有令国公府……”

沈家?

裴玉珍眼珠一转,忽地态度变了一百八十度,笑容满面:“怀舟媳妇儿,我记得你娘家大哥还没成亲吧?听说他在国子监也是有名的才子——”

她拍了下手,高兴的道:“你表妹的才情你也是清楚的,她若是嫁给你大哥,两个人有共同语言,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岂不是一段佳话?”

沈令月:“啊?”

裴玉珍自说自话,甚至还想拉拢裴显,“大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沈家的家风好啊,不然陛下也不会给咱们两家赐婚,兰猗可是你亲外甥女,她嫁到怀舟媳妇儿家里,那就是亲上加亲,母亲也一定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裴显:“啊?”

裴玉珍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虽然沈家不是什么勋贵世家,家世也浅薄了些,但兰猗嫁过去就是三品侍郎家的嫡长媳,进了门就能当家做主,勉勉强强也不错吧。

再说沈令月的母亲赵岚,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小女儿,听说在经商一道极有天赋,嫁进沈家二十多年,硬生生把一个小门小户拉扯出来,买了许多田庄商铺,每年的进项银子哗哗如流水。

光看沈令月当初进门时那丰厚的嫁妆就把她眼红的够呛,这还只是赵岚给小女儿的陪嫁,那她攥在手里的,将来留给嫡长子的,岂不是更多?

就这么定了,把兰猗嫁给沈家大公子,然后生下长子嫡孙,掌握管家大权,把整个沈家捏在掌心里。

将来等赵岚老了,她都得看自己女儿的脸色过活,哈哈,哈哈哈……

裴玉珍越想越美,竟然旁若无人地笑出了声。

孟婉茵壮着胆子推了她一下,“……小姑,你没事吧?”

这人怎么突然中邪了?等法会开始了,得送她下去驱一驱啊……

“我没事啊,我好得很。”

裴玉珍一秒恢复正常,对沈令月和颜悦色道:“你往娘家递个消息,让你母亲尽快请媒人来提亲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门亲事我同意了,抓紧走完六礼,别误了你表妹的花期。”

沈令月:………………

沉默,沉默震耳欲聋。

要不是公公婆婆都在看着,她真想冲上去把裴玉珍脑袋里的水晃出来。

什么玩意儿啊谁就同意了???

你到底有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不对啊。”

裴景淮突然开口了,他摸着脑袋,眉头微微皱起,不确定地回忆:“我怎么记得岳母大人说过,我大舅哥和国子监祭酒桑大人家的小孙女定了亲,打算明年就娶进门呢?”

“什么?!”裴玉珍不可置信地尖叫,“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沈令月可算有机会开口了,只是她对着裴显和孟婉茵解释:“桑家的小孙女比我还小一岁,人家不舍得女儿嫁太早,加上桑家是清流仕宦之家,规矩大,不欲张扬,所以两家只是悄悄合了庚帖,没有对外宣扬。”

裴显了然地点点头,“是桑家啊,那不奇怪了,亲家母好眼光,桑氏的女儿不愁嫁的。”

桑家的家谱比大邺建国还长呢,人家在前朝就已经是官宦之家了,无论男女都才学出众,满腹经纶。男的入仕为官,女的相夫教子,诗礼传家,贞节牌坊都给桑家挣了好几座,所谓世家大族,当如是之。

桑家规矩重,桑氏女在前朝和本朝,都有不少入宫为妃,或是嫁入王侯之家的,个个都很金贵。

赵岚早在十多年前就盯上了桑家的女儿,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沈家未来的主母。

幸好沈明安天赋出众很争气,也幸好赵岚曾有意结交桑家,和桑家这一代的当家夫人在生意上有来往,帮过桑家一个大忙,挽回了极大的损失。

否则凭沈明安现在还只是个举人,根本不够格做桑家的女婿。

正因如此,当初赵岚发现沈明安书房的丫鬟有意勾引公子,才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在桑家小孙女嫁进门之前,她必须保证儿子的屋里干干净净,从身到心,全部要留给未来的妻子。

裴玉珍脸色难看极了。

她就是再有自信,也不敢说董兰猗的才貌能胜过桑家女,更不要说人家的家世了。

沈令月清清嗓子,好心建议:“虽然我大哥定了亲,但是我二哥还没定啊。虽然我二哥现在只是个秀才,但他人好啊。他性子温和敦厚,还会做好多木雕小玩意儿,表妹要是愿意嫁给他,他一定会对妻子很好的。”

“你二哥?”裴玉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就是你家那个姨娘生的龙凤胎,区区一个庶子,也想娶我的兰猗,做什么美梦呢!”

沈令月:……

得,算她嘴欠。

庶出咋了?真要说句不客气的话,她还觉得董兰猗配不上沈明达呢。

她没有歧视董兰猗幼年丧父的意思,只是她这个人吧……算了算了,她要是真嫁给二哥,最后操心的还是赵岚。

沈令月拍了一下自己,叫你多嘴。

她冲裴玉珍皮笑肉不笑,“小姑说得对,我二哥配不上兰猗表妹,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裴玉珍不接茬,目光又幽幽投向燕宜。

燕宜飞快道:“我就一个弟弟,还没满月呢。”

裴玉珍轻蔑地嗤了一声。

哼,周家,区区一个武官,门第太低,就是有儿子她也瞧不上。

包厢内气氛古怪,孟婉茵如坐针毡,直到下方遥遥传来一声锣响,她立刻道:“法会要开始了,燕宜,月儿,你们不是说要下去看得更清楚吗,快去吧。”

走吧走吧,都走了这里就清静了……

“二嫂,阿芝也想去下面。”

董韫芝眼巴巴地看向沈令月。

沈令月对这个小表妹还蛮有好感的,牵起她的手,“好啊,那阿芝就跟着我和二表哥?”

董韫芝松了口气,笑得眼睛弯弯,“谢谢二嫂,阿芝一定乖乖的,不给你和表哥添麻烦。”

沈令月捏捏她小脸,“什么麻不麻烦的,走咯。”

她和裴景淮领着董韫芝下了楼。

裴玉珍眼珠一转,推了董兰猗一把,对裴景翊道:“允昭,你也带上你表妹吧。”

错过了沈家大公子,那就只能继续盯着自家大侄子了。

然而裴景翊神色不改,淡定拒绝:“我还要照顾我夫人,分.身乏术,小姑还是另请高明吧。”

裴玉珍急了,“怀舟和他媳妇儿都能领着阿芝,你们带上兰猗怎么就不行了?兰猗又不是小孩子了,她还能比阿芝更难带?”

“正因为表妹不是小孩子了,侄儿更要避嫌。”

裴景翊直言开口,几乎是挑破了裴玉珍的小心思。

他当众揽过燕宜的肩膀,像是宣告,更像是占有。

“在我心里,我夫人的感受才是第一位的。”

说完便不再看她们,挽着燕宜出了门。

裴玉珍气得跺脚,回头向裴显告状:“大哥!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没有一个把我放在眼里的,我还是不是你妹妹了?是不是他们的长辈了?”

裴显抽抽嘴角,脸色很不好,“你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啊?那就做出个长辈的样子,别一天天不知所谓的,只会惹人厌烦。”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两个儿媳妇进门敬茶那天,是裴玉珍向太夫人吹的风,非要把清河郡主的牌位从祠堂请出来,给儿媳妇难看,也给孟婉茵难看。

裴显也是不明白了,就因为他们不答应让裴景翊娶董兰猗,裴玉珍就在侯府作天作地,不盼着全家好了?

他心疼妹妹年轻丧夫,让她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一住就是十年,怎么还养出一个搅家精来?

裴玉珍从未听裴显说过这么重的话,一时愣住,“大哥,你……”

“舅舅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整个人都是错的,我就不该出生,不该存在……”

董兰猗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兰猗!”

裴玉珍也追了出去,出门时怨恨地瞪了裴显一眼。

包厢里只剩下孟婉茵和裴显,她不放心地问:“要不要派人出去跟着她们?”

今天这么热闹,下面人山人海的,谁知道会不会有歹人和拐子藏在里面。

裴玉珍也就罢了,董兰猗还是个妙龄姑娘,正是好下手的对象。

裴显再生气也不能拿外甥女的安危不当回事,点点头,让几个仆妇和随从都跟过去了。

孟婉茵给他倒了杯茶,“侯爷息怒,喝口水消消气。”

裴显嗯了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走到窗前,又对孟婉茵招招手。

“过来,这里看得清楚。”

……

楼下,两对小夫妻带着阿芝,勉强挤在路边一处还算宽敞的地方。

锣鼓声震天响,由远及近而来,伴随着街边百姓的欢呼声,观音法会正式拉开帷幕。

咚咚,咚……

开路鼓手高高扬起鼓槌,敲响绘有雷纹的牛皮大鼓,节奏由缓到急,直至高潮。

人声齐喝:“噫!——吁!”

喧闹的街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四大护法巡游而来。

先锋是韦陀护法,手持金刚杵,脚踏八步罡,青年面相端庄,法相威严,走在最前方开道。

接着是头戴獠牙面具的金刚力士,怒目圆睁,威慑四方。赤膊上涂满金粉,肌肉绷紧,似有扛鼎之力。

散脂大将携二十八部众迤逦而来,手持狼牙棒、锁魂链等法器,上系铜铃,行走间叮当作响,和着鼓声有空灵之感,仿佛真如天外纶音。

走在最后面的是阎罗审判仪仗,阎摩罗王身乘黑轿,两侧随从手持判官笔与善恶簿,面无表情,令人望之生畏。

黑白无常头戴高帽,手持锁链,捧着一本巨大的,桐木制成的善恶簿,上面版绘的因果轮回小故事,更有十八层地狱变相图,各种刑罚惨状令人瞠目,不敢直视。

咚咚!

鼓点像是信号,车轿忽然停了下来,黑面黑髥的阎罗王环顾四周,忽然一指靠在沈令月身边的阿芝。

“小姑娘,敢不敢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①“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东京梦华录》

丰乐楼原型就是北宋大名鼎鼎的樊楼啦,主要是我搜了下资料,明朝商业其实不如北宋自由发达,也没有出现什么比较有名气的大酒楼,一般都是官办的,所以咱们就架空杂糅一下[狗头]

法会仪式也是我东拼西凑编出来的,大家看个热闹就好[比心]

第50章 第 50 章 观音渡(中)

阿芝被点到时吓了一跳, “我吗?”

阎罗王点头:“对,就是你。”

身后随从的黑白无常齐齐上前,一人扯开铁锁链, 一人高举哭丧棒, 口中吐出长长的纸糊的红舌头, 做出恫吓之态。

“阎摩罗王审善恶,回答回答快回答!”

阿芝越发害怕, 小脸发白,紧紧抓着沈令月的手,“二嫂……”

裴景翊上前一步,轻拍了下阿芝的肩膀, 冲她点了下头。

“别怕,这是法会中的一项仪式,你只管回答。”

阿芝对大表哥还是很信服的,定了定神,勇敢地直视向阎罗王的双眼, “你, 你问吧。”

阎罗王一手捋着长髯, 悠悠开腔。

“有一童子名唤小七,放走了落入陷阱的受伤鸟雀,却导致卧病在床的爷爷没钱买药——你说,本王该奖其慈悲, 还是罚其不孝?”

阿芝皱起眉头,绞尽脑汁思索起来。

围观百姓也发出嗡嗡议论声。

“这是什么鬼问题?”

裴景淮嘟囔了一句, 问沈令月,“你知道答案吗?”

沈令月下意识地看向燕宜,求助场外学霸!

燕宜也没见识过这种阵仗, 转头看向裴景翊。

裴景翊被一连串的脑袋紧盯不放,再看阿芝急得小脸通红,嘴里念念有词,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只好又俯身在阿芝耳边低语了两句。

阿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脆生生地开口:“我会请阎罗王召来药王菩萨为小七爷爷治病,再罚小七来世转生为医者,为一万名穷苦百姓义诊赎罪。”

“很好。”

阎罗王满意地点点头,从随从手里拿过一枚桃木辟邪符,送给阿芝。

咚咚!

鼓点又起,黑白无常退回阎罗王身后,继续向前游行。

很快他们又停在了另一名男童面前,阎罗王又开始提问。

“小明为给病中母亲止咳,偷摘了邻居家树上的梨子。若你是判官,会因孝心免罪,还是因偷盗惩罚他?”

“哥哥私藏炊饼,却告诉弟弟家里没吃的了,眼看着弟弟挨饿——是罚哥哥饿上三天,还是令其终生吃饼必噎?”

“樵夫在山洞中发现官银却私藏不报,导致赈灾延误饿死三人——是命其交出银子免罪,还是下辈子穷困终生?”

……

“罚他……罚他下辈子投胎成银库里的老鼠,日日守着银子却咬不动!”

童言童语引得百姓们哈哈大笑,阎罗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门,同样送他一枚辟邪符。

沈令月听得津津有味,跟燕宜吐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像古代版的“电车难题”。

燕宜似乎品出了一些门道,“可能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教化百姓,惩恶扬善吧。”

“正是如此。”裴景翊加入二人讨论。

他望着前方的游行队伍轻轻勾唇,“我记得小时候也参加过一次这样规模盛大的游行法会,扮演阎罗王和判官的信众会挑选小孩子来回答问题,因为儿童纯然天真,他们的回答本身就带有净化邪祟的效果。”

“咱们小时候也参加过吗?”裴景淮挠头,“我怎么不记得有人问过我这些问题?”

裴景翊瞥他一眼,无奈道:“那是因为你当时光顾着抢佛粽了,回家还因为吃撑了不消化,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

裴景淮不乐意了,“喂,当着我媳妇和大嫂的面,你就这么揭我老底?”

阿芝捂嘴偷笑,“二表哥,我也听到了哦。”

裴景翊对弟弟的抗诉视而不见,抬手一指,“瞧,你最爱的佛粽来了。”

阎罗王的审判队伍已经渐行渐远,紧接着走来的是一群身穿庄严衣的僧人,怀里各挎着一只竹篮,里面满满装着小巧玲珑的三角粽子。

他们将粽子向道路两旁的百姓抛洒,口呼“食一粽,得佛号一偈。”

裴景淮仗着人高手长,一抓就抢到了好几个,献宝似的分给她们。

沈令月问:“什么馅儿的,真有这么好吃,让你都吃撑了?”

裴景淮红着脸反驳:“我那是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大家都抢的肯定是好东西……哎,是蜂蜜豆沙馅儿的,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剥开一枚粽子咬了一大口,脸上浮起怀念的神色,又催沈令月赶紧尝尝,“这是佛粽,有福气的。”

沈令月拗不过他,低头咬了一口,清甜适中,糯米凉凉的很有嚼劲儿。

燕宜和裴景翊也分着吃了一个。

阿芝小心地把哥嫂们留给她的粽子收起来,准备带回去分给母亲和大姐。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是五岁小孩,自然听得懂母亲和姐姐私下里那些抱怨和算计。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母亲也是担心她们姐妹将来无依无靠……

阿芝只庆幸自己年纪还小,嫁人什么的离她还远着呢。

她剥开一个小粽子啊呜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真好吃。”

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直到人群中再次发出惊呼。

“来了来了,最精彩的要来了!”

“观音下凡,洒净渡厄了!”

“快快,准备好盆碗没有,我要多接些净水回去,给我家刚出生的小孙孙祈福呢。”

沈令月不懂,但看大家都很激动很熟悉流程的样子,就知道后面的仪式一定更精彩,连忙拉着燕宜又往前挤了挤,抢在前排,又叫阿芝也跟紧上别走散。

裴景翊和裴景淮一左一右护着自家夫人,二人衣着不菲,一身贵气,百姓不敢得罪,纷纷避让开来。

叮叮当当的铜磬和法螺声幽幽奏响,如鸣仙乐,紧接着是漫天抛洒的香花,一列年轻少女身披轻纱,脸颊丰润,唇角含笑,簇拥着八抬轿辇,施施而来。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盘膝端坐与莲花宝台之上,白纱覆面,作观音扮相的美丽少女。

她梳低髻,戴宝冠,冠中央镶摩尼宝珠,颈间一串宝石璎珞,网结连缀,长曳至腰,环垂腹前,极显高贵华丽之态。层层叠叠,璀璨光华,耀眼夺目。

身披红绿双色天衣,下着薄纱阔脚裤,穿绿色摇裙,彩帛绕肩,白皙丰润的臂膀上环着金臂钏,莲花纹样精雕细镂,镂空有致。

正是花鬘宝冠,以为首饰;环钏璎珞,而作身佩。

她怀抱一支半开的莲花,一手持白瓷净瓶,以杨柳枝蘸取瓶中净水,向轿辇下方欢呼狂热的信众们轻轻点洒。

轿辇两侧的撒花少女也纷纷从车上取下竹筒,里面是混合着檀香、沉香的清水,向道路两旁涌上来,手持各类容器的百姓倾倒。

“杨枝净水除百病,观音渡厄苦难消——”

接到净水的百姓虔诚地捧着手中的陶碗,颤颤巍巍举过头顶,下跪齐呼佛号。

沈令月痴痴看着扮作观音的少女,眉心一点红痣,佛性尽显,哪怕以白纱覆面,也能看出面纱下的姣好容颜。

再配上她那一身如梦似幻的七彩天衣,在这万人簇拥的狂热氛围里,真如观音下凡一般。

她激动地抓着燕宜的胳膊,“怪不得郑姐姐说这次法会特别隆重,原来还有人扮观音,真好看啊。”

侯府捐的二百两银子没白花,这么大的阵仗真是值回票价了。

燕宜也在看着高高坐在莲台上的少女观音,只是她眉头微蹙,不确定地开口,“我觉得她有点眼熟……”

恰好此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轿辇两旁的薄纱四下飞扬,也吹起了观音面上的白纱。

沈令月蓦地瞪大了眼睛。

等等。

这少女观音竟然是——

*

兰芽儿!

瑶娘站在狂热的人群中,看着少女观音的面纱被风高高吹起又落下,那惊鸿一瞥的美丽面庞,狠狠击中她的心脏,如遭雷击。

这一霎,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的身边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声音,飓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只留下她剧烈心跳的回响。

兰芽儿……

是她的兰芽儿啊!

瑶娘疯了一般往前挤,拼命地推开身旁虔诚狂热的百姓,没了命似的朝轿辇的方向追过去。

“兰芽儿!兰芽儿是你吗!我是姐姐啊!”

瑶娘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但是周围的人太多了,他们太吵了,她拼劲全力发出的呐喊,也只是落入大海的一滴水,激不起任何涟漪和声响。

她看着兰芽儿高坐莲台,脸上挂着圣洁的微笑,她挥洒着杨枝甘露的动作是那样的优雅自然,一举一动都仿佛观音化身,是来普度众生的。

瑶娘大喊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五年了,她终于找到她的妹妹了。

瑶娘跑着,挤着,叫喊着,头发散了,发钗歪了,衣裳乱了,就连鞋子也跑丢了一只,只穿着雪白绫袜踉踉跄跄地追赶着。

“兰芽儿!”

直到一根长棍拦住她,是守卫在道路两旁,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小卒。

他皱眉低喝:“不要再靠近了。”

“军爷,求您放我过去吧,那是我……是我重要的人,求您让我过去说句话!”

瑶娘双手抓着棍子,哭得涕泗横流,哀哀恳求着。

兵卒不为所动,只当她是狂热的信众,黑着脸又将棍子往后抵了抵,“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游行队伍,你再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瑶娘被他推得向后踉跄几步,不小心打翻了一人接到的净水。

那人变了脸色,对她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疯婆娘,我的福气都被你挤没了!”

骂了两句又不解恨,狠狠推她一把,又赶着往前追轿辇,想要再求一碗净水。

瑶娘吃痛回过神来,连忙也跟着追上去。

终于被她觑到一个空档,趁着五城兵马司的兵卒防卫松懈,她一个蹲身钻了进去,冲到路中央拦下轿辇。

“不好,有人闹事!”

附近的几个兵卒变了脸色,立刻冲上去拖住瑶娘,想将她带离。

他们下手很重,瑶娘摔倒在地,被拖着往外走,又剧烈地挣扎,拼了命地去抓轿辇的四角,指甲都被劈翻了一个。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瑶娘在地上翻滚拖动,狼狈不堪,但想要见到的妹妹的渴望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她再次挣脱束缚,扑了上去。

抬着轿辇的壮汉对视一眼,连忙小心地将轿辇落地,生怕瑶娘撞倒轿辇,伤了上方的菩萨化身。

瑶娘见状大喜,眼看着就要冲上去,马上就要接近兰芽儿了,又被追上来的兵卒拖住。

其中一人似是恼羞成怒,举起长棍朝她背上狠狠打去。

瑶娘痛呼出声,趴到地上半天也起不来,外翻的指甲渗出血丝,颤抖着地紧紧抠着地面,动弹不得。

她艰难地抬起头,嗓音沙哑破碎,“兰芽儿,兰芽儿……”

恍惚间,她看到那莲台上的菩萨向她一步步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身。

一根细细长长的杨柳枝,蘸着净水,轻轻洒在她的头顶。

面覆轻纱,眉心红痣的少女观音,眼神悲悯地望着她,嗓音空灵。

“姊姊,你心里是否有天大的委屈?愿菩萨保佑你,度一切苦厄,早日得善。”

泪水模糊了视线,瑶娘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人,可她那双澄净空明的眼中,全无半分姐妹相见的喜悦和激动。

一颗心直直坠到了无边地狱里。

她的兰芽儿……已经忘了姐姐吗?

瑶娘眼睁睁看着兰芽儿重新回到莲台上,继续向信众布施净水。

轿辇绕过她,继续向前行进,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瑶娘趴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地面上,洇开一个又一个小圆,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人群中不知是谁仰天大喊了一声:“下雨了,下雨了!”

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很快变得越来越大,平等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京城干旱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在观音诞这一天,普降甘霖。

狂热的百姓们欢呼着跳跃着,又追赶着轿辇,激动地跪下磕头。

“是菩萨显灵了!”

“观音娘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降下甘霖,保佑我们足食丰衣,风调雨顺!”

……

雨越下越大。

游行队伍已经远去,喧嚣声渐息,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刚才未能拦住瑶娘的兵卒恼羞成怒,冲上去狠狠踢了她一脚,“还不快滚,等着抓你去坐牢吗!”

瑶娘置若罔闻,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任凭雨水将她淋得全身湿透,身下积起了小水洼。

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到最后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那兵卒连着喊了几声,恼羞成怒,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棍。

“住手!”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小卒扭头,见到两对年轻男女快步而来。

裴景翊上前亮出兵部主事的牙牌,同时道:“我是昌宁侯府裴景翊,麻烦行个方便。”

兵卒连连口称不敢,退到一旁。

另一边,沈令月和燕宜打着伞跑过去,将瑶娘从地上扶起来。

她浑身已经被淋湿,又挨了打,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瑶娘,你没事儿吧?”沈令月抬起她的手,指甲外翻,血肉模糊,不忍细看。

瑶娘只觉得头上漫长的雨水终于停了,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对上两张熟悉的,关切的面庞。

“是你们啊……”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意识回笼,突然反握住沈令月的手,语速急切又凄厉,“兰芽儿,我看到兰芽儿了!”

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一眼,果然如此,她们没有认错。

“我们也看到了,就是扮作观音的少女对不对?”

刚才观音的面纱被吹起的瞬间,沈令月和燕宜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哪怕和瑶娘精心珍藏的那张小像有些许出入,但五官和面部走向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尤其是观音眉心那一颗红痣,太醒目了,一看就是天生的,而不是用胭脂点的妆。

她们正商量着要去碧桃巷找瑶娘报信,就听见追着观音轿辇过来的百姓在议论,说有个疯女人冲破阻拦,险些撞翻了轿辇,结果还得到观音娘娘亲手赐福云云。

当时她们就猜,这人十有八.九是瑶娘无疑了。

将阿芝交给在附近待命的侯府侍卫,她们四个在街边买了伞就赶紧往回找人。

幸好来得及时,否则瑶娘非要被五城兵马司的人以闹事之名抓起来不可。

那边裴景翊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简单交涉过后,得到允许可以把瑶娘带走。

他撑着伞走过来,看到瑶娘一身狼狈惨状,轻轻蹙眉,问:“她是你们的……朋友?”

燕宜认真对他点头,“没错,是朋友。”

裴景翊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是跟着燕宜一块过来的,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

再看裴景淮,他好像认得瑶娘,但知道的也不多,亦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裴景翊想了想道:“突然下雨,法会应该也会提前结束,我差人回丰乐楼报个信,再让他们把马车赶过来,先送这位姑娘回家吧。”

看她伤得不轻,似乎还得请个大夫。

瑶娘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沈令月身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她哽咽着,艰难地出声:“怎么办,兰芽儿,兰芽儿她好像不认得我了……”

沈令月啊了一声,“你们刚才说上话了?她不记得你是谁了?”

瑶娘一闭眼就能想起兰芽儿刚才看她的神情,那么疏离那么陌生,心痛如绞。

“我找了她五年,她却忘了我……”

瑶娘哭哭笑笑,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喷出一口血,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瑶娘!”

……

她们将吐血晕厥的瑶娘送回碧桃巷,没多久,裴景翊派人去请的大夫也到了。

瑶娘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伤,背上好大一片淤痕,幸好没有伤及肺腑,大夫说她吐血只是一时大喜大悲,牵动了旧疾。

沈令月和燕宜这才知道瑶娘的身体有多差,看她平时言笑晏晏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内里早就亏空得不行。

沈令月握紧拳头小声嘟囔:“那个老鸨子还是死的太轻松了。”

什么花魁什么头牌,好人家的姑娘进了那种地方,有几个是能全须全尾好好儿地出来的?

要不是瑶娘满心都想着要找到兰芽儿,只怕她的身体早就垮了。

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兰芽儿,她怎么就不认得瑶娘了呢?

沈令月苦恼地叹气,“难道她被卖掉后,生了一场大病,失去记忆了?”

燕宜摇头:“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意义,还是得尽快找到兰芽儿,弄清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咳咳……”

瑶娘咳嗽着睁开眼,正好听到燕宜这句话,立刻如救命稻草般抓住她的手,“二位妹妹,求你们帮帮我,我还能再见到兰芽儿吗?”

“能的能的,一定能。”沈令月脑筋转的飞快,“这次法会是安王府主办的,兰芽儿能被选中扮观音,肯定和安王府有关。”

“安王府……”瑶娘眉头紧锁,脸色凄然,“那样的高门大户,金尊玉贵的地方,岂是我这等身份能靠近的?”

“别怕,我们会帮你啊。”

沈令月对燕宜说,“我们找郑姐姐,她家不是跟安王有交情吗,我们请她引荐,去安王府上拜见安王妃。”

燕宜点头,又鼓励瑶娘,“你别气馁,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兰芽儿的下落了,还怕不能和她相认吗?而且你看她的模样和气度,就知道她并没有沦落泥淖,至少过得不算差,你还担心什么呢?”

瑶娘眼中有微光闪烁,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兰芽儿的境况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一定是上天保佑,玄女娘娘,观音娘娘保佑……不枉我去了那么多寺庙庵观添香火,终于让我找到她了!”

二人劝瑶娘先养好身体,等她们想办法进入安王府,一有了兰芽儿的消息,就马上通知她。

瑶娘这几年全靠这一口心气儿撑着,曙光就在眼前,千万不能倒下了。

看着她喝了安神汤睡下,二人才回到侯府。

裴景翊在九思院等燕宜,起身将她拥入怀中,低低问:“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怀舟说,那女子曾经是……弟妹的大姐夫的外室?”

这关系绕的,他捋了半天才捋明白,但还是不理解她们俩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成为朋友。

燕宜一五一十把瑶娘和兰芽儿的故事讲给他。

裴景翊若有所思,“所以你拿回来的香料,便是出自她的手笔?”

燕宜无语地嗔他一眼,“这是重点吗?”

“……不是,我只是感慨一下她的天赋。”

裴景翊立刻改口,陪着她分析,“如果那扮作观音的少女真是她妹妹,我想你们应该拜访的不是安王妃,而是李太妃。”

作者有话说:Bazinga!

嘿嘿嘿之前你们见一个姑娘就猜是不是兰芽儿,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场吧[狗头][狗头]

兰芽儿的扮相有参考敦煌的菩萨造像,不是西游记里的那种白衣观音哈,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小趣味[比心]

还有你们想知道的黄金矿工[狗头]哈哈哈这个外号真是绝了!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嗷,boss要一个一个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