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不就是打了裴景翊一拳,又没伤筋动骨,怎么全家上下搞得他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明明从小大哥才是被所有人捧着的那个心肝宝贝,就连母亲也要顾忌外人的看法,对裴景翊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要上心……
裴景淮越想越叛逆,颇有种与全世界为敌的悲壮感。
反正他就打了,怎么着吧?
正胡思乱想着,身侧突然传来含糊不清的哼唧声。
他转过头,是沈令月在不老实地扑腾,两条胳膊从被子里挣出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像是被热到了。
裴景淮伸手拽了一下,被子卷散开,沈令月翻了个身,正好滚进他怀里。
裴景淮满意地闭上眼睛。
……
天还没亮的时候,沈令月先醒过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靠在裴景淮怀里,吓得魂儿都飞了。
“醒了?”
头顶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但怎么听都带着几分促狭。
沈令月立刻往后蛄蛹了几下,瞪圆了眼睛质问他。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裴景淮的衣领也大敞着,锁骨下面有几处可疑的红痕。
他躺着没动弹,一脸无辜,“不知道啊,就记得半夜有人死死抱着我不撒手来着。”
沈令月没眼看,她就说怎么好像梦到自己在啃大骨头,还嘬了半天里面白白嫩嫩的骨髓……
她绷着脸不说话,决心和他冷战到底,越过裴景淮爬下床,自顾自地叫丫鬟进来服侍。
青蝉再迟钝也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想问又不敢问,不停冲霜絮眨眼睛,眼皮都酸了。
等早饭摆好,沈令月吃的也不像昨天那么香甜,斯斯文文地咬了两个小笼包便放下筷子。
裴景淮皱眉,“就吃这么点儿?”
沈令月一板一眼答:“上午要进宫谢恩,吃多了不方便。”
她连粥都没敢喝。
裴景淮知道她还在闹脾气,但昨天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让他现在服软,那他不就成了怕媳妇的妻管严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岂能……
岂能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宫里没那么吓人,再吃一点儿。”
说话硬邦邦,筷子却很诚实地往她面前夹。
碟子里很快堆成小山,都是她昨天爱吃的那几样。
沈令月斜睨他一眼,闷气消散了几分。
这还差不多。
用过早饭,二人穿戴整齐,前院派人来传话,说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到大门口汇合,准备出发了。
沈令月下意识地率先跨出院门,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催他:“快点儿,别让大哥等我们。”
早点见到燕宜,还能抓紧时间问下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裴景淮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大哥大哥大哥……你就知道大哥,到底谁才是你夫君啊?
远远地沈令月就看到门前站着两道人影,她加快脚步上前,先看了燕宜一眼,然后转向裴景翊。
“大哥早上好,你那个伤……不要紧吧?”
沈令月趁机瞄了他几眼。
裴景翊是天生的冷白皮,稍微有一点磕碰都格外明显。
脸上的淤青敷了一晚上的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嘴角边缘处还有些泛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亲肿的。
沈令月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又赶紧把它甩出去。
她仰着头,十分诚恳地对裴景翊道:“我夫君不懂事,大哥千万别和他计较,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咱们总不能咬回去吧?”
裴景翊:……
刚追上来的裴景淮:……骂谁狗呢!
裴景翊微怔,随即目光落在气急败坏的弟弟脸上,唇角轻勾,说话的语气都没那么冷淡了。
“弟妹说的很有道理。”
沈令月松了口气,只要他不计较就好。
她又开始跟燕宜眉来眼去。
裴景淮生闷气,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赶过来,他伸手拎起沈令月的衣领,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车厢。
沈令月探出脑袋,眼巴巴地,“我想……”
想和燕宜坐一辆车啊啊啊!
“不,你不想。”
裴景淮无情拒绝,钻进马车关上了门。
“人家夫妻新婚燕尔的,你跟着添什么乱?”
沈令月气鼓鼓地扭过脸。
她是为了谁啊,啊?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乱咬人的坏狗!
一路无话,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来接受检查。
裴景翊抬手掀开车帘,神色清冷,“我与府中二弟,携家眷入宫谢恩。”
守门侍卫核对过身份,放行,“裴主事,裴二公子,请。”
裴景翊目前在兵部武库司任正六品主事,虽然看起来品级不高,但毕竟也是六部官员,可以类比今天的部/委 副/厅/级干部。
武库司的职权包括军械制造、仓储管理、军饷发放、物资审计,还能稽查军械钱粮亏空、追查贪污挪用、核验物资账目。①
各地驻军想要尽早拿到足额的军饷军需,必须跟武库司搞好关系,否则只要主事官员稍微卡一卡流程,兵士们就要挨饿受冻了。
待两对新人进了宫门,走出一段距离后,侍卫甲立刻挤眉弄眼:“哎,你看见裴主事的脸了吗?”
侍卫乙偷笑:“想不到裴主事平日谪仙一般的人物,成了亲也是凡夫俗子啊。”
都是娶过媳妇儿的人,难道还看不出他被亲肿的嘴角?
二人发出心照不宣的坏笑。
*
乾清宫,东暖阁。
庆熙帝在和高贵妃下棋,有太监通传,裴景翊、裴景淮夫妇正在殿外等候宣召。
“哦,是裴家两个小子进宫来谢恩了。”
庆熙帝放下棋子,对高贵妃道:“先不下了,跟朕一块去瞧瞧。”
高贵妃嗔他一眼,“陛下是眼看自己快要输了,存心赖账吧?”
“才不是。”庆熙帝嘴硬,吩咐宫人,“棋盘就放在这儿不许动,一会儿朕和贵妃回来接着下。”
帝妃相携来到屏风外,落座。
片刻后,四人进殿,跪拜行礼。
“免礼,平身吧。”
庆熙帝笑呵呵地打量着,不住点头,“真是佳儿佳妇,郎才女貌。贵妃,你可真是做了两桩好媒啊。”
高贵妃笑靥如花:“等昌宁侯夫人下次进宫,臣妾得让她多送两双媒人鞋才好。”
沈令月听到这里不由竖起耳朵。
这乱点鸳鸯谱的神操作竟然出自高贵妃之手?她图什么呢?
她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庆熙帝看起来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头发乌黑茂密,嗓音洪亮如钟,身材高大健壮,眉眼颇具威严。
反正就很像古装电视剧里那些标准的老皇帝。
她又往旁边的高贵妃看去,结果一下子就移不开眼了。
这绝对是她穿来以后见过的最最最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只一眼就会被她风华绝代的美丽面庞牢牢吸引,一切苍白匮乏的言语都无法形容那种直击心灵的震撼。
无论是多闪耀的金饰,多璀璨的宝石,一切外物装饰在她身上都黯淡无光,因为除了那张脸,眼睛里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难怪高贵妃虽然无子,却依旧是后宫最受宠,地位最高的妃嫔。自先皇后病逝,便由她掌管六宫十余年,虽无皇后之名,已有皇后之实。
沈令月太理解庆熙帝了,谁不想天天跟这样的大美人儿待在一块啊。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被高贵妃察觉到,她含笑望来,“沈氏,你在看什么?”
沈令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犯了天颜,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臣妇是被贵妃娘娘的美貌所慑,娘娘仙姿玉貌,如皎月当空,让人……一见倾心,再见欢喜,怎么也看不够。”
啊啊啊死嘴你快多说几个成语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卡壳了!
她有一百句彩虹屁可以疯狂夸夸高贵妃的美貌,但那些虎狼之词说出来怕是要被当成狂徒吧?
但是姐姐你真的好美好美好美……
“哈哈哈!”
庆熙帝大笑出声,伸手点了两下,“沈侍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想不到他的女儿也是舌灿莲花,妙语如珠啊。”
他带了几分调侃问裴景淮:“怀舟,朕给你挑的这个媳妇儿可还满意?”
裴景淮脸红红地一拱手,“陛下圣明。”
庆熙帝的视线在裴景翊嘴角打了个转,了然一笑。
看来这对儿也不用问了。
昌宁侯裴显是他的心腹,裴家两个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家子侄一般。
哦不对,允昭是他堂妹清河的儿子,这是亲外甥。
他就不必说了,在兵部办事一向妥当,最近正在奉旨稽查各地军需有无贪墨。
而怀舟虽然不是清河的血脉,但他二人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差不了多少。
“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怀舟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别再像从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也该找个正经差事了。”
庆熙帝就如同亲戚家的长辈一般谆谆劝导,又勉励了几句,要他们好好过日子,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的话,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出了乾清宫,走下高高的汉白玉石阶,沈令月轻轻吐了口气。
怪不得裴景淮说进宫不可怕,差点忘了清河郡主就是皇家人呢。
裴景淮扫她一眼,“教你进宫的规矩都忘了?怎么能盯着贵妃娘娘看个不停?”
他刚才脸红才不是害羞,纯粹是紧张吓出来的。
沈令月自知理亏,小声嘀咕:“可是贵妃娘娘就是很好看啊……我就看看怎么了?”
裴景淮无语扶额,就她这个毛毛躁躁的性子,以后要是进宫赴宴可怎么办啊。
四个人慢慢往宫门方向走着,忽然对面浩浩荡荡过来一群人。
“允昭,怀舟,你们这是进宫见父皇来了?”
同安公主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裴景翊颔首称是,带着燕宜向公主行礼。
裴景淮和沈令月也连忙跟上。
“好了,自家人不必客气。”
同安公主虚扶了一把,目光落在沈令月身上,忽然开口:“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沈令月从看见同安公主那一刻就开始紧张,毕竟她才在公主举办的宴会上搞了个大的,害她罚了俸禄,丢了差事。
本想缩到裴景淮身后装鹌鹑,谁知直接被点名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回公主的话,我前些日子去了您在栖云山办的赏花宴……”
是的,她就是一个去吃席的普普通通的客人,绝对没有做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燕宜突然出声:“没错,那次宴会我也去了,而且我们一直待在一处,不曾分开。”
沈令月一惊,连忙冲燕宜使眼色摇头,让她不要主动揽过干系。
燕宜只当没看见,神色如常,仿佛自己刚才只是随口附和。
同安公主看看二人,脸上笑容又灿烂了几分,点点头:“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了,我平时在公主府里无聊的很,你们可以常来陪我玩儿啊。”
说着,她貌似对沈令月头上的猫眼簪子很感兴趣的样子,俯身凑近拨弄了两下。
“……我那儿有无色无味,效果更好的药粉,下次送你两瓶试试?”
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朝已经呆住的沈令月眨眨眼,便如无事发生一般,施施然地走远了。
沈令月恍恍惚惚走到宫门口,待要上车时突然反应过来。
她一把抓住燕宜手臂,语气带了几分焦急,“……我要跟你一块儿坐!”
燕宜自然没有异议,她只看向裴景翊,客气地征询:“夫君能否行个方便?”
侯府一共出来两辆马车,如果燕宜和沈令月坐一起,那他就只能和裴景淮坐了。
裴景翊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我都可以。”
“我不可以!”
裴景淮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我去办点事,你们自个儿回去吧。”
沈令月一钻进马车,就拉着燕宜飞快道:“怎么办,公主知道是我下的药了!”
她把同安公主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说完又皱眉,“你刚才不该说那句话的,万一让公主以为我们是同伙怎么办?”
燕宜一脸淡定地回:“可是我们本来就是同伙啊——我放风,你下药。”
沈令月捂住脑门。
完了,燕宜乖乖被她带坏了。
“我觉得你先不用担心,公主说的那句话,并不像是要追究你的意思。”燕宜冷静分析,“不光没追究,怎么好像还……乐见其成的样子?”
沈令月丧着脸:“可是她赔了各家好多医药费,还丢了办宴会的差事,能不怪我吗?”
“她要是真想追查下药的人,早就把你抓走了,还会自己认下来吗?”
燕宜摇头,“对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来说,钱财并不重要,她能认下这个闷亏,一定是因为另有所图。”
“那她图什么?图我?”沈令月双手护胸,“我可是直女,笔直笔直的。”
燕宜无语地白她一眼,沈令月立刻没骨头地贴上去,“嘿嘿嘿我只和燕燕天下第一好!”
“总之做都做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燕宜宽慰她,“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嗯嗯!”
沈令月是个心大的,反正燕宜说了没事那就没事。
贷款焦虑,人会变丑的。
她搂着燕宜的胳膊疯狂蛐蛐裴景淮。
“……那就是个撒手没的坏狗、笨狗!我昨晚都把他踹床底下去了,他也不肯说是为什么打架。”
燕宜:“裴景翊也是,我问他他就说没事,好像多说几个字能要他的命一样。”
沈令月总结:“这两个人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二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男人,真麻烦!
从皇宫回侯府要走大半个时辰,她们俩好不容易能待在一块儿,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谁让侯府的奇葩那么多?太夫人,钱妈妈,裴玉珍,董兰猗……还有认亲时几个古古怪怪的旁支亲戚,都被沈令月纳入观察范围,疯狂吐槽。
燕宜听的认真,但随着马车颠簸,她渐渐涌上睡意,抬手打了个哈欠。
“嗯……”
最后附和了一句,她头一歪倒在沈令月肩膀上。
沈令月立刻收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燕宜靠着她能舒服一点。
很快她也有点困了,和燕宜头挨着头,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鸟一样,紧紧靠在一起。
……
马车在侯府大门前停了下来。
裴景翊下了车,发现前面那辆车里安安静静的,不由皱眉上前,屈指轻叩车厢。
“夫人,弟妹,我们到家了。”
沈令月被惊醒,迷糊着揉揉眼睛,刚要应声,转头对上燕宜苍白的面孔,不由焦急起来。
“燕燕,燕燕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她轻轻推了燕宜两下,可她就像被梦魇住了一般,满头大汗,眼皮下的眼球快速颤动,嘴里喃喃着。
“不要,不要,快住手……”
沈令月慌了神,下意识地朝门外喊:“快来人,叫大夫啊!”
哗啦一声,车门被用力拉开,裴景翊探进身子,“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他就瞧见了燕宜苍白虚弱的模样。
沈令月定了定神,试图组织语言,“我们刚才都睡着了,然后她突然就醒不过来……”
裴景翊不由分说伸出手,“把人给我。”
沈令月扶起燕宜上半身,往车门方向扶过去。
裴景翊一把抱住燕宜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后退两步,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府内走去。
沈令月跳下车小跑着追上去,帮燕宜把双手环住裴景翊的脖子。
裴景翊抱着一个人,脚下步子依旧很稳,路上还有条不紊地吩咐管家去请大夫。
沈令月心里慌慌的,猜测燕宜可能又做了梦,但为什么这次却醒不过来呢?
她一路跟着进了九思院,直到大夫拎着药箱进来,她始终守在燕宜床前。
裴景翊见状只好咳嗽一声,提醒:“弟妹,大夫要给夫人把脉。”
“哦哦。”沈令月赶紧退到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大夫认真给燕宜把了脉,又去翻她的眼皮,仔细观察。
“大夫,我夫人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昏睡不醒?”
大夫起身对他道:“尊夫人的脉象沉细无力,左关尤弱,此乃气血两虚之证,应是幼年时受过寒凉,没有及时调理,落下了病根啊。”
又问:“她前几个月是不是还生过一场大病,十分凶险?”
裴景翊微微蹙眉。
沈令月抢着点头:“没错没错,她发高烧,烧得可严重了。”
要不是原身一病呜呼,燕宜也不会倒霉地穿过来了。
大夫点头,“那便是了。她本就体弱,大病一场更是劳心耗血,需得长期精细地调养,才可勉强有常人的寿数啊。”
沈令月眼圈唰地就红了。
这什么意思,难道燕宜会早早离开她?
裴景翊面上还算冷静,唯有轻颤的指尖泄露了几分心绪。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那她又为什么会昏睡不醒呢?可是,还有什么隐疾?”
沈令月沉不住气,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我们燕燕好得很!”
裴景翊没在意她的无礼,只对大夫道:“您有什么珍贵精细的方子尽管开,只要能调理好她的身体,不拘名贵药材,侯府没有的,我就去宫里讨。”
沈令月:……这还像句人话。
大夫摆摆手,“二位先听我说完——尊夫人虽然昏睡,但这对她的身体却是大有裨益,能够温养心神,滋阴益寿啊。”
他捋着山羊胡须,面露不解,“老夫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诊出如此古怪的脉象,时而悬如蛛丝,时而又强健蛮横……呵呵,就好像两个人在拔河似的。”
沈令月目光微闪,若有所思。
难道是原来那个“周燕宜”执念未消,还想夺回自己的身体?
可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人信啊,她总不能去外面找个跳大神的给燕宜驱邪吧?
而且就算真找了神公神婆来作法,搞不好她们俩才是需要被驱逐的“邪祟”呢……
那边大夫又扯了一大通玄而又玄的医理,最后总结——睡觉是好事,没事可以多睡,睡到自然醒,千万不可强行唤起,只会惊魂伤神。
然后给开了温养身体的药方,让燕宜先喝一个月看看效果,等一个月后再找他来复诊。
裴景翊送大夫出门时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
“内子的病情,还请大夫保密。”
“公子放心,老夫晓得轻重。”
裴景翊折返回来,见沈令月又趴在床头,紧紧拉着燕宜的手。
他轻咳一声。
沈令月回过头,眼巴巴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满是哀求:“我想在这儿陪着她,我保证不会吵醒她的,行吗?”
裴景翊:“……行。”
他对沈令月道:“我去书房处理些公文,若是她醒了,你差人来叫我。”
沈令月破涕为笑,点头应下。
裴景翊离开时轻轻带上门。
门扉合拢前,他透过缝隙又往里看了一眼。
沈令月蜷坐在床前的脚踏上,轻轻地将燕宜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
有那么一瞬间,裴景翊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不光是他,还有裴景淮。
他们俩都很多余。
*
燕宜醒来时,率先感觉到的是一阵饥饿,肚子里空空的,又渴又饿。
她一睁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的沈令月,轻轻推醒她,“现在什么时候了?”
沈令月只是打了个盹,稍有动静就醒来了。
见燕宜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搂住她不肯撒手。
“呜呜呜大夫说你身体不好……还说你不长寿……要多睡觉……你吓死我了啊啊啊……”
从她语无伦次的哭诉中,燕宜好不容易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好笑地替沈令月抹脸,“好了,我还没死呢,你的眼泪快省一省吧。”
沈令月委屈巴巴抓着她衣角不撒手,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
她哑着嗓子问:“你今天是不是又……”
“对,我又做梦了。”
燕宜点头,眉心微微蹙起,心有余悸的样子,“你先听我说,我这次的梦和上次是连在一起的。”
“上次?就是荣成县主给齐修远下药?”
“嗯,在我的梦里,荣成县主得逞了。”
燕宜回忆着:“她把自己和齐编修关在房间里,又故意弄得衣衫不整,再叫人来捉个现行。”
荣成县主是恒王爱女,发生这种事情后,恒王大怒,逼齐修远给他一个交代,恒王妃更是以他母亲的性命相要挟。
最后荣成县主如愿嫁给了齐修远。一年后,在恒王的人脉运作下,齐修远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又一年,升迁为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
见沈令月听得满眼蚊香圈,燕宜解释:“总之齐编修走的是一条储相之路,如果没有意外,他接下来就会稳步高升,进六部,入内阁,成为宰相一般的存在。”
“哦哦我看过电视,小阁老嘛!”
沈令月皮了一下,又问:“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出意外了?”
“是。齐编修和荣成县主成亲后一直分院别居,不管荣成县主怎么逼迫,他都不肯与她……甚至后来荣成县主故意找来许多男宠,日日在府中寻欢作乐,齐修远也能面不改色。”
燕宜垂下眼睛,“在他们成亲的第五年,恒王造/反了。”
作者有话说:从此男主有了新花名[狗头][狗头]
(裴二:谁狗了!)
啊啊啊今天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爆哭][爆哭]俺会继续努力的[加油][加油]带月崽和燕燕祝大家看文开心!!!
PS:①官职相关均来自网络,反正我就按剧情需要大杂烩了哈[紫心](提前顶锅盖说明)
第24章 第 24 章 裴景淮怎么又又上床了?……
“恒王可是皇长子, 陛下没有中宫嫡子,恒王即位的概率应该很大啊,他为什么要造反?”
沈令月震惊了, 连忙追问:“那他成功了没有?”
燕宜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 “就你心急, 听我慢慢说。”
许是刚醒来不久的缘故,她的声音还有些低哑, 说了几句话便咳嗽起来。
沈令月赶紧给她倒水润喉,又拍背顺气,照顾得细心又妥帖。
燕宜喝下一整杯温水,嗓子里那股干渴的灼热缓解了不少。她双手捧着茶杯, 无意识地摩挲着,一边整理回忆,一边娓娓道来。
“就在五年之后,应该是在秋天的季节,我看到皇宫花园里的枫叶火红, 各处宫殿摆满了菊花……陛下在一次大朝会上突然晕厥, 陷入昏迷。”
沈令月惊讶吃手。
她今天才见过老皇帝, 看起来还龙精虎猛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是中风?还是心梗,脑梗?
“我也不知道。总之经过太医院会诊,便传召皇室宗亲, 内阁和六部堂官进宫,似乎是要商议后事了。”
皇帝突然倒下, 却没有提前选定继承江山的储君。各方势力吵成一团,都有自己想拥戴的人选。
这时高贵妃手持一份诏书现身,上面写着庆熙帝有意立八皇子为储君, 高贵妃垂帘摄政。
但八皇子当时才三岁。
他生母王美人难产去世后,庆熙帝便做主将八皇子抱给高贵妃抚养,记在她名下。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老皇帝心疼宠妃膝下空虚,给她养个孩子排解寂寞,也没多想。
毕竟排行靠前的几个皇子都是儿女成群,快要当祖父的人了,谁会把一个三岁奶娃娃当回事儿呢?
结果荒诞的事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内阁和六部堂官轮流检查,确认诏书是庆熙帝亲笔无疑后,彻底炸开了锅。
这偌大江山,怎能交于深宫妇人与无知稚子之手?
“总之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就在陛下咽气那天夜里,恒王买通宫中禁卫统领,闯进宫门,说要诛妖妃、清君侧。”
燕宜回忆起梦中那个血流成河的深夜,脸色又白了几分。
“叛军冲进皇宫,最先遭殃的就是后宫嫔妃和宫女,他们肆意劫掠、凌ru,甚至还将小公主和小皇子都抓出来一个个杀掉,斩草除根……”
哪怕她在梦里只是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游魂,但那些充斥在耳边的哭喊和尖叫,绝望和痛苦,遍地的血河与残肢断臂,依旧如巨石般,压得她无法呼吸。
沈令月听得也是心惊肉跳,难怪燕宜在睡梦中露出那样难受的神情。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让人绝望的噩梦。
她握住燕宜冰凉的双手,“那高贵妃呢?她怎么样了?”
沈令月怎么也无法将今天见到的美人与祸国妖妃联系到一起。
燕宜蹙了下眉,眼底罕见地闪过一抹极致的厌恶。
“高贵妃被恒王手下的亲信掳走,对外宣称妖妃已经伏诛,实际上将她秘密囚禁起来,变成自己的禁/脔。”
原来恒王早就对高贵妃这个绝色美人觊觎已久,这次宫变,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即位扫清障碍,更是要将他心心念念的美人据为己有。
“……太恶心了!”沈令月气得捶床,恨恨道:“难怪能教出荣成县主这样的女儿,他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她又问燕宜,不会真的让恒王造反成功了吧?
那五年后她们不就要进宫跪拜这个恶心男人了?
呕呕呕!
“没有,他失败了。”
燕宜先给了她一枚定心丸。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就在恒王杀入皇宫,威逼内阁起草传位诏书之际,是齐修远从荣成县主那里骗出了虎符之类的印信,出城求援,反攻叛军。”
沈令月哇哦一声,“齐修远这算不算是大义灭亲,为新君立功了?”
对了,那新君又是谁?
要是熟人的话,或许她们可以提前结交一下,打好关系?
燕宜茫然摇头,“我的梦到这里就停下了,后面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我走着走着就醒过来了。”
梦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白袍染血的齐修远,当着荣成县主的面,一剑刺入恒王胸口,鲜血如注,当场殒命。
而他只是脸色漠然地抽回剑,当啷一声,扔在绝望崩溃的荣成县主面前,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沈令月震撼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不由道:“我们改变了齐修远被算计的命运,那五年后恒王造反,谁出城去搬救兵啊?”
还有老皇帝和高贵妃……沈令月对他们俩的印象还挺好的,能不能也试着救一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整个昌宁侯府都跟庆熙帝绑定很深,裴景翊还是他外甥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裴家应该最希望老皇帝能长命百岁了。
“别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五年呢。”
燕宜冷静分析:“就算没有齐修远里应外合,既然我们已经知晓未来,就一定能找到其他破局的办法。”
沈令月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又忍不住感慨:“齐修远这五年一定过得很煎熬——幸好听了你的话,我们解救了一个未来的阁老呢。”
找不到新君,但她们可以提前跟齐修远打好关系啊。
沈令月假装捋胡子,摇头晃脑:“此子非同一般,将来必成大器!”
燕宜被她逗笑。
沈令月却又高兴不起来了,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你的身体可怎么办啊。大夫要你多睡觉多休息,可你要是一睡觉就做这些噩梦,还怎么休息得好?”
她抱着燕宜的腰不撒手,“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重逢,不可以再分开了。”
如果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地方,沈令月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或许我的梦未必是坏事。”
燕宜若有所思,她心里隐隐有个模糊的猜测,但在没有得到印证前,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这时沈令月肚子咕咕叫起来,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她一拍脑袋想起来,“裴景翊还在书房呢,说等你醒了就去告诉他一声。”
沈令月绘声绘色地形容他是如何将燕宜一路公主抱回来的。
“没想到他身体这么好,抱着你走得比我还快。”
沈令月难得夸了他一句,“还跟大夫说,不管用什么珍稀药材,都要调养好你的身体呢。“
好吧,她勉为其难认下这个姐夫了!
燕宜被她调侃得有点脸红,有心想解释什么,便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听见里面在说话,是夫人醒了吗?”
沈令月小跑过去开门,整个人跟打了药似的容光焕发。
“大哥快进来。”
裴景翊点点头,走进房内,看到燕宜坐在床上,脸色已经恢复了几分红润。
他想了想,开口:“我曾自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不如让我给你把个脉看看?”
燕宜刚要点头,沈令月已经惊奇道:“大哥你还懂医术啊,真厉害!”
裴景翊谦虚道:“略通一二,比不上外面坐馆的大夫经验丰富。”
“那也很厉害了。”沈令月不吝夸奖。
不像某只坏狗,只会咬人耍脾气,哼。
裴景翊在床边坐下,示意燕宜伸出手。
温热指腹轻压在她手腕内侧,肌肤相贴,感受脉搏。
燕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他轻声:“放松。”
沈令月站在旁边看,狐疑地转了转眼珠。
都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了,燕燕怎么还会紧张啊?
不过燕宜从小脸皮就薄,哪像她似的,某音收藏夹里全是发福利的男菩萨嘿嘿嘿……
裴景淮探了一会儿就收回手,又问了她几句感受如何。
燕宜如实道:“刚醒来时有点累,现在已经好多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更多是被梦里的惨状所感染,所以才会心绪不稳。
裴景翊思考了一会儿,似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弟妹。”他看向沈令月,语气放缓,“今天辛苦你照顾她了。”
沈令月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
裴景翊默了默,又道:“怀舟出门办事,想必也该回来了。你要不要回澹月轩等他?”
沈令月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她成电灯泡了?
“……大哥说得对,那我就先回去了哈。”
沈令月快步走到门口,回头冲燕宜挥挥手,“我明天再来陪你!”
裴景翊偏过头,掩饰地咳了两声。
倒也不用来得这么勤。
待沈令月走了一会儿,他才对燕宜道:“今晚我去书房睡。”
燕宜微微睁大眼睛,落在他眼中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为什么?”
“大夫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裴景翊抬手指了一下她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这两晚你应该都没睡好吧。”
燕宜低头不语。
确实如此。
哪怕这张床足够宽大,她和裴景翊各自盖着被子,中间还隔出半个人的距离。
但一个人睡和两个人睡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她很难忽视身边多出的那一道清浅的呼吸。
嫁过来这两晚,她都是熬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但是这样的话……”
燕宜目露纠结,“长辈们那里会不会有意见?”
“这些都无需你操心,我会解决。”
裴景翊下午在书房时就已经决定了,现在只是告诉她一声。
他站起身,语气温和,“听大夫的话,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我知道了。”
燕宜对他笑了笑,眼神真诚,“多谢你。”
裴景翊出门前又问了她一句:“我们之间约法三章的事,你没有告诉弟妹吧?”
燕宜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还没有。”
昨天在花园闹了个乌龙,现在要她重新跟小月亮解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裴景翊莫名松了口气。
他淡定点头,“那就先别告诉她了,知道的人越多反而越麻烦。”
某种意义上来说,弟妹和怀舟还挺般配的。
都是肚子里藏不住半点秘密的人。
*
沈令月回到澹月轩时,裴景淮还没回来。
她刚才在燕宜那儿就觉得饿了,索性也不等他,让青蝉去厨房提了饭菜回来,自己吃得饱饱的。
直到入了夜,屋里点起灯,沈令月放下话本,下意识地嘀咕:“他怎么还不回来?”
从宫门口分开就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派人递个消息回来……真是撒手没啊。
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沈令月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想要继续看话本,却没了那份心情。
她气呼呼地丢到一边,不看了。
“青蝉备水,我要泡澡。”
沈令月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钻进被窝前,又仔细检查了房内每一扇窗户,全部闩好。
这下看他还怎么进来。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着老皇帝和高贵妃,一会儿想着齐修远和荣成县主。
老皇帝不会真的老糊涂了吧?不然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一个三岁小豆丁呢?
还有高贵妃,她看起来就像一株需要细心呵护的名花,娇娆美丽,哪里就成了野心勃勃、垂帘听政的妖妃了?
还有荣成县主,不知道她在亲眼目睹齐修远杀死恒王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年非要嫁给他?
她任凭大脑放空,思绪漫无目的漂流着,突然一个激灵。
想起来了!
齐修远啊,那不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官场文的幕后大boss吗?
书里说他三十岁出头便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辅佐幼帝,权势滔天,主持新政改革,触动了许多权贵的利益,被各种攻讦弹劾也不改其志。
而他自年轻时丧妻后便孤身一人,不曾再娶。因此还被政敌编排桃色绯闻,说他借着给幼帝讲学,出入宫闱,实则与年轻的太后有染……
妈耶,那幼帝和太后,难道就是高贵妃和八皇子?
沈令月一下子就不困了。
这个这个,全乱套了啊!
那就乱中浅嗑一口好了。
沈令月满脑子权臣贵妃,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她翻了个身,摸到怀里热乎乎的,顺手捏了两把。
嗯?枕头怎么变大了……
沈令月睁眼,震惊。
裴景淮怎么又又上床了?!
他还熟睡着,从她的角度抬头望去,是高挺笔直的鼻骨,深邃起伏的眉弓,浓黑的长眉深入鬓角,睫毛又长又翘,两把小扇子似的轻轻颤动。
大手紧紧环在她腰间,又长又重的大腿压在她身上,不知道是谁把谁当了抱枕。
沈令月:……救命,不能呼吸了!
她心头火起,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去扯他脸颊的软肉。
“放我出去!”
裴景淮迷迷糊糊把她的手拍下去,嘴里嘟囔:“别闹,我再睡会儿……”
沈令月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挂着两个大号黑眼圈,差点气笑了。
他昨晚是又去做贼了不成?
帐子外有熹微的光线透进来,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沈令月没办法了,毛毛虫一样从他怀抱里拱出来,下了床出去找青蝉。
“裴景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屋的?”
她睡前明明检查过窗户了。
“刚过子时。”青蝉道,“姑爷这次没翻窗户——是我给他开的门啊。”
她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幸好自己半夜起来喝水时听到动静了。
沈令月:……大意了,我们当中有内鬼!
她假装板起脸:“他在外面鬼混到半夜才回家,你还给他开门?你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丫鬟啊。”
青蝉委屈巴巴:“那总不能把姑爷关在外面吧?今天你们还要一起回门呢。”
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听说九思院那边昨晚闹了别扭,大公子一个人去书房睡的。咱们院可不能让府里看了笑话。”
沈令月一听都顾不上跟裴景淮生气了,“他们吵架了?为什么啊?”
昨晚她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青蝉摇头,“我还没打听到,只知道他们是分房睡的。”
沈令月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
好你个裴景翊,明知道燕宜身体不好,还敢惹她生气!
褫夺姐夫封号,打入冷宫!
青蝉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小姐别冲动啊,你穿成这样跑去大公子院里,人家还以为你疯了呢。”
沈令月低头看看身上的寝衣,默了默。
催青蝉:“快帮我梳头换衣裳。”
每天早上还要梳头发这个事儿真是麻烦死了。
主仆俩正在梳妆台前忙活着,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你今天起得这么早啊。”
裴景淮掀起帐子,倚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
他还想看她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怀里的表情呢。
每次逗她都很好玩。
沈令月头也不回:“当然了,我又不像某人,半夜去做贼。”
裴景淮听到这话来了精神,“你生气了?”
“……没时间跟你生气。”
青蝉往沈令月头上插了一根珠花,她照照镜子,火急火燎往外走。
裴景淮愣了下,问青蝉:“你小姐要去哪儿?”
青蝉干笑两声:“可能,是去九思院了吧……”
沈令月风风火火穿过半个侯府,九思院的大门就在眼前,却看到前方一道徘徊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快步上前,拍了下那人肩膀,“表妹?”
董兰猗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过身,“二嫂?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令月皮笑肉不笑,“这话我还想问表妹呢。大早上的,你一个姑娘家家,跑来大哥大嫂的院子做什么?”
董兰猗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心虚地移开目光,“我就是,路过而已。”
“我记得你和小姑的院子不在这边吧?”沈令月盯着她,开玩笑一般,“表妹在侯府住了十年,难道还会迷路吗?”
董兰猗听出她的嘲讽,有些不服气,脱口而出:“二嫂的院子也不在这边,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我堂堂正正用脚走过来的啊。”
沈令月眨眨眼:“我来找大嫂商量回门的时间。哎,成了亲就是这么麻烦,幸好表妹你还没嫁人,没有这些烦恼,对吧?”
她像个门神一样堵在九思院大门前,铁了心不让董兰猗靠近。
最终董兰猗只能哀怨地瞪她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沈令月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想撬她闺蜜墙脚?先过得了她这一关。
沈令月心满意足地上前敲门。
“大哥大嫂早上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你们起床了吗?吃饭了吗?”
裴景翊走出书房,就看到沈令月站在门口,冲他热情挥手,额角狠狠跳了两下。
“弟妹,其实你也不必……”来的这么早。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令月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地走进来,左右转头看了看,“大嫂起床了吗?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出门啊?”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裴景翊正色道,“周家和沈家并不顺路,你和怀舟自行出门即可,不必等我们。”
沈令月点点头,又旁敲侧击:“大嫂昨晚睡得怎么样?我听说睡眠不好的人夜里时常会惊醒,她昨晚醒了几次?”
裴景翊:……
弟妹,你套话的手段有些拙劣了。
他清清嗓子解释:“昨夜我处理了一批加急公文,弄完已经很晚了,不想打扰她休息,就在书房将就了一宿。”
原来不是吵架啊。
沈令月松了口气。
这个青蝉,打听个消息也虎头蛇尾的。
她点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兰猗表妹在附近转来转去,她是不是有事找你啊?”
裴景翊声音冷了几分:“府里都是她的至亲长辈,就算有什么事也轮不到我,毕竟男女有别。”
沈令月在心里默默给他加了一朵小红花。
男德男德,歪瑞古德!
“大哥心里清楚就好。”沈令月摆摆手,“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景翊目送她走远,不由扶额。
知道的这是弟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了个岳母……
问清了燕宜没有受委屈,又顺手解决了一个潜在情敌,沈令月心情颇好,哼着小曲儿回到澹月轩。
裴景淮也已经起来了,穿戴整齐,坐在桌边正等她回来一道用饭。
他给沈令月夹了块蜜糕,“你去九思院做什么?”
“我去问大哥他们何时出门。”沈令月道,“大哥让我们先走,反正两家不顺路。”
裴景淮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听说大嫂昨天是被大哥一路抱回去的,她身子不舒服吗?”
沈令月瞥他一眼,“你是在没话找话吗?”
裴景淮:……
看看,又不解风情了。
他摸了下鼻子,主动开口:“昨天我和几个朋友是去办正事,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沈令月反问:“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地方?”
裴景淮眸光微闪:“就是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斗鸡赌坊……”
看着沈令月越来越黑的脸色,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逗你呢,再说这些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
“……吃你的吧。”
沈令月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背,转头问霜絮:“回门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她的陪嫁还有小库房都是霜絮在管。
霜絮点头:“昨晚就收拾出来了,一会儿我让人搬到车上去。”
“对了。”
裴景淮突然道:“我手里也有一些产业积蓄,之前都是给多福多寿收着,等晚上回来也一并交给你打理吧。”
沈令月有些意外。
这狗转性了?居然主动上交小金库。
不过多福多寿又是谁啊?
“就是以前帮我收拾屋子的两个丫鬟。”裴景淮毫不在意地说道,“以后她们的活计你看着安排就行了。”
小厮叫平安吉祥,丫鬟叫多福多寿……
沈令月吐槽:“你就不能用点心?”
人家裴景翊的小厮还叫漱墨、涤砚呢。
裴景淮振振有词,“那怎么了,大俗即大雅。”
一顿饭吃到最后,光顾着斗嘴了。
直到收拾好了出门,上了马车,二人还在争辩到底哪个名字更好听。
走到半路,马车突然停下来。
车夫在外面解释了一句:“二公子,二少夫人,前面有人堵着路,咱们得等一会儿。”
沈令月闲着没事掀开帘子往外看,一道醉醺醺的男声飘过来。
“放开我,我可是令国公府的表少爷,令国公夫人是我姨母,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沈令月定睛一看,前面那个被几个家丁在地上拖行的锦袍男子,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范光祖。
那家丁神色十分倨傲,听了范光祖的话也丝毫不惧,微微抬高声音:“你这无赖,半夜潜入我家老爷书房偷盗财物,还敢攀扯国公府?如今人赃俱获,我家老爷说了,现在就打断你的腿,送你去衙门坐牢!”
话音刚落,另外一人手持木板走上前,高高举起,用力砸下。
“啊!!!”
仿佛能听见骨骼碎裂之声,范光祖痛苦地蜷成一团,发狂似的嚎叫起来。
作者有话说:月崽:已加入大型犬受害者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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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两个没开窍的,倒是凑……
嚯, 天降正义了?
沈令月哗啦一下扯开帘子,使劲探出头往外看。
范光祖被当街打断双腿,巨大的痛苦让他彻底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看着手持大板虎视眈眈的家丁, 脸上满是惊惧, 双手按在地面,没命地向后退去。
“不不不, 我没有偷东西,我昨晚明明在天香楼喝酒……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来人啊,我要报官!”
他朝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大吼:“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帮我报官啊,否则令国公府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众人对上他狰狞癫狂的神色, 不住地纷纷后退,脸上又是害怕又是嫌弃的。
范光祖还在无能狂怒,捶地大骂。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不知谁从哪儿找来一团破布,揉吧揉吧塞进他嘴里, 动作迅速又熟练地把人拖走。
“唔唔唔——”
那家丁对围观群众拱了拱手, “你们千万别听这醉鬼的疯话, 前几天我们就发现他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昨晚终于抓了个现行!现在就捆了送去顺天府,各位都散了吧。”
大家看够了热闹,便各忙各的去了。
道路重新恢复畅通, 马车继续前行。
沈令月扒在车窗上,想看看范光祖是不是真的被送去官府, 急得半个身子快要探出去。
突然一只手拎住她后衣领,把人拽了回来。
“抓个贼而已,有那么好看吗?”
裴景淮很是费解, 他刚才要不拉一把,她都要掉到车外面去了。
沈令月坐回来,整理着被他扯歪的领口,一边敷衍了句:“当然好看啊,坏人被教训,恶有恶报,怎么不好看呢?”
坏人?
裴景淮问:“你认识那家伙?”
沈令月眨眨眼,“见过一面,听说是令国公夫人的远亲,打着她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特别特别可恶。”
裴景淮哦了一声,兴致缺缺。
纨绔子弟也是分等级的,他跟这种狐假虎威的败类从来玩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要说到令国公府……
裴景淮想起和大哥打的那一架,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角。
没了顾凛大哥坐镇,瞧瞧令国公府的名声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因着这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路上二人没再继续斗嘴,各自发呆出着神。
终于沈府到了。
沈令月一下车,就被一家子齐齐整整站在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么隆重的吗?
连大哥二哥都从国子监请假回来了。
沈杭上前拉住裴景淮,格外热情。
“姑爷,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裴景淮:……把老太太的人骂走了两次算不算?
他握拳假装咳嗽了两声,矜持道:“没有,她很好,父亲母亲都很喜欢她。”
沈令月瞄他一眼。
婆婆应该是挺喜欢她的,给的见面礼又厚又实惠。但……你确定侯爷很满意我?
当着大家的面,她只是低下头作娇羞状:“父亲母亲放心,女儿在侯府一切都好。”
赵岚适时开口:“老爷,有什么话先进门再说吧。”
“对对,我就是见到姑爷太高兴了。”
沈杭道:“成亲那天走得匆忙,今日厨房已经备好席面,咱们一家子可要好好团聚一下。”
他对赵岚摆摆手,“你先带月儿去你院里吧,我们翁婿在前边书房说说话。”
说着便叫上两个儿子一起。
裴景淮只来得及看了沈令月一眼,就被热情的岳父带走了。
沈令月挽上赵岚的胳膊,小声问:“爹今天怎么转性了?”
热情的让人害怕。
他之前不是还嫌弃裴景淮,说他又没功名,又没官身的?
赵岚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们昨天进宫面圣,下午陛下就派了内侍来府里传谕,说你父亲教女有方,夸你机灵活泼,和姑爷十分般配,这门赐婚很是圆满,圣心甚慰。”
听说差不多的话,内侍去周家也说了一遍。
沈令月想了想,小声嘀咕:“因为我们的婚事是贵妃牵的线,陛下一定是为了哄她开心。”
她在燕宜的梦里已经感受到贵妃的受宠程度了。
老皇帝这是给爱妃售后来了。
——看吧,贵妃做媒很成功,你们两家就不要担心女儿嫁得不好了。
虽说办完了女儿出嫁这件大事,府里上下都能好好松口气。但赵岚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十分惦记沈令月在侯府的情况。
和姑爷一起可还和谐?长辈有没有为难她?周家小姐有没有和她别苗头?
如今见沈令月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沈颂仪和柳姨娘全程在最后面当背景板,她不甘心地攥紧帕子。
爹爹真是墙头草,不过受了宫里几句客套的夸奖,就一大早巴巴地让全家人都来门口迎接她。
不就是嫁了个侯府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妃省亲呢,多大的排场啊?
她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心里的酸味就越发要漫出来。
走着瞧吧,她早晚会比沈令月嫁得更好。
*
两拨人在二门处分开,沈令月才找到机会叫住霜絮。
“让何融去外边打听一下,范光祖得罪了哪户人家?”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这个时机太巧了些。
虽然范光祖是个人品低劣的混蛋,但他在令国公府不愁吃喝的,确实没必要去偷鸡摸狗。
今天这事儿处处透着一种古怪。
沈令月吩咐了一句便暂时丢开不想了。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真奇怪,明明才离开几天,竟然对这个只待了三个月的“家”十分想念。
想念她的院子她的房间她的床——尤其是不会被某只大狗半夜爬上来占地盘的大床!
沈令月突然就开心起来,对赵岚道:“母亲,那我回自己院里去啦?”
“去吧,你的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着。”
赵岚看着沈令月蹦蹦跳跳走远,突然叫住青蝉。
“跟我回正院,有话问你。”
*
前院,沈杭拉着两个儿子作陪,和裴景淮东拉西扯了几句,问候过太夫人和侯爷身体如何,便试探着开口。
“都说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姑爷你虽然是侯府公子,吃喝不愁,但总要为你和月儿的将来考虑吧?”
“考虑什么?”
裴景淮耸肩,“她在我们家吃得好睡得好,没人敢给她受委屈。”
“我不是说现在,我的意思是……”沈杭绞尽脑汁暗示他,“你们将来很快会有孩子的,总要为孩子的前途着想啊。”
要么争一争爵位,要么设法谋个差事,不能每天胡混啊。
“孩子?我和她的孩子?”
不知道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女儿吧,最好像她多一点,香香软软的,骑在他脖子上奶声奶气叫爹爹……
裴景淮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上一红,低头嘿嘿笑了两声。
沈杭:……累了,姑爷好像听不懂人话。
他只能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长子,“陪你们妹夫说说话,我去外面透透气。”
唉,他怎么就不能有一个进士女婿呢?
沈杭仰头望天,十分惆怅。
*
“你是说,月儿和姑爷至今还没圆房?”
赵岚扶额叹气,这孩子,出嫁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都学会了吗?
成亲三天还没圆房,那叫什么夫妻?传出去都要笑掉大牙了。
青蝉从小就害怕赵岚,面对她的问话完全不敢隐瞒。
她试图替沈令月解释:“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小姐……”
赵岚摆摆手,“去把她叫过来,我要亲自问清楚。”
于是沈令月在自己床上还没躺热乎呢,又被拎到正院。
赵岚眯起眼审视她:“你和姑爷怎么回事?”
沈令月眨眨眼,还想装傻:“我们挺好的啊,您刚才不是都看见了。”
赵岚拍了一下她手背,“青蝉都告诉我了,你还不老实交代?”
“您怎么连这种事儿都要问啊……”
沈令月嘟囔了一句,又连忙举手发誓,“但是这不能怪我,都是裴景淮的错!”
好不容易摆脱两个大舅哥的盘问,正要来给岳母大人请安的裴景淮在门外停下脚步,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什么玩意儿就怪他?
这才分开多久,沈令月就开始跟岳母告他的状了?
裴景淮动作放轻,慢慢走近,耳朵贴上门缝。
屋里,沈令月还在振振有词,“成亲第一晚,他喝醉了,倒头就睡,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只能洗洗睡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第二晚,他因为殴打大哥被罚去跪了半宿的祠堂,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第三晚……第三晚就更过分了。”沈令月夸张地瞪大眼睛,“他不知道跑去哪里和什么狐朋狗友鬼混去了,快天亮才回来!”
最后她总结,遗憾地一摊手。
“您看,就是这么不巧,跟我真没关系啊。”
门外的裴景淮默默握紧拳头。
不愧是你,倪小蝶,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他正要冲进去揭穿沈令月的真面目,就听见岳母大人拍了桌子。
“简直胡闹!”
“当初我要给你预备通房,你死活不要,闹脾气不吃东西,说你和姑爷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我信了,信你会和他好好过日子。”
赵岚故意激她,“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和他一起,等下午走的时候就把剩下那两个丫头带回去吧,将来生了孩子抱到你名下也是一样的。”
沈令月立刻摇头:“不要不要!”
她自己还没吃上肉,怎么可能分给别人?
她握拳向赵岚表决心。
“今晚,今晚我一定办了他!”
“……咳咳咳!”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咳嗽声。
赵岚皱了下眉,刘妈妈立刻过去开门,愣住。
“姑爷?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景淮咳得面红耳赤,好半天才止住,喘着气道:“我,刚过来,想给岳母问安……”
刘妈妈连忙把人迎进来。
裴景淮局促地站在那儿,面对赵岚关切的问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满脑子都只剩下办了他办了他办了他……
他偷瞄了沈令月一眼,发现她也没在看自己,低着头,貌似很专心地在扯桌布垂下的流苏。
啊啊啊一时嘴快怎么还让他听见了!
赵岚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想笑又抿住唇角。
“月儿。”
她对沈令月道:“你带姑爷去你院子转转,让他看看你从前住的地方。等会儿开席了,我再让人去叫你们。”
沈令月还想磨蹭赖在这儿,被赵岚无情地推了一把,“快去吧。”
等小两口一离开,刘妈妈立刻掩唇笑道:“恭喜夫人,这下您总算该放心了吧。”
赵岚终于展露笑意,摇着头感叹:“两个没开窍的,倒是凑到一块去了。”
看来外界传言也并不能全信,姑爷这毛毛躁躁的样子,明显还是个未通人事的,哪里就纨绔浪荡了?
真不知道散播谣言的人是什么居心……
刘妈妈跟着凑趣:“我看姑爷对咱们小姐也是满意的不得了,将来这小两口一定能和和美美过日子,您就等着抱外孙吧。”
赵岚点头,又忍不住叹气,“我既盼着她能一直这样开心,又怕她将来会伤心。”
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希望月儿能比她大姐更幸运吧。
*
“喏,这就是我从前住的房间了。”
沈令月像个莫得感情的导游,一本正经地介绍各处。
仿佛这样,二人就能当作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裴景淮也很配合,认真地转了一圈,总结:“好像比澹月轩的房间小了不少。”
“我们家哪能跟侯府比啊。”沈令月一摊手,“侯府可是御赐的大宅子,这里是母亲攒了好几年的产业,才精打细算买下来的。”
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沈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还是沈杭娶了母亲之后,她很会做生意,这些年一点点买铺子置田庄攒下的家底。
她之前跟着赵岚学管家看账本,才知道她还和几个舅母合伙做生意呢,不然赵家的日子还要更局促些。
裴景淮带上几分得意,“那当然,裴家祖上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我们家代代都是忠君之臣。”
他抬手弹了一下沈令月的脑门,仿佛炫耀一般,“你要是不嫁给我,哪过得上这样的好日子。”
沈令月假笑:“对对对,真是谢谢夫君了呢。”
她往房间里走了几步,正要找点什么新鲜玩意儿打发了他,突然被裴景淮从背后抱住。
他稍稍低下头,下巴抵在她颈窝,往她耳朵里吹了口气。
“那你要怎么谢我?”
沈令月整个人僵住。
调戏,这是明晃晃的调戏!
她红着脸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故作凶狠。
“办了你,够不够?”
“说话算话?”
“……骗你是小狗!”
*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岚明显感觉小两口之间的气氛又有变化。
裴景淮一本正经地给她夹了一块玫瑰豉油鸡,“多吃点,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沈令月低着头没吭声,默默给他夹了一块鸡肉……下面的姜。
然后裴景淮居然直接吃下去了!
沈令月眼珠一转,又给他夹了一根调味的红辣椒,笑眯眯地:“夫君尝尝这个。”
裴景淮这回不上当了,从另一盘菜里夹起一颗大蒜,一脸深情,“你也吃。”
赵岚:……你们俩有完没完了?
只有沈明达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左看右看,纳闷道:“小妹和妹夫的口味好奇怪啊。”
沈杭干笑两声:“吃菜,都吃菜。”
吃完赶紧回侯府玩你们的过家家去。
嫁出去的女儿,概不退货!
*
另一边,燕宜昨晚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加上身边没有再多出一个人,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等她和裴景翊坐车回到周府,已经快中午了。
裴景翊同样受到了岳父周川的热情招待,他对这个女婿可是满意得很,之前从未想过大女儿还能有这番造化。
裴景翊在门口就察觉到了燕宜的紧张,和对周川的生疏。
联想到她的身世,他心下了然。
裴景翊趁人不注意时轻声问她:“若是你觉得不自在,我们坐一会儿就早点回去?”
燕宜点头。
要不是怕侯府里有人说三道四,她连这趟回门的流程都想省略了。
对周家实在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那边林绮玉夸张地扶着六个月大的肚子,挤出一个敷衍的假笑:“这都快午时了,我还以为大姑娘和姑爷贵人事忙的,今天不回来了呢。”
这是在暗暗说她回来得太晚,让她一个长辈,又是孕妇白白空等了?
燕宜蹙了下眉,刚要开口,就被裴景翊拉到自己身后。
他面色冷淡,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周夫人多想了,是我早上临时处理了一些公务,所以才耽搁了些时辰。”
周川听出他对燕宜的维护,瞪了林绮玉一眼,“妇道人家,多什么嘴?”
又对裴景翊讨好道:“姑爷别听她胡吣,姑娘嫁了人再回门就是娇客,多等一会儿又怎么了?”
林绮玉不甘心,但一想到周川将来升迁可能还要靠这个大姑爷,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偷偷瞪了周燕宜一眼。
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就让她高攀上了?
燕宜看向周川,神色淡淡:“我回来是想给我母亲上一炷香,上完就走,不会耽误周将军太多时间。”
周川眉头一皱,裴景翊已经牵起燕宜,“祠堂在哪儿?我也该去拜见岳母。”
二人径直进了府,将周川和林绮玉留在原地。
林绮玉白了丈夫一眼,“看见没有?你的好女儿对你怨气大得很,我看她是指望不上了。”
周川面上挂不住,埋怨她一句:“你要是早先对她好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他平时都住在城外军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林绮玉在管,难免对长女疏于关心。
周川气咻咻地一甩袖子,又忙不迭追上去。
“姑爷等等,正好我也去给燕宜她娘亲上柱香啊。”
林绮玉翻了个白眼,扶着肚子走了。
祠堂里,燕宜认认真真给生母的牌位敬了香,磕了个头。
既然占了这个身份,就要尽一份义务。
……若是原身已经香消玉殒,不知道她和母亲的魂灵能否在天上团聚?
她跪在蒲团上,一时有些走神,没察觉身边多了个人。
裴景翊一丝不苟地跪拜敬香,转过头对她道:“你拜过我母亲的灵位,我也要同样祭拜过岳母才是。”
烟气袅袅升起,檀香的味道一圈圈扩散开来,男人清俊的眉眼朦朦胧胧,如云山雾罩,看不真切。
燕宜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轻轻说:
“嗯,我们该回家了。”
*
下午沈令月和裴景淮回到侯府,她问门房:“大哥和大嫂回来了吗?”
门房摇头:“还没呢,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出门晚,估计回来的也晚吧。”
沈令月很费解,周家也没什么值得燕宜多停留的吧?
难道是她那个继妹周雁翎不放人?
回到澹月轩,她赶紧让青蝉帮着拆头发换衣裳,在自己院子里还是越舒服越好。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霜絮进屋,带回了何融打听的消息。
“抓了范光祖的那家人姓魏,是安王府的长史。”
安王是庆熙帝的弟弟,是个闲散王爷,也是百姓口中的大善人。
听说他和安王妃自掏腰包在京城建了好几座善堂,专门收养弃婴,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给他们一处容身之地。
京城一些高门大户的女眷,有时也会往善堂捐款捐物,算是行善积德了。
“安王府的长史,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和范光祖交恶。”
沈令月天马行空地乱猜,“难道是得了安王的授意?可就算借给范光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王爷吧。”
她想来想去,最有可能对范光祖动手的,就是曾经得到她们预警的郑纯筠了。
“……郑姐姐好厉害,她是怎么请动安王出手的呢?”
裴景淮推门进来,“因为安王还是皇子的时候,曾拜郑老尚书为师,算是他收入门下的弟子。”
沈令月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回自己房间还要敲门?”
裴景淮扫了霜絮一眼,“出去,我跟她有话要说。”
霜絮站在原地没动。
她是小姐的人,又不是姑爷的。
裴景淮无语,看向沈令月:“你是让她留下来听呢,还是我们单独谈谈?”
沈令月只好让霜絮先出去。
她试图装傻:“谈什么,你也对安王感兴趣?”
裴景淮敲敲桌面,“就谈今天那个被打断腿的家伙——你怎么知道是郑家做的?”
或者说,是被顾源抛弃的未婚妻,又强行塞给顾凛大哥的那位世子夫人,郑纯筠?
沈令月捂嘴。
她刚刚不小心说秃噜了?
“因为……因为我是听郑姐姐说的,说那个范光祖特别猥琐,总是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她,她肯定对此很苦恼啊!”
沈令月绞尽脑汁瞎编:“再说我也就是随便猜猜,谁知道是不是范光祖自己倒霉,在外面得罪了人呢?”
裴景淮轻哼,像是扳回一局,冲她挑衅地摇了摇手指。
“你嫌我对你不够坦诚……可你不是也有秘密瞒着我?”
沈令月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的秘密可多着呢,但是最要命的那个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
那是只有她和燕宜共享的秘密。
“不过我跟你可不一样。”
裴景淮话锋一转,“我允许你有自己的小秘密。”
男人,就是要有自信的胸襟!
沈令月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一高兴,跳起来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谢谢你呀夫君!”
作者有话说:假如有人问月崽:裴景淮和燕宜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月崽:毫无疑问!
裴景淮(自信):毫无疑问!
//打个补丁:检查前文的时候发现月崽老爹和恒王撞名字了……是我没注意[爆哭]所以决定给沈爹避讳一下(bushi)后文会全部改成“沈杭”哈,一会儿晚上我会去前面章节也修改一下的[让我康康][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