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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铸剑 池乌 22407 字 15小时前

第191章 沧浪惊蛟5 海上有长城

定津的卫所里, 士兵们忙忙碌碌。

一箱箱的火铳和弹药被搬出来,百夫长们清点好数量,令他们装上马车。车夫的长鞭一挥, 马车吱呀呀地走上通往码头的小道,一辆接着一辆,连绵不断。

指挥使的屋里, 公冶明坐在桌前。他的左手边架着个小火炉, 煨着一只红泥制的茶壶,壶里烧着热水,壶嘴冒着白烟。那件白貂披风被他当做毛毯,搭在膝上, 舒服又暖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摊开的地图上, 抬起左手,拿笔在汐山岛的位置画了个红圈,又往下伸出两条细线,一条指向定津卫,另一条指向山海卫。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有规律的“咚咚咚”三下。只听这几声轻重缓急,公冶明便听出, 是白朝驹来了。

“快进来。”他说道。话音还未落下, 那人就推开了门。

“想来你已经听说了汐山岛的事。”白朝驹站在门口,盈盈一笑。他穿着身白衣, 衬得面色如玉,真当有几分太子的模样。

“我知道你会来,已经准备着了。”公冶明说道,“定津卫的战船不多,共两艘福船、十艘海沧船, 其余都是些没有武器的小船,算不上战力。”

“山海卫也是这样,每个卫所都是五千六百人,只有这些战船。不过我们两卫加在一起,解救汐山岛应该够用。”白朝驹说着,对门外招了招手。

一名壮汉走进屋里,他的下巴有圈又黑又密的络腮胡,走起路来虎背熊腰的,格外魁梧。

公冶明看他有几分眼熟,细想了会儿,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这不就是那日唱卖会上,没买到猫睛石,还倒赔了二十两白银的那位吗?现在那些白银都被自己人没收了,可以把那白交的二十两银子退还给他。

公冶明还没来提及此事,白朝驹先开道:“这位是严知礁,是从汐山的海寇手里逃出来的,他愿意给咱们带路上岛。”

也对,先谈正事要紧。公冶明伸手指向书桌边上的椅子,示意道:“严先生请就坐。”

严知礁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立刻浑身燥热难耐,忍不住道:“屋子里怎么这么热。”

公冶明环顾四周看了看,说道:“应当是火炉的关系。”

他伸手提起茶壶,正要浇灭炭火,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胳膊。

“不用灭。”白朝驹说道,回头看向严知礁,露出个恳请的笑,“严大哥先忍忍,咱们只是商讨下汇合的时间和地点,很快就好。”

严知礁看着白朝驹的脸,额角渗着同样的细汗,他应当也很热,只是没说罢了。他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白朝驹也在椅子上坐下,公冶明道:“今夜子时,定津卫所有人都可整备完毕。”

“你部下的动作还挺快。”白朝驹笑道,“我临行前问了杨坚,山海卫得到明日卯时,才能出发。还是你训练部下有方。”

公冶明微微抬起下巴,深黑的眼底露出一丝得意。

随便夸一下就这么开心?白朝驹心头暗喜。

公冶明眼里的得意稍纵即逝,宛若树叶落到水面时荡起的微小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他抬起笔,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

“差几个时辰不要紧,行船汇合也需时间。既然定津卫准备得快,我们就先出发,到山海卫附近的港口汇合。这里,如何?”他在滩涂村的位置画了个圈。

白朝驹连连点头。

严知礁忽地惊叫出声:“是这里!”

俩人齐刷刷地睁大眼看向他,神情严肃。

眼见气氛变得紧张,严知礁尴尬地咧了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他笑起来有几分淳厚,全然没有不笑时的凶相,完全是个傻呵呵的大个子。

“我只是在想巧了,我带着村里人逃出来时,也是从这里上的岸。”

“那正好了。”白朝驹笑道,“咱们也从这里出发,把红夷人从汐山岛上赶出去,给你们好好报仇,让他们知道大齐不是好欺负的。”

东海上,太阳升起不久,和煦的阳光照着海面波光粼粼。

今日亦是个好天气,风向东北,很适合向汐山岛航行。

山海卫和定津卫的战船排列成雁行阵,扬帆顺风疾行。打头的是三艘沧浪船,往后则是四艘福船,白朝驹站在第一座福船上,举着“千里眼”望着汐山的方向。

这“千里眼”是拿透亮的千年冰磨制的,由窥天镜改制而来,打造成手臂长度,前后做两节,可伸缩收纳,以便随身携带,又称望远镜。

岛上的山峰在望远镜下一览无余,连山上的村庄都看得清楚。白朝驹眺望了会儿,想看看红夷人分布在哪里,但人还是太小了,也不发光,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楚。

他看了会儿,把望远镜往下挪了挪,忽地一道帆船排成的长条,停靠在离岛不远的海面上。船身颜色发黑,风帆又是白色,分别和海面沙滩融为一体,不细看确实难以辨别。

这是红夷人的船?他们把船停在岛外做什么?

“靠过去,进入射程就开炮。和这些海寇,没什么道理好讲的。”他吩咐道。

船只航行着,不一会儿就靠到番舶附近。

按白朝驹先前的命令,所有战船排成了适合齐射的一字阵,船舷上佛郎机炮正对着红夷人的海船炮。

船只列阵完毕,炮弹也都上膛,只等东风把他们送进射程,便可发起齐射。

白朝驹默默测算着距离,五千尺,四千五百尺,四千尺,三千五百尺……

红夷人的船逐渐清晰可见。白朝驹举着望远镜看着,那些船足有二十三艘,横向排成一长排,好似一道水上的长城,把汐山岛的一侧包围起来。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等到两千尺,佛郎机炮就可以开火了。

齐军的风帆还在前行,火炮蓄势待发,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

这是火炮齐射发出的声音,足足有上百门火炮一齐开火,才能发出如此巨大的轰鸣。

“是谁不听指挥!”白朝驹左右看了看,以为是自己人误测了距离,率先着急地开火。

紧接着,迎面溅起数十尺的水花打消了他的怀疑。

炮不是齐军开的,而是红夷人开的。

炮弹掀起了巨大的海浪,劈头盖脸地灌到甲板上,一时间,白朝驹感觉自己被突然抛到了海里,结结实实地呛了口齁咸的海水。

平静的海水翻滚着,连带着船只一齐左右晃动起来,水打湿的甲板又湿又滑,士兵们都站立不稳,纷纷失去了重心,胡乱地抓着围栏稳住身体。有人不慎摔倒在地,便刹不住得往甲板外溜去,几乎滑落到海面上,幸好被队友眼疾手快地拉住。

白朝驹也慌忙抓紧桅杆,看着远处的红夷船队。

这不对啊!以距离来看,他们分明在离自己三千尺之外的位置,为何他们的火炮可以打到自己面前?

耳边传来了哨声,宛若高亢的鸟鸣,那是公冶明的骨哨,他吹的是进攻的号子。

佛郎机炮的开始了首轮齐射,齐军的炮更多,发出的轰鸣声更剧烈。可佛郎机炮的射程没有那么长,在距离红夷人很远的位置纷纷坠海,掀起一阵水花,没能造成半点伤害,显得空有声势,实则徒劳且无用。

骨哨的声调急转而下,变成了撤退的信号。

怎么不进攻了?再往前点,咱们的炮就能打到他们了。白朝驹正想抱怨,又一阵轰鸣声响起了。

红夷人的炮弹再度发射,这一炮就从白朝驹头上掠过,把风帆打了个大洞,几乎撞到桅杆。

装填的速度居然也如此快!白朝驹暗自心惊。

撤退是对的,这要是再往前冲,一百尺的距离,得被人当活靶子打了。

他抬头看了看风帆,只破了这一张,其他几张还都完好无损。士兵们都觉察到了危险,卯足力气船帆。

来时的顺风在此时完全成了撤退的劣势。风帆船并不是完全不能逆风而行,需要船员们彼此协作,拉动风帆的方向,让风侧吹在船帆上,再配合船舵和水流的推力,最终呈“之”字形地缓慢迂回前行,这可比顺风前行慢得多。

“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被炮弹打中?”白朝驹问着伤亡情况。

“殿下,咱们的船只破损了一面帆,还能走。”士兵汇报道。

“那其他船呢?”眼看士兵答不上来,白朝驹赶忙靠到船舷上,举着望远镜前后张望。

船只们都开始撤退了,海沧船的个头小,还有船桨,撤退的更快。而福船体积太大,虽然装载的兵力多,却没法用船桨滑动,只能依靠船帆缓慢后撤。

没过一会儿,海沧船就跑到了福船的前面,原本整齐的阵型也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寂静许久的天空再度传来了轰鸣声。

一枚炮弹精准地从天而降,在甲板上砸出个巨大的窟窿,就在白朝驹脚边。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就要散架。

爆炸产生的硝烟从窟窿中飘散出来。这枚炮弹是在坠入甲板后炸开的,白朝驹站在甲板上,倒是躲过一劫,没有被飞溅出来的弹片刺伤。可那些船舱里的人就倒霉了,惨叫声接连响起。

白朝驹心跳地飞快,拿着望远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这是来自战场的恐惧,和被他人追杀的时的恐惧完全不同。那时他只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而现在,船上所有人的性命,都被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着。

他无需举起望远镜观察,就已经知道,红夷人的船队追过来了。哪怕是逆着风,也要让齐人的大船被深海吞噬。

第192章 沧浪惊蛟6 敢死你就完蛋了!

红夷人追击得很近,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们显然更好的把握了射击的角度。这次齐射,或多或少都命中了目标, 尤其是落在最后的四艘大船。

白朝驹慌忙抱紧身边的栏杆,在剧烈晃动的船只上站稳身子,船身却再度倾斜过去。

不知名的号角响起了, 缭手们在颠簸的甲板上聚拢, 嘴里喊着号子,用力拉着蓬索。

船身开始剧烈倾斜,天空仿佛压着船舷,海水铺上甲板, 整艘船仿佛要侧翻在海里。

“是船漏了吗?”白朝驹不安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只是在调整航向!”指挥同知张青大声道。

巨大的福船在海面转了个向, 沿“之”字形的另一个方向航行。与此同时,轰鸣声再度响起。

又一轮炮弹齐射,在晴朗的天空划出数道弧线。红夷人没有料到他们会突然调转航向,这批炮弹多数偏移了方向,坠落在海中。

但仍旧有命中的。最靠边的那艘福船,它正在调转方向,可无奈它先前行驶的位置太靠后, 调转时的方位也比其他船更靠外。白朝驹眼睁睁地看着一枚炮弹, 精准无误地打在它的侧舷上。

船舷靠底的破了个大洞,依稀冒着火光。海水灌入船舱, 船的重心开始倾斜,船身失去了控制,在波涛中打着旋,一点点地下沉。

“得救那艘船上的人,快把小船抛下去!”白朝驹说道。

“殿下, 您身份尊贵,咱们还是先撤吧。红夷人的船很快就要追上来了,要是您死了,一切都完了。”张青苦口婆心地劝道。

白朝驹眉头紧皱,看着那艘船渐渐下沉。

几只小船绕在渐沉的大船周围,这是每艘福船都配备的救生小船,沉船上的将士们可以利用这些小船脱身。小船体轻,上头还配了船桨,划起来不比逆风而行的大船慢。

可是那几艘小船的样子很奇怪,上面都支着船帆。

怎么回事?现在可是逆风行船啊!这些船支着帆,不是往红夷人的方向行去吗?

白朝驹眼睁睁看着那些小船越行越快,向红夷人的船队逼近。

就在小船快撞上番舶之时,红夷人纷纷开炮,这次不是对着齐人的福船开的,而是对着那几只冲到面前的小船。

小船被弹幕击中,炸裂开来。没有爆炸的火花,反倒扬起数道浓烟,把红夷人的船只包裹在浓雾中,许久都看不清数千尺外齐军的位置。

“好手段!”白朝驹忍不住叫好。他转念就想到,这般在危难中还和敌人决一死战的手段,一定是那人想出来的。

“快抛船!他们没船了!我们必须得救他们!定津卫的指挥使也在那艘船上!”

白朝驹对张青喊着,飞快地跑到就近的小船边,用力把船拖到海中,随即纵身一跃,跳下甲板,手脚并用地游到小船上。

这一系列动作太快,船上的士兵们都没反应过来,白朝驹就划着救生船,往沉船的方向驶去。

张青被他吓得面色铁青,慌忙趴在栏杆上,对着他大喊:“殿下!您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水上的烟雾撑不了太久!把小船都抛下来救人!大船继续走,在烟雾消散前,行得越远越好!”白朝驹头也不回地喊着。

那艘被炮弹击中的福船已经沉了大半,船身打着旋,水面隐约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再这样下去可危险了,等漩涡在激烈些,救生船也划不进去,沉船上的人就都救不起来了。

不过永江水多,士兵也大都是水性好的。大批的士兵抱着浮木和水桶,一点点地从船上游出来。

有人看到白朝驹划船过来,以为是救自己的,兴高采烈地往船上爬。

白朝驹逮着他问道:“公冶明在哪里?”

“将军令咱们都先跳船,他还在甲板上。”士兵说道。

船都沉了,还在甲板上?他也没想着给自己留一艘小船逃生吗?

白朝驹“啧”了一声,眉头紧锁,卯足全身力气挥着船桨,往沉船的方向飞快划去。

那名士兵本以为自己获救了,一看他划船的方向不对,颤声问道:“咱们不逃吗?”

“逃什么逃!你都上我这船了,就得和我一起,把你们将军救出来!”白朝驹说道。

“那我要下船了。”士兵说着,伸着腿就往船外迈。

“我是太子!”白朝驹慌忙亮出自己的身份,怒道,“你敢不听本王命令?”

士兵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这个划船的人,会有如此高的身份。他也知道,将军是在为太子在办事。现在太子就在自己面前,他一个小兵,当然得从命。

“殿下,是我有眼无珠了,殿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定誓死追随殿下。”他慌忙解释道。

还誓死追随,我看你是只管自己保命要紧。白朝驹眉头皱得更深了,对那一脸赔笑的士兵问道:“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段,段博。”小兵说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船桨抛给段博,他已经划了很久的船,胳膊都已经酸得不行。段博慌忙接过“太子”手里的,笑得一脸殷勤。

不得不说,这身份还真挺好用的。

“带我见公冶明,要是见不到他,你脑袋就别想要了。”白朝驹恶狠狠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真要这名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小兵的脑袋,只是想令他好好办事罢了。

段博脸色一下子变了,蒙声不吭地点着头,拼命使着手里的船桨。

“我记得是船头,我记得是船头。”他一边划着船,一边默念着。

福船已经沉得很深了,整个甲板都倾斜地厉害,几乎垂直着扎进海里。船帆和桅杆都躺倒在海面上,让靠近甲板都变得困难。

段博小心地绕过桅杆,往甲板靠去。小船越靠越近,段博划船的的手都抖了起来。这么斜的甲板,根本不可能站得了人。

“殿殿殿下……”段博一想到自己的脑袋不保,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小心地看向白朝驹,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些宽容。

可太子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面色紧绷得可怕,眼里的怒火能把人灼伤。

段博几乎要哭出来,耳边传来白朝驹低沉的声音:“你确定他在甲板上吗?”

“我确定!”段博慌忙点着头,“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假话!”

“你在这儿好好等我,我就饶你一命。”白朝驹说罢,一个猛子扎入海中。

深蓝的海面下,白朝驹睁开了眼睛。

他从小在海边长大,划水的本事非常高超,尤其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他的本领比寻常水中好手都高出几倍。

按段博所言,他仔细扫视着没入海面的甲板,上面什么人都没有。

公冶明或许已经游走了?但也未必,他现在身子虚,这么汹涌的海浪,他不大可能游得出去。

白朝驹往海水深处扎去,很快就游过船身,越过船底。

船底的海水是黑色的,这里方才被炮轰过,鱼群都被驱散,水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纯净的黑。

除了不远处的一个黑色小点,渐渐往海水深处坠去。

一定是他没跑了!白朝驹慌忙游去。

深水堵着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的太阳穴开始发痛。方才拿着船桨划了很久的胳膊,在连续不断地划水下,更加酸痛难耐,他的手指也因为脱力而抽筋,在逆行的水波中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白朝驹要紧了牙关,忍着剧痛,奋力向前。

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及!

他离黑影很近了,完全看清了黑影的脸。

那是一副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孔,长发如海藻般笼罩着瘦削的颧骨和高挺的鼻尖,在暗流下微微晃动。他的双眼紧闭着,像是完全地睡着了。

白朝驹赶忙托住他的腰身,迎上血色全无的嘴唇,用力挤出肺里所剩无几的空气,全部渡到他的嘴里。

气渡进去了,公冶明的眼皮仍旧丝毫未动,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你要是敢死就完蛋了!居然敢殉舰?疯了吧?你一定得醒过来,让我好好数落一番!

白朝驹心里叫骂着,死死抓紧公冶明的胳膊,拼命往上划。

漩涡比来时更大了,海面波涛汹涌。

白朝驹用尽所有力气划着水,窒息感令他的手脚都不像先前那样有力。还没来得及露头,激荡的暗流就把他摁回水中,要他永远淹没在海面之下。

不会就此为止了吧?白朝驹绝望地看着海面,那艘小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船上跃起,宛若离弦的箭扎入水中,飞快地向他游去。

段博一手托着白朝驹的后腰,另一手拖着公冶明的,用尽全力把俩人推出海面。

白朝驹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才缓过气来,他就去看公冶明的脸。公冶明仍旧是双眼紧闭,全然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咸湿的水从白朝驹脸上翻滚而下,他也不知那是海水还是泪水,或许是两者混合在一起。他现在慌急了,也不知怀里的人是死是活,他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殿下!快上船!”不知何时,段博已经上了船。他把船划到俩人边上,见太子双眼通红,眉宇间满是惆怅。

“将军应当是呛水晕过去了。殿下,您快上船!我有办法救他!”段博说道。

第193章 沧浪惊蛟7 披头散发地跟了过来

白朝驹帮着段博一起把完全失去意识的公冶明拖上船。接着, 段博举起手里的船桨,递到白朝驹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 我来救他,能否请您……”

白朝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船桨。

“快救!”

“好嘞好嘞,殿下记得给我算大功啊!”段博眉开眼笑道。

“知道了!赶紧的!”白朝驹不耐烦地呵斥道。

段博把公冶明脸朝下的平放在船上, 伸腿把他小腹稍稍垫高, 接着伸手拍着他的后背。一股水柱从公冶明的嘴角涌出,淌落在船板上。

白朝驹一边划着船,一边看得分明。呛进去的水是吐出来了,但公冶明还是一动不动。

段博又把他翻了个面, 令他头朝上, 伸手按着他的胸口,按了好一会儿,又掰开他的嘴,俯下身,撅着嘴,作势要往上吻。

“你干什么!”白朝驹大声喝道。

段博吓了一大跳,慌忙解释道:“殿下, 他还没喘过气来, 我得帮他吹气。”

“不行!”白朝驹拒绝道。

“殿下,我得救他啊!男人对男人嘴的吹气, 又没什么……”段博解释着,不懂太子为何突然来了这么大的脾气。

白朝驹心想,他说的是有道理,男人对男人嘴确实没什么可想入非非的,再说这是救人, 又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场合。

可归根结底,他心里还是不愿段博对上公冶明的嘴,只能想到个无比牵强的理由,故作生气地说道:“公冶将军可是千金贵体!你一个粗人,要是给他吹坏了,担得起这个责吗?你划船,我来吹。”

说罢,他把手里的船桨塞到段博手里,把他的位置挤开,自己坐过去。

段博确实搞不明白,自己虽然是个粗人,但多少有点救人的常识在。这位太子殿下,什么都不懂,非要亲自给将军吹气,他能吹得好吗?

“殿下……”他只能小心看着白朝驹的眼色,旁敲侧击地提醒着:“殿下,你听我数数,再吹气,吹得越多越好。”

白朝驹老老实实听着他指令行事,才吹了一下,底下的人便有了动静。

公冶明的眼睛还没张开,但嘴唇开始颤动,一张一合的,仿佛在说什么。

白朝驹把耳朵凑过去,听到微弱的气声传来:“好冷,好冷。”

“他冷,怎么办?”白朝驹赶忙看向段博,段博也愣愣道:“今日太阳挺大的,不应该吧?”

白朝驹伸手,握住公冶明的手脚,果真冷得和冰一样。这小船上也没有什么干衣服给他换。白朝驹只好三两下把自己和他的上衣都脱下,把公冶明的胳膊,还有身体全部拥入怀中,用自己并不多的体温给他取暖。

“你快划!咱们得赶紧回到岸上。”他对段博催促道。

汐山岛一役,大齐以一艘福船沉没,一艘中破,其余几艘微损告终。

在击沉一艘福船后,红夷人也没有继续追击。他们或许是被浓雾遮挡了视野,让齐军侥幸逃脱;也或许是认为击沉一艘已经足够,因此选择见好就收。

定津卫中,指挥同知陈继业正在战后清点。

人员的伤亡不算大,沉船上的士兵们基本被后续赶来的救援船打捞带回,但一艘沉没的福船,亦是相当大的损失。

汐山岛的状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艰巨,红夷人的装备过于优良,太子手里的水师不足够解救汐山岛上的平民,倘若能有跟多船队,从多方向进攻,定能让红夷人疲于应对,从而弥补武器的差距。

他走进指挥使屋子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白朝驹。

白朝驹眉头紧锁,手指扣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的手掌,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咱们先前缴获资金的事也容易暴露,损失就更大了。”

听闻此话,陈继业出离愤怒,质问道:“殿下难道要弃汐山岛上的百姓不顾吗?”

白朝驹摇了摇头:“若是弃汐山岛百姓不顾,我岂不就和现在朝廷上贪得无厌、置百姓于水生火热的鹰犬们是一路货色了吗?我当然不想放弃汐山岛,可若是咱们把这事上报给朝廷,就会失去和陆镶扳手腕的机会,亦是弃天下人不顾。”

陈继业的神色缓和了些。他也明白,这是道难解的题。

“我再去想想办法,等公冶将军醒来,咱们可从长计议。”他说罢,转身往屋子外走去。

“等等。”白朝驹喊住了他,“先前咱们抓的那群海寇,船老大现在何处?”

“正在之江的渔船上,替咱们运粮食。”陈继业道。

“把他带到山海卫,让杨坚好好问问他。”白朝驹道。

太子是想让海寇帮忙?陈继业理解领悟了他的想法。

海寇也是齐人,有着不错的船只和装备,尽管大都是他们走私来的。但若能好好招安,令他们共同抵御红夷人,倒真有把汐山岛夺回来的可能。这样无需把事情上报给朝廷,也保下了资金,是件两全其美的计划。

大丈夫无所不用其极,太子真乃一代枭雄是也!像他这样的人,或许真可以将朝廷上下重新洗牌。

陈继业露出敬佩的目光,对白朝驹恭敬行礼告退,亲自出马,去之江抓人。

指挥使的卧室里又剩下了单独的两人。

白朝驹把手探进被褥,试了试温度。被褥里有汤婆子热着,暖暖的,公冶明的手脚也有些微热。他还在熟睡,在海上冻了好一阵,他的嘴唇仍旧发白,唇缝透着紫色,还没完全得缓过劲来,大抵连坐起来都费劲,更别提商讨正事了。

“你好好歇着,汐山岛的事,我和杨坚会办妥的。”白朝驹柔声在他耳边说道。

公冶明的睫毛抖了下,仿佛对此事做出了应答。

白朝驹起身,走到卧室外,对守在门口的禹豹吩咐了几句悉心照顾、按时吃药之类的话,接着便走到书房的案几前,看着桌上的地图。

那是张画满大齐山河的地图,汐山岛只是在东海的一个小点,倘若没有那个着重标注的红圈,打眼根本注意不到它。

就是一座这样不起眼的小岛,自己都无法夺回来?

若是连一座这样的小岛都夺不下来,又要如何夺下整个大齐?

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他帮忙,直到拖垮他的身子,害得他英年早逝吧?

这种事情,我得自己来完成。白朝驹细细翻阅着公冶明桌上的兵书,取了几本揣在怀里,又对着地图看了会儿,走出门,坐进马车里。

“咱们也去山海卫。”他对等候许久的车夫说道。

山海卫中,船老大畏畏缩缩地跪在杨坚面前。

他平日在海上嚣张惯了,被官兵迎头盖脸打了一顿,又被撵到船上做牛做马,眼里的焰气都没削没了,只剩疲惫和沧桑。

杨坚满身银甲地往他面前一站,还没说话,威严的气势就把他吓软。他哐当一声跪到在地,连连磕头,脑袋撞得石板地咚咚作响。

“将军,我什么都能交代!求你饶我一命,我日后一定好好干活!给将军做牛做马!”

杨坚看向坐在身后的白朝驹,说道:“殿下,您问吧。”

白朝驹站起身,走到还在磕头的船老大面前。

“抬头!”他喝道。

船老大慌忙停下磕头的动作,仰着一片淤青的额头,抬着眼睛看他,模样还有几分可怜。

白朝驹的目光不冷不热,沉声问道:“东海齐人之中,最大的海寇是谁?”

“是蛟王!是蛟王。”船老大慌忙答道,仿佛答得再慢上一拍,面前的人就会拿他去见阎王。

“你和他关系可好?”白朝驹问道。

船老大摇了摇头:“我是帮红夷人卖货的,蛟王看不上红夷人,自然也看不上我们这些红夷人的走狗。”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白朝驹忽地笑了下。

船老大从他的笑中看出了几分渗人的意味,慌忙补充道:“但我知道蛟王在哪里!我给您引路,大人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说罢,他又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

“好了,别磕了,吵耳朵。”白朝驹说道。

船老大赶紧停下磕头的举动,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眼色。

“明日一早,你就带咱们去见见蛟王。”

“好!好!”船老大连连点头,兴高采烈地答应道。

按船老大所言,蛟王是个居住在望阳丘上的的隐士高人。

望阳坡上有一条河,名为望阳河,从望阳丘一路奔腾而下,直通之江。

白朝驹沿着望阳河畔的小道行走。他穿了一身白衣,衣角已被露水打湿,这里的草很长,足有半人多高,可见平日无人过来。他快步走着,腰间的佩剑刮过长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船老大走在他身前,一脸谄媚地给他引路。

杨坚则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紧握着腰间的雁翎刀。

河边羊肠小道上只有他们三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此地格外偏僻,若是没有船老大在前方开路,根本看不出这里有条道路。

杨坚一手握刀,另一手握拳,脖颈挺得笔直,目光警惕地左看右看。

从方才他就隐约听到一点儿不对劲的声音,不是他们仨人发出的,像是有另一人在偷偷摸摸地靠近。

那人有些身手,巧妙得掩饰着自己的脚步,但动作还有些粗糙,这让杨坚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殿下,稍等片刻。”杨坚忽地出声止住白朝驹的脚步,随即,他边快步行动数尺之外的位置。

雁翎刀的刀光一闪,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被杨坚从树后拖出。他一手持着刀抵着那人脖颈,另一只手抓着胳膊,对太子喊道:“殿下,这人一直跟着我们,应当是个杀手,要对您下手!”

白朝驹眉头一皱,杨坚擒住的人蓬头盖面,看不清样貌。但白朝驹打量着他的身形,感觉很是眼熟。

“杨将军且慢。”白朝驹说道,走上前去,伸手把那人面前的乱发拨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苍白面容。

“你怎么跟过来了?”他对着面前的人问道。那人抬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向来淡然的面孔上,兀然多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慌张。

杨坚见形式不对,低头一看,慌忙放下手里的剑,把那人松开。

“公冶将军,怎么是你?”

第194章 沧浪惊蛟8 蛟王的规矩

“你怎么没在床上休息?”白朝驹问道。

公冶明也问道:“你们俩做这么重要的事, 还瞒着咳咳咳……”他有些激动,一时没控制好出声的气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要是不掉海里, 就不用在床上躺着休养,岂不是能和咱们一起行动了?”白朝驹责问着。

公冶明顺了下气息,顿了顿, 小声道:

“我身为将领, 又不能率先逃跑。我只是没想到船沉得那么快,还没游起来,就掉下去了……”

经过方才的急咳,他声线又沙哑了几分, 像是带了哭腔。白朝驹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心里一抽抽的,想着他不是故意要掉海里,于是扭头对杨坚道:

“杨将军先看着那海寇,免得他趁机跑了,我还有些事要问这个人。”

这话的语气极重,尤其是“有些事要问”这几字,白朝驹咬得铿锵有力, 像是找公冶明算的旧账还没算完。

杨坚看出气氛不对, 识趣地走远。

公冶明则是垂下了眼眸,不敢看白朝驹脸色。他心里清楚, 白朝驹瞒着自己去找蛟王,就是不想自己参与到汐山岛的事来。他硬是从陈继业口中逼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路偷偷跟来,哪知现在身子大不如前,藏不住气息, 才被杨坚捉到。

他一定要责备我了吧?既没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又非要跑到这里来瞎掺和。随他怎么说好了,我可不能叫他把我丢下。

公冶明心里想得勇敢,表现却格外畏缩。他闭着眼,不敢直面即将到来的迎头盖脸的责备。

责备的声音没有传来,脸上却传来温度的触感。

白朝驹把手伸向他的额头,沿着两侧发际,将他面前散乱的碎发拨开,整齐地捋到脑后,让他整张脸完全露出来。

他的气血仍旧不足,面中的疤痕也褪去了昔日飞扬跋扈的绯红,只浅浅一条跨在眼下,再加上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显得又可怜又可爱。

白朝驹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也不注意下自己的形象?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半点指挥使的风范?”

“我不是故意不梳头……”公冶明小声辩解道。

“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白朝驹说着说着,哽住了。他忽然想到,公冶明应当是想梳头的,只是今夕不同往日,他右手不利索,单靠自己梳不好头,才会这样子出门。

白朝驹慌忙打住嘴里的话,拉着他走到一块大石头前。

“来,坐着,我帮你把头发梳好。”

公冶明在石头上端正坐好,伸手掏着自己的衣襟,掏了会儿,又悻悻地把手放回膝上。

“我身上没有绳子。”他说道。

“不用绳子,我也能帮你梳好。”白朝驹道。

“不用绳子,要怎么梳好?”公冶明问道。

“不用绳子当然能梳好。”白朝驹笑着,走到他跟前,左右张望了会儿,锁定了一棵发着新枝的青竹。

他伸手,攀下一节五寸长,小拇指粗的竹枝,把末梢的叶子摘干净,只剩通体碧绿的一根,筷子似的,举到公冶明跟前晃了晃。

“用这个,就能把你的头发梳起来了。”白朝驹笑着,转步走到公冶明身后,以手指做梳,将他的头发捋顺。

公冶明的头发原本很直。他着急忙慌地赶路过来,头发已经风吹乱,现在稍加梳理,又渐渐变得服帖柔顺。

白朝驹握着他的长发,在后脑偏高的位置攥紧,再分出手指宽的一缕,将发根左右绕着扎起。

公冶明感到后脑一紧。白朝驹拿着那根青竹,固定着他的发根。他的手劲使得大了些,把公冶明的头皮用力拽起,眼角也被一并吊起来。

忙活了好一会儿,白朝驹总算把青竹插好,走到公冶明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连连点头。

“这下好看多了。”

“好不好看都是你说了算。”公冶明说道。他并不信任面前这人的手艺,单用一根竹杆,能把头发扎好吗?

“什么叫我说了算?你过来,自己看。”白朝驹拉起他,找了处平坦的河畔,让他自己看。

公冶明伸头探向河面,水面浮出一张白净的面孔。他左右晃了晃脑袋,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

仍旧是往常那般的马尾,不过没有发带,只有一根竹竿。碧绿的竹竿横在脑后,显得自己像个超然物外的雅士。

他的嘴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眼眸弯成两道弧线。白朝驹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是很满意了。

“我可没骗你吧?”

公冶明连连点头。

“咱们一会儿去见蛟王,得看起来得体些。不然他还当咱们是哪里来的野人呢!”白朝驹笑道。

“你愿意带我去见蛟王了?”公冶明问道。

“当然愿意……等等,什么叫愿意带你去?我本来就愿意带你去呀?”白朝驹疑惑道。

公冶明的眉头微微皱起了:“你之前还不让我插手汐山岛的事。”

我可没有不让你插手汐山的事啊!白朝驹感觉自己好冤枉,眼看公冶明的眉头越皱越深,他赶忙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不带你来。你落了水,又受了冻,我想让你好好休养休养。你可别忘了,自己这副身子骨,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啊?那次你为了偷袭我,一夜没睡觉,第二天动都动不了……”

“我能动!”公冶明扭过头,不再看他,固执地往望阳坡上走。

“你怎么……你就这么愿意参与我的事,还非参与不可吗?”白朝驹不解。

“我乐意。”公冶明说着,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坡上走。

真搞不懂他,白朝驹心想着。杨坚现在还很信任我,我使唤着他做事,你好好休息着享福,不挺好吗?

他打量着公冶明的侧脸,公冶明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唇色也若有若无。

你可没有在逞强吧?现在是你数落我的不是,要是等会儿你的身子撑不住,昏倒在这山坡上,我可要数落你的不是了!

一行人终于走到望阳坡上。远远望去,山坡最顶端,有间黄泥搭的瓦屋。

小屋依水而建,背靠竹林,想来蛟王也是个很懂闲情雅致的人。

“小的就不过去了,蛟王不待见我,恐怕会给各位官爷带来麻烦。”

船老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仨人的眼神,尤其是穿着白衣服的那位。这一路过来,他已经看出了这几位官爷的身份地位,这位穿白衣服的是最尊贵的。

“那你在这儿候着。”白朝驹道。

“谢老爷!谢老爷!”船老大眉开眼笑得行礼道谢,哪料白朝驹的话还有后半句。

“杨将军,去把他捆在那边的树上,免得他跑了。”白朝驹看着杨坚道。

杨坚取出腰间挂着的绳索,气势汹汹地朝船老大走去。

“官爷!小的不会跑的!小的最喜欢被人包吃包住,在船上享受还来不及……”船老大慌忙解释着,求绕着。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杨坚就拿布块堵住了他的嘴,将他结结实实吊在树上。

“要是上面的屋子没有蛟王,我拿你是问。”白朝驹轻飘飘地说道,像是在开一句玩笑。

船老大飞快得点着头,表示上头就是蛟王的住处。可他转念一想,万一蛟王有事出门去了,恰好不在,岂不是自己就倒大霉了,又慌忙摇起头来。

但那仨人已经扬长而去,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死活。

白朝驹走到小屋门前,正欲敲门,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连蛟王的规矩都忘了吗?”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穿着一身泥巴似的长衫,倚墙而坐。他的头发如稻草般枯黄,盖住了他半张脸,让他几乎和泥墙融为一体,更别提看清他的长相了。他这副模样,比街上的叫花子都邋遢十倍。很难想象,这块仙境似的地方,竟是他的住宿。

任谁都不难看出,这位叫花子中的叫花子,一定不是蛟王。

杨坚眉头一皱,觉得此人既不懂规矩,又架子颇大,于是猛地迈出一大步,直冲那人跟前,想好好“教导”下他行礼下跪的规矩。

他还没来得及发话,明亮又不失厚重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杨将军且慢。”

白朝驹看出了杨坚的意图,硬生生止住了他拔刀的动作。

他走到杨坚身旁,对那叫花子模样的人露出个温和的笑,问道:“我初来此地,不懂规矩。先生能否说说,蛟王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既然是初来乍到,那也情有可原。蛟王名声在外,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也是乐意见的。”叫花子说着,从地上站起。

白朝驹这才发现,他的个头格外高。他们一行三人都不矮,哪怕是其中稍矮的白朝驹,在普通人中也是高个。而这叫花子模样的人,竟比杨坚还高上不少,像小巨人般站在三人跟前。

白朝驹也终于看清了这人乱发下的面孔:一张泥巴般的脸。

“蛟王的规矩就是,不见无能之辈。若要见到蛟王,你得证明自己是个有能耐的人。”泥巴样的叫花子说道。

“要怎么证明我是个有能耐的人?”白朝驹问道。

“很简单,只要赢了比试就行。若是只有你一人想见蛟王,那就比赢一场。若是你们三个都想见,那得比赢三场才行。”

第195章 沧浪惊蛟9 三样比试

“只要咱们赢了比试, 就能见到蛟王?”白朝驹问道。

“不错。”泥巴样的叫花子点了点头。

“一人赢,一人见;三人赢,三人见?”白朝驹又问道。

“正是这样。”

他说着, 吹了声口哨,屋后林子里又走出两人。一个是只有常人肩膀高的矮子,另一个是常人两倍宽的胖子。这俩人也都披头散发, 不过身上倒算干净, 没那么多泥巴点子。

“你们也有三个人?”白朝驹惊讶道。

“我们是东海蛟王座下三护法,我乃北方护法禺强。”泥巴样的叫花子说着。

“这位是西方护法弇兹。”他指着矮个子道。

“这位是南方护法不廷胡余。”他又指着胖子道。

白朝驹看着三个蓬头垢面的人,愣了会儿,即刻作出敬佩的目光, 高声道:

“原来是您几位, 久仰!久仰!平日里总听到各位姓名,今日居然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你小子倒挺会油嘴滑舌。”矮个子弇兹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正好,你们是三个人,我们也是三个人,咱们一人对一人的比试如何?”白朝驹笑道。

“当然可以。”禺强点头道。

白朝驹心想,蛟王派禺强守门, 当属他功夫最高, 就安排给杨坚对阵。矮个子弇兹像是三人中最好对付的,安排给公冶明稍稍活动下筋骨, 免得他大动干戈又伤到身子。剩下那个中规中矩的胖子,自己解决得了。

分组完毕,白朝驹看向杨坚,说道:“杨大哥先上吧。”

杨坚拔出腰间的刀,正要对禺强行礼, 只听禺强说道:“你还没说比试的内容呢!”

“不是比武吗?”这下轮到白朝驹困惑了。

“当然不是!你们想跟着蛟王混,得会海上的本事才行,要拿海上的本事和咱们几个比。”禺强道。

“功夫难道不算海上的本事吗?”杨坚问道。

“刀剑再快,也怕火炮,海面这么大,你的刀剑能够到别人船上吗?”禺强反道。

“那也有刀剑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杨坚道。显然他对自己的功夫最有信心,想以自己擅长的一举拿下,保全一个见到蛟王的名额。

俩人互不相让,白朝驹赶忙上前,对禺强道:“我这位兄弟脑袋有些笨,只会打架,别的啥都不会。可否请护法大人通融通融?”

“通融了一次,就会有下次。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比刀剑,这可不行!”禺强说道。

“当然不会都比刀剑。”白朝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公冶明。

“那是个病秧子,打不了架;我又是个读书人,身上的剑是装饰,也不会打架。只是俗话说得好,自古英雄惜英雄,爱武之人更喜欢棋逢对手。护法您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个绝顶高手,我这兄弟也是仰慕您,才想和您交手。”

禺强的脸色舒缓了些,说道:“那我就通融通融,和他比一次。至于你们俩位,得另选其他的内容比试。”

“多谢护法!”白朝驹笑着谢过。

禺强转身走到屋后,取了杆鱼叉。那杆鱼叉大抵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杆子很长,比枪还长上少许,只是枪头的位置分了两叉,两个叉尖都被精心打磨过,闪着锐利的银光。

“既然是你提的比武,我就不手下留情了!”禺强摆开弓步,鱼叉在身前一横,一瞬间气势如虹,泥巴样的衣着也显得不那么邋遢了。

杨坚眉头一皱,心想自己本应当带枪过来。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谁都懂,他的雁翎刀只要鱼叉的三分之一,恐怕连接近禺强都颇有难度。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挥出了手里的武器,想要抢占先机。

白朝驹在边上看得心惊,禺强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叉尖几乎擦着杨坚的腰身而过去。杨坚勉强闪过他这一击,手里的雁翎刀,被叉杆轻巧地格挡开。

这禺强的功夫果然不简单,竟连杨坚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难怪他说不和咱们比武,原来是刻意让着咱们啊。

禺强手里的鱼叉架着杨坚的雁翎刀,抬脚踢起地上沙土,往杨坚脸上飞溅而去。

好阴损的招式!这禺强不愧是江湖中人,本身功夫就极好,对赢的手段则更不计较。白朝驹看得胆战心惊,而杨坚果真被烟尘刺得睁不开眼。

趁此机会,禺强用尽全力,将手里的鱼叉往他身上刺去,势是要夺走杨坚性命。

白朝驹吓得双眼微眯,不敢细看。只见二人身形交错,传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叮”响。几块碎刃从俩人之间飞出,落在地上。

“杨大哥!”白朝驹焦急地喊道,唯恐他没能抗住禺强的这一击,刀刃被击碎,胸膛被鱼叉贯穿。即便他对杨坚没什么太深的情义,但现在是用人之际,折损一名指挥使,可是不小的损失。

杨坚的身形动了,手里的雁翎刀从俩人之间滑出,抖了下,刀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他的刀刃有些豁口,但并无破损。白朝驹往地上的碎刃看去,原来那是鱼叉的叉头,是禺强的武器被捣碎了。

“雕虫小技。”杨坚冷声道,对禺强拿土蒙向自己眼睛的损招很是不满。

禺强出招阴损,却也是个爽快人,眼见武器被破坏,自己已无战胜的机会,便爽快认输,给了杨坚见到蛟王的资格。

禺强把手里的木杆丢在一旁,走到白朝驹和不廷胡余身旁,说道:“该你了!准备比什么?”

白朝驹昂首挺胸地看着面前的胖子,说道:“咱们比水性如何?就在边上的望阳河,游一里距离,谁先到终点就算谁赢。这可是海上的本事吧?”

他说着,看向禺强。禺强心想,这小子恐怕早有预谋,才刻意把三人两两份组,不延胡余体胖,看着没那么灵活,恐怕游不过这个瘦猴。

可规矩是一开始就订好的,禺强也是个守诺之人,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比水性当然没问题,但你可别小瞧这位南方护法。”

“我当然会认真对待。”白朝驹露着自信的笑。

禺强却凑到不延胡余耳边,小声嘱咐了些什么。

一行人在望阳河畔截了段相对平缓的河段,杨坚和禺强站在起点,公冶明和弇兹站在终点。

白朝驹把衣服全数脱下,只着一条裤衩,走到河里,适应了下河水的温度。

不延胡余也脱下上衣,往河里走来。没有了衣服的遮拦,他身上的肉全是暴露在外,随着步调一晃一晃的。

他走路的姿势也有些笨拙,大抵是是腿上的肉太多,把两条腿往外挤开,走动起来也不那么自然,想来在水里也游不了多块。

白朝驹暗喜,比试还没开始,心里已是十拿九稳。

随着岸边的一声令下,二人齐刷刷地游起水来。

一里的距离不算近,白朝驹游得不算快,想为后面留些体力。即便是这样,他可看到不延胡余一点点得被自己落在身后。

这场我已经赢了。白朝驹兴高采烈得想着,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气抓住了他的脚踝。

白朝驹的脚一下子难以动弹,他慌忙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不延胡余粗壮的胳膊,还有肉脸上恶狠狠的狞笑。

“你这样犯规了!”白朝驹怒道,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脚往不延胡余手上狠狠蹬去,想让他松开自己。

“你只说比谁先到终点,可没说比试时不能打架。”不延胡余说着,另一手作握拳状,用力往白朝驹脸上挥去。

白朝驹无处可避,只能往水下躲。这下正中不延胡余心意。他松开了抓着脚踝的手,双手一齐摁住白朝驹的后背,将他整个人压在水下,动弹不得。

手下的年轻人果真开始剧烈地挣扎,不延胡余不仅不松手,更是用自己巨大的身躯盖住白朝驹上方的水面,将他永远堵死在河底。

过了约一刻钟,白朝驹挣扎的动静弱了下去,双目翻着白,在河中间随波飘荡。

晕过去了,也差不多了,他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不延胡余松开了手,继续往前游去。他得快些抵达终点,编造一个对手溺水身亡的谎话,以免被发现破绽。这些是禺强方才凑在他耳边,教给他的。

不延胡余在河里快速游着,一里的距离对他来说,太吃力了。没一会儿,他就开始喘不上气,四肢也酸得发疼。

他依稀看到终点站着的人影,很快了,马上就能到了。他没有注意到的,一个身影从自己下方飞快地穿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水面探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白朝驹怒气冲冲地站在终点,对岸上的公冶明吼道:“把刀扔给我!”

公冶明也不知道清楚咋回事。但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腰间的横刀,直接往河里丢去。

白朝驹一把接住刀,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只见不延胡余停在的距离他数尺开外的位置,哀嚎道:“我认输!我认输了!”

“你刚刚分明想杀我!”白朝驹怒道。

“少侠饶命啊,这馊主意都是禺强出的,我不敢不从命啊!放过我,我能替你在蛟王面前多说好话。”不延胡余求饶道。

还直接把队友供出来了,白朝驹叹了口气,觉得杀了这个傻子没什么太大作用,还脏自己的手,不值得。只好把刀收起,冷冷道:“先饶你一命,记住你刚刚的话,要是记不住,我这刀也不是吃素的。”

“记得住!记得住!”不延胡余连连点头道。

第二场比试,以白朝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禺强小心避让着白朝驹骇人的目光,走到公冶明面前,问道:“你准备比什么?”

“比钓鱼。”公冶明说道。

第196章 沧浪惊蛟10 天上下起了雨

“钓鱼?”禺强惊讶道, 先前并没有人提出如此奇怪的比试的内容。

“钓鱼不算海上的本事吗?”公冶明问道。

海上当然可以钓鱼,但要把钓鱼说成行船的本事的话,多少有些奇怪。再说了, 他和一个矮子比钓鱼,那矮子指不准被鱼拖着跑呢,他肯定是故意的。

禺强正想着拒绝他的措辞, 白朝驹抢先说道:“钓鱼当然算海上的本事!要是船只受困, 没有粮食,钓鱼还能给一船人续命呢!”

简直一派胡言!可当禺强对上白朝驹怒气未消的目光,却有几分不自觉的心虚。

罢了罢了,就依他的话来吧。毕竟来的三人已通过两人, 便意味着有两人能见到蛟王, 剩余最后一人见与不见都没太大分别。

禺强微微叹了口,说道:“就钓鱼吧,一炷香的时间,谁掉的鱼多,就算谁赢。”

“得按鱼的重量算。”白朝驹补充道。

“当然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禺强满口答应着。

白朝驹拔出手里的剑,砍了两根翠竹, 削成长杆。禺强从屋里取出一捆丝线和两枚银针, 递到白朝驹手里。白朝驹把线分别在杆上扎好,又剪了两只河岸的芦苇, 只取花絮,系在线头上,在将银针弯成钩状,捆好。

“好了。”他把制好的鱼竿分别递到两人手里。

“这鱼线就不能做短点吗?”弇兹的个头比公冶明矮上许多,举起鱼竿, 鱼线仍旧垂在地上。

“你要是不爱用,就直接认输吧。”白朝驹冷冷道,转头对公冶明开朗一笑,拼命招着手。

“来来来,你坐这里,这个位置好。”

公冶明按他指示,坐到一块临近河岸的大石头上。

白朝驹也在他边上顺势坐下,小声道:“你真聪明,知道我会钓鱼,特地挑这个比试,我能帮你看着。”

“不用你帮忙看着。”公冶明小声道,“你在临江楼天天钓鱼,我都看会了。”

“真假的?”白朝驹一惊,没想到公冶明在树上悄悄关注自己这么久。

“可你也没亲手钓过鱼吧,等下听我指示,我说收你就收,我说放你就放……”

悄悄话还没说完,弇兹不悦地走到俩人身边:“你们两个怎么能一起钓?是他和我比试,不是你们两个一起和我比试!”

“我也没帮他钓鱼呀。”白朝驹站起身,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给他看,“可没规定比试时,旁观者不能说话吧?我又不碰他的鱼竿。”

“你们简直是作弊!”弇兹怒道。

“你们刚刚也作弊,我还没说呢!”

“那是他们的事。”弇兹瞪了白朝驹一眼,走到河边,落下鱼竿。

“好好好,我不挨着他总行了吧。关系好还不能坐一起了。”白朝驹嘟囔着,从公冶明边上走开,找块视野不错的石头站着,准备随时提供支援。

两簇芦苇花立在河面上,一左一右,间隔约五步。

微风吹拂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带着花絮微微晃动,有些混淆人的视野。可白朝驹知道,鱼上钩的动作不是这样的。

公冶明也知道,淡然地持着鱼竿,一动不动。

芦苇花忽地往下沉了半寸。

鱼儿咬钩了!公冶明立即将杆往上一提。

“等等!”白朝驹忍不住出声道,他想让鱼再咬会儿钩,免得咬得不够深,空了钩。

就在公冶明提竿的刹那,鱼线剧烈地晃动起来,摆出连绵不断的弧线。

咬上钩了!还是个大家伙!

白朝驹激动地跳起来,喊道:“别着使蛮力收杆,一点点拉,消耗它的力气。”

“不能这样帮忙!”弇兹不满道。

“你先有鱼咬上钩再说吧!”白朝驹得意笑道。

鱼的背脊浮出了河面,那是条足有小臂长的青鱼,鱼鳞黝黑发亮,鱼身修长有力。它迅猛地拍打着湖面,挣扎着要从竿上拖走。

“再等会儿,再等会儿。”白朝驹卖力指挥着。若是此时收杆,全身是劲的大鱼会把鱼线挣断,那可全完了。

公冶明听他的话,紧握着手里的鱼竿,等待鱼筋疲力尽的那刻。

鱼挣扎了许久许久,仍没有脱力的迹象,而出乎他手里的鱼竿,正一点点的滑脱出去。

坏了,公冶明忽然感到两眼一阵发白,左手也渐渐使不上劲来。这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大抵是晕过去的前兆。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事到如今,居然连晕过去的前兆是什么样都深有体会了。前几日他就是这样,头晕目眩地栽到了海里,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失去了意识。

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我分明在床上睡了很久,怎么又这样了?他拼命呼吸着空气,想让自己稍微清醒点,但无奈脑袋越来越沉,视线花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怎么了?”白朝驹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慌忙跳下石头,向他跑去。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巨响,公冶明整个人,连着鱼竿一起,被鱼拽到了河里。

“哈哈哈哈哈哈!”弇兹看着这一切,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场面,人没钓着鱼,反倒被鱼钓到河里了,哈哈哈哈哈……等下结算,你这重量得算成负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白朝驹怒道,衣服也顾不上脱,慌忙冲到河里,把落水的人扶到岸上。

公冶明脸色白得发青,双眼迷离,后脑的竹竿被水冲掉了,黑发横七竖八得散乱在背上、脸上。他的嘴角颤抖着,唇峰一开一合,水珠不停地淌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白朝驹扭过头,对杨坚道:“把衣服脱了!”

“我?脱衣服?”杨坚疑惑道。

“快点!脱了!”白朝驹喝道。

杨坚不好违抗太子的命令,只好解开衣带,把外衣,外裤,内衣一件件脱下,只剩最后一间裤衩时,白朝驹终于喊停。

他把杨坚的干衣服取来,伸手要去解公冶明的衣带。

公冶明慌忙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也把衣服脱了,换上这身干的。”白朝驹把杨坚的衣服举到他面前。

“我……这……”公冶明有些犹豫。

“突然间矜持什么?快点!别等下又生病了!”白朝驹催促道。

公冶明赶忙听他的话,把衣服一件件脱下,露出分外瘦削的身躯。脱到只剩最后一条裤衩,他想停手,白朝驹却毫不留情地令他继续。

“一件湿衣服也不能穿,会感冒的。”

公冶明只好红着脸,把身上脱得干干净净。白朝驹拿起杨坚的衣服,快速帮他穿上,又试了试他的体温,没有发热的迹象,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下去。

得亏这次衣服换得及时,可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被鱼拽进水里,分明是落海之后还没恢复到位嘛。

就在这时,弇兹走了过来,一手提着鱼竿,另一手提着鱼线的,鱼线的末端挂着条巴掌大的小鱼。

“算我赢没问题吧?”他说道。

“是你赢了。”白朝驹只能认输道。

就这样,白朝驹和杨坚获得了见到蛟王的资格,公冶明只能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等他们出来。

弇兹和不延胡余站在小屋的院子前,对他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笑着被鱼钓进水里的场面。

太丢人了,公冶明脸上痒痒的。但比起丢人,更难过的是,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害得白朝驹浑身湿透得去见蛟王。

他都说了,见蛟王,得体面,现在浑身湿得跟落汤鸡似的,哪有半点体面的样子?

他越想越难过,抱着膝盖在石头上缩成一团。耳边传来奚落的笑声,他只觉得他们嘲笑地没错,这是自己应得的。

他坐了很久,从白天坐到天黑,夜色完全暗了下来,嘲笑自己的俩人也拍着肚子,叫嚷着去买酒喝。

小屋的门总算被打开,白朝驹满脸笑容地从里面走出。

“谈妥了,我谈妥了!”他快步向坐在石头上的人走去,要把好消息立刻分享给公冶明。

“蛟王答应帮咱们。他说,要是连齐人都不帮齐人,还有谁能帮齐人?汐山岛的百姓有救了!”

“太好了,你真的很厉害。”公冶明低着头,小心打量着白朝驹的衣着。衣服看起来已经不湿了,他的头发也很蓬松,可能在屋里烤了火,已经全干了,又恢复成体面的样子。

“夜色要深了,咱们赶快下山,去山脚的客舍里歇着吧。”白朝驹拉起公冶明的胳膊,扶他从石头上下来。

“殿下,这样和我太亲近,不好。”公冶明小声道。

这有什么?白朝驹眼睛一转,看向不远处的杨坚,说道:“天色不早了,杨将军先回去吧,我同他还有些话要说。”

目送杨坚走远,夜幕的望阳坡上只剩俩人。

“现在总可以了吧?不过是牵牵手而已,这算什么太亲近的事?”白朝驹笑道。

公冶明从石头上站起来,刚迈步往下,便觉得脚底一软,两眼再度发黑起来。

他挣扎着稳住身子,对白朝驹道:“你先回去,我会慢慢跟上来。”

“我先回去?”白朝驹目睹了他方才的踉跄,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他现在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你现在真是好不自力量啊。还让我先回去?你一个人,能回得去吗?”白朝驹质问道。

“我不过是走得慢点……”公冶明还想解释,白朝驹忽然蹲下身子,背对着他。

“上来。”他伸手拍着公冶明的腿,“快点上来,我背你回去。”

“你是太子殿下,不能随便背人的。”公冶明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