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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铸剑 池乌 18594 字 2天前

公冶明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魏莲身受重伤,我见到王钺把他押走了,应当是押回沧州去了。说起来这事,我还有点对不住王大哥,不过现在也算结束了吧。”白朝驹说道。

这时,他见公冶明对自己微微弯起眼睛,笑了下。

“魏莲是被你打伤的?”白朝驹忽然明白了,“真不愧是你,这也算大功了。”

他称赞道,见公冶明微微低下头,脖子往前探。

是要摸摸头吗?白朝驹伸出手,在他乱糟糟的头顶上揉了一把。

他忽然感觉有一只手往自己怀里伸,白朝驹猛地低下头,见公冶明从他衣襟里抽出一本册子,册子封面印着《武林秘闻录》几个大字。

“你想看这个?”白朝驹嘴上问着,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他不想让他看这册书,所以才随身带着,没想到这也被他发现了。

这册书是上两个月发的新册,开篇就是朱雀门的故事,陆歌平把这事做了演义,把公冶明的部分也删掉了,全部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

他不知道陆歌平要干什么,像是挑拨离间,总之他不能让公冶明看到这个,于是一用力,硬生生地把册子从公冶明手里抽出来。

“这个我还没看完,不能给你看。”白朝驹强词夺理道。

他见公冶明皱了下眉,拿起笔又在写,定要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给他看。

他很快写完了,举起纸递到白朝驹面前,那纸上写着:

我让郡主只写你。

“啊……”白朝驹心头一阵酸涩,怎么会是他让郡主这样写的?

再仔细想想,确实应当如此,公冶明自知身份特殊,不想被外人得知他的存在,所以主动让郡主把他隐藏起来。

“你……”白朝驹感觉自己从小读到大的书都喂了狗,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感动也,感激也好,对自己那些莫须有猜忌的愧疚也好……

“对不起。”白朝驹只说出这三个字,百般诚恳地,为自己的无理和多心道歉,他擅自误解了他的好意,也误解了其他许多人的。

这时,他感觉公冶明轻轻地抱了下自己。

一股很别样的感情充斥着他的大脑,不知是否可以言说,总之此时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第67章 神倒万人推 这小驴车,慢是慢点,但便……

五日过去, 公冶明的身子总算好转起来。他先前那次,虽然蛊毒发作地厉害,但毕竟没有受伤, 把毒压下去后,不出几日就能走动了。

可这次他不仅是蛊毒发作,伤的也不轻, 而且他失了好多血。

先前他们在重明会落入虫洞时, 为了帮白朝驹驱赶金翅虫,他割破自己手腕,用血护他,就失了不少血。之后他又同桃山卫众人清剿重明会, 在紫檀寺奋战, 因内力不支而受伤,流的血更多。

正巧,蛊毒发作的日子也到了。这次真的太险,得亏白朝驹去的及时,又是给他喂药排毒,又是给他止血包扎,不然他怕是得把小命搭进去。

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五日, 才勉强能下地站住。这几日他一点都没睡好, 全身上下都痛,他很想睡, 却痛得睡不着。

昨夜是他第一次睡着,早上醒来,看到睡在身边的少年不见了。

公冶明记得他昨天夜里还在念叨,说重明会撤走了,王大哥的事也了结, 是时候回去找郡主了。

公冶明想跟他说,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魏伯长给了自己关于朝凤门的位置:渭南鸡笼山。他试着出声,结果只有空洞的嘶嘶声。

他这会儿想找白朝驹邀功的兴奋劲过去了,心想也不着急,就把这消息咽回肚子里。

白朝驹走在长岳的街上,他算着手里的盘缠。

在长岳,每日都要花住宿费,再待下去,连路费都不够,不如早点回郡主府。

他还想同陆歌平聊聊银钱的事,他和公冶明出生入死地办事,多少得要点奖励。他倒也还好,公冶明才是最需要银钱的,他得为每月的解药备点钱,以防万一。

至于如何回去,骑马也不是不行,但最好是弄个马拉的小车,让那个病号一路修养回去,这样身子才恢复得好,不会落下病根。

白朝驹在长岳的街上走着,见街上的人似乎少了不少,商铺冷冷清清的。

他找了个有人的店家,一问马车的价格,让他心头发寒。

“下等马十两,中等马二十两,上等马一百两。”商家说道。

白朝驹看了看手里的银钱,只剩下二十两,试探着问道:“那马车呢?”

“马车?”商家瞟了眼他手里的钱,“小子,你这钱也就够买匹中等马。马车起码得用中等马,哪怕是最次的马车,也要三十两。”

“这……”白朝驹没想到会这么贵,有些不安地问道:“那还有办法便宜点吗?”

“你到底要马?还是要车?”商家问道。

“我确实想要车,可这车也没法单独卖吧?”白朝驹说道。

“你要车的话,便宜实惠的,就别买马车,你买我这驴车。”

商家把他带到后院,院子里养着几头小毛驴。通体黑灰色,鼻头白白的,眼睛周围也白的一圈,模样挺可爱,就是个头都挺矮,看起来没啥力气。

“老板,我得从长岳行到永江,这小驴,能走这么远的路吗?”白朝驹问道。

“你别小瞧驴,它力气是小了点,走得是慢了点,但吃得少,耐力好。”商家说道,“关键是,只要二十两,一头驴加个小木车,你上哪找这么合适的价格?”

“十两,我买了。”白朝驹说道。

“你这毛头小子,哪有这么杀价的?”商家说道,“十八两,不能再少了。”

“十五两,再送点粮草。”

“行行行。”商家无奈地答应道,“我看你出远门也不容易,给你算了,就十五两吧。”

长岳街上人很少,紫檀寺倒是很热闹。这几日官府的人来了,说四目人是邪魔,以后禁止祭拜,还派人把紫檀寺一点点拆掉。

五日之前的夜里,所有的信徒都目睹了天神诛杀四目神人的一幕。

四目神人在船上游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想来是天兵突降。接着,有个身着金甲的“天神”,英武非凡,在两大天王的围攻之下,直取四目神人,将其甩入水中,之后就消失不见。

由于“天神”的身手太过了得,所有人都被他非凡的举动镇住了。

那夜后,有三分之一的信徒解除了信仰。他们凭借着那番身手,就万分肯定,那不是人,那一定是神!是上天派来惩罚邪魔的!

还有三分之一,见到封住桃源谷的瘴气消散后,也渐渐相信,四目神人真的带着他的瘴气消失无踪了。

说来也是巧合,那夜,官兵为了攻入重明会,硬生生地拿火药在瘴气谷边上炸开个口子。正是这道口子打通了风口,封住桃源谷十年的瘴气,竟都被吹散开去。

三日过去,笼罩住整个桃源谷的昏暗水气全部消散,人们终于能再次看清桃源谷的全貌。

剩下三分之一誓死追随四目神人的信徒,在长岳百姓高涨的情绪下,不敢吱声。

长岳众多百姓早就受够了紫睛教仗势欺人的嘴脸,一听到官兵灭了紫睛教,还要拆掉紫檀寺,各个都兴奋地不得了,一大早得赶过去看热闹。

当睛神宝殿被拆时,那股狂热到达了顶峰。

那尊三人高的四目神人站像,轰然倒塌,扬起满地的尘土,飞得有一人多高。不知是哪个情绪激动的,先对着神人像狠狠踢了一脚,还啐了一口。

接着,围观的人几乎一拥而上,泄气般地对雕像拳打脚踢,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举来火把,叫嚷着往雕像上丢去。

官兵眼见场面失控,不得不对天鸣铳,狂热的人群总算安静下来。

在有序指挥下,民众们自发地帮着官兵一起,把神像连着石块一同推入碧螺湖中,让它沉于水底,再也不见天日。

但隐隐的,有另一股奇怪的信仰在底下传开,是关于那位在游船上诛杀四目人的“天神”。

人们私下说,他诛杀了邪魔,是在保护整个长岳,整个碧螺湖,那是真正的天神,是值得信仰的对象。

至于“天神”本尊,此时正站在客栈前,对着小驴发呆。

白朝驹把行囊都收拾好了,连小木车都收拾得非常妥当。他用黑布在木车顶上支了个帐子,就是特地为这伤员准备,让他躺在里面,可以好好休息。

他准备扶公冶明上车,见公冶明看看驴,又看看自己,好像在表达什么。

白朝驹猜到他在想什么了,眉头一挑,说道:“你是不是又想叫我黑驴?呵,还好你现在说不了话,就憋着吧。”

公冶明是在想这个,他看那小驴长得可爱,又看看白朝驹,感觉是一样可爱,忽然明白了这外号的意义。他这会儿也说不出来,就被白朝驹强行架着胳膊,抬上了车。

“好了,我们出发回处州了。”白朝驹说道,赶着那头小驴,一点点往前走。小驴车真的很慢,托着俩人吱呀吱呀地,一点点赶路。

“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到啊。”白朝驹感慨道,忽觉的背后一热。那是公冶明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此时,在渭南城外的山下,有一处格外隐蔽的地宫里,正亮着幽幽的烛火。

烛火不是均匀分布的,在地宫前侧,席地而坐着一名男子,他约莫四十出头,脸颊很尖,面颊深深凹陷进去,显得气质格外阴沉。

他左眼上没有肉瘤,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黑色的眼罩。想来是把肉瘤去除了,遮挡留下的空缺。

他身侧盘着一圈火烛,烛焰有节奏的左右摇晃。仔细看去,那片烛火是随着他的呼吸晃动的,当他吸气时,所有的烛焰都向他聚拢。而他吐气时,烛焰就像水波一般往外扩散。

他缓缓抬起头,睁开那只完好的右眼,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只是同他对视,就感受到不凡的压制力。他注视着面前跪倒在地,俯着身子的男子。

男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个和善且卑微的笑。

“仇大人,这些年来,我带着整个重明会对您言听计从,鞠躬尽瘁。我只是想请您帮帮忙,救出我的儿子。”

仇怀瑾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他右眼凝了下,缓缓念出四个字:“言听计从?”

那嗓音无比低沉,震得周边的火烛微微颤动,连着整个地宫都在震动。

“仇大人,您令我杀了犬兄,令我给犬子种下蛊王,我都按您说的去做了。您也知道的,这蛊王若是一个月没有解药,犬子……可是会死的!我求求您,就算不放他出来也罢,至少让人带药给他,不要让他那样痛苦,求求您。”魏仲元俯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说的言听计从,就是连刺杀魏伯长的事,都不肯亲自操办,还让儿子替你去做?你若是亲自动手,魏伯长早就死了,魏莲也不可能被抓走。”仇怀瑾冷笑道,“事已至此,你却来求我,去替你履行父亲的职责?”

魏仲元只能磕头了,他承认自己的懦弱,他向来如此。他也明白自己从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只是仇怀瑾的傀儡罢了。但事已至此,他没有其他路可走。

仇怀瑾忽然放缓了语气,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他还挺喜欢这种懦夫,虽然他成事不足,但至少不敢背叛自己。

“也罢,你至少把黄巫医保了出来。”仇怀瑾说道,他心里明白,重明会千名私军的价值,不过和黄巫医一人差不多。

而且,对朝凤门而言,黄巫医显然更加重要,因为朝凤门所用的蛊王,就是桂州黄家秘传的技法。

“我会派人去救你儿子,作为交换,黄巫医往后就是我的人了。”仇怀瑾说道。

第68章 花好月圆中秋夜·上 我用朋友赚快钱,……

处州, 平阳郡主府前,吱呀吱呀地驶来一辆小驴车。

八月中旬,天还是很热。小驴走得慢慢悠悠, 长长的耳朵一只立着,一只耷拉着。后头的木板车长着黑色的帐幕,把炙热的阳光挡在外面。

帐子底下有两名少年, 一人侧背靠车栏侧坐着, 一手举着鞭子,一手拿着本书。他边看书,边心不在焉地看路。另一人则枕在他大腿上,睡得正香。

杨均率先看到小驴车驶来。七月中旬, 他随着叔叔杨守纪清剿完鬼车门, 正欲返回沧州。杨守纪告诉他,他小时候励志击败的那人回来了,他就在郡主府一直等。

整整等了一个月,杨均总算等到了他们。

“你们俩什么姿势?”他忍不住说道,疑惑地看着小驴车在面前慢慢经过。

白朝驹只顾着看手里的书,路也不看,小驴车在一点点驶离郡主府的大门。

“你们去哪儿呢?”杨均喊道。

白朝驹这才发现有人对自己说话, 慌忙拉住小驴的缰绳。

“到了到了。”他拍了拍公冶明的脸, 喊他起来。

整整一路,公冶明都是昏睡过来的, 为了让他睡好点,不在车上到处乱滚,白朝驹大方地把腿借给他当枕头。

现在他想起身,才发现腿完全麻了,根本站不起来。

公冶明已经跳下了车, 伸出双手,要抱他下来。

“没事,我可以走。”白朝驹非要逞强地要站起来,于是腿不听使唤地一软。公冶明正好等着接他,扶着他的身子给他放在地上。

“你们俩关系倒是好得很。”杨均说道,他对公冶明的印象还停留在沧州,他一副叫花子般的模样,差点要了詹冲的命。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把这个下手狠辣的人,同幼年遇见的那个害羞小孩联系在一起。

“你是公冶明?”杨均问他。

公冶明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杨均。”公冶明记得他,知道他是绊月楼主的侄子,会使暗器,枪法很烂,右腿有点毛病,对自己很凶。

“不是说这个。”杨均说道,“你记得从前和我比过武吗?”

公冶明摇了摇头,他不记得自己和这人比过武,他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果然。”杨均自嘲地一笑,“手下败将果然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但我一定会打败你,你就时刻等着吧。”

说罢,他扭头,从郡主府扬长而去。

“哦!”白朝驹反应过来了,“他就是你小时候比武的那人,你不记得了?”

公冶明很疑惑,为什么这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事。

他感觉心里怪怪的,也不理白朝驹,取下了驴车上的包裹,自顾自地往郡主府里走去。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嘛。”白朝驹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俩人收把行囊收拾好,白朝驹就拉着公冶明跑到青枫轩,问陆歌平要赏银。

陆歌平坐在书案前,微笑着把玩手里的茶杯,柔言细语道:“我听说,你们这次去长岳办的事,功过参半啊。”

“郡主大人,我们这次九死一生,差点小命都搭在里头了,要点奖赏不算不合适吧。”白朝驹可怜巴巴地说道。

“也罢,我让管事的给你们点,过几日就是中秋,就当过节图个吉利。”陆歌平微笑挥着手,准备请二人出去。

“郡主,我放走魏伯长,是为了朝凤门的位置。”公冶明说道。

此言一出,陆歌平和白朝驹齐刷刷地眼睛一亮。

“他告诉我个地方,渭南鸡笼山。”

“渭南鸡笼山?好,我知道了。”陆歌平微微点头,接着露出个温婉的笑,“我给你们赏银二十两,足够了吧。”

“多谢郡主。”白朝驹赶忙拉着公冶明对她谢拜。

陆歌平给白朝驹派了点活,不让他闲着。马上就是中秋了,让他同管事的一同准备礼品和酒水,带给当地的官人。至于公冶明,她还有更关键的事,只能他去办,也不得不让他办。

把这俩人支出去后,郡主府里清净不少,陆歌平又在同汪庭在青枫轩里下棋。

“姚大人果真没对鬼车门的事做出回应。”汪庭说道,“郡主妙算,令典史张治只将此事当作普通贼寇上报。而杨将军,恐怕也将此事压了下去。”

“不上报此事,是我们同杨坚的共同利益。”陆歌平说道。

“郡主莫非,已在暗中与同杨将军商议此事?”汪庭问道。

“这事,还需要我与他商议?”陆歌平笑道,“他杨坚若连这等事都看不明白,也不必做将军了。但凡他声张此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汪庭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郡主请那朝凤门的少年去做的,也是这事。”

“他叫公冶明。”陆歌平说道,“你觉得他如何?”

“不瞒郡主说,在下总觉得,朝凤门的人,总归不是常人。我还听闻,先皇曾伺机拉拢仇怀瑾,想效仿太祖……”

陆歌平打断了他:“不必与朝凤门扯上关联。”

汪庭自知多言,收敛了神色,谨慎道:“他是有几分本领,但生性孤僻,神色也鲜少外露,令人难以捉摸。若他忠于郡主,定能是郡主最好的武器。但要确认此人心意,颇有难度。”

陆歌平笑道:“他又不是我枕边人,我确认他心意做甚?他既答应帮我,我就信他定能完成此事。”

汪庭一笑,说道:“也是,所谓用人不疑。”

中秋那日很快就到了,郡主府稍稍做了装饰,院子里多了数盆菊花。

陆歌平本欲宴请多人,无奈那些官员都不给她面子,哪怕是她最信任的典史张治,也说想回乡陪陪家人。

郡主府里还是这几号人,厨子倒是闲了,可以少做些菜式。

陆歌平带着汪庭、白朝驹先入座。公冶明才刚刚办完事,陆歌平就令他沐浴更衣后再来。

他换好衣服出来,月亮已经升在天上,月色甚是皎洁。

其余三人已经整整齐齐地围着圆桌坐好,陆歌平坐在正中,她右侧是汪庭,左侧是白朝驹,白朝驹左侧还有个空位,是给他留的。

“快快入座。”陆歌平招呼着他,“等你坐下,我们就开吃了。”

公冶明坐到位置上,见在场三个人也不动筷子,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这是何意?他也不动筷子,怔怔地看着三人。

“尝尝这熏鱼,很好吃的。”陆歌平率先招呼道。

白朝驹机敏地看了陆歌平一眼,说道:“熏鱼味重,先喝口三丝羹润润胃。”

陆歌平瞪了他一眼,说道:“三丝羹润胃,哪有这莲藕蹄筋汤润胃来得好。”

“我们刚才洪广吃完藕回来,他都吃腻了。”白朝驹说道。

公冶明新奇地看着那俩人,菜还没吃一口,就为味道吵得不可开交。

汪庭见状,笑道:“公冶兄弟,你直接吃就是了,别管他们。”

说罢,他率先夹了块芋头品尝起来。

公冶明也确实饿了,他伸出筷子,就近伸向面前的烧鸡。这时,耳边的争吵声也平息下来,他微微侧头,见白朝驹和陆歌平俩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公冶明有些奇怪,就见白朝驹对自己疯狂的挤眉弄眼,好像说这个不能吃。

他微微皱了下眉,见白朝驹连连点头,就默默把筷子收了回来。

陆歌平忽然轻咳了下,说道:“是饭菜不合大家胃口吗?”

公冶明见白朝驹一个劲给自己递眼色,就试探着把筷子伸到三丝羹里,从汤汤水水里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汪庭微笑着说道:“各位,胜负已分了。”

他缓缓展开两张字条,上头分别写了几样菜式。

“各位都看见了,他第一口吃的是三丝羹,所以……”

白朝驹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

“所以,二位都猜错了。”汪庭说道。

“啊?”白朝驹脸色一变,惊道,“我猜的就是三丝羹,没错啊。”

“非也。”汪庭说道,“郡主同你约定过,除了菜式,吃法也得对应才行。三丝羹当用勺子吃,他是拿筷子夹,所以这次,没有胜出者。”

“啊……好吧。”白朝驹只得认了,他确实和陆歌平约定过此条内容,没想到汪庭会执行地如此严格。

“只差一点。”白朝驹叹气道。

原来他们在猜我第一口吃什么,公冶明明白了。

他看白朝驹一副快要赢了、又被打击地垂头丧气的模样,感觉很有趣,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睛,微微笑了下。

“快看快看。”白朝驹忽然就又兴奋起来,“郡主,他笑了,我就说他会笑的,这次是我赢了吧。”

这话说完,白朝驹又回头去看公冶明,他脸上片刻出现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变回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茫然地看着自己。

“大家……应该看到了吧?”白朝驹有点不自信了,他那个笑出现得迅速,消失得也太快。

白朝驹不确定他们是否同自己一样,捕捉到了那刻的笑意。

“好,这次是你赢了。”陆歌平笑道,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锭,推给白朝驹。

白朝驹兴奋地收起银锭,对公冶明说道:“我们赚钱了!”

“太好了。”公冶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69章 花好月圆中秋夜·下 不可同年同月同日……

莺儿和鸳鸯拿着两壶酒走过来, 莺儿说道:“实在抱歉,酒来晚了。送酒的阿哥把酒弄撒了,让他去换一坛新的, 到现在才来。”

“无妨。”陆歌平说道,“月上柳梢头,时候正好。”

谈话间, 鸳鸯已经挨个给大伙儿斟上了酒。

“郡主好学识。”白朝驹举起酒杯, 称赞道,“用六一居士的词赞此良辰美景,我愿先敬郡主一杯。”

陆歌平秀眉轻挑,说道:“你既是李默的徒弟, 书读万卷, 也算文人雅客,哪能这般干巴地敬酒。我们行一雅令如何?既然是中秋赏月,就以月作诗。”

“这倒是不错。”汪庭有了兴致。

“这……”白朝驹面露难色,只听陆歌平说道:

“若不尊令,自罚十杯!逐出席外给咱们倒酒。”

她本是想激一激白朝驹,这时兴在头上,也并未想到, 这酒席中, 有一人没读过多少诗。

“好,来就来。”白朝驹应道, “我先来一首,也不讲韵脚,给大伙图一乐。”说罢,他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汪庭看着有些稀奇,还没作诗, 就先喝上了?

只听白朝驹说道:“昔日太白对月饮,今夜我饮明月尽。倘使此朝无明月,黎民依旧乐太平。”

“妙啊。”陆歌平称赞道,“你这明月,不单指天上的月亮吧。”

“郡主果然懂我。”白朝驹笑道,“我说的此朝,也不是此时。”

两人相视一笑,白朝驹回头看去,见公冶明不听他们,只顾埋头吃菜。

白朝驹碰了碰他的胳膊肘,说道:“你可知望舒既是月亮?”

公冶明摇了摇头,片刻后,他若有所悟道:“原来你在骂姚望舒。”

“这话是他说的,我可没有说啊。”白朝驹说道。

“好啦,我这儿,不会有什么隔墙耳的。”陆歌平说道,“该我来了,诸位听好。本质是玉洁,皎皎独善身。只因近天庭,替人寄相思。”

“妙啊妙啊。”白朝驹说道,“常人只是睹月寄相思,却鲜少有人替月亮想的。要我说,郡主不愧也是近天庭的人,能懂月亮的心思。”

陆歌平笑道:“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会说甜言蜜语?”

“到我了。”汪庭说道,“此夜恨萧萧,花好映月圆。雪光玉色秋,留得几多时?”

“好诗啊。”陆歌平赞道,“汪弟,今夜良辰美景,的确值得好好留念一番。”

三人吟罢,桌上就只剩一人。

公冶明见他们忽然安静下来,又是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到你了。”白朝驹悄悄拍了拍他,说道,“你也得吟诗一首,不然罚酒十杯。”

“我不喝酒。”公冶明说道,“喝酒手会抖,就拿不稳刀了。”

“那你得吟诗。”白朝驹说道。

“我没吟过诗。”

“没吟过也无妨,你说字数对应的上下一句就行。”陆歌平给他降了降难度。

“你就五字一句,简单些。”白朝驹说着,就觉得自己袖子暗中被公冶明扯了下,大抵是在嫌话多。

“好,你慢慢想。”白朝驹笑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公冶明说道:“我想好了。”

白朝驹惊奇地看着他,他好像根本就没想,要随口乱说了。

只听公冶明说道:“我看明月本无意,明月看我也无情。”

此句一出,在座众人鸦雀无声。

沉寂片刻后,陆歌平率先笑道:“稼轩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直言月亮就是月亮,本就无情,也有点意思。”

汪庭却说道:“诗本就是寄情之物,若不寄情,又何必作诗呢?”

“我看此句未必无情。”白朝驹说道,“实话实说,乃真性情也,谈何无情?”

陆歌平边小口品酒,边饶有兴致地看这二人争执。她见汪庭往日里温文尔雅,不知为何,这时候争得格外来劲。

她忽地想起,早些时候,白朝驹曾开口问汪庭要刀,那柄是汪庭的爱刀,当时情急,自己就让他把刀给出去了。汪庭嘴上没说,但心里怕不是有梁子,她立即劝道:

“大伙儿也说累了吧,我们共敬一杯,敬月亮如何?”

“我不想敬月亮。”白朝驹说道。

“月亮就是月亮。”公冶明对他说道。

“既然是中秋,我觉得是该敬月亮一杯。”汪庭说道。

陆歌平微微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连敬不敬月亮都能吵起来,这俩人恐怕真是喝多了。

“那你想敬什么?”陆歌平问白朝驹道。

“我要敬,天下太平。”白朝驹说道。

“好,就敬天下太平,汪弟,你意下如何?”陆歌平问向汪庭。

“天下太平,自然要敬。”汪庭说道。

在场众人终于达成共识,举杯欢庆后,结束了今夜的晚宴。

白朝驹兴在头上,也不回自己的房间,一路缠着公冶明,跟进了他的房间。

他们俩就住在相邻的两个小间,白朝驹一进他的房间,立刻关上房门。

“那个汪庭,他就是故意说你。”

“这样吗?”公冶明很配合的问道。

“对啊。”白朝驹连连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公冶明微微侧了下头。

“他嫉妒你随便说的一句,都比他想了半天的诗句要好!”白朝驹无比确信地说道,“什么诗本就是寄情之物,谁规定的?诗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过分地借鉴他人,才是坏了规矩!”

“借鉴他人?”公冶明疑问道。

“哼。”白朝驹微笑道,“也没什么。”

“可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懂诗。”公冶明说道。

“这有什么。”白朝驹说道,“先有人,才有诗。那你说这世上第一个吟诗的人,他难道懂诗吗?”

“难怪你的诗好。”公冶明说道。

“你很喜欢我那首阴阳诗?”白朝驹笑道。

“你那首是最好的。郡主的也不错,但我更喜欢你的。”公冶明说道。

“我也更喜欢你的。”白朝驹说着,忽然兴奋地说道,“我们既然这样情投意合,不如趁此佳节,义结金兰吧。”

“义结金兰?”

“就是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白朝驹说道,“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

“不行。”公冶明拒绝道。

“你不愿和我结拜吗?”白朝驹忽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公冶明很认真地看着他:“你身上没有蛊王,肯定比我活得久,同年同月同日死,是咒你。”

“这只是以表决心的话,又不是真的。而且,你在瞎想什么呢!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死不死的?”

公冶明摇了摇头:“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白朝驹见他语气神色都格外认真,不禁收敛了笑容,特别温柔地问道:“会疼吗?”

“现在不疼。”

那就是发作的时候很疼,白朝驹有点明白了,他先前为何会义无反顾地赴死,替自己也好,替别人也好,他定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才会那样。

白朝驹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

分明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就算有点小小的瑕疵,但也好看。白朝驹很喜欢他的脖颈,他的脖颈很漂亮,比常人略瘦些,笔直修长。

白朝驹情不自禁地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公冶明也不反抗,很顺从地随着他的引导,把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

“其实,也不是没希望解蛊。”白朝驹搂着他,说道,“你还记得重明会那个巫医吗?他肯定知道蛊王怎么解。现在重明会跑了,他们一定是跑去了朝凤门。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去渭南,去看看魏伯长说的那个位置。”

“我要是没把刀弄丢就好了。”沙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刀?”白朝驹没明白他为何忽然提刀的事。

“要是刀没丢,魏莲也不敢害我,我就不会把蛇杀了,事情也不会这么复杂。”公冶明说道。

“你真当魏莲那么好心,会替你解毒吗?”白朝驹笑道,“他本就是想利用你罢了。准确点说,按他性格,应当是想玩弄你。”

“这样吗?”公冶明喃喃道。

“话说回来,你的刀,现在怎么样了?”白朝驹记得刀刃已经断了,他把残刀带了回来,但自打回到郡主府,就没再留意那柄刀。

公冶明从他身上起来,把腰间的刀抽出来给他看。

“原来你这两天不在,是去修刀了?”白朝驹看着那柄刀,刀柄还是原先自己送他的,换了新锻的刃,锃亮锐利。

公冶明点了点头。

白朝驹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已经高悬,说道:“明日,我们找郡主聊聊去渭南的事,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身,忽觉得脑袋后一空。

公冶明伸手拉下了他的发带,他又黑又密的长发披散下来,毛毛躁躁的,像小狮子一样。

“你要我同你一起睡?”白朝驹笑道,“我们都睡了一路了,还不够吗?”

“驴车不是床,而且,今天是中秋。”公冶明说道。

“好。”白朝驹笑道,“那你得给我检查下,伤口恢复地怎么样了。”

刚开始时候,公冶明还老老实实的解开纱布,让他帮忙换药。后来,伤口开始结痂,他也不给白朝驹看了,大抵是嫌他烦。

现在他这样说,公冶明只好在床上坐下,不情不愿地解开亵衣。他的伤在侧腰,虽然解开了衣扣,但只露出条缝,看不清伤口。

白朝驹坐在他左侧,把他的衣服一点点拉开,前端还比较细小,往侧面越来越宽,是新长好的颜色略深的肉,加上有些歪斜的针脚,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显眼,和蜈蚣似的。

“很丑。”公冶明小声说道。

“是有点。”白朝驹笑道,“愈合了就好。再说了,谁叫你乱动,把伤口扯开的。”

公冶明取出口袋里那张写了“渭南鸡笼山”字样的布块,摊开给白朝驹看,不解道:“有这么难看懂吗?”

白朝驹仔细看了看布块,字确实没错,但他不按笔画写,字的框架实在奇怪,若不说是哪几个字,真是有点难懂。而且写在布块上,分不清上下左右,也不怪白朝驹刚开始拿反了,更加看不懂。

“说实话,是不好懂。”白朝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从今往后,我教你练字吧,相对的,你教我手语,如何?”

公冶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了,快睡吧。”白朝驹替他把衣服扣好,见公冶明伸手,摸起那柄横刀,抱在怀里。

“你睡觉还抱着刀做什么?”白朝驹说道,见公冶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宝贝你的新刀?我们在郡主府里,又不是别的地方,没人会拿你的。”白朝驹劝道,看他还是不松手,又说道,“那我睡外侧,帮你看着。”

“不行,你睡里面。”公冶明说道,伸腿架住他,不让他动。

“那你别抱着刀,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放枕头边,哪有抱着刀睡的?”白朝驹说道,伸手抱住他架自己身上的腿,“不然我也这样睡。”

公冶明眼睛微微瞪大了,白朝驹不止抱着他的腿,还一个劲往上抬,抬到肩膀上,把脸往大腿内侧贴。

公冶明感觉耳根火一样的烧,身体又热又胀。他慌忙把刀塞到枕头下方,这才感觉自己的腿被松开,他立刻把腿收回来,缩了缩。

借着特别明亮的月光,白朝驹瞧见他的耳根有些发红的,他的耳根好像一直都是红红的。

公冶明也凑得很近看他,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又密又黑,显得眼神很深邃。

“我想……”公冶明念出两字,就见白朝驹的眼睛睁大了,睁得圆圆的,只能退一步道,“我想吻你。”

白朝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惊讶了片刻,笑道:“这是房事,你从哪里学来的,不会是那夜在魏伯长房外……”

他见公冶明点了点头,笑道:“这是男女之间的事,我们两个男的,怎么能行?等你以后娶了新娘,洞房花烛夜,想干什么都行。”

他说着,就见公冶明一个劲地摇头。

白朝驹有点不忍心再拒绝他,若是其他男人这样,他一定是拒绝了。可他想到,公冶明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好人,自己大抵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才会对自己这样示好。等他以后接触到更多人,会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稍稍满足下他,也没什么关系,就答应道:“那你来吧。”

公冶明的眼眸忽地明朗起来,白朝驹也没见过他这般开心的模样。他没有笑,只是眼神变了点,像是深潭上头飘散的水汽,在阳光照耀下,露出虹彩,显得深潭不再是死水一片,多了几分诱人的梦幻。

他伸出手,一手搂住白朝驹的脖颈,另一只把他脸上的乱发拨开,接着低头,在他脸颊靠近颧骨的位置,轻轻点了下。

白朝驹还没来得及感觉,见他很快又躺了下来,合上了眼,嘴角带着笑意。

“好了吗?”他问道。

公冶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睡吧。”白朝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70章 临江楼彼岸·上 那时,他出现在临江楼……

清晨的太阳从门缝里照射进来, 小屋里亮堂堂的,床上两人胳膊靠胳膊地睡在一起。

其中一人动了下,想翻身, 发现衣角被另一人压住了。他用力地把衣服从那人身下扯起来,只听“呲啦”一声,布料开了个口子, 他也不扯了, 把还睡着的那人用力拽起来。

白朝驹迷迷糊糊地坐着,昏沉地揉着眼睛。

他昨夜有些贪杯,现在脑子也有些晕乎。他见天色很亮了,就换好衣服, 去找陆歌平聊渭南的事。

“郡主在院子里赏花, 你直接去就是了。”莺儿姑娘说道。

白朝驹走到昨夜饮酒的院里,清晨阳光正好,白菊格外清丽,迎面芳香扑鼻。

“起这么早?”陆歌平白衣玉立,远远就看到了他。

白朝驹恭敬地向她行礼。

“是去渭南的事吧?”陆歌平猜到了他的来意,“你们才回来,不歇几天, 就这么着急地走?”

“重明会众人从桃源谷撤离后, 定会去朝凤门,我想趁热打铁, 先探探渭南,摸摸他们的底细。”白朝驹说道。

“若是要进朝凤门,单你们俩人,肯定是不够。”陆歌平说道。

“我也这样考虑,但我们需先探清朝凤门具体位置, 就同重明会一样,这次我会小心谨慎,不会再打草惊蛇了。”白朝驹很诚恳地说道。

陆歌平微笑道:“你得记住,我们刺探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刺探我们。若朝凤门真在那里,渭南一定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明白。”

“其实,在你们去渭南前,还有个地方,最好能再去一趟。”陆歌平说道。

“是什么地方?”白朝驹问道。

“建州。”

“建州?”白朝驹疑问道。

“那里有个人,值得你们去看看,你去问问公冶明,看他愿不愿意带你去。”陆歌平神神秘秘地说道。

建州城,还有个人?还是小老鼠认识的?会是谁?白朝驹满腹疑虑地往屋里走,屋子里没人。

郡主府的某处角落里,公冶明正蹲在地上,用手一点点地刨土,刨出个碗大的小坑。

鸳鸯看到了他,疑惑的走上前去,见他脚边有只躺在地上的老鼠,背上秃着毛,又丑又大。

“原来你打了只老鼠,别埋了,我去喊鸿宝丢掉就是。”鸳鸯说道。

公冶明不理她,小心地提起老鼠的背,老鼠头耷拉下来,它脖颈上有道口子,还在一点点的流血。

他把老鼠轻轻放到坑里,然后一点点地把土盖上,用石子搭了个坟堆。

“你在给老鼠起坟?”鸳鸯新奇地问道,公冶明点了点头。

真是个怪人,鸳鸯想着。

“你怎么在这儿?”白朝驹总算找到了他,远远对他挥手。

“这是什么?”白朝驹瞧见了他脚边的小石堆。

“没什么。”公冶明说道。

不就是埋了只老鼠吗?为何不说?鸳鸯疑惑地想着,她也没想太多,走开了。

白朝驹看了看小石堆,看了看公冶明,见他不愿说,也没再纠缠,切入正题道:“郡主说,你在建州有个认识的人?”

公冶明疑惑地皱了下眉,他记得建州,是和白朝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但认识的人……

“似乎和朝凤门有关?”白朝驹又补充道。此话一出,公冶明的眼神瞬间变冷。

白朝驹忽然猜到是什么人了,他惊愕道:“难道是朝凤门要你去杀的人?”

公冶明说道:“应当是李揭元。”

“李揭元,可是李安信的独子?就是你救出来的那个孩子?”

公冶明点了点头。

“他原来在建州。”白朝驹惊叹着,他忽地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他就是被临江楼附近的一户人家收养了吧?”

“在临江楼河的正对岸。”公冶明说道。

“还真是这样。”白朝驹喃喃道,“带我去见见他吧,郡主既然提到他,说明他与朝凤门有关。”

公冶明微微皱着眉头,半晌,他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俩人收拾好东西,往建州城出发,处州到建州不算远,快马疾行一日就到。

一路上,公冶明一言不发。白朝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常常这样,不算稀奇。

他们来到一户寻常人家门前,白朝驹轻轻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和善的夫人,穿着简单但颇有气质,她见白朝驹面生,问道:“你是?”

“我们是李安信的故友,先来看看李揭元。”白朝驹说道。

夫人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并不认识李揭元,他也不可能在我家里。”

公冶明慌忙上前一步,问道:“夫人,梁忘忧可在?”

夫人见到他,脸色柔和了,招呼道:“进来吧。”

“你替他改了名?”白朝驹小声问道。

“是他父亲的嘱托。”公冶明说道。

白朝驹心想也是,毕竟是掩人耳目带出来的孩子,也不能用从前的身份,是该换个名字。

“我记得你,那夜,就是你带这孩子来的吧。这孩子是你的谁?弟弟?”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是不认识的孩子。”公冶明说道。

夫人忽地笑了:“不认识的孩子?我都听到了,那天深夜,你挨家挨户地敲门。他的名字,也是你写给我的,你当真不认识他?”

“娘亲……”孩子奶声奶气的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两个陌生人。

“你就是梁忘忧?”白朝驹蹲下来,对孩子问好,“我叫白朝驹。”

“我不认识你,我认识他。”孩子指着站在远处的公冶明。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白朝驹问道。

“不知道。但是他救我出来,这里有道疤,很好认。”孩子笑嘻嘻地伸手,在鼻梁上比划着。

“梁忘忧,你先去院子里玩,娘亲有要事说。”夫人拍了拍孩子的背,孩子听话地走开了。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他父亲的消息吧。”她把一个信封交到白朝驹手里,“实不相瞒,他的亲生父亲已经过世。这信本不应该给外人看,可你们既然是孩子的救命恩人,给你们看看也无妨。”

白朝驹接过信,打开来,信是用血书写的,打头的题目格外引人瞩目:李安信悔过书。

“当你读到此书时,鄙人应当已不在人世。鄙人本是太保的暗卫,听信谗言,受人利用,铸成大错。鄙人本非大贤,却因大错获取官位,身居高位而任人摆布,助纣为虐,死不足惜。不论鄙人是为何而死,死而无怨。”

白朝驹明白了,李安信姓李,只因他身为李默的家奴,李是赐姓而非本姓。原来师父身边走漏皇上消息的人,就是他。

难怪朝凤门要取他的性命,他知道的太多了。朝凤门察觉了他想悔过自新的心思,害怕他将消息外泄,才派人杀了他。

白朝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上的信纸,心情也变得复杂。这事从另个角度来看,未尝不是件好事,李安信本就是歹人,本就该死,公冶明也不算是误杀好人。

“小老鼠,其实你……”白朝驹正想同他说,才发现他人不见了。

白朝驹慌忙跑出去找他。

小屋的后院靠着条小河,河对岸就是临江楼,临江楼在先前大火中被烧成了废墟,现在剩下片残骸,空荡荡在河岸边。

白朝驹记得这里,先前,他偶尔会跑到临江楼的屋顶上吹风,看着河对岸。就是这间小院,时常有个孩子在玩耍。

而公冶明,应当就在呆在河滩的那棵大树上。他出现在临江楼不是巧合,因为他就潜藏在临江楼附近,暗中守着河对岸的小屋。

当然,那棵大树已经被白朝驹粗暴地打折了,只留下个参差不齐的木桩,孤零零地站在河滩边。

白朝驹是在芦苇岸找到的他,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时候白朝驹认错了人,正巧公冶明也蒙着脸,不想让白朝驹瞧见他的面目,用一根竹竿从河上逃跑了。

而现在,公冶明蹲在河岸边的石块上,缩成一个小黑点。

他拿着根芦苇,把芦苇花序一根一根的摘下来,丢进水里。

“你还好吗?”白朝驹低声问他,他不说话,也不抬头,依旧扒拉着手里的芦苇花。

白朝驹只能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侧头打量着他,看见他纤长的睫毛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

“你看到他的信了吗?他自己说了,是他走漏的消息,害了我师父,他死而无怨,你也不必如此自责。”

公冶明只是喃喃道:“这不对,这不对。”

“怎么不对了?”白朝驹问道。

“他已经悔过,我却杀了他。”公冶明说道。

白朝驹沉默了,这话确实没错,李安信虽然被人利用、酿成大错,正是因为企图改过自新,才遭到杀生之祸。而他自己,也是个被人利用、酿成大错的人……

“这事不能全怪你,你也是被仇老鬼害的……”

“可我明明有的选!”公冶明突然嘶喊道,白朝驹被他吓了一跳,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情绪激烈过。

他现在意识到那个问题了,他既然能救出李揭元,也必然能救出李安信,也能救李府其他人。

可那时的他,完全是麻木的,只知道按命令行事,致使整个李府,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孩子。

甚至是李安信救了他,若不是李安信同他做交易,他到现在还是个唯命是从的行尸走肉。

“我是不是很肮脏?”他问道,看着水里自己的轮廓,在一层层的涟漪里扭曲、变形,黑黢黢地杂糅在一起,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

“你不要这样想,好好听我说。”白朝驹掰着他的肩膀,逼他正对着自己。

“李安信,是被朝凤门害的。把朝凤门灭了,替他报仇,也替你自己报仇。”

公冶明抬起头,脸上还有两道湿润润的泪痕。他看着白朝驹坚决且热烈的眼神,用他那颗破漏得空空如也的心,很努力地去感受那份真切和悸动。

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