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因为一碗汤便生你的气。”楚辞生温温柔柔地解释,“只是师兄如今明白了,你也长大了,哪怕是亲父子也有渐行渐远的时候,我只是你的师兄,自然不应当再插手你的事了。”
师兄这是何意……?
师兄不会管他了吗?
林宿雪站在原地,久违地感到了茫然。
师兄很唠叨,一点点无足轻重的小事都很在意,就像是之前的剑穗那样,非要他给出个喜欢的样式才肯罢休。
林宿雪内心无可抑制地生出空茫与恐慌,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仿佛手握流沙,只能眼睁睁看着极其珍贵的东西,一点一点从指尖流走。
“我……”
林宿雪还没有说完话,便又有了第三人打碎了寂静窒息的气氛。
灵犀垫着脚尖,给师兄披上了件猩红的斗篷。
“入夜天寒,四师兄皮糙肉厚不怕冻,但是师兄,你与他不同,要当心受凉。”
灵犀个子矮,于是为了迁就她,楚辞生只能乖乖低下头,让她方便系好带子。
楚辞生的眉眼在风雪中有些模糊,但那眼神,是林宿雪不用看便知道的专注又温柔。
小姑娘垫着脚尖,将系结打得很漂亮,猩红的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乍然看过去,两人竟似在亲昵相拥。
这温馨的一幕,刺眼得让林宿雪眼睛生疼。
他之前只觉得不对劲,灵犀出来的那一刻,林宿雪才骤然发觉,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师兄看自己的眼神,与灵犀格外不同。
师兄向来脾气很好,不少人说过风言风语,林宿雪也未曾见师兄气恼过。
那双乌黑又剔透的眸子,仿佛天然就有种温柔的力量,但温柔与温柔是不一样的。
刚刚对自己时,仿佛只是在看路边开得不错的花,莞尔一笑罢了。
而对灵犀,那才是温和又无奈,只见了她的身影,便会生出无限欢喜的亲近。
但是……
师兄以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不是这样的。
林宿雪藏在广袖下的手,悄然攥紧了拳头。
修仙者五感俱佳,因此在沉沉风雪的夜色之中,他将灵犀头顶上的七重珠看得清清楚楚。
那明明……是师兄说要送给他的珠子。
林宿雪不在乎外物,如今心头仿佛陡然生气了一点火星,烧得他平静如霜雪的内心滚烫发疼。
“师兄……你明明说过,那是要给我的。”少年唇瓣颤了颤,涩声道。
楚辞生不解其意,跟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那颗七重珠时才恍然大悟。
可这七重珠已是小狐狸的爱物了。
灵犀“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捂住头,警惕道:“这是师兄给我的簪子,师兄你说了不可以要回去的,不然师兄就是大骗子!”
小狐狸气哼哼地说,声音超大。
楚辞生当然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灵犀,送给她就是她的。
七重珠是给灵犀稳固神魂用的,当时灵犀疼得直打滚,从鼻腔里溢出几声细微可怜的哼哼唧唧,听得楚辞生心疼得要命,他哪里还能在意这宝物原本是要赠给林宿雪的。
“不要你的珠子。”楚辞生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道,“是你的,给你了就是你的。”
如此,灵犀才将捂着簪子的手放下,目光依旧不善地盯着林宿雪。
“师弟,当时仓促,那根剑穗已经损坏了。”
既然是曾经答应过会在林宿雪筑基后送给他礼物,楚辞生也不会小气到食言,只可惜亲手做的礼物已经被暴力扯坏了。
楚辞生又想了想,从储宝囊中取出一枚莹莹小塔,“这是件出自炼器宗师之手的上品法器,师弟若不嫌弃,不如收下此物吧。”
玲珑小塔是炼器宗师炼制,自然比楚辞生亲手编织的剑穗贵重许多。
过了很久很久,林宿雪面色苍白,哑声回道。
“我不想要这个。”
他只想要那根剑穗。
那时林宿雪满心只有闭关突破,对师兄手里的剑穗根本不感兴趣,随口敷衍了一句鸦青色就好。
如今,他却不愿意接受上品法器,只固执的想要原本看不上眼剑穗。
楚辞生犹豫片刻后,才将被绞烂的剑穗拿了出来。
那时他太急了,小狐狸根本不能等,只能粗暴地取下珠子,剩下的就被随手扔在了储物囊中。
林宿雪看着剑穗,怔了怔。
原本雪白的妖玉丝,果真被染成了绿色。
当初半成品依旧能见其精致的剑穗,如今七重珠被带在了别人头上,剩下的妖玉丝也破破烂烂垂下。
楚辞生尚带着歉意,极礼貌的道:“既然师弟想要,那便拿去吧,只不过还请师弟将法器也收下,也算抵得上那颗七重珠了。”
灵犀很得意,要是有耳朵,怕是早就翘起来了。
林宿雪不怎么通人情事理,却突然明悟了她为何如此得意。
他并非失去的是颗区区珠子而已,失去的是师兄的殊待。
——若是楚辞生开口要回,灵犀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可师兄宁愿拿一件上品法器来代替七重珠,他也不愿意开口,让小师妹将簪子取下。
因为师兄不舍得让小师妹不开心。
林宿雪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心脏空落落的难受,双眸也酸涩无比。
曾经,明明被师兄偏爱的人是自己才对,如今却变成了小师妹。
林宿雪向来知道小师妹很讨人喜欢,也知道灵犀同师兄的关系,并不如他们在外面表现得那样疏离。
那时候林宿雪并不在意。
因为他拥有太多宠爱与纵容了,就像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富豪,怎会在意自己一点点铜板被分给旁边的人了呢。
他甚至对这万贯家财也没什么在意的,嘴里冠冕堂皇说着些“修仙,就要免去身外物”之类的话。
可如今不需要人教,头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宠爱,遭受挫折的少年这才发现,曾经的不在意,不过是自己已经拥有了,所以才不会在意。
可拥有,不代表会永远属于他。
曾经会对他好,会无条件宠爱他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些特殊偏爱尽数收回。
“就……就因为我送给常裴渝的一碗汤?”林宿雪嗓音颤抖,含泪问道,“可今日师兄不也允了常裴渝用膳吗?”
楚辞生看着他,曾经年幼时一滴一滴落泪的孩童让他心疼无比,可如今林宿雪倔强又不甘心的眼泪,除却让他生出了几分叹息之外,竟再无其他情绪波动。
青年不再是疏远冷淡的微笑,而是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汤。”
楚辞生极认真地说:“宿雪,爱你真的太难了,而你也不需要多余的爱,就能拿着剑走得很远。”
“你注定会成为一个绝顶的剑仙,而师兄总有和你渐行渐远的那一日。”
楚辞生释然地笑了笑:“我如今,只是看开了而已。”
他嗓音平和,甚至带着真诚的善意。
但在凌冽的风雪中,听在少年耳朵里,分外薄凉。
林宿雪浑身巨震,唇瓣一张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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