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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喝水 鲍检照很想抽出刀把这些……

鲍检照很想抽出刀把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办了。

但杀这几个没用, 夏军里未必不会有其他人想到这个主意。

潘知觉得直取王适安相好的建议很有道理,在点头。

鲍检照:“不可!”

陛下对他有举荐之恩,在陛下和大将军之间他还要为难片刻, 但换成和其他人, 无论是出于大局, 还是出于个人情谊,他都不能让人盯上陛下。

他语气坚定,情绪难得如此鲜明,一瞬间收获了其他人质疑的目光。

就连一开始对他很热情的潘知, 此刻眼神里都充满了疑虑。

还好鲍检照心理素质过硬,面对质疑的目光也无所畏惧。

鲍检照分析道:“王适安久历沙场,屡战屡胜,此次难保不是他的计谋,若真的去了, 无人生还也不是不可能。”

一番话配合沉着冷静的态度, 说服力大大增加。

而且钟离那场战役也没有过去多久,王适安留在夏军队伍里的阴影还没来得及散去。

本来跃跃欲试的潘知想到这可能是王适安诱敌深入的诡计,此刻像被泼了一盆凉水,道:“还是先请示殿下吧。”

*

崔衍昭不清楚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具体都有哪些,王适安显然有事,和他待了没多久就匆匆离开。

所有人走后, 营帐里只剩下崔衍昭。

崔衍昭在营帐里转了一圈, 内部陈设看差不多了,于是走到帐门处撩起帐帘往外看了看。

帐外的士兵看到他, 一个个连忙行礼。

这部分人知道他身份。

崔衍昭看看他们手中所执铁器,没说什么,转身又回到营帐内。

他想, 在陌生的地方,还是不要随意移动位置为好。军营里总有不知道他的,如果他行走的时候被误当成奸细,或者遇到混进军营的奸细,都挺危险的。

毕竟这个时候冶铁技术已经很发达了,兵器很锋利,戳一下他连喊都来不及。

待在原地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还是有些无聊。

崔衍昭在营帐里转了转,拿起一卷竹简展开。

上面是关于军事的内容,对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人来说非常晦涩。

崔衍昭翻了翻。

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做,硬看吧。

看完一卷,再拿起一卷。

天色渐晚,仍未听到王适安回营的动静。

想到王适安一直不回来,就觉得很无聊。

崔衍昭用小木棍戳案上铜灯,烛火随动作忽明忽暗,时间也就无声地过去了。

他渐渐放空思绪,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听到鼓噪的动静。

回归清醒的前一刻,他脑中闪过兵书上的一句话:“江南尤擅斫营,每出拔,常胜。”

斫营也就是突袭别人营地的意思。

可能是遇到突袭了吧。

等等,突袭?!!

崔衍昭一惊。

虽然江南擅长斫营,但这并不是江东子弟的专属技能,敌军使用也挺、挺正常的。

那他现在要怎么办?

没人教过啊。

崔衍昭准备起身,正好摸到袖子里坚硬的玉笏。玉笏质地坚硬,北朝曾有一名武将就是被皇帝命人用玉笏击中头部去世。

摸到这么个可以当武器的东西,心里顿时镇定不少。

不管有没有机会用上,有武器总是好的。

而且他也该相信王适安的能力,除非是王适安有意设计,不然不会让他真落到敌军手里。

虽然王适安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设计,但人与人之间还是应该多一些信任。

冷静下来后,外面的喧闹也听得越来越清晰。

“保护陛下!”

忽然一声暴喝,再是凌乱的响动。

随后,有人突入帐中。

崔衍昭握紧袖中玉笏,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慌,沉着地抬起头。

他眸光沉静,手指从容按在书简边沿,姿态雍容舒缓,似乎被敌人闯进营帐也只是不值挂心的小事。

铜灯烛火映照中,那张殊美的脸似喜非喜,似嗔非嗔,如庙宇中绮丽而玄秘的神像,哪怕近在眼前,也犹觉不可捉摸。

帐中安静了一刻。

崔衍昭在案几下的另一只手紧握玉笏,强行镇定地扫一遍闯进来的那个血人,还有几名追进来的军士。

这种不正常的安静是很折磨人的,他绷着表情,不给任何人看清他心虚实质的机会。

终于,追进来的军士上前,把看呆了的那名夏军绑缚起来。

“臣万死,让陛下受惊,请陛下恕罪。”

绑起来那个闯进来的夏军后,几名军士跪地,其中领头的那个如此说道。

他虽然低头请罪,却关注着崔衍昭的反应。

伴着衣裳与地面摩擦的簌簌声音,崔衍昭起身了。

领头军士暗暗琢磨崔衍昭要做什么。

他是大将军心腹,自然知道崔衍昭身份。

此次大将军出征,军营就是他在把守,大将军还特意嘱咐过一定要保护好陛下。

作为心腹,他自然领命,但这不代表他真会让崔衍昭平平安安,毫无波澜地度过这一夜,这次这个误入的夏军就是他有意放进来吓唬崔衍昭的……

因为保护得太好,陛下就会以为外面的世界真的这样平静、美好,而意识不到这都是大将军的功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话并非虚言。

陛下意识到大将军的功劳,才会更倚重大将军,大将军日后夺权也会更加顺利。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对大将军以外的皇帝有意见。

领头军士正思考着,忽然听到了水声。?怎么回事?

他一抬眼,发现崔衍昭站在放酒器的位置,自斟自酌,喝得投入,全然像是把他们忘了。

作为标准的江南好臣,他是有几分叛逆在的。

此刻一边觉得赏心悦目,一边又觉得陛下目中无人。

……

崔衍昭本来想直接让人离开的,但是刚才太紧张,以至于嗓子有些干,不适合开口讲话。

可能因为军中不适合饮酒,放酒器的地方几个坛子里都是清水。

为了避免待会儿声音干涩,被听出来底气不足,崔衍昭决定多喝几杯,也给自己时间舒缓心情。

终于舒缓得差不多了。

崔衍昭转身道:“爱卿救朕于危急之时,朕感激都来不及,何罪之有?你们想要什么?”

陛下不光生得非同凡人,声音也如此清透平和,令人不由觉得舒心。

本来还有点慌的几个军士放松下来,开始思考着要什么赏赐比较合适。

领头军士就比较嚣张了,抬头直视崔衍昭:“臣要陛下方才所饮之酒!”

崔衍昭刚才一直喝酒而不理会他们,显然是对他的行为心里有怨,故意给下马威。

他要记住这个被崔衍昭用来给他下马威的酒的味道。

此言一出,他旁边的人纷纷震惊,一时都愣住了。

好嚣张!

怎么敢这么嚣张!

那可是陛下喝的酒啊!

崔衍昭也愣住了。

如果他喝的确实是酒,他说不定就顺手给人也倒一杯了。

可这是水。

别人不知道那酒坛子里是水,但他一下午都待在这,知道得很清楚。

被发现喝的是水,往好处想就是稍微丢个面子,往坏处则是别人发现他酒精过敏,以后有针对性地陷害他。

崔衍昭冷静下来,轻轻一笑,“不行。”

他直接开大,用大道理压过去:“若是战后,爱卿想喝多少喝多少,但如今我军身在敌境,爱卿身领要职,可不能放纵。”

说得有理有据。

*

王适安回营时,已是深夜。

他突袭燕军在陈郡的营地,大胜。

长安、洛阳两座汉朝都城都在燕国辖区,加上他曾经和崔季图北伐时走过相同路线,此时轻车熟路。

不过贺兰绪难缠,他带的军队人数也不比贺兰绪那边多,加上崔衍昭还在军营里。他还是见好就收,奔驰回营。

只是走到给崔衍昭安排的军帐前,他发现帐前守着的士兵个个神色怪异。

王适安心中疑惑,随机抽取一名士兵询问缘由。

被大将军询问,士兵有点激动,回忆过后便小声而快速地道:“殷将军刚才进帐捉住误闯的索虏,陛下大悦,要奖励殷将军,殷将军就说要喝陛下喝过的酒!”

最后一句话还加重语调,充分表达了听闻这大逆之语后的震惊之情。

王适安越听脸色越黑。

感受到王适安身上杀气,士兵忙道:“如果我是殷将军,肯定不会提此逆天要求。”

王适安握紧手中长剑,心里已经充满杀气。

这次就敢要崔衍昭喝过的酒,下次敢要什么都不用想!

还有崔衍昭,都提醒多少次了还是本性不改,连他的心腹也不放过!

他快步走到帐前,要撩开帐帘时,忽又停下,眯眼听起里面的声音。

*

几个回合下来,崔衍昭实在拉扯累了。

这个人居然连道德绑架都不吃,一心就要和他犟。

行吧。

他倒了一杯水,走到殷玄面前,礼貌微笑道:“爱卿要喝,那便满饮此杯。”

殷玄总算拉扯赢了,很高兴:“谢陛下。”

刚要接过酒杯,一只手从身后袭来,夺走酒杯。

转头一看,居然是大将军回来了。

王适安脸上怒气压抑不住,令人不由畏惧。

“退下!”王适安对他们喝道。

殷玄:“……”

其他人:“……”

崔衍昭:“……”

众人拖着被绑起来的那名夏军走出营帐。

崔衍昭跟在一群人后面,眼看也要走出去了,被王适安拉住。

王适安露出杀意凛然的笑意:“臣刚才所言未针对陛下,陛下无需离开。”

崔衍昭尴尬道:“这多不好意思……”

他直觉现在挺危险的,不是很想留下。

王适安一手拿着刚才夺下的酒杯,一手按在剑上,挡在他面前,质问道:

“陛下刚才就是要把这杯酒喂给殷玄?”

第52章 平静 高压之下,崔衍昭小声辩……

高压之下, 崔衍昭小声辩解:“这是水。”

虽然他觉得对怒气值好像已经满了的王适安来说,杯子里是水还是酒并不重要,但不管怎么还是得挣扎一下。

王适安果然并不在乎崔衍昭解释, 冷冷一勾唇:“陛下在军中与人恣意调笑, 又把臣置于何处?”

他一只手仍是按着剑, 气势凶悍。

崔衍昭知道,这并不是做礼器用的班剑,它很危险。

真不明白他好好待在营帐里,一步都没有出去, 怎么还能遇上这种充满捉奸既视感的场面。

王适安紧盯着崔衍昭,恨得咬牙。

才出征归来,就听见崔衍昭对他的心腹温声细语,连喝过的东西都愿意给。

要不是他及时打断,不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殷玄也是个暗藏心思的。他对殷玄本事了如指掌, 自然想得到那个闯入营中的夏军是殷玄所故意放进去。

该死!

王适安气息越来越压抑低沉, 让崔衍昭感到风雨欲来。

虽然说躺平不失为一种生活态度,但有些时候躺平会死得很难看。

崔衍昭做足心理准备,伸手轻按王适安搁在剑上的手背,轻声询问:“大将军何以有如此误会?”

他说话声很温和,但心情紧绷,全部注意力都在王适安按着剑的那只手上。

只要剑够快的话应该还好, 就怕王适安上头了还要折磨人, 不给他痛快。

王适安神色更沉。

崔衍昭这个时候依然在装无辜。

虽然早便知道崔衍昭本性,但一次次面对, 加上这次身陷其中的还是他的下属,心里那汹涌的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住。

他执杯的手一用力,强硬抬起崔衍昭下巴, 接着将那一杯水全部灌给了崔衍昭。

被灌了一嘴,崔衍昭默然。

这样喝很容易呛到,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还没来得及完全咽进喉咙,王适安便扔下酒杯,按住他的背,强势吻了过来。

尝到崔衍昭干净的味道,王适安情绪总算稍稍地冷静下来。

不是酒。

只是他偏还是不想放手。

过了好一阵,王适安得到满足,情绪请平稳,便松开崔衍昭。

他察觉崔衍昭像在发呆,用指腹刮了刮崔衍昭细嫩的脸颊,问:“怎么不说话?”

崔衍昭:“我在思考。”

崔衍昭是真的在思考。他思考的东西很多,还包括了和王适安划清界限的可行性。

王适安听崔衍昭开口,目光忍不住暗了一下。

崔衍昭话声微哑,让他一下便想起刚才的体验,有些想再来一回。

但如今身在军中,不好过分放纵,等回到建康再说。

他自顾自给崔衍昭记了笔账,道:“陛下稍候,臣去去便回。”

且不论殷玄和崔衍昭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殷玄受命后不好好履行职责,纵容夏军闯进崔衍昭营帐,就应当受罚。

等王适安离开,崔衍昭坐回原处。

说实话,王适安刚才按着他亲,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虽然他对王适安也不是没有想法,可总体而言,他还是把王适安和他的关系视为正常的权臣和傀儡皇帝的关系,除此之外联想不到太多。

而且王适安危险性也太大了。

崔衍昭认真地思考一番,觉得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理性,都该保持距离。

这个念头也就是刚刚冒出,帐帘再一次被掀起,王适安走了进来,大喇喇坐在崔衍昭身边。

崔衍昭一惊,有点心虚:“大将军怎么……”

这回来得也太快了。

王适安:“殷玄放任索虏入帐,惊扰陛下,臣已命人重责他四十军杖。”

崔衍昭:“……”

一般人打二十军杖就半死了吧。

王适安见崔衍昭似乎有些不忍,道:“他今日敢让陛下陷入险境,往后就敢做更叛逆的事情。”

他本来想直接杀了殷玄,这样不听话的属下早晚和他生隙,但殷玄虽有小心思,然而大节无亏,没有诛杀的理由。

崔衍昭:“朕明白。”

王适安的部下倒轮不到他来担心,他单纯就是有点意外王适安对自己人也能狠下心。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在意的,他目前最在意乎的另有其事。

崔衍昭:“朕该歇息何处?”

话音刚落,王适安将他按在怀里。

闻着崔衍昭身上清凉的香气,王适安心绪也平和下来,一手拨弄崔衍昭颊边发丝,道:“陛下安危紧要,自然该与臣歇在一起,臣会全力保护陛下。”

最后还是和王适安躺在一起,尽管心中疲惫,但崔衍昭依然睡不着。

睡不着的并不止崔衍昭。

贺兰绪丢了陈郡,卫衍派去袭击江南军营的队伍全军覆没。

王适安一来,北方的局势转眼再生变化。

对贺兰绪来说,丢了陈郡并不算最要紧的,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贺兰宝。

才十二岁的孩子,落入敌军手里,连自保也难。

他不确定贺兰宝是在夏军还是江南军手里。

与他争斗得不可开交的是夏军没错,但江南也并非全没有参与。

单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太原王,还不足以和他周旋,让太原王的父亲来还差不多。

而且夏军虽俘虏了五万燕军,却从未提到贺兰宝也在其中。

这些天,他每夜都挂念着贺兰宝的安危,加上身体病痛越发严重,竟是完全不能入眠。

宝儿,明月。

明月是步六孤皇后的小名,她生得美貌,气质高洁,全不负这个名字。

只是如今,这轮明月已成了锁在一方宫苑的疯妇。

想到这,贺兰绪心里泛起痛意,和心里的沉痛比起来,身体上的痛苦似乎都轻缓了。

但他注定得不到安宁。

“陛下!”

悬瓠太守经通传后,步伐不稳地跑进室内。

他眼睛通红,含着刻骨的恨意,对贺兰绪道:“伪夏将俘虏的五万将士,全都杀了!他们的尸骸如今就散在汝水边上!”

贺兰绪眼前蓦然一黑,他撑着站起身,又差点重新倒下。

第53章 娇气 捱到了第二天,虽然天还……

捱到了第二天, 虽然天还没亮,但军营中已然有了生火的动静。

崔衍昭根本没睡着,王适安一动, 他即刻就坐了起来, 目光虚落在前方, 没有焦距。

一夜没睡,崔衍昭有些憔悴,眼下落着淡淡的阴影。

微烫的臂膀自后压在他肩上,但察觉到他身体晃了下后, 又很快拿开。

“娇气。”王适安在他身后轻声笑道。

崔衍昭一夜没睡,头有点昏,也就没有说话。

王适安发觉崔衍昭状态不佳,抬手轻轻给崔衍昭按了按额头。

手下皮肤细嫩,他心里忍不住柔软起来。

娇气还闹着要跟他上战场, 也太在乎他了。

崔衍昭回过神, 幽幽道:“朕其实许久没有失眠了。”

也不是娇气,单纯就是……

崔衍昭不禁心虚,他总不能说他一晚上都在想怎么跟王适安拉开距离吧?

还好王适安没追问,只是对他说:“陛下要是困倦,就再睡会。”

崔衍昭思考一阵,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王适安是东道主, 还是跟着王适安作息来比较好, 以免发生意外。

王适安瞧着崔衍昭美丽但疲惫的脸,不由想到大概是昨夜情绪太激动, 惊到了本来就经了舟车劳顿之累的崔衍昭。

……当时也是没控制住自己。

他按捺下心里的懊恼,伸出手,“臣带陛下出去走一圈。”

*

不管是不是知道崔衍昭身份的人, 看见崔衍昭和大将军走一起,都对崔衍昭充满好奇。

他们顺便把崔衍昭神态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也看在眼里。

主要还是崔衍昭生得十分好看,谁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崔衍昭的神态。

*

殷玄大半夜被打了四十军杖,现正趴在榻上养伤。

他知道这四十军杖领得不冤。

毕竟违背了大将军的命令,而军中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

可惜的是这一段时间他都上不了战场,战功和同伴比起来会很寒酸。

这些年的跟随与陪伴终究是错付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呜咽出声,声音凄然。

刚刚走进来探望他的同僚听见这“呜呜”的凄惨哭声,短暂停顿后立刻关切道:

“你疼哭了?”

殷玄激动道:“不是!”

虽然很激动,但声音依然虚弱。而且因为这一激动,本已麻木的疼痛更甚,以至于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同僚在他榻前坐下,用了然且充满关爱的眼神看着他,说起其他事情:“今晨我去营中取饭的时候遇到了陛下和大将军,大将军神姿英发,而陛下……陛下神色疲惫,似是不习惯此处风水。嗯,殷玄,你在想什么?”

在同僚疑惑的视线中,殷玄先后露出疑惑、纠结、思索、了然、震撼的表情,这几种表情转换极快,给人一种不正常的感觉。

最后,殷玄握拳,咬牙切齿道:“我悟了,我悟了!”

同僚不明所以:“啊,什么?”

殷玄:“陛下太恐怖了,居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然后就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神神叨叨的,很是吓人。

同僚:“……”

同僚把替殷玄打的饭放在榻边,若无其事道:“吃完了自己叫人收拾。”

然后飞快地跑出营帐,动作太快,以至于不小心被案脚绊了一跤。

殷玄完全没在意同僚的离去,自顾自地分析着:

“昨晚我就觉得大将军看陛下的眼神不对劲,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想明白这点,殷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一般权臣祸乱下皇帝的后宫就算了,没见过有祸乱到皇帝本人身上的。大将军此举,就算是放在索虏身上,也……

感觉这么一比索虏都正常多了。

而且陛下眼看着也不简单。

他昨天挨了军杖后,为了缓解疼痛,便思考了一夜。

最后他得出结论,陛下中途喝水,后面一直不肯给他酒喝都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大将军一回来就能发现他不遵从命令,把夏军放进了陛下营帐的事。

专门让大将军看到现场,以至于大将军不罚他都不行。

大将军惩罚了他,他和大将军之间怎么着都得出现裂痕。

这就是离间计!

搞出这么黑的离间计,还维持着仁弱温和的面目。要不是他是受害者,恐怕再想几个晚上都想不明白。

想到崔衍昭昨天被他几番言语相逼,依然温柔自若的微笑,他禁不住有些恐惧。

还好他够聪明,及时想明白了这点,不然以后毫无防范,恐怕很轻易就被再次陷害。

“玩权术的心都脏。”殷玄总结道,“不过还是一力降十会,他的心再脏、再黑,不还是被大将军克制……”

说着,殷玄忽然吸了一口气。

不是疼的,他现在分析得起劲,已经不在乎身上的疼痛了。

主要是他忽然想到一个有些冒犯的场面:

深夜,陛下和心爱的宫妃告别。宫妃依依不舍,陛下泪盈盈地答:“朕还要为大将军侍寝。”两个苦命人对视良久,相拥而泣。

想到这个场景,虽然知道心疼这种阴险心黑的皇帝只会带来不幸,殷玄还是真情实感地心疼了下崔衍昭。

好惨。

虽然说出卖身体是为了皇位吧,但说到底还是出卖了身体。

而且看和大将军之间的互动情况,很可能是被自愿。

做这种事,一定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换成他,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殷玄正想着陛下不愧是陛下时,忽然听到帐外崔衍昭那现在怎么听都不怀好意的声音:“殷将军现下如何?”

想到才发觉的陛下那阴险的内心,殷玄头上冒起阵阵冷汗,总有种会被灭口的感觉。

帐外,崔衍昭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又改了主意:“罢了,此行也没带东西,就不探望了。”

他昨晚也想了殷玄的事,当时顾及到是王适安下属,他求情会影响到这俩人关系,所以什么也没说。

不过事后探望下应该没事,而且王适安也在身边。

但是他什么也没带,不适合探望病人,而且这人说不定现在多恨他呢。

崔衍昭:“大将军,我们去别处。”

第54章 对立 崔衍昭说放弃就放弃,转……

崔衍昭说放弃就放弃, 转头就离开了殷玄养伤的营帐。

王适安看上去完全不在意,自然地询问道:“燕国的太子现下在我们这里,陛下可有主意?”

闻言, 崔衍昭有些头疼。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放现代也就是个小学生, 他还真想不出该怎么对待。

万一这小孩对着他哭怎么办?

他怕他一不忍心就多说了什么。

王适安嗤笑道:“陛下也不用将他当孩子看待,臣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投军了。”

崔衍昭:“……”

王适安的经历他知道,在判定王适安到底有没有夺权可能时他专门对王适安做了背调。

历史书上的成功人士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相通之处的。

早逝的爹妈、悲惨的童年, 种种。

王适安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由父亲一个人拉扯大,十二岁的时候父亲病故,王适安为生计投军。

虽然现在看王适安是熬出头了,但江南长期以来普通士卒地位极低, 和奴隶等同。

他想如果当时不是实在没得选, 王适安也不会走这条路。

……

崔衍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想得远了,王适安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张扬强势,因此他虽然知道王适安过往经历,但也没有实感。

今天听王适安提起,有些意外。

现代的思维在古代根本不适用, 反而可能给王适安拖后腿, 崔衍昭道:“依大将军的意思办吧。”

他站一边看就行了。

*

这几天,贺兰宝很想念他的父母。

他一面疯狂地想回到父亲身边, 一面又在森严的看守中催眠自己首战失利,与其面对父亲失望的目光,还不如在这里等死。

“参见陛下, 见过大将军。”

营帐外传来声音。

听到“陛下”一词,他忍不住向外看去,但转瞬就想起父亲是不甚可能出现在此的,来的估计是江南的皇帝。

现在身在敌营,被严加看管无法逃脱,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父亲。

想到这,他往后一仰,生无可恋地靠在冰冷的屏风上。

崔衍昭进帐,看到靠着屏风仰望天花板,眼睛失去了光芒的贺兰宝。

有些可怜。想了想刚才下过的决心,他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王适安半蹲在贺兰宝身前,语气淡漠:“贺兰太子。”

贺兰宝不说话,也不看王适安。

王适安伸手按着贺兰宝的肩膀,继续说道:“不久前得到消息,夏国把抓获的五万燕国俘虏已经尽数处死,无一得活。贺兰太子该庆幸未落在夏国人手里,否则横尸汝水岸边的恐也有太子。”?!

都杀了?

崔衍昭下意识看向王适安,想透过王适安神情判断王适安说的是真是假。

王适安此前并没有对他说这件事。

他觉得这简直像个假新闻。

五万人说杀就杀?

贺兰宝兀然看向王适安,本来还算平静,此刻浑身颤抖:“都……都杀了?”

王适安冷漠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嘲讽,虽然没有做出直接肯定,但已然足够说明一切。

贺兰宝瞪着眼睛,看了王适安一会,情绪不禁崩溃。

“阿耶!阿耶!”

遇到难以面对的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喊贺兰绪,尽管他知道贺兰绪并不在这里。

被俘虏了几天,身心都极度疲惫,他大哭着喊叫了几声后,声音就变得沙哑。

王适安冷漠地看他发泄情绪,在他哭喊得实在没声后,道:“这几日里带你见贺兰绪一面,到时该说什么,你应该明白。”

话里的意思贺兰宝明白,无非要他到时求饶,好让阿耶心软,宁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带他回去。

能回家谁想留在敌营担惊受怕,但……

贺兰宝想到贺兰绪失望的眼神,想到群臣失望的目光,一个劲向后缩,屏风被撞得摇摇欲坠。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又尖叫起来,“不,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大多数人看到尖叫哭闹的小孩都会忍不住退让,但王适安毫无动容,对贺兰宝说:“你死了,我会把尸体带给他看。”

“……”

贺兰宝不说话了,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和和气气,哪怕是和父亲决裂后的卫叔叔,也不会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对他。

王适安的气场和态度让他感到莫大的恐惧。

王适安见他总算安分,赞许似地把手掌放他肩上,本想威胁几句,好让贺兰宝对今天的交流记得更深刻一点,以免到时出现意外。但他突然又想起崔衍昭还在,表现得太凶残,怕崔衍昭今晚又睡不好。

想到这,他勉强让语气变得温柔,对贺兰宝道:“马上就能见到你爹了,开心点。”

贺兰宝:“……”

王适安态度变化得毫无征兆,让他一时忍不住怀疑王适安疯了。

他怯怯点头,视线向旁边移动,看到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崔衍昭。!

竟然比卫叔叔还要好看!

他不由地一呆,很快想起荀司农传给父亲的消息:越国皇帝行事肆意,有疯人之像。

看起来像疯子,作风像疯子,那,不用考虑了,这就是疯子!

贺兰宝感到自己忽然想透了什么。

皇帝是疯子,接近权利中心的其他人疯也很正常。

他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关于江南的一系列传闻:脱光衣服奔跑、在山里大声驴叫、涂脂抹粉争容貌排名……

本来不理解,现在把这些人都当成疯子,就发现这样的行为出现其实是很正常的。

可想而知,回不了家的话,他会被带去建康的疯子窝。

他们可能不会杀他,但一定会逼着他向他们学习,直到他也变成疯子!

想到被强行逼疯的未来,贺兰宝回家的念头突然无比强烈。

他想,只要能回去,哪怕是被废黜太子之位,被关押,被处刑都好,总之他绝对不要和疯子待在一起。

见贺兰宝眼神失去了光芒,王适安不再逼迫,拍拍贺兰宝的肩膀,和崔衍昭离开。

崔衍昭一直都挺想发言的,但想到开口后可能会拖后腿,每次想说话都忍了回去。

离得远了,他才问:“那五万人是真的……”

王适安:“都死了。”

崔衍昭从开始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现在听王适安确认,觉得更沉了。

在这个时代,人的生命像芦苇一样脆弱。

考虑到王适安,他没对这个问题发表见解,而是先道:“夏日本就容易爆发疾疫,尸体如果不妥善处理,恐怕……”

王适安疑惑道:“瘟疫是气候不正引起,和尸体有什么关系……就算真有鬼神行疫,寻到的也该是夏人。”

崔衍昭怔了一下:“这个……朕担心误伤。”

本想直接给王适安科普细菌这种微生物的存在的,但这个东西基本只能用显微镜看到,现造显微镜也不现实。

他也不是专业的,做不到几句无根据的话就推翻目前已经成体系的医学,还是回去暗示太医令往这个方向钻研好了。

王适安大概是觉得崔衍昭这个理由很荒唐,沉默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与贺兰绪见面时需陛下出席,届时请陛下看臣示意。”

崔衍昭:“自然。”

有王适安在他很放心的,因为谈不拢还可以拿拳脚说话。

王适安又叮嘱道:“陛下不必同情贺兰宝。臣年少曾目睹索虏以长槊串起婴儿取乐,当时未见他们不忍。”

……

崔衍昭沉默,许久“嗯”了一声。

到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南北之间矛盾极其深刻。

就连王适安也是,对北方死了五万人的事,除了借此攻破贺兰宝内心防线,此外再无半分关心。

南北之间的矛盾单凭语言根本无法弥合,必须用武力强行统一,再以实际行动整合。

也不知道重新开启大一统盛世的会是谁。

*

和王适安共同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回营帐时,崔衍昭旧事重提:“朕还是担心被误伤。”

闻言,王适安站定,神情意味不明地看了会崔衍昭。

崔衍昭小幅度拽了拽王适安衣袖,很期待地看着他:“就依这一回啦。”

王适安最后终于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陛下:首先排除大将军(认真)

第55章 故土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汝水岸边尸体堆叠,鲜血连土地都染红了,死气沉沉。

直面这样惨烈的景象, 崔衍昭心里寒意涌起。哪怕扑面的风是暖的, 但还是阻不住心里发寒。

天地如此浩大, 而生命又如此渺小轻微。

这可是五万人。

举目望去,都看不到尸堆的尽头。

崔衍昭不由道:“乱世能早点结束就好了。”

说得很小声,他觉得应该没人听到。

但下一刻手便被轻轻握紧,王适安沉稳声音传在耳边:“荡清寰宇, 恢复神州,是臣平生之志,绝不更改。请陛下放心。”

崔衍昭:“……”承诺得好郑重。

他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没想到王适安竟然能听到,还能给出这样郑重的承诺。

崔衍昭应了一声,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其他地方。

士兵们开始进行清理。

一部分检查尸体, 一部分挖起用来填埋尸体的土坑。

五万的尸体并不是小数目,需要的工作量很大。

崔衍昭看着这沉默的清理场景,脑中忽有疑问一闪而过。

这些死的都是燕国的俘虏,他们江南本该只是来帮忙的,燕国的清理战场的人为什么迟迟不来?

是因为太恨了,所以先追过去报仇了吗?

崔衍昭想了半天, 觉得这个最合逻辑。

*

贺兰绪收到被屠杀五万俘虏的消息后就支撑着上了马。

诚然, 他身体状态每况愈下,精神也跟着越来越差, 但夏国屠戮了五万人,如此挑衅之举,绝无容忍余地!

他恨得咬牙切齿, 五万的将士全都葬送在夏国刀兵下,或许那其中还有他视若珍宝的唯一的儿子……

恨意驱使下,他直接下令不惜一切追逐夏军,与夏军交战。

在复仇面前,收容那些尸体都已经不是首要之事。

他要以夏军的鲜血来雪此仇!

天色从深到浅,渐渐又染上似血的红。

又一次日落的时候,战役总算告一段落,贺兰绪与部众驾马,缓慢地向悬瓠而去。

那里是五万将士被抛尸的地方。

或者贺兰宝也在其中。

贺兰绪忍住心里的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沉痛,仍撑着平素沉稳儒雅的姿态。

他不仅是皇帝,也是主将。若他出现崩溃的兆头,剩余的部众也将崩溃,士气会土崩瓦解。

终于到了悬瓠城。

……

贺兰绪皱眉,手紧紧抓住缰绳,质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认得江南士兵的战甲,也认得王适安。站在王适安身边的人虽然从未见过,但从容貌和站位上,他也已有头绪。

江南的皇帝甘冒锋镝来到这里,定然所图不小。

随从的臣子也看到了分工明确的江南士兵。

一人惊道:“陛下,他们居然在打扫战场!”

是在帮助他们,还是另有图谋?

短暂震惊过后,众人平定思绪,开始默默地观察。

越看,心便越发沉重。

那些染血的尸体,都曾是他们燕国的希望,如今就这样折在夏国人手里。

灰蒙蒙的阴影笼在每个人的心上。

全体不知沉默多久,贺兰绪轻轻地道:“去,和他们一起清理战场。”

他翻身下马,脸色惨白,身形不着痕迹地一个趔趄,又很快地重新站定。

士兵们从他身边经过,一个个小跑向战场。

亲近的臣子伴在贺兰绪身旁,担忧地看着贺兰绪。

他们是贺兰绪亲近之臣,自然也知道贺兰绪身体状况,担心贺兰绪发病无人照顾,于是不敢远离。

贺兰绪看着远处,目光渐渐透露出一点苍凉。

察觉到他情绪,群臣静默。

失去了五万青壮,也失去了太子,带领他们的陛下也身体欠佳……

谁还看得到燕国的未来呢?

静默着的时候,战场上传来不知谁人唱出的歌声:

“高高山上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1

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北人恋土,可是从出征那时起,许多人便注定此生无法返回故乡。

如今这被夏军残忍屠杀的五万人,更是完全没有了回故乡的可能。

歌声一浪接着一浪。雄浑悲怆,引人泪下。

“高高山上树,风吹叶落去……”

群臣中有的已忍不住以袖拭泪,他们有的是鲜卑勋贵,有的是河北汉人,但共同点都是因为连续不断的战争而经历过,甚至还在经历着有家难回的痛楚。

歌声中,贺兰绪嘴唇颤抖,勉力忍耐着,才不至于同样泪下。

*

人与人的情绪常常是共通的。

燕国军队里的悲怆氛围,不觉也感染了江南的士兵。

江南的人经历过南下之苦,对回家这一要素更加敏感,许多也跟着唱起来,有的一边铲土,一边擦起眼泪。

崔衍昭忍不住想起一句诗。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2

王适安“嗯”一声,崔衍昭才发现他居然把脑袋里闪过的诗句念出来了。

还好王适安没追问这句诗的由来,而是宽慰道:“陛下不必焦急,不过多久,就可以返回建康了。”

崔衍昭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将军。”

王适安见崔衍昭摆脱了刚才那忧郁的神色,扬了扬唇,准备再说几句。

只是胃里忽然一阵难受,使他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崔衍昭:“!”

看王适安难受,崔衍昭一下子心都凉了。

王适安要发生三长两短,他的皇位怎么办?

还有谁能干好篡位事业?

他紧张地扶住王适安,手指都有些颤抖,极力按捺着惊慌给王适安探脉。

……

脉象很正常。

崔衍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王适安这大概、可能、或许是孕吐。

一个孕夫,又是来回赶路,又是平叛,又是征战的,也就是王适安身体素质好,换成其他人,崔衍昭都不敢想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他拉住王适安的手,认真道:“不必着急返回建康,一切以大将军身体为重。朕跟着大将军就是了。”

实在短期回不去,他就从建康召人来照顾王适安。

不过王适安现在不舒服,一些事还是他来做好了。

崔衍昭示意不远处一名士兵过来。

士兵:“见过陛下、大将军。陛下有何吩咐?”

崔衍昭语气平静,举止颇具威仪:“替朕告诉燕国皇帝,贺兰太子在朕这里。若想带回太子,明日仍在此处会面。”

“在下遵命。”

士兵领命而去,转身时不小心瞥见陛下与大将军紧紧相牵,不见分开的手。

陛下和大将军看起来很是君臣相得,也不知谁传的大将军野心勃勃的谣言,破坏君臣团结。士兵一边走,一边想道——

作者有话说:1.高高山上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紫骝马歌》

一首北朝民歌,描写战争让人无家可归的情景,表达对故土的怀念之情。

2.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李白《渡荆门送别》

第56章 爱情的因是好的 很快到了第二……

很快到了第二天。

之前处处横尸的悬瓠被清理一番, 已经有了正常城池的样子,供崔衍昭和贺兰绪会面。

贺兰宝被换上宽大飘逸的江南服饰,带到崔衍昭身边。

被崔衍昭拉住手, 贺兰宝整个都僵住了。王适安都那么可怕, 那这个被盖章疯了的皇帝肯定更可怕。

崔衍昭低头看了会贺兰宝, 人生第一次看到别人这么害怕自己,感觉很新奇。

但出于对未成年人的关心爱护,他还是放弃了挑动贺兰宝敏感的神经,只走在贺兰宝前面, 不多说一句话。

贺兰宝默默地想:江南的皇帝虽然精神状况不佳,但短暂抛弃偏见来看,还是秀骨清像,烨然若神。

因为江南方的军队先来,悬瓠目前在江南控制中, 一切布置自然也是听的崔衍昭意见。

贺兰绪来见崔衍昭时, 目光一下便落在贺兰宝身上。

贺兰宝泪汪汪看着他,又悄悄向他示意被崔衍昭拉住的手。

贺兰绪此来,主要目的在于要回贺兰宝。看着贺兰宝这受尽委屈的样子,身为父亲的心也不由抽痛。

他忍住直接张口要人的冲动,平和地客套道:“贵国与朕多有冲突,昨日仍帮助将士入土为安。江南雅量, 令人心悦诚服。”

崔衍昭礼貌微笑。

按传统美德, 被人夸过后应该商业互吹,但昨天接触, 他留下的对燕军的印象只有那悲怆的歌声。

总不能夸他们唱歌好听,那样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