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说出口,越国和燕国之间便真无可调和了。
夸其他没见过的吧, 又太悬浮了,反而让人觉得不真诚,可能破坏谈判氛围。
他悄悄瞥了眼王适安,王适安没有任何示意,大抵是这个插曲并不重要。
不重要那就跳过好了。
崔衍昭拉过贺兰宝,让贺兰宝站在自己前头。
他直入主题,向贺兰绪询问:“既然贵国认可江南雅量,可否让贺兰太子去江南学习一段时间?”
贺兰宝:“!”不要!!!
他昨晚做了噩梦,梦见父亲没能成功接他回去,以至于他被江南士人变成了江南的形状。
他每天涂脂抹粉,不穿衣服在大山里奔跑,时不时发出驴叫,活像只山里灵活的猴。
……
贺兰宝产生了一种预感,只要自己敢去江南,就会被改造成这个样子。
想到那个绝望的未来,他感觉好想哭。
而贺兰绪心中同样不平静。
贺兰宝去了江南,便只会是人质。
除非国力悬殊,否则决没有一国太子出质的道理。
崔衍昭是在试探他的底线,还是真如此狂妄?
他惊疑地看着崔衍昭。
崔衍昭说的话很狂妄,但神情依然沉静,看不出分毫多余的心绪。
贺兰绪心里忍不住浮现出一道影子。
曾经和他结为兄弟,后又因都想做皇帝而分道扬镳,最后因战场失利郁郁而终的卫宁。
卫宁统兵打仗不如他,但卫宁的狡诈奸滑、老谋深算也是他难以比拟。
他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卫宁的算计之下,虽然最终还是他赢了,但这些年卫宁带来的阴影仍挥之不去。
而且卫宁同样有一副极为卓越的相貌。
眼前的崔衍昭,会是另一个卫宁吗?
崔衍昭等了半天,只见贺兰绪目光越来越深邃,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但就是不开口说话。
崔衍昭有些心累,但还是记得自己的台词:“江南风雅,不会让贺兰太子失望。”
贺兰宝越听越惊恐,看到父亲还一幅沉思之色,一着急便喊了出来:“阿耶!”
稚嫩的声音一下便让贺兰绪回过神,他再度看向委委屈屈望着他的贺兰宝,又是一阵心疼:“贵国如何才肯归还太子?”
崔衍昭露出赧然的神色,让贺兰绪有些不妙的预感,“贺兰太子实在惹人喜欢,贵国可否割爱一段时间?朕一定会对贺兰太子视若己出。”
贺兰宝露出惊恐的神情。
贺兰绪:“……”
割什么爱?那是他的亲儿子!
这份诡辩让他不由更想起卫宁。
当年他和卫宁结为兄弟时,前朝还没有分裂。
或者说,前朝之所以分裂为燕夏两国,就是因为他和卫宁都想做皇帝。
崔衍昭像当时的卫宁,那……
贺兰绪不由看向站在崔衍昭身边的王适安。
崔衍昭和王适安相处并不似一般君臣,想来也是结为了兄弟,或是另有盟约。
难道江南也要裂开了?
想到和卫宁从好兄弟走到决裂的地步,贺兰绪心里轻轻叹口气。
随后敛起思绪,一字一顿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还请贵国放人。”
说完,他视线在崔衍昭和王适安身上来回转了一下,意有所指道:“有些感情的因是美好的,但果却苦涩非常。”
是在说他和卫宁的兄弟情,也是在挑拨崔衍昭和王适安。
他相信崔衍昭和王适安听得懂。
果然,王适安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大将军!”崔衍昭当即露出担忧之色,情真意切地询问,“是不是不舒服,不然停了今天的宴会?”
居然因为王适安一个表情变化就要终止宴会。
贺兰绪产生一种自己一行人有些多余的感觉。
他看着崔衍昭和王适安,总觉得哪里不对。片刻。过了一阵,他总算想到,崔衍昭和王适安之间的氛围,跟他曾经和明月浓情蜜意时几乎一模一样。
贺兰绪不禁皱眉。
这真的是兄弟情?看着不像。
观察并思忖一番后,他对崔衍昭升起了深深的忌惮。
本以为卫宁已经够不择手段,但现在看来,卫宁也不是什么都豁的出去。
至少卫宁只娶女人。
崔衍昭的心思恐怕比卫宁还要深沉。
这样的对手,贺兰宝日后如何应对?
贺兰绪不禁忧虑起来,头痛再次发作,伸手按住额头。
而这时,崔衍昭已经走到他身前,举动风姿自若坦然,但只让他心里的忌惮越发深刻。
崔衍昭:“请。”
经过一番坦率交流,终于敲定了盟约内容。
燕国和越国交好,互相不动刀戈,陈郡、悬瓠、北荆州属于江南。
等待国书发布,就把贺兰宝送回燕国。
商量好后,崔衍昭放开贺兰宝,“还不知道你们父子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去和他说几句吧。”
崔衍昭离开房间,听到了贺兰宝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
和王适安走到一边,他道:“燕国皇帝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反应很是迟钝,桌上的菜也只浅尝辄止。”
这个时候江南在文化上全方面领先,包括美食文化。
北方宫廷里吃饭吃到沙砾、壁虎都是常事,更别提战场上了。
以前还有江南的厨师被掳到北方后因为做饭好吃而被勋贵赏识,一路拔擢成将军。
虽然崔衍昭觉得自己吃的种类很单调,但有了对比,幸福感油然而生。
而且实话实说,味道是挺好的。
想到这一茬,他忍不住又关心起王适安:“大将军如果哪日胃口不佳,一定要告诉朕。”
他还是很担心王适安的身体。
被崔衍昭爱护,王适安心里很受用,但他毕竟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不是雕梁画栋中长大的娇娃,于是否认道:“哪有这么……”
然而说到一半,他还是改了主意,笑看向崔衍昭:“宫中清景幽致,有益身心。如果臣以后提出留宿,还望陛下莫要拒绝。”
崔衍昭闻言沉默。
他的意思是可以及时帮王适安找医师。
但是……
行吧,回去给王适安腾一座宫殿——
作者有话说:兰因絮果(狗头.jpg)
第57章 礼物 贺兰绪报复来得猛烈,卫……
贺兰绪报复来得猛烈, 卫衍险些都没逃过燕国的兵锋。
一群人匆忙地逃进山里。
因为夏军损兵折将严重,鲍检照这个卧底无法再保持低调,不可避免地进了卫衍视线。
只见卫衍阴沉视线扫过这个燕国降将, 冷飕飕询问:“卿为何忧虑啊?”
其他人:“……”
卫衍打人和杀人都从不手软, 听到卫衍这么问, 众人心里一惊,不约而同收起因为被贺兰绪追杀而疲惫忧郁的表情。
其实大家表情都是一样的,这个降将也是运气不好,偏偏让殿下抽中了。
殿下如今心情正是不好的关头。
唉, 此人凶多吉少啊。
鲍检照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但他的心理素质很好,于是很快便理正思绪,代入自己作为燕国降将该有的立场,说道:“殿下杀了五万俘虏,恐怕会有人认为殿下残暴。”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触, 索虏杀索虏, 和他们江南有什么关系?
而且正如妹妹所说,统一的北方很难为江南战胜,只有北方分裂战乱,江南才有机会。
卫衍不以为意地冷笑:“天下之人何其多?孤不过杀了其中几万,哪里就称得上残暴了?”
……
鲍检照果断低头:“殿下说的是。”
可能是夏军这次损失的人太多,卫衍并没有动手, 不再看鲍检照, 自顾自阴冷念道:“贺兰绪……”
如果不是贺兰绪,他建功又何至于如此困难?想到回邺城后来自母亲的质疑和嘲讽, 他头颅一阵刺痛,暴戾的情绪也更加增长。
“殿下,”有臣子忍不住劝道, “眼下形势不利,再拖延下去也非上策,还是先回邺城主持大局为好。”
“是啊,若卫王看见殿下这样执迷,也会痛惜的。”
卫王指的是卫宁,也就是卫衍的父亲。因为卫宁一生没有称帝,卫衍的哥哥称帝后也还没给卫宁追封,所以诸臣只用“卫王”称呼。
听臣子们提到卫宁,卫衍忽然情绪低落。
母亲觉得他丑,兄弟也拿这一点戏弄他,只有父亲不在意他的容貌,也从不拿他的容貌说事。
他敬仰父亲,想建成超越父亲的功业,难道这也不能实现吗?
卫衍手掌紧紧握着马缰。
那五万俘虏,是杀给贺兰绪看的。
几日和贺兰绪交战下来,他发现无法用正常的军事手段战胜贺兰绪。
将俘虏杀死,抛尸悬瓠城,再引贺兰绪亲眼看到。贺兰绪是重情义之人,看到后,不可能不为之心伤。
所有人都知道贺兰绪病重,但贺兰绪就是不死。
这番巨大的刺激下来,就算贺兰绪不被当场气死,病情也能再度加重。
以五万燕国人的命,换燕国失去一个君主,受损失的全是燕国,没理由不做。
他想等到贺兰绪的消息再回去,是病情加重也好,也一命呜呼也好,总要听到一个消息。
但这些人说的也有道理,邺城不能长久无人主事,他的哥哥可还是有几个子女,而母亲向来不喜欢他,一定会在邺城制造阻碍。
拖得越久,他离帝位也越远。
只是这样走总有些不甘心。
卫衍看向几人,依次指过他们,道:“孤要回邺城主持大局,你们在这里多留一旬。如果燕国那边有消息,就应时而动。”
鲍检照也在被留下的几个人里,不用真跟着卫衍跑去邺城,他松一口气,左右看看同样被留下的其他人,冷静领命。
*
夏军回师的消息也传到了崔衍昭这里。
现在和燕国订了盟约,夏国军队也已回师邺城,北方的威胁暂时消除,看上去他们也该回去了。
这几天贺兰绪已经发了国书,并遣人把贺兰宝接了回去。
夏天闷热干燥,崔衍昭有些怀念江河环绕的建康城,也有些想念太后。
一开始他和太后之间是很生疏,但时日久了,他还是能从太后那里感受到关心。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臣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姜质来到营帐,拜见崔衍昭。
军营里一切从简,而且崔衍昭也意识到王适安的亲信对他多有不服,此时居然如此正式地行礼,让崔衍昭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左寓被王适安请封为丹阳尹后,就是姜质接替左寓的位置,王适安对姜质很信任,大多数时候都会带上姜质。
姜质做事,基本都是有王适安授意。
难道是有什么王适安不好意思当面对他说,而且又特别严肃的事?崔衍昭想道。
姜质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大将军此番北伐立功,回朝后陛下打算如何封赏?”
崔衍昭:“……”
上次晋升国公的典礼因为大臣们的误解,筹备时候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以至于没有举办成功。
现在王适安的功劳已经足够封王,所以只能把晋升国公和封王一起办了。
但是这是很明显的事,也没必要特意来问吧?
崔衍昭不甚确定姜质是什么意思,道:“大将军的封赏自然不会少。”
他注意到姜质的表情一下变得不好看。
虽然很快又变了回来。
好像不满意他的回答的样子。
是不同意王适安晋封?
难道这个人其实是其他人安排在王适安那里的卧底?
朝堂百官的影子在崔衍昭脑海里依次闪过。
都不像是幕后黑手啊。崔衍昭疑惑地想道。
而姜质听到崔衍昭回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陛下果然忌惮大将军,并不择手段阻止大将军的晋封过程。
上次大将军在众人面前所说的陛下要立大将军为后,一是告诉他们陛下也在反对大将军晋封的势力之列,二则是以此警告陛下这样的诡计不要再用第二次。
但是显然,陛下并没有把大将军的警告放在心上,如今又想敷衍了事。
还好作为大将军贴心亲信的他,早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及时前来询问陛下。
姜质突然大声:“陛下!”
崔衍昭被这突然提高的声音震了一下。
姜质诚恳道:“陛下曾提出封大将军为后,臣想陛下是对大将军有情。”
崔衍昭按住额头,“朕……”
他的本意是好的,是大臣们执行错了。
但偏偏引起的后果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姜质情真意切:“陛下,爱应当是成全啊!”
崔衍昭:“不是,这……”
姜质看到陛下竟然皱起眉头,似乎对他劝谏的话语不耐烦的样子。
姜质心想,作为一个贴心的亲信,为大将军排除晋封的障碍,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想到陛下和大将军的传闻,他猛地脱下外袍,仅剩里衣,眼神坚定地看着崔衍昭。
论容貌,他是家族里的佼佼者;论气质,虽然跟大将军征战次数太多,不够内敛,但他曾经也被夸清净优雅,有底蕴在。对陛下应该也有一二吸引力……吧。
总之不能让陛下为了爱情而困住大将军晋升的自由!
因为大脑疯狂运转,他额头还不断冒出汗珠。
崔衍昭:“……”
前朝是有相当一部分官员不好好穿衣服,面圣时也是如此,并引以为风雅、旷达。
养父接受不了这种做派,封王、总百揆、录尚书事,在朝堂上有话语权后,直接禁止在朝堂上衣冠不整,一旦看见立刻革职。
有威望和战功加持,养父成功改变了旧有风气。
到目前,崔衍昭和百官见面时,那些官员最多也就是离席跳个舞什么的,衣服都始终穿得好好的。
此刻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脱衣服,崔衍昭很震惊。
这闷热的天气,居然已经把人逼得都不顾形象和祖制了。
毕竟是夏天,可以理解。
崔衍昭给姜质递一把羽扇,以眼神示意姜质自行扇风。
扇柄冰凉,而崔衍昭靠近时,空气中也游来一阵泛着清香的凉意。
姜质抬头,觉得陛下眸光幽深,令人目眩。
给他扇子,是以此作为信物,暗示已经同意了吗?
他心里忽然觉得紧张,本身义正言辞的话此时说出口时有些颤抖:“臣愿以身替大将军,还望陛下莫要阻大将军晋封!”
啊?
崔衍昭诡异地明白了姜质的目的。
正因为明白了,所以他现在很迷茫。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不晋封王适安。
姜质到底是从哪里悟出来他要阻止王适安晋封的?
“别多想,回去。”最后,崔衍昭还是决定不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回到建康后,他会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意思。
姜质:“!”
姜质伏地痛哭,哭得像个孩子:“陛下,万不可以如此啊。”
*
王适安不是能稳坐的性子,虽然已有消息传出夏军已经回师,他还是乔装成侦察兵,外出巡查。
只是侦察,不必多带他人。
沿途经过已被收复的城镇,因为战乱平定,渐渐有了人气,市集也开张了。
王适安在市集里挑了一枚以彩绶系着的金辟邪。
辟邪有驱赶恶鬼恶兽之用,战场死伤无数,崔衍昭更是亲眼目睹过横尸遍野的场景,戴上这枚辟邪,崔衍昭睡眠应也安稳些。
他将辟邪收进鞶囊,驾马快速回营。
然而回营入帐之后……
哭哭啼啼、衣衫不整的姜质,看见他后欲言又止,似乎很是心虚的崔衍昭。
王适安:“……”
此时情景,犹如旧日重现。
他瞥了一眼姜质,冷漠无情道:“叉出去。”——
作者有话说:《抱朴子·内篇·袪惑》记载:“又有神兽,名狮子辟邪、三鹿焦羊,铜头铁额、长牙凿齿之属,三十六种,尽知其名,则天下恶鬼恶兽,不敢犯人也。”
殷玄有伴了。(确信)
这章更新是昨天的。天气太热了,房间里实在待不住,出去溜达到很晚了才回来,不好意思大家qaq
第58章 百口莫辩*2 王适安一声令下……
王适安一声令下, 守在外面的士兵冲进来,无情地拉起姜质。
姜质本来已经任由处置了,但低头看到白色的里衣, 猛地开始挣扎。
“慢!”
崔衍昭此时正好理解了姜质的意思, 开口道:“让他先把衣服穿好。”
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被拉出去, 对一般人来说,完全就是社死了。
然而刚说完,他发现王适安眉眼下压,流露出凶悍的神情, 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了。
王适安:“陛下对臣的下属,可真是关爱有加啊。”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崔衍昭无力地解释:“不是……”
他有点心虚,毕竟姜质是因为和他的沟通不畅才失态的,而且姜质毕竟是王适安的亲信, 他已经两次被王适安看到和王适安的亲信在一起了。
每次他都是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他真的很遵守傀儡的行为模式,从没主动和王适安的亲信说过一句话。
姜质穿好衣服,再低首整理一番,恢复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气质。
穿好衣服后,他感觉自己看人都有底气了,本来滞涩的头脑也转动得更加流畅。
电光火石之间, 他想到了被大将军冷落的殷玄。
联想到殷玄, 他猛然产生了一种明悟的感觉。
不好,他被陷害了!
从进营帐开始, 他就已经落入圈套。陛下故意不好好说话,逼他使出献身的下策,再拖延时间, 让大将军恰好撞见。
这样一来,无论大将军和陛下仍然是竞争对手,还是彼此已经产生情意,大将军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了。
好阴狠好毒辣的手段!
而且事情还都是他主动做出来的,大将军追究起来,他完全无法开脱。
姜质是个体面人,做不出在证据不足时大喊大叫以证清白的事,他知道这一劫已经逃不过去,于是站得笔直,维持往日的优雅风度,淡淡道:“臣百口莫辩。”
王适安一挥手,姜质被带走了。
现在只剩下王适安与崔衍昭。
王适安压抑着怒火,危险地笑了一声:“陛下似乎对臣的下属情有独钟。”
崔衍昭观察着王适安神情,小心翼翼地解释:“只是凑巧……”
解释到一半发现不对。
他平时对王适安的下属完全就是无视的态度,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怎么就情有独钟了?
怎么还诽谤他?
崔衍昭尝试换个说法:“是他们先,呃……”
感觉更怪异了。
也可能这样的表述本身没有问题,单纯是他电视看得太多,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联想到“是她先勾引我的”这一类渣男推脱责任的经典场面。
那他该怎么解释?
崔衍昭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姜质的回答。
他悄悄挪到门口,方便随时跑路,紧接着也淡淡地道:“朕百口莫辩。”
好一个百口莫辩。
王适安被气笑了。
本以为离了建康,崔衍昭会安心和他在一起,然而崔衍昭本性难移,竟然连他的下属都不放过。
而且还不是一次。
他看着崔衍昭,冷笑道:“是臣疏忽,忘了照顾陛下的需求。”
这种个人私事被大喇喇说出口,崔衍昭恨不得当场消失。
“朕没有!”他飞快地否认。
他全部经验也就和王适安的那一次,当时的所有感觉已经在刻意遗忘下弃之脑后,他后来也并没有体会到传闻里的属于刚开荤的人的蠢蠢欲动。
王适安“呵”了一声,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崔衍昭意识到王适安已经先入为主了,现在怎么说都不好让王适安相信。
纠结了一会,崔衍昭很快又想通了。
也就是形象稍微不太好了一点……以后还能给王适安提供篡位理由:他太荒淫无度、不务正业了,以至于英明神武、心系天下的王适安不得不含泪篡位。
都要当亡国之君了,形象也不是那么重要。而且就算现在澄清成功,到时候王适安为了登基的正统性和合法性,大概率还是会把这些亡国之君常用标签贴回他身上。
想明白这点,思路一下就开阔了,崔衍昭放弃解释,直接推辞道:“大将军身领要务,志向当在四海,不必在朕身上耽搁时间。”
王适安一步步走近,目光始终钉在他身上,“陛下身为天子,陛下之事,就是天下之事,臣怎么能不关心?”
被隐隐流露出凶悍的目光盯着,崔衍昭直觉此时的王适安格外危险。
虽然只是平静地向他走来,手也并未落在剑上,但就是让他觉得被偌大阴影笼罩,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这种压力还是他之前从未面临的。
可能是这次生气程度比前面都要严重吧。
崔衍昭手抓住帐帘边缘,强作镇定地提醒了一声:“大将军身关社稷,还请大将军顾惜社稷,不要置气伤身。”
提醒完毕,他转身就要掀起帘子离开。
然后被王适安抓住胳膊。
王适安力气很大,他的手不由地松了,紧接着被大力拽进坚实而滚烫的怀抱里。
一阵短暂晕眩后,他对上王适安的眼睛,里面情绪暴烈地汹涌着,像要择人而噬。
王适安唇角轻轻扬起,道:“臣也很关心陛下的身体。”
崔衍昭干巴巴回答:“谢、谢谢关心。”
他被箍得死紧,完全动不了一下。
此时的情况让他感觉非常不妙,强调道:“大将军,我们现在是在军营。如果有什么需要倾诉的,回到建康再说也不迟。”
闻言王适安双眸危险地眯起,直视他道:“只怕陛下等不到那个时候。”
崔衍昭思路急转。
等不到那个时候?
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王适安可能单纯是抱怨他这几天跟人勾勾搭搭,但崔衍昭终究是熟知王朝周期律的人,不可避免地倾向了另一个可能——
他大概、也许、可能即将是个死人了。
而且这次王适安生气的程度也特别严重,就算因为他的脸对他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喜欢,这两次勾结亲信的误会下来,感情恐怕也已经消磨殆尽。
想着已经看到了人生的尽头,崔衍昭一下子就懒得挣扎了。
反正都要死了,也不用想怎么和王适安保持距离了。
后果也不过是经验加一。
王适安感到怀里的身躯没刚才绷得那样紧了,刚才还像是随时都要找机会离开,现在则自暴自弃一样,完全地由他支撑了起来。
他的怒火其实仍没有平复,但看崔衍昭这放弃挣扎的可怜模样,心还是禁不住变得柔软,不由放松了困着崔衍昭的力道。
但该做的绝不会少,他怀揣着残余的怨气,抬起崔衍昭的脸,对着唇咬了下去。
第59章 别送了 崔衍昭本来已经放弃挣……
崔衍昭本来已经放弃挣扎, 由王适安施为。
但是时间真的好漫长。
他体感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从王适安态度来看,好像也就是起了个头而已, 远远不到满足的程度。
撞上王适安狼似的目光, 他心里下意识就是一惊。
本来很担心王适安的身体, 但现在他觉得他更应该担心自己。
如果因为纵欲过度第二天被叫医师,嘶——
社会性死亡恐怖如斯。
“朕……”
崔衍昭试图从榻上起身,又不出意料地被按了回去。
在床笫之事上,王适安是完全一点主动权都不愿意让出来。
终于等到可供喘息的间隙, 他用力抓住王适安的手,小声问道:“已经够了吧?”
他真的开始担心自己了。
王适安每天事务繁忙,但没想到精力还是这样充足。回想起前几天晚上和王适安安安分分躺一起的日子,简直像梦一样不真实。
才刚问完,腰上便被手指轻轻划过。
崔衍昭呼吸一乱, 把还要补充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王适安看他反应, 由不住低笑了两声。崔衍昭在亲密时倒是很矜持,常不肯开口。
他在崔衍昭唇上咬了咬,崔衍昭平时就美丽,此时更如香兰沾露,可怜可爱,叫人只想多亲近几番。
“还差得远。”他说。
他就没打算让崔衍昭再有精力招惹别人。
……
从午间到了深夜, 王适安总算放开崔衍昭。
他从鞶囊里取出彩绶金辟邪, 动作可称温柔地塞进崔衍昭手里。
崔衍昭看清王适安塞来的东西,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觉得躺在手心的金辟邪格外烫手。
这个时代因为政权更换频繁,金银也可作为货币。
其他时间送也就算了,偏偏是在事后, 搞得他们好像在做什么非法交易一样。
王适安的心情倒是一直很好,见崔衍昭沉默,便询问道:“陛下不喜欢?”
他瞧着崔衍昭垂下的睫羽,上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全是因为他。
他忽然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崔衍昭想要,他定然要送到崔衍昭眼前。
崔衍昭:“……”
这倒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收下。
他把辟邪放回王适安手里,语重心长:“礼物很好,但是别送了。”
*
几日过去,卫衍已经回了邺城。
经过一场清洗,邺宫中冷冷清清。
自千秋门进入,看到的就是邺宫主殿太极殿,距主殿最近,就是太后的宫殿。
卫衍入宫后,径向太后所居而去。
太后端庄明艳,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见到卫衍,神情冷淡。
陆玉光并不喜欢卫衍,她与卫宁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卫衍又黑又瘦又不聪明,还总是阴沉沉的。
卫衍实在太丑,因此她对卫衍向来都是眼不见心不烦。只是长子意外遇刺,只能由卫衍来主持大局。
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思,她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必须把你阿兄的孩子放了。”
卫衍沉默不答,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陆玉光提高声音:“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那是你的兄长!难道你要让他绝后吗?”
看卫衍还是无动于衷,她捏紧了手指。
僵持片刻,她似乎是认输了,无力地道:“我支持你继位,听明白了吗?我支持你做皇帝,快把你的侄儿都放了!”
陆玉光出身勋贵豪族,在卫宁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嫁给卫宁,和卫宁一同度过腥风血雨的十几年。
她代表卫宁留下的势力中的鲜卑勋贵,只要她认可,上位的阻力会小很多。
卫衍勾勾唇角,“孤只杀嫡子。”
陆玉光:“卫衍!”
她是那些孩子的祖母,哪怕只死一个她都觉得心疼。
卫衍还是坚持道:“只杀嫡子。”
见卫衍打定了主意,陆玉光默然。
她并非不通政治,相反,她懂进退,识大体,无怨无悔地支持着卫宁在一个个野心家之间游走,看着卫宁又娶进一个个的女人。
已为人妇的青梅、北方柔然的公主、上司的女儿……卫宁的后宅不异于朝堂,她始终地位稳固,靠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手段。
因为懂政治,所以她知道政治斗争罕有两全的结果,但那些孩子毕竟也是卫衍的侄子啊。
陆玉光尝试最后劝诫一次:“他们还小,最大的也不过五岁……”
正说着,她停住了。
卫衍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令她在闷热的三伏天内仍察觉到了丝丝寒意。
卫衍分明是她的儿子,可是看她的眼神,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母子情意。
不待她反应过来,卫衍已经告退。
大半个时辰过后,卫衍再次过来拜见,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
在母亲面前还这样不庄重。她果然还是无法喜欢这个儿子。
陆玉光皱眉,决定尽快将卫衍打发走,“有什么事?”
卫衍问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母亲心里从没有孤,难道孤不是母亲所生?”
听见卫衍居然质疑他们的母子关系,陆玉光更觉得卫衍荒唐,冷漠责备道:“这种胡话不要乱说。”
卫衍“呵呵”冷笑。
不一会,他停下来,阴冷地说道:“孤知道,孤生得丑陋,入不了母亲的眼。”
这番话说的就像陆玉光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诚然,她年少时是因为卫宁俊美的容貌才坚持嫁给卫宁,但卫宁此后也用实力证明了她的眼光。
她绝不是那种单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
陆玉光怒了:“卫衍!”
看到陆玉光生气,卫衍反而再次笑起来。
“来人!”笑够之后,他对外喊道,声音依然阴冷。
宫人觉得这个新入邺宫的太原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备法驾,把这老妇配与岛夷!”卫衍别有深意道:“崔衍昭美丽,想必能让母亲满意。
陆玉光:???
卫衍说的话大逆不道,她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什么配与岛夷,而且别国皇帝美丽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光是陆玉光,现场其他人也处在一种如遭雷击,思绪一片空白的状态里。
他们实在摸不清卫衍的意思。
因为迟迟没人动作,卫衍拔剑穿过旁边一名宫人胸口,语气阴冷地重复了一遍:“备皇太后法驾!”
鲜血就在眼前迸溅,愣神的宫人总算反应过来。几个宫人极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儿,车轮声就响起在殿门之前的青砖过道上。
卫衍一手提起陆玉光,大步走向过道,把发现卫衍居然是在玩真的,正要张口责问的陆玉光塞进座位。
驾车的太仆看到卫衍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还滴血的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载着陆玉光闷头就往远处跑。
卫衍目送着那辆华丽的重翟羽盖金根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清凉晚风扑面,酒意慢慢散去,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
他大惊道:“母亲!”
第60章 偷家 崔衍昭收到来自建康的急……
崔衍昭收到来自建康的急奏时有些意外。
世家坐大, 正适合君主离线制,他还以为百官看不到他,就不会有他的事了。
崔衍昭有些疑惑地展开急奏, 看起里面的内容。
奏章言多日霖雨, 豫州、吴州、南豫州、扬州等地遭水, 作物被淹,有的地区房屋都被冲毁了。
水患放在现代也是不可忽视的问题,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月会上新闻,更别提在小农经济模式的古代了。
崔衍昭心情沉重地继续阅读下去, 想看大臣们传来急奏是需要他做什么。
开头都是套话,表达了朝中诸卿对他的想念,并提到有几位因为太想念他已经病倒了,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在深情呼唤着他。
崔衍昭心想倒也不必这么夸张,然后接着往下看。
“伏惟陛下诚孝, 感动天地, 臣等恭请陛下前往南郊,亲祈皇天,燎祀司中、司令、风师、雨师。女巫舞乐,已有筹备,唯待陛下圣驾还朝。”
……?
反复看了几遍,他终于确定大臣们只需要他回去祭祀。
崔衍昭觉得让他提几个应对水患的建议都比让他去祭祀有用。
但想到自己万事不管的形象, 崔衍昭又微妙地理解了这些大臣。
就他一直以来的表现, 好像除了祭祀也没什么能起作用的地方。
王适安探身过来瞧了一眼,了然道:“陛下要回建康?”
他尚有寻回曾经被掳走的宫廷乐队这件事在等待结果。不是为了让崔衍昭继续封后, 只是正统礼乐不能为索虏所占。
但相较找回乐队,还是处理水患更为紧要。世家只会更进一步地敛财占田,而非协助救灾。要妥善处理, 必然要回师建康,以兵锋压得世家不敢起其他心思。
崔衍昭不清楚王适安的心思,还在想急奏提到的水患。
从急奏来看,受害最严重的是庄稼,显然这一季的粮食会出现缺口,具体受灾数量暂时不清楚,也不确定各地粮仓里的存粮是否够用于救灾。
被冲毁房屋的居民也需要当地安排地方安置。
大臣们能够处理好……吧。
崔衍昭:“霖雨不止,已有多地遇害,百官催朕回建康祭祀。”
王适安沉吟了一阵:“臣与陛下同返。部队要整顿军械,稍晚两日返程。”
此次北上已取得战果,且夏国和燕国政局变动,短期无暇南下。若江南无事,自然可以留部队观察北方变化,并寻回当年的宫廷乐队。然而如今江南水患,更需将士回乡发挥作用。
而且崔衍昭柔弱,若他不在身边,也不知要如何应对各怀鬼胎的朝中诸公。
听到王适安要和他一起,崔衍昭很惊喜:“大将军也要回去?”
他本来还在头疼回去后用什么理由要求查看各地赈灾情况,怎么限制世家借灾害牟利。
他固然身为皇帝,但也就是个光杆司令而已,要实现目的的时候只能反复迂回,还不一定成功。
有王适安就不用担心了,王适安与世家对立,不会坐视世家借自然灾害牟利。
惊喜来得太突然,崔衍昭激动了一下,又矜持地询问:“军中再无其他要事了吧?”
从王适安说了要一起回去,崔衍昭就一直很期待地望着王适安,眼神很亮,而里面又只映着王适安一人。
王适安被看得心里一片柔软,唇角翘起,“自然。”
说走就走。
王适安向来雷厉风行,崔衍昭也急着回去。做好决定之后,王适安向军中下达了返程的命令,便和崔衍昭一起离开。
返程的命令很快传遍军中。
殷玄的伤虽然没有好全,但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
返程的命令传来,他是最悲伤的。
怀着雄心壮志而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建立多少功勋,就被陛下算计得失去大将军信任,被迫躺平。
唯一能让他没那么悲伤的是,被算计的不止他一个,姜质也没能逃过。
虽然姜质没有挨打,但自从那天之后,就被软禁起来,再没能参与任何军中决策。
要知道姜质本身是要接替左寓职责的,现在连军务都不能参与,多年的努力一下子就打了水漂,比他还惨。
现在大将军命令大军返程,之前的禁令解除,殷玄总算能去看望和他有着相同遭遇的姜质。
被软禁几天后,姜质身上气质有些颓废,但看到有人前来,还是打起精神,整理衣装,做出一派优雅从容的姿态。
看见姜质表现得优雅从容,殷玄下意识挺直身板,端起风度。
他们的家族都太想进步了,哪怕只是次等士族,对子弟要求也十分严格。以至于他们哪怕决定放下家族的枷锁,时不时也还会觉醒肌肉记忆。
世家风度讲究雅量,就是不能喜怒形于色,不能直接地把目的表达出来。
彼此很有风度地对视了很久,殷玄还是没能忍住,主动询问道:“如初,看在你我同是受害者的份上,可否告诉我陛下是如何算计于你的?”
姜质瞥了殷玄一眼,完全不想说当时的失态。
殷玄看姜质这拒不配合的态度,很是恨铁不成钢,“陛下阴险狡诈,心思深沉,你不说,我不说,不能团结起来,早晚被各个击破!”
姜质:“……”
不得不说,殷玄所言有几分道理。
姜质于是道:“你先说。”
殷玄大惊:“什么,你不知道?”
姜质不以为意:“你违抗大将军命令,被责打四十军杖,还有吗?”
殷玄闻言十分激动:“我是被陷害的!”
姜质闻言,总算认真了几分,道:“我只听说你违抗大将军命令,具体如何并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殷玄尴尬道,“你们都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他的事早已被传遍军营,所以这两天哪怕能爬起来了,也不敢出去打饭。也就是今天大家都在整顿装备返回建康,才悄悄溜出来。
短暂尴尬了一下,殷玄把自己的经历和猜测全都给姜质讲了一遍。
在讲述的过程中,殷玄顺便表明立场:“玄只是觉得陛下有些可怜,并非同情陛下。”
他深深地知道,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子,同情皇帝只会带来不幸。
姜质感觉殷玄这最后一句话并不可信。
不过作为交换,姜质也把自己的经历描述了一遍。
听完以后,殷玄深深地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才语气艰涩地问:“如初,你觉得你比之大将军如何?”
姜质怀疑殷玄在嘲讽自己:“你在开什么玩笑?大将军哪里是我能比的?”
殷玄:“那你还……”还想着以身替大将军。
姜质一时间无话可说。
不过殷玄也只是提一句而已,并没有真让姜质难堪的意思。
他很乐观地道:“以如初的勇气和玄的谨慎,两相配合,定能挫败陛下挑拨离间的阴谋。”
姜质:“……”他还是觉得殷玄在嘲讽他。
但看在和殷玄是同一战线的份上,他忍下了这口气。
殷玄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现在帮姜质收拾起来。
两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讨论起挽回大将军信任的方案。
收拾完毕,殷玄和姜质将背起包袱走进大部队时,就看到鲍检照驾马奔来。
鲍检照神色匆忙,见到他们,勒马询问:“陛下何在,大将军何在?”
鲍检照受大将军重用,这次北伐获得的功劳大过了许多跟随大将军的老人。
有陛下保举就是了不起,陛下算计他们,恐怕也是为了扶持鲍检照上位,架空大将军。
殷玄收敛起心里的酸意,道:“陛下和大将军已先行返回建康。”
闻言,鲍检照脸上少有地流露出为难和迷茫,“现在军中还有何人可以主事?”
殷玄:“这……”
本来该是姜质,但姜质被软禁后,大将军再没指派可代大将军主事之人。
殷玄很痛心,陛下阴险狡诈,来军中后连番作梗,以至于大将军对他们这些亲信都失去了信任,从择一主事改为让他们相互制衡。
从殷玄的神情上,鲍检照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他转头看向姜质,曾经就是姜质主事,现在他决定还是先对姜质说明情况。
鲍检照:“卫衍要将夏国太后嫁与陛下,我与其他夏国将领收到消息,不敢轻举妄动,现欲询问陛下和大将军是何意见。”???什么?把谁嫁给陛下?
姜质和殷玄对视一眼,怀疑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鲍检照看姜质和殷玄都陷入呆若木鸡的状态,催促道:“此事虽然闻所未闻,但卫衍如此行为未必没有道理。你们快给个回复,我好知道下一步如何做。”
最后还是殷玄先给了回应:“疯了吧,太后不是他的母亲吗?”
鲍检照思考了一下,道:“据说卫衍反悔过一次,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坚持要将夏国太后嫁给陛下,国书如今已经发往建康了。”
姜质比起殷玄显得很平静,“夏国太后现在何处?”
鲍检照:“已经离开邺宫。我和其他将领商议好,若见到太后銮驾,先行阻拦,以免卫衍再次反悔时责备我等。”
大概是这种事实在是超出了姜质的认知范围,姜质没有直接做出回答,而是道:“先按你说的做,我遣人去追陛下和大将军,将此事报告他们,最迟明日予你回复。”
顿了一下,姜质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为免夏军起疑,明日你不必过来,我派人过去寻你。”
鲍检照报了地点和接头方式。
等鲍检照离开,姜质终于无法维持平静的态度,暴躁地向殷玄询问:“你会把令堂嫁给别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殷玄露出为难的神色。
姜质见状松一口气:“我就知道,我们还是……”正常的。
殷玄:“难说。”
说完,他被姜质踹倒在地,摔了个屁股蹲,风度大失。
*
崔衍昭将要渡河的时候,忽然看到后方奔来的身影。
从身着的甲胄来看,正是他们江南的将士。
不等他提醒,王适安已经停住马,等追来的将士上前表明来意。
将士飞快地奔到他们面前,将一绢袋呈上:“见过陛下,大将军,这是行军司马的信件,称需要及早回复。”
是王适安亲信的信件,那应该和他没关系。
崔衍昭没有多想,任王适安接过绢袋打开。
王适安取出绢袋里的信件开始阅读,读着读着,眉头越皱越紧。
崔衍昭关注到王适安神情变化,不由紧张起来。
难道是他们走后,军营遭到偷袭,发生了意外?
燕国已经发国书签了盟约,加上才损失了五万青壮,元气大伤,短期应该不会挑事,这样想来,偷袭他们的只能是夏国。
王适安拿着信,语调十分危险,“居然已经向建康去了。”
崔衍昭:“?!!”
遭到偷袭的不是军营,而是建康?
前几天夏国撤军是虚晃一枪,其实已经向着建康去了?
这偷家偷得也太快了吧?
他想看信上是什么内容,但每次拍马凑近,信都被王适安护住,他什么都看不到。
王适安对送信的将士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姜质,此事陛下与我都不同意,让他先想办法拖延,等回到建康后,陛下会正式回复。”
将士领命而去。
王适安对崔衍昭道:“恭喜陛下要有儿子了。”
虽然说是恭喜,但听上去一点也不诚恳,甚至像是在讽刺。
王适安心情很是糟糕。
夏国请求崔衍昭与其太后联姻的国书已经发往建康,若是朝中诸卿同意,一场荒诞的婚事俨然将发生在夏国和江南。
崔衍昭听了王适安的话后,只感觉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有人要拜他当义父吗?——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大家久等啦。本章掉小红包,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