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笑一下也不行?”
“有你那么皮笑肉不笑的吗?”
“一个小黄脸,你怎么看出皮笑肉不笑?再说苏佳穗不也这么笑的,你的意思是她也皮笑肉不笑?”
“你——”
纪景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叮叮叮”的响了起来。
[穗:?]
[穗:你活拧歪了?]
[穗:你想让我去你家给你拜年是不是?]
[穗:你得感谢阑尾炎救了你一命[怄火]]
那个系着红围脖,一边跺脚一边仰天长啸的小企鹅,真的就是苏佳穗本人了。
纪景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是活拧歪了。”
陈旭倒是很无辜的神情:“不是你让我在群里说句话的吗。”
“你别跟我废话了,我可没有割阑尾。”纪景对陈旭的慈爱之心已经到了头,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两根大拇指来来回回的敲击屏幕,像和事佬一样竭力的在群里活跃气氛。
陈旭进了厨房,问季沐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季沐恬偏过头朝他笑了笑,柔声细语的说:“你帮我切一下蒜薹吧,再削两个土豆。”
“嗯。”
陈旭不会做饭,可切蒜薹,削土豆,都不算难。
他切着蒜薹,向外看,纪景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有了点轻松的笑意。
苏佳穗脾气大是真的,好哄也是真的。
“陈旭。”
“嗯?”
“是不是因为我……你跟穗穗她们闹得很不愉快啊。”季沐恬低着头,声音很小,像是很愧疚。
陈旭用到将蒜薹切成两段:“跟你没关系。”
季沐恬没把他的话当真,仍嗫喏着道:“其实,我很喜欢穗穗的性格,很想,和她交朋友,可她似乎对我有误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我一点。”
这话说的真是够楚楚可怜,够低微。陈旭嗤笑了一声:“你想跟她做朋友,得先做好她让你往东你就往东,让你往西你就往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
“我……”
“算了,还有半年就高考,高考完各奔东西,何必呢。”
季沐恬看了他一眼:“你,不问问我打算考哪所大学吗?”
陈旭放下刀,去削土豆:“你要考哪所大学?”
“我比较想考北大……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家里蹲吧。”
陈旭的态度让季沐恬不由自主的咬了下牙,她别开脸,往菜里撒盐:“那你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吃老本。”
“……”
季沐恬不说话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静静地忙碌,到中午十二点时,终于做出一桌丰盛的饭菜。
陈旭洗干净手,走到客厅:“纪大少爷,请问您,可以开饭了吗?”
“哦,弄好了?”
“是啊,用我帮您洗洗手吗?”
纪景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五人组都称得上是朋友,但陈旭和纪景的关系还是更亲近一层,两个人身世相似,家境勉强相当,且都有一对不靠谱的爹妈,能玩到一块去,也能惨到一块去,这些年相处下来,肉麻点讲,全然是把对方当成另一个自己在疼爱。
纪景真心想要把陈旭拴在自己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也觉得陈旭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当季沐恬让他劝说陈旭,为自己日后前程早做打算时,纪景很诧异的开口问:“你不去上海?”
“暂时没这个计划。”
“可我们都去上海。”
“我又不是网游里的跟宠。”
纪景感觉陈旭最近说话总是带刺,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微微皱起眉,想狠狠给陈旭一拳,可碍于那句“大过年的”,碍于客厅里还挂着老太太的遗像,不好轻易动手,憋了半响才说:“你慢慢考虑吧,反正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
平平淡淡的吃过午饭,纪景回二楼睡觉了,因为很不想见到陈旭和季沐恬,还特意反锁了房门。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季沐恬换了一身新衣服,在客厅里看春晚,包饺子。
纪景只是路过客厅,却一眼注意到季沐恬的衣服是香奈儿去年的秋冬款,迅速做出判断后,他自己心里都一惊,没想到自己时尚敏锐度居然这么高了,真是没白陪苏佳穗逛街。
不过,季沐恬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穿这款略有些风格浓艳的衣服,看着还真奇怪,像是借了别人的衣服来穿。
纪景摇摇头,收回视线,对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陈旭说:“我出去转转。”
“去哪?”
“溜溜弯,还得跟你打报告?”
纪景是真不想看陈旭和季沐恬像两口子过日子一样凑在一块,觉得很碍眼,搞得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暗恋陈旭了。
“我跟你一起。”
“你干嘛跟我一起?”
“我怕你被人拐卖。”
季沐恬闻言笑起来,问陈旭:“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啊。”
陈旭道:“认真的。”说完拿起外套:“走吧,去遛弯。”
季沐恬道:“你们俩个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吗?”
陈旭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待会就回来。”
陈旭略显冷淡的眼神让季沐恬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出了门,一下子很冷。
纪景跑到车库里,推出一辆自行车,陈旭也没问他要去哪,长腿一跨就坐到了后座上。
“妈的,你真沉。”
“别说脏话,纪大少爷。”
纪景用力的踩着脚蹬:“妈的,都是跟程向雪学坏了。”
陈旭蜷着两条腿,笑道:“你还能怪到她头上。”
“不怪她怪谁。”纪景顿了顿,忽然问:“季沐恬那套衣服是你给她买的?”
“她洗衣做饭那么辛苦,我总要给点报酬,不然成什么了,黄世仁吗。”
纪景小声骂了句“混蛋”,然后说:“你眼光可够差的,那衣服根本不适合她。”
陈旭仍是笑:“我当然没你眼光好,眼光这玩意,是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不过,适不适合,都不影响那件衣服的价值。”
“去年的秋冬款,有个屁价值,你欺负她不懂。”
“你这么懂?也对,苏佳穗可是香奈儿的忠实爱好者。”
“喂!上坡你就不能下来推一把!”
陈旭从后座上跳下来,一边推一边说道:“你现在体力未免太差了。”
纪景恶声恶气:“你试试整天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桌前两个月,能跑完八百米我算你厉害。”
“苏佳穗还能跑五千米呢。”
“她有在健身的好吗,你知道她平时在家做深蹲,举着二十公斤的哑铃,能轻轻松松做一百五十个深蹲。”
过了上坡路段,陈旭又利落的跳上后座:“她很厉害。”
陈旭好难得说句人话,虽然是夸苏佳穗的,但纪景与有荣焉,颇为得意的说:“她是我的偶像。”
“恭喜你。”
“……我以后跟你说话是不是还得请个翻译啊。”
“我说恭喜你,一般人可没有跟偶像谈恋爱的机会。”
纪景情绪顿时低落:“现在只能说是谈过。”
陈旭沉默了,怕再说下去纪景会一边骑车一边痛哭,那情景可能会很滑稽。
纪景也沉默了,他近来体力的确不如从前,有点喘。
两个人沉默不语的穿越无人的公路,不多时,抵达苏佳穗家。
“我就知道你要来这。”
“那你还跟来。”
“我怕你一时没忍住,冲进去,又被赶出来,想想都太凄凉太狼狈了。”
纪景没反驳,只将自行车停到墙根底下,拉着陈旭爬上对面小区的车库,车库前有一棵年头很老的大槐树,树枝厚密,缠满彩灯,是他们俩完美的掩体。
“大哥,这在干嘛呢?”
“嗯……偷窥吧,我知道不光彩,你不用废话了。”
“你真的很无聊。”
“又说废话,我不无聊跑这来做什么。”
纪景顶着寒风,坐到车库边上,很惬意的晃荡着两条腿,拿手机给苏佳穗发消息。
[景:你家什么时候吃年夜饭呀(可爱)]
[穗:我姥爷他们睡得早,十点来钟吧]
[景:那你今天晚上会出去放烟花吗?]
[穗:佳和要去放呢,我也打算放一个,我爸买了个超级大的]
[景:要不现在放吧(饥饿)]
[穗:为啥?还不到九点呢]
[景:我想看(可怜)(可怜)]
[穗:……别让我爸看见你(敲打)]
陈旭收回视线,盯着前面的小院子,很快,苏佳和抱着一个非常大的烟花盒子从屋里出来了,苏佳穗裹着羽绒服,跟在后面。
陈旭淡淡地说:“你们这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梁山伯与祝英台算合法恋爱吗,呸呸呸。”纪景觉得自己这比喻太不吉利了。
苏佳穗在院里环顾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大槐树的方向。
“她是看到我了吗?”纪景朝苏佳穗挥了挥手,特有礼貌的打招呼。
“她能看到个鬼啊……”陈旭莫名的烦躁,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纪景丝毫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苏佳穗要为他放烟花的喜悦当中:“那她也应该知道我在这,欸,你看到佳禾惠子没,还真挺可爱的。”
“怎么还不放,放完好回去,冷死了。”
“冷吗?我都有点要出汗了。”
“哼,有情饮水饱。”
“这就是谈恋爱的快乐啊小旭同学,你跟季沐恬,真不是我多嘴,你不别扭吗?不难受吗?你跟她压根不是一类人,要说图她长得漂亮,可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啊,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纪景很小声的嘀嘀咕咕:“还当初不如撮合你和程向雪呢,我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季沐恬在一起。”
陈旭看着捂着小腹,弯腰准备点烟花的苏佳穗,轻声道:“我跟季沐恬在一起,就是为了离苏佳穗远点。”
纪景微怔,转过头看他。
“现在,你还要让我跟你一起去上海吗?”
“……”
“砰——”
随着一声巨响,绚烂的烟花在黑丝绒一般的夜幕中绽放,一朵,两朵,三朵,接连不断,漫天的火光如同流星雨一样向四周散开,消失在无边暗色中。
可纪景完全没心思欣赏了,现在这场烟花是属于陈旭一个人的。
陈旭望着上空的烟花,弯起嘴角:“真挺好看的。”
“……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懂。”
“我说。”陈旭耐着性子重复:“我跟季沐恬在一起,我不跟你去上海,都是为了离苏佳穗远一点。”
纪景终于感受到他所说的寒冷:“为什么,你,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陈旭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尘:“你应该问我,为什么喜欢她,但你没必要问,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
“总之,就这样吧,我和她,我们,就这样吧。”
纪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顶着漫天的烟花,攥住陈旭的衣领,对着陈旭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你他妈的,怎么学的这么混蛋!”
“别说脏话,纪景。”
纪景毫不犹豫的又是一拳。
陈旭倒在地上,也不觉得疼,这个场景早在他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日子,会是在苏佳穗面前,会有这样一场漂亮的烟花。
纪景的手机又在“叮叮叮”的响个不停。
毫无疑问,是苏佳穗的消息。
“你回一下吧。”陈旭笑笑:“不然她又该生气。”
纪景对于陈旭,就是另一个自己,陈旭太懂得如何激怒纪景了。
作者有话说:
哦豁,喜闻乐见
第47章
◎就这么一个裹着牛奶糖的饺子◎
纪景对着陈旭的脸, 又是一拳,这一拳直接打在眉骨上, 完全不一样的疼法。
陈旭简直有些眼冒金星, 可饶是如此,他仍能清楚的看到纪景背后,那夜幕中绚烂无比的烟花。
一场烟花, 没什么。
只不过苏佳穗说这是“超级大的”, 仅此一个,仅赠纪景。
纪景嘴里含着一块糖, 砸吧着嘴,美滋滋的要让他闻一闻甜味, 他不想闻,还要打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旭抿唇,绷紧了脸,强忍着疼痛, 一把攥住纪景的领口, 将纪景按倒在地, 对着纪景的脸毫不留情的回以一拳:“你打我,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打我的就是你!”
纪景抬起腿, 用膝盖猛地将他顶出去, 随即又扑到他身上,几乎是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至此为止, 两个人的情绪算是彻底失控了, 在并不算宽敞的车库顶端厮打成一团, 但打架, 尤其是豁出全部力气打架, 实在是一件会急速耗尽体能的辛苦事。
烟花消逝时,两人都挂了一身的彩,平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大口吸入冷风,喉咙里像含着锋锐的刀子。
痛死了……
纪景挨纪汉华的打,心里麻木,所以不太觉得疼,可他在“自己人”跟前是吃不得半点亏,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哪怕先动手,让陈旭报复性的回击几拳几脚,这会也痛的要命,难过的要死。
纪景不想再理陈旭,费力的拿起手机,看苏佳穗发来的消息。
[穗:怎么样,好看吧]
[穗:外边太冷了,我要回屋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穗:你是骑车来的吗?小心路滑,别摔倒]
[穗:人呢?]
[景:手机掉进雪里了,才找到(大哭)]
[穗:傻子]
[景:(大哭)]
[穗:快回家]
[景:好(流泪)]
苏佳穗每发一条消息,纪景的手机就“叮”的一声响。
陈旭觉得很刺耳,用力的踹了他一脚。
“神,神经病啊你,还没挨够打?”
“你以为,我跟你动真格的,你能打得过我?”
“别说的跟你,手下留情了一样。”
“呵……”
陈旭不是好动静的笑了一声,认定纪景不识好歹,多说无益。
车库顶虽然远离地面,但寒冬腊月里头,浮着厚厚一层雪,躺在雪里终归是冷得让人直打颤。纪景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的踢了陈旭一脚:“你是现在回去,还是让我明天早上来给你收尸。”
在这里躺一晚,的确会冻死。
陈旭不要纪景拽他,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先一步从车库顶跳下去。
纪景连气都要喘不动了,手腕在刚刚的扭打中似乎也受了伤,料定自己未必能安然无恙的落地,于是硬生生的唤陈旭:“欸,你托我一下。”
“你妈的。”陈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而后贴墙站好,让纪景踩着他的肩膀下来。
自行车好端端的待在原地,因为是有钱难买的限量版,纪景非骑回去不可。
陈旭照旧跳上后座。
“你下去——我蹬不动!”
“活该。”
“我真是活该,我就不该带你来。”
陈旭笑了笑,没说话,他手抓着车座,身体微微向后仰,拖着两条长腿,鞋底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印子,跟车辙一组合,很像自行车的辅助轮。
来时的路多为上坡,回去则成了下坡。
纪景勉强稳定住呼吸,低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不够。”
“那好吧。”陈旭像是有点无奈:“我说的再清楚一些,纪景,如果我离苏佳穗太近,我怕,哪天我会一时冲动……”
纪景脚撑着地,把车停下了,回过头看他。
陈旭垂眸,避开纪景的视线:“我喜欢她,你当我愿意,我比谁都不愿意,可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了,那天在学校,我差点对她说出口。”
这次轮到纪景沉默。
回到陈旭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季沐恬等的很着急,不停地向外边张望,一看他们进院,马上出门相迎,注意到两个人伤痕累累的脸,季沐恬吓了一跳:“哎呀,这是怎么弄的,你们跟人打架了?”
“嗯。”陈旭快步走进客厅,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药箱,里面有很多跌打损伤的外用药,原来都是给纪景预备的。
纪景跟在他后面,脱掉了脏兮兮的鞋子和外套,去厨房里找水喝。
季沐恬看着两人的神情,都不太愉快,便凑到陈旭身旁柔声问:“你们两个打架了吗?”
陈旭皱了眉。
说他和纪景像,其实两个人很不一样,纪景平时总冷着一张脸,似乎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又冷又拽,但接触深了就晓得,纪景性格其实很温和,有点大少爷脾气,可也有大少爷的涵养,属于外面硬,内里软。
陈旭则恰恰相反,看着他终日嬉皮笑脸,像个玩世不恭的大男孩,但骨子里却很强势。
季沐恬渐渐感觉到自己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并不能如想象中那样轻易拿捏他,反而时常会因为他的冷淡和不耐烦受到一点轻微的刺激。
或许陈旭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季沐恬帮他拧开红药水的盖子,暗暗在心中思索。其实是算一笔账,算她付出的和得到的究竟哪一样比较多。
于季沐恬的价值观,她身上这套香奈儿,还是比她本身更胜一筹。
所以她暂时不亏。
“我帮你上药。”
“不用。”
陈旭对着镜子随便涂了点药,放缓了声调:“去煮饺子吧,都饿了。”
“好……”
季沐恬站起身,走进厨房,正好纪景往外走,她拦住纪景,小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纪景的伤势看起来要比陈旭轻一些,起码没显示在脸上:“因为闲着无聊。”
“……”
“我要去卫生间。”
季沐恬默默的让开路。
纪景洗了澡,换了睡衣,然后才到客厅里给自己的脸上药。陈旭刚才用过的镜子还摆在茶几上,纪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之前的伤没有完全好,现在又添新伤了,真是命运多舛的一张脸。
陈旭在沙发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吃饭。”
“听你的口气,像是要我去吃断头饭。”
“你现在没资格要求那么多,我不欠你的。”
纪景愤怒,是因为他的好兄弟居然喜欢上他的女朋友,纪景认为在这件事上陈旭即便不是罪大恶极,也该是心怀鬼胎,总之有错。
可陈旭偏偏说,他比谁都不愿意喜欢苏佳穗,喜欢就是喜欢了,没办法。
纪景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自己这一腔无名火,事实上,除了愤怒,纪景还有点焦躁,纪景并不想失去陈旭这个朋友。
年夜饭成了断头饭。
纪景明明很饿,但一个饺子都吃不进去。
陈旭反倒像放下了一块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看起来格外轻松,他吃了许多饺子,排骨,还喝了半杯白酒,足足有二两。
“我吃到硬币,看样子明年会发财。”
纪景快要被他气死,放在桌上的手都在抖,让那张本来很稳定的餐桌变得有些摇晃。
陈旭也能理解纪景的心情,因此和颜悦色的给纪景夹了一个饺子:“多少吃点,半夜饿了可没得吃。”
纪景深吸了口气,拿起筷子,动作迅速的把饺子塞进嘴里,随即一怔:“怎么是甜的。”
季沐恬笑笑说:“我包了一颗牛奶糖进去,你吃到啦?”
餐桌上忽然陷入诡异的静默。
就这么一个裹着牛奶糖的饺子,竟然是陈旭夹给纪景的,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他该做出退让。
“我吃好了,想先休息。”春晚还没结束,陈旭对季沐恬道:“你看完电视就早点睡吧。”
季沐恬不是第一次夜宿在陈旭家,她住一楼的小客房。
纪景仍旧跟陈旭一个房间。
两个人开着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出意外的都失眠了。
“那只垂耳兔……”纪景后知后觉的想起陈旭曾经说过苏佳穗长得像兔子,以及,苏佳穗自己也蛮喜欢小兔子,她和他第一次去看电影时穿的那件衣服上,就有一只毛绒绒的小兔。
“之前买的,养了大概有,半年多。”陈旭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诚:“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它被关在小笼子里,脏兮兮的,很可怜。”
纪景愿意相信陈旭并非在很早之前就对苏佳穗动了心思,毕竟,陈旭在他和苏佳穗分手那会,是实心实意的给他当军师。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你问我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万一,你其实不喜欢她呢,只是错觉呢?”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错觉,可惜没那么幸运。”
“哎……”
纪景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陈旭翻过身,背对着他:“你不用这样,我可能只是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今天跟你说这些,纯粹是没有控制好情绪,幸好是面对你,如果换做苏佳穗……”
苏佳穗真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哪怕如今和陈旭闹得这样不愉快,只要陈旭厚着脸皮去讨好她,毕恭毕敬的给她认个错,她就会立刻原谅陈旭,再度把陈旭划入自己的保护圈。
可如果陈旭说喜欢她,那问题就严重了,起码苏佳穗无法再将陈旭当做朋友看待。
“冷静一段时间,是多久。”
“谁知道呢,或许一年,两年,三年……”
陈旭像数羊似的,恐怕会数到自己睡着。纪景不由打断他:“为什么要那么久?”
“换做你,你需要多久?”
“……”
纪景不开口,因为不想“数羊”。
……
每年初一,家里都会有很多人上门来拜年,说络绎不绝丝毫不过分。
但今年少了。
这让老苏非常不爽,觉得自己是落难的凤凰。
苏佳穗倒是挺开心的,她一直不喜欢“拜年”这件事,苏佳和不爱应酬,家里来客人都得她去打前锋,一模一样的话术翻来覆去的说,实在没劲透顶。
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大年初一,苏佳穗决定出门去拜年——通常他们家都是初二才去拜年。
“穗穗,你刀口还没好呢。”
“已经好了,妈,我穿这件怎么样?”
孙女士摇摇头,不是对衣服的评价,是对刀口的评价:“医生说最少得卧床半个月,你这才几天啊,一星期都不到。”
苏佳穗撩起睡衣,给孙女士看刀口:“一厘米而已,都结痂了,也不疼,让我在床上躺半个月才是要我的命。”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命不命的。”孙女士有着中年妇女独有的唠叨特性:“你看着是表面结痂了,刀口多深啊,一般人到这时候还没出院呢。”
“哎呀,妈!”苏佳穗也有着青春期少女独有的叛逆特性:“我真不疼了。”
她一发脾气,孙女士就无可奈何了:“那你,当心点,千万不要抻着……”
苏佳穗乖巧的答应,然后换上了自己的新衣服。
老苏再怎么手头紧俏,也不会亏待苏佳穗的吃穿用度,他认为养女儿除了精神富足,经济富足同样重要,他可不希望某些臭男人仗着自己有钱,给他闺女买件衣服,买条手链,就哄的他闺女晕头转向了。
所以老苏从牙缝里抠出来五万块钱,专门用来给苏佳穗买过年穿的新衣服。
而苏佳穗在这方面也的确被养的太娇惯了,完全意识不到这五万块钱对现如今的老苏而言有多不容易,干干脆脆的支使苏佳和去买了一套她最爱的香奈儿。
苏佳和刷卡的时候,心如止水,一点不觉得自己过年穿旧衣服,姐姐过年穿新款香奈儿有什么不妥。
看苏佳穗打扮的漂漂亮亮,他也挺高兴,尤其苏佳穗打扮的这么漂亮,还带他一起出门。
“姐,我们要去哪呀。”苏佳和一蹦一跳的走路,脸上难以掩饰的喜色。
“嗯……”苏佳穗想了想说:“先去橙子家吧。”
程向雪每年都回哈尔滨老家过年,不过今年因为学习耽搁了,她爸妈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在这边,她家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程向雪窝在房间里无聊的要死,从早上八点开始就一直骚扰苏佳穗。
苏佳穗来找她,真是把她吓了一大跳,继而开心的手舞足蹈。当然,碍于腿伤未愈,“足蹈”这部分极其有限。
苏佳穗把程向雪放一边,先领着苏佳和跟程向雪的爸妈拜了年。龙凤胎很懂礼数,长得又确实招人喜欢,比程向雪有明星相多了,夫妻俩颇觉蓬荜生辉,赶紧给龙凤胎装了两个厚厚实实的大红包,每个红包里都是八千八百八十八。
“哇。”苏佳和下楼一数,很震惊的对程向雪道:“你爸妈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那必须的,怎么样,要不要见面分一半。”
“我倒是想分给你。”
苏佳和自动自觉的把红包递给苏佳穗,苏佳穗也自动自觉的把不属于自己那一份压岁钱装进属于自己的小皮包里。
“哎,弟弟,你这样将来找对象很成问题啊。”
“为什么?”
“你姐这关不好过。”
虽然知道程向雪只是调侃,但苏佳穗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不能,我坚决维护苏佳和同学的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
程向雪咧嘴一笑:“要是他跟卫校那女的结婚,欸,那女的叫什么来着?”
“我……”苏佳穗稍一犹豫,很真诚的向弟弟道歉:“不好意思苏佳和,那样我真的会杀了你。”
苏佳和:“……”
苏佳穗:“我只要求对方人品上没有硬伤,这很过份吗?”
“你们会不会想得太远了!”
苏佳和的反应把程向雪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了才问他:“你想好考哪所学校没?”
苏佳和一点犹豫都没有:“上海公安。”
“哇塞,做警察啊。”
“你有意见?”
“我不配有意见。”
不得不说,苏佳和受苏佳穗影响很深,他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能像姐姐那样打抱不平,惩恶扬善的,但他自己并没有这个意识,只觉得应该,有必要,做一名优秀的警察。
苏佳穗拍了拍苏佳和的头,感觉弟弟特别可爱,全世界最可爱。
说话间,三个人出了小区,走到街边。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啊,饭店什么的都没开门呢。”
“要不去找江延吧,我知道他家住哪。”苏佳和提议。
“好啊!”程向雪马上响应:“我们去给他爸妈拜年!”
苏佳穗问苏佳和:“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哪?”
“江姨说的,就在爸新厂房附近。”
“……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江延,问问他在不在家,万一他们出门了呢。”
苏佳和打电话过去,江延很快接通,声音很低沉,一贯的温柔:“佳和,有事吗?”
程向雪又小鹿乱撞了,翘着一只脚往苏佳穗怀里钻。
苏佳和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眼程向雪:“我们想去你家拜年,现在方便不?”
“你们?”
“我,我姐,还有程向雪。”
“嗯……”江延迟疑了一瞬,说:“我在外边,我去找你们吧。”
这是苏佳穗预料之中的结果,她从苏佳和手里接过电话:“好,我们在阳光街这边的大润发等你。”
大年初一,街上好多成群结队的中学生,都很无聊,都在等待跟朋友汇合。
苏佳穗想把纪景也找出来一块玩,可纪景不来,回消息说他今天要在家里陪陈旭,这让苏佳穗有一点小小的郁闷。
都怪陈旭,不搞团结搞分裂。
“等江延来了,我们去陈旭家。”
苏佳穗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她领导下的“任何人”也不会有意见。
程向雪只是问:“给他拜年?”
苏佳穗摩拳擦掌:“对,给他好好拜个年。”
程向雪方才的娇羞神态一扫而空,忽然间兴奋起来,比要见到江延还兴奋:“顺便再给季沐恬也拜个年!”
苏佳和认为单从外表看,她们俩真的没比卫校那几个女的善良多少,完全是一副要打上门去欺负人的模样。
但问题是,一个肚子上三道刀口,一个左腿骨折还没好利索,拿什么去欺负人啊……
苏佳和心怀忐忑的等来了江延。
当着江延的面,苏佳穗和程向雪就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好像真的只是想去探望一下陈旭。
江延自然不疑有他。疑也没用。
计程车总是风雨无阻,仿佛从来没有节假日。四人打了辆车,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陈旭家。
陈旭奶奶刚去世没多久,按照习俗家里是不能贴对联挂灯笼的,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过春节的氛围,整体略显冷清。
苏佳穗一下子又有点心软了,感觉陈旭现在确实有些孤苦无依的意思。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走掉。
下了车,进了院,苏佳和上前去按门铃。
来开门的仍是季沐恬。
季沐恬稍稍一愣,马上笑着说:“你们好啊,你们是来找陈旭的吗?”
要不然还能是来找你的啊!
程向雪很努力的忍耐住了这句话,僵硬的笑道:“不让我们进去吗?”
季沐恬侧过身,以女主人的口吻道:“请进请进,你们能来我实在太开心了。”
苏佳和听到了磨牙声,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但他能看得出来,姐姐和程向雪都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孩,而陈旭似乎喜欢,这是他们产生矛盾的核心点。
一行人进门,换鞋,不等走进客厅,就见纪景戴着口罩从楼上跑下来:“你们怎么来了?”
苏佳穗脸色微微一变:“你搞什么?”
“咳……昨天晚上着凉,感冒了。”
“你最好是。”
苏佳穗走上前,作势要扯掉他的口罩。
纪景急忙向后躲避:“我真感冒了,特严重……你刚动完手术,免疫力低,别传染给你。”
他站得高,且存心要躲,苏佳穗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硬是怎么扯都扯不到。就在这时,陈旭下楼了,好巧不巧的,同样戴着口罩。
苏佳穗一怔:“欸?真感冒了?”
“嗯……”陈旭哑着嗓子点点头:“传染。”
苏佳穗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两个好兄弟会“自相残杀”,也不觉得纪景挨欺负,陈旭会帮着隐瞒,因此很理所应当的相信了。
“吃没吃药?”
“吃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万一传染上怎么办。”
纪景真不想对苏佳穗说谎,这种心慌意乱又如履薄冰的感觉实在痛苦,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后背就出了好多汗。
还有……他现在不知道,在陈旭面前,要如何跟苏佳穗相处。
作者有话说:
高中阶段快结束了!
第48章
◎高三生现在杀人都不犯法◎
程向雪双臂抱怀, 上下打量着季沐恬,虽然是笑着, 但很阴阳怪气:“衣服挺漂亮啊。”
季沐恬糯糯道:“是陈旭送我的新年礼物。”
程向雪很小的时候, 父母就忙着赚钱,整天东奔西走,长年累月的把她寄养在亲戚家里, 即便亲戚们都对她很好, 可亲戚家毕竟不是自己家,说话做事, 吃喝玩乐,都没那么理直气壮, 因此程向雪打小便学着哄人开心,看人眼色。
在季沐恬身上,她总能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兴许是虚伪, 又或者别的, 反正季沐恬的一言一行, 在程向雪看来都别有目的。
直觉不足以成为罪证,可不妨碍程向雪越来越讨厌季沐恬, 已经到了“怒从心中起, 恶向胆边生”的地步,她笑嘻嘻的对苏佳和道:“看出来没, 她和你姐穿的一个牌子。”
苏佳和稍稍惊讶了一下, 倒不是刻意的, 他不像纪景那么敏锐, 真没看出来季沐恬身上这套衣服是香奈儿, 而这足够季沐恬难堪了。
并非假装难堪,是真难堪。
苏佳穗的“瞧不起”里总掺杂着一些出于善意的“恨铁不成钢”,季沐恬表面上泫然欲泣,心中却不以为然,她的懦弱,她的支吾,不过是一层伪装,自然无所谓被人轻视。
可程向雪那种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鄙夷,像一把刀似的插在季沐恬的心口。
季沐恬想装作听不懂程向雪的言下之意,但她微颤的瞳孔和骤然攥紧的手指出卖了她。
程向雪更得意,心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跟我玩什么聊斋啊,真当我和穗姐一样是好忽悠的。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程向雪从来不是善茬,她很清楚怎么让季沐恬难受,一扭头,看向楼梯上的陈旭:“你们男的啊,让我说什么好呢,给女生买新年礼物也不知道动动脑筋的,抄袭景哥买香奈儿就算了,你好歹注意一下尺码呀,这套衣服明显就是穗姐的码,恬恬穿着都有点大。”
季沐恬总厚着脸皮叫苏佳穗“穗穗”,那程向雪也豁出去自己的胃口,强忍着恶心管季沐恬叫“恬恬”,她相信这一定能让季沐恬呕出一口陈年老血。
殊不知她的话落在纪景和陈旭的耳朵里,杀伤力更强,简直惊起万丈波澜。
纪景回身,死死盯着陈旭。
陈旭垂下头,咳了两声,好像真得了什么重感冒。
纪景快要气死了。
他敢保证,陈旭在买这套衣服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绝对是苏佳穗。
该死!可恶!王八蛋!
纪景心里一团火正熊熊燃烧,烧的他五脏六腑都要化为灰烟,可他打也打过了,谈也谈过了,事到如今,不仅束手无策,还得帮着陈旭遮掩。
真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啊!
纪景深吸了口气,再度转过身,很勉强的笑道:“陈旭哪会买礼物,他问我来着,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连尺码都照着买,纯粹一个二百五。”
苏佳穗这会完全在状况之外,两边的暗流涌动她都没感觉到,只皱着眉说:“年前这茬感冒可严重了,你们俩要不就找人到家里输液吧,反正你会拔针。”
“嗯,嗯。”纪景一边咳嗽一边往后退:“我和陈旭病好之前,就不出门了,等病好了再去找你。”
“听你嗓子还没陈旭那么哑,是不是发烧?”
“呃,有点,还行。”
“……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你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其实纪景装得挺好,可他在苏佳穗跟前总像是没穿衣服,打眼一看就一览无余了。
纪景必须镇定:“你老怀疑我干嘛,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别说,在苏佳穗心里,纪景还真挺值得信任,两番询问不见他露出马脚,苏佳穗便彻底放下心了:“那你,你们俩好好休息,我们待会打算去看电影。”
纪景问:“看什么电影?”
程向雪抢着回答道:“最强喜事!有张柏芝!刘嘉玲!还有古天乐!”
“哦……”纪景憋屈坏了,好不容易过年有两天清闲,他也很想跟苏佳穗一块去看电影。
不过,苏佳穗特地到陈旭家来找他,应该是……想要带着陈旭一起的。
看着苏佳穗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纪景终于按捺不住,在陈旭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做什么又打我。”
“都怪你。”
“……”
倒也没错,他要是不喜欢上苏佳穗,就没有这么多破事了。
可问题在于……他很难不喜欢苏佳穗。
苏佳穗一进门,他就知道,苏佳穗今天来,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
因为他是苏佳穗的朋友,而并非男朋友,所以不必像纪景那样舔着脸到处找台阶下,只要他愿意,他和她,随时可以恢复成从前的关系。
陈旭比纪景更无可奈何。
“你们两个……”季沐恬垂着眸,小声道:“要吃午饭吗?”
“我吃不下。”陈旭没有看她,快步上了楼。
纪景是要跟上去的,可路过季沐恬时忽然停下脚步:“这套衣服你还是别穿了,真不适合你,我想,也许自己买的更合身。”
“……”
纪景没再多说什么,一路小跑着追上陈旭:“你等等我!”
陈旭已经烦的恨不得一刀抹脖子,当场死掉了:“拜托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
“我们俩再聊聊。”纪景不愿放弃陈旭这个朋友,更不愿朋友成了自己的情敌,他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讲,苏佳穗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坏毛病。”
陈旭想关上书房的门,把纪景拦在外边,纪景非常眼疾手快,直接塞进去一只胳膊。陈旭到也不能为图一时的清静废掉纪景的一条胳膊,长叹了口气:“你之前,跟我讲的足够多了。”
“不够,那是我顾忌自己的脸面,顾忌被苏佳穗知道,她会把我斩草除根,对你有所隐瞒。”
陈旭松开门把手,无力的坐到沙发上:“好,你讲吧。”
纪景跟屁虫似的坐到他旁边:“苏佳穗爱打人,而且打得很疼。”
“我知道。”
“你不知道!苏佳穗脾气真的很差,之前有一次,我们俩去买炸排骨,那家店很火的,得排队,我就跟在她身后,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回手就打了我一下,又响又脆,你想想,我只是不小心踩了她的鞋。”
“……什么鞋。”
纯手工定做的小羊皮鞋。
纪景当然不会这样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换做你,你能忍吗。”
“……”
“还有!她特能花钱,三月初那会我为什么天天到你家蹭饭,你敢相信我当时钱包里连一百块钱都不到吗?你知不知道每次香奈儿上新款的时候,我心里都一哆嗦,她现在是成天背书包,对包什么的兴趣不大,一旦她上了大学,开始喜欢买包了,真的,我都容易去卖肾卖血。”
“……”
“不止这些,她有恋弟癖你知道吗,我中秋那天给她换的手机,到腊月二十七为止,她相册里一共一百六十张照片,得有一百五十张是苏佳和,剩下那十张,还有八张是程向雪,剩下两张是她的自拍。”
“……你对天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然考不上大学。”
纪景马上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那两张自拍是我跟她的自拍,可她恋弟癖绝对是真的,要是跟她结婚,别想着把苏佳和当小舅子看待,那得当成岳父,欸,她爸,得当成祖宗,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都得当成是神仙下凡了。”
关于苏佳穗家里的事,纪景倒是没怎么说起过,想来,他在苏家卑躬屈膝的样子,的确难以启齿。
陈旭笑了笑,问他:“那你怎么不认可分手。”
纪景回答的很干脆:“我贱啊,你不也总说我贱,我就是认了没皮没脸,换做你,你能认吗,恐怕不行吧。”
“我不行,所以,我知道我跟她没可能,也没有动过别的念头。”
“……她发火的时候很吓人,像怪兽,根本没有平时那么好看,回头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给你拍张照片看看。”
如果发火到像怪兽的地步……
陈旭想了想说:“还是命要紧。”
院里忽然传来响动,陈旭起身,站到窗边,向外看了眼:“季沐恬走了,好像把她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那可能是要跟你分手的意思。”
“我们俩压根也没牵手。”
季沐恬的离开,没有给陈旭带来任何影响。
他转过身,对纪景说:“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出趟远门,家里的钥匙,你拿一把。”
纪景微微睁大双目:“你要去哪?因为苏佳穗?还是因为我?”
陈旭摇了摇头:“你们有你们的高考,我也有我的高考。”
……
开学之后,学校里的气氛明显变了,尤其是火箭班,连一句琐碎的废话都很难听到。
新同学毫不意外的遭受到了冷遇,也没人过问陈旭的去向,他和纪景空置的书桌慢慢地被复习资料所掩埋。
天气日渐转暖,有人开了窗,楼下并不吵闹,微风钻过浅蓝色的窗帘,抚摸轻薄的纸张,书页哗啦啦的翻动,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步入了终章。
冬去春来,又要到夏天。
离高考仅剩最后一个月。
小说里的时间总是在这样一句话之后飞速流逝,苏佳穗不知道陈旭去哪了,却很清楚剧情进展到这份上,离完结就不远了,男主也没什么存在感了。
“穗姐……”程向雪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
苏佳穗起身,到走廊:“啥事?”
“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有啊,我去博帆。”
“找纪景?”
“不是,博帆有个高考冲刺班,今天晚上开课,上到十一点,我差不多……八点四十就得从学校出发。”
程向雪点了下头,笑道:“那十一点之后我去博帆找你,咱们吃个夜宵,我最近馋烤串馋的流口水——”
“我就知道,你找我除了吃也没别的事。”
“嘻嘻。”
“嘻嘻啥,别想着叫江延了,那个时间他不会出门的。”
“不叫就不叫嘛,这么凶干嘛。”
“凶吗?”
“嗯!”
苏佳穗摸了摸眉毛:“最近老李发疯了,简直是给我们上刑,我真的让他给折磨惨了,心里总憋着一团火。”
程向雪能感觉得出来,犹犹豫豫的问:“你考上交大,没把握吗?”
“不晓得,本来挺有把握的,可二模成绩一出来,我心都碎了。”
“二模本来就难。”
“我当然知道二模难啊,但老李怎么说,他说去年高考,题出的比二模还难,万一今年更难,我们全都得歇菜。”
想起去年的高考题,程向雪浑身打了个冷颤:“不会吧……按说去年都打回来一批复读生了,今年不该那么狠。”
“万一呢?我真宁可去死也不想复读,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去上那个该死的冲刺班。”
“嗯……你别这样子,你都这样,纪景还不得发疯啊。”
随着高考一天一天的逼近,学生,家长,老师,心里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苏佳穗抱怨几句而已,都称得上心态极好的了。
上个月,校方刚封了天台,因为有几个高三生总往上跑。
“纪景,他早发疯了,二模题做完就发疯了。”苏佳穗掐指一算:“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哭了六场,哎……说实话,看他那样,我都于心不忍了,一边哭一边做题,眼泪掉在草稿纸上,整整浸透了八张草稿纸,你知道我给他买那个草稿纸多厚吗?”
“……我一直没敢问,他二模多少分啊?”
“五百三,我们省去年分数线是六百六,差出去整整一百三。”
四月初二模,六月初高考,两个月时间,一百三十分。
程向雪咽了咽口水:“这要是我,我哭的能比他还惨。”
苏佳穗叹道:“他进步真算快的了,但确实,时间紧张,要是考不上,我估计他就得复读一年。”
“他应该也不想复读吧,我们都走了,剩他一个人,不是更生不如死。”
“对啊,所以王达推荐他第二志愿填上理,上理去年分数线好像是,五百八出头,要是题没那么难的话,他还是稳稳能挤进去的。”
“这不挺好吗!上理就上理呗,好歹一本呢。”
“他不愿意,非得跟上交死磕到底,一提去上理就哭,王哥说他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
果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是真快乐,程向雪被逗笑了:“心气还挺高。”
苏佳穗颇为无奈:“你就别笑了,我真的愁都要愁死。”
能让苏佳穗犯愁的事不多,古往今来,也就一个高考了,毕竟高考如战场,形式瞬息万变,除了江延那种稳操胜券,一门心思奔着状元使劲的,剩下都在独木桥上摇摇晃晃呢。
连苏佳穗都得背着书包屁颠颠的往高考冲刺班里跑。
与她同行的还有林思淼。
林思淼没能通过竞赛拿到保送清华的资格,参加清华冬令营也没有受到太多关注,现在林思淼通往清华的道路仅剩高考,可以说她的压力一点都不比纪景小。
可她比纪景要自信的多。
“我算看出来了。”林思淼说:“凡人是不可能通过努力追上天才的,但凡人只要努力,一定能考上清华。”
离高考越近,学生们之间的差距就越明显,先前题不难,不深,苏佳穗和林思淼之间只差了那么几分,林思淼和江延也没差太多,似乎再试一把劲就可以追上去。
然而二模成绩一出,苏佳穗直接差了林思淼二十多分,林思淼和江延更是差了三十多分。
江延这个变态,就只在英语作文上丢了分,清华和北大为了他,都特地派人来学校了,简直比小说还离谱,以至于苏佳穗现在看不得江延十二点不到就洗澡睡觉,那种羡慕嫉妒恨揉捏在一块,可以让苏佳穗分分钟化作魔鬼。
冲刺班的课结束时,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
苏佳穗收拾东西,上了楼,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哭声。
推门进去,只见纪景坐在书桌前,鼻子里塞着猩红的一团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你又怎么了?”
“我,我流鼻血……我要死了。”
“……”
玩命学习伴随着的总是身体日渐弱鸡,纪景之前仗着底子好,还能通宵达旦熬几个大夜,可这两个月以来,明显不行了,面色苍白,眼眶青黑,说难听一些,跟要精尽人亡似的。
“累了就歇会吧,走,橙子请客撸串。”
“我不想吃,我吃不下。”
纪景抽抽噎噎,毫无食欲。
苏佳穗不禁长叹了口气,倒宁愿他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骨气,认命考上海理工大学。
可纪景犯起轴来八匹马都拉不回。
“去吃点吧。”苏佳穗耐着性子哄他:“你不是最爱吃烤馒头片了吗。”
纪景“哇”一声又哭了:“你别提那个字——”
“你能不能别鬼哭狼嚎,挺大个人怎么哭出这种动静的。”苏佳穗想捂住他的嘴,然而手一触碰到他的脸,掌心顿时湿润。
人家哭这么大声都是干打雷不下雨,他倒好,雷雨交加,雨水量快赶上水漫金山寺水淹陈塘关了。
苏佳穗拿纸巾擦了手,继而擦他的脸:“行行行,我不提那个字,你好不好不哭了?”
纪景摘掉鼻子里染血的纸,揉了揉鼻尖,勉强止住了眼泪:“你今天来,是特意找我吃饭的?”
“你猪脑子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来博帆上课吗。”
“哦……今天已经一号了?!”
苏佳穗帮他更新了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五一劳动节。”
纪景终究是被苏佳穗硬拖着下了楼,五月份其实已经不冷了,可纪景仍穿着一件比较厚实的牛仔外套,手揣在兜里,见风就瑟瑟发抖,很像个生病的人。
“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好好睡觉?”
“还行。”
他怕冷,一定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估摸着也没怎么好好吃饭。
苏佳穗看着路灯下他格外乌黑的眉眼,心里真的挺难受,但安慰的话,已然说不出什么新花样:“还有一个月……坚持就是胜利。”
“要是,没胜利呢。”
“不会的,二模我都没考好,何况你呢,再说去年的题那么难,今年肯定很简单。”
“嗯……”
苏佳穗知道,纪景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如果再这么熬几个月,他很有可能把命都搭进去。
“喂,你想不想喝酒啊?”
“我不会喝酒。”
“喝一点没关系的,回去睡个好觉。”
为了节省宝贵的时间,程向雪提前一步到了烧烤店,点了一桌子的串等他俩:“穗姐!你们可来了,再一会都凉了,天啊,景哥,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差。”
苏佳穗拉着纪景坐下,管服务员要了一小瓶宁夏红:“麻烦帮我拿两个小杯子。”
二两半的宁夏红,正好倒满两个小酒杯。
“真的要喝吗……”
“喝啊,你先吃点东西,一边吃一边喝。”
程向雪给纪景点了两组生蚝:“景哥,吃,都吃了,这可是男人的加油站。”
程向雪声音不算小,隔壁桌几个男人听到了,纷纷笑起来,不是好笑:“妹妹,拼个桌啊,一起喝?”
苏佳穗看过去,眼神很冷:“我,我们,高三,下个月高考,知不知道高三生现在杀人都不犯法。”
还有一个月高考,大半夜跑出来撸串,嗑生蚝,喝白酒,看上去精神的确不太正常,杀几个人也许真不用负法律责任,何况苏佳穗的眼神真的像要杀人。
隔壁桌瞬间安静了。
纪景如同在另一个世界里,闷头吃光了两组生蚝,又吃了烤馒头片,牛肉串,鸡翅,最后咽药一样,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宁夏红。
“你……这不是啤酒。”
“我知道。”
“你还好吗?”
“还好。”
纪景推开食物残骸,抽了张纸巾,把桌面仔细擦干净,而后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程向雪都看愣了:“他干嘛,表演节目呢?”
苏佳穗揉了揉纪景凌乱的短发:“压力太大,他睡不着觉,估计是困极了。”
程向雪叹道:“看他这样真够可怜的,哎,这要是没考上可怎么办啊。”
苏佳穗偏过头看向纪景。
被一杯酒放到,纪景算彻底睡踏实了,可眉头依旧紧蹙着,好像藏着无尽的忧愁与不安。
作者有话说:
来喽!
第49章
◎高考结束了◎
纪景做了个梦。
梦里他一个人走在幼时乡间的小路上, 头顶着炎炎烈日,两侧是金黄的麦田, 空气燥热, 热的他口干舌燥,很想赶快回家喝一杯冰镇果汁。
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他从车窗里看到苏佳穗。
你要去哪。
纪景在心里询问, 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而苏佳穗似乎没有看到他,那辆车离他越来越远。
纪景企图追上去, 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炎热,焦急,感觉快要死掉。
“唔……”
“纪景,纪景。”
梦醒了。
纪景猛地坐起身,用手背蹭了下脸, 湿漉漉的,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怎么了?做噩梦啦?”
“我, 好热。”
苏佳穗站在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温水, 笑着递过来:“慢点喝。”
纪景喘息还稍有些急促, 捧着纸杯,一边小口小口的吞咽, 一边一瞬不瞬的盯着苏佳穗。
博帆三楼的小单间只有一扇朝北的窗, 此刻蒙蒙天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像是一层清冷又柔软的薄纱。
显而易见, 现在已经是新一天的清晨。
“你昨晚……没回去吗?”
“嗯。”苏佳穗坐到椅子上, 拿起一张试卷:“在这写作业来着。现在还不到六点,你可以继续睡会。”
整夜没睡的苏佳穗,看起来一点不狼狈,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在微光之下,每一根发丝都柔顺又清爽,皮肤很白,细腻且透着红润的水意,嘴唇也红润润的,像草莓布丁。
对比之余,纪景觉得自己很邋遢,头发凌乱,汗湿衣襟,是一条快风干的咸鱼。
“我去洗个澡……”
纪景几乎是逃进浴室,刷了三遍牙,洗了两遍头,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但……
“穗……穗姐。”
“嗯?”
“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内裤啊,还有睡衣,在那个,衣柜里。”纪景吞吞吐吐,完全遮不住的羞怯。
苏佳穗倒不觉得有什么,翻翻找找,拿了条内裤,又拿了套睡衣,叠在一块顺着门缝递进浴室。
“谢谢……”纪景声音很小,像小羊咩咩叫。
苏佳穗弯起嘴角,躲到浴室门的另一侧。
过了一会,纪景推门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轻“欸”了一声。
苏佳穗起了坏心眼,想从后面吓他一跳,因为光着脚,走路静悄悄的,纪景并没有察觉,按照苏佳穗的计划,是要紧贴在纪景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等纪景回头的瞬间做一个非常恐怖的鬼脸。
可没想到纪景突然转过身,反而把正屏住呼吸接近他的苏佳穗给吓着了,苏佳穗出于惯性的退了一步,却踩到浴室门口的一滩水,脚下一滑,立时不稳:“呃——”
纪景睁大眼睛,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一把攥住苏佳穗的手腕,猛地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没有摔倒。
两个人都心有余悸的长舒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称得上老熟人的念头从纪景脑海中飞速划过——没有海绵。
纪景的视线不受控制的下移,他这会才注意到,苏佳穗穿着衬衫,并非春秋校服宽松的衬衫,而是一件掐腰的,荷叶边衬衫,胸口那里的纽扣绷得很紧,仿佛随时都会撑开。
“喂,你看什么呢?”
“……”
浑身血液也不受控制的激流勇进,纪景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发烫,心跳如擂鼓,CPU烧的粉粹,整个人都宕机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苏佳穗,也不知道松手。
苏佳穗不太舒服,倒不是因为被纪景抱着,纪景的头发还没擦干,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水珠:“哎呀,你弄我一脸。”
苏佳穗皱着眉抱怨,草莓布丁一样的唇瓣张张合合。
纪景看着苏佳穗,心里像有只暴烈的小马在奔跑,一下一下的,拼尽全力的往外撞,从他的喉咙里撞出一个短暂急促的音节:“我……”
我可以亲你吗。
问一下,礼貌。
初吻。
刷牙了,三遍。
前男友。
左右开弓,两耳光。
粉碎的CPU不忘使命,竭力的向他传递一些重要信息,应该是希望他保护好自己命运多舛的一张脸。
可纪景只明确接收到了一条信息。
初吻。
苏佳穗仰着脸看他,露出甜甜的微笑。
“纪景。”
“嗯……”
纪景喉结滚动,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今天是五月二号。”
“嗯……”
五月二号,初吻纪念日。
他会一辈子都记得这一天的。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四天。”
“嗯……”
纪景默默松开手,激流勇进的血液顺着血管各归各位,CPU进了维修厂,那匹奔腾的小马也乖乖回了马厩,这一刻,他称得上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你要是不困了,就去写题吧,我下楼给你买早餐,小笼包怎么样?”
“两屉就够。”
苏佳穗点点头,到玄关处穿鞋。
她穿着白色荷叶边衬衫,浅蓝色铅笔裤,细带的裸色高跟凉鞋,将本就优越的身材衬托的更加苗条高挑。
纪景靠在墙上,心无杂念的想,他前女友可真会打扮啊,腿看着比他都长了。
“你为什么没穿校服?”
“现在都不怎么出教室,不穿校服教导主任也不管。”
苏佳穗拎起柜子上的小皮包,朝他摆了摆手:“你快点写,我走喽。”
纪景抻长了声,有气无力的答应:“好——”
门关上,砰的一声。
CPU迫不及待的从维修厂里蹦出来,滋啦啦的发出警报。
苏佳穗这就开始不穿校服了!也没背书包!她!还穿了高跟鞋!
纪景捂住心口,感觉心跳比刚才还猛烈。
十八岁的男高中生,本质上都差不多,脑子里归根结底就那么几件事,学习,色色,以及给女朋友花完钱后,生活费还够不够买馒头咸菜吃。
……
五月中旬,迎来了第三次模拟考。
为了缓解学生压力,题意料之中的简单,成绩下来,苏佳穗考了七百二十多分,可全区排名相较于二模几乎没怎么动。
苏佳穗站在大榜前,恶狠狠的嚼着泡泡糖,意识到凭自己的资质,是没有再进一步的希望了。
“我这脑子,上了大学,多半也得是苦哈哈的。”
“你脑子不笨。”江延站在一旁,很认真的帮她分析:“只是脑子转的慢,所以运算也慢,考试时间一紧张,节奏就乱了,我看过你的卷面,扣分一多半都是算错了结果。”
苏佳穗斜眼看他:“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嗯,学临床应该不用整天算题,我是这个意思。”
“就是啊穗姐,医学院又不研究数学,你摆脱了数学,那不相当于那个什么,呃,金蝉脱壳,破茧成蝶!”
苏佳穗笑了,拍拍程向雪的肩膀:“你这两小词整的是真不赖。”
“必须的!”程向雪心情极好,她三模的区排名往上爬了一大截,已经步入中上游,这成绩别说考上海戏剧学院,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一本也够用了。
和她一样稳操胜券的是苏佳和。
上海公安大学去年的分数线并不高,刑侦专业也还不到五百分,招生重心主要在高考后的政审和体测,苏家祖上三代无犯罪记录,政审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至于体测,苏佳和从小到大的优点就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只要不出意外,他这个警察是当定了。
现如今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纪景。
不晓得为什么,临近高考,纪景反而平静了,据前方的王达传来线报,他最近半个月不哭不闹,吃得好睡得香,可学习态度上丝毫不见松散,专注又认真。
像是,像是……
王达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堪比程向雪那般精妙绝伦的形容词。
王达说:“像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了。”王达紧接着又问:“你说他万一没考上,会不会剃度出家啊?”
以纪景的精神状态,考哈佛没指望,考哈尔滨佛学院倒是能行。
苏佳穗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自作主张,给纪景的填了个第二志愿——上海理工大学。
上理不是最好的选择,确实对纪景而言最稳妥的选择,无论如何,苏佳穗都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复读,毕竟这边还有个老谋深算的纪汉华,倘若纪汉华发了狠心,使点什么阴谋诡计,狠狠往纪景身上泼一桶脏水,那纪景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苏佳穗在算题这件事上脑子转的慢,别的事可一点不慢,她老早想清楚,纪汉华一天不死,她就要一天把纪景带在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很快到了高考前夕。
晚饭过后,苏家的小别墅里安静的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老苏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对正在镜子前试穿旗袍的孙女士道:“我们要不要上去跟孩子们聊聊。”
“别,上次开家长会老师不是都嘱咐了吗,一切和平时一样,多说多错。”
“哎呀,我真紧张啊,腿都一个劲打颤。”
“这还没进考场呢。”孙女士翻了个白眼:“我生孩子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屁!”老苏压低声音道:“你在产房嚎那两嗓子差点没给我吓尿裤子。”
孙女士是顺产生的龙凤胎,开宫口疼的死去活来,意识全无,根本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大抵糊涂了,向产房外的老苏交代后事。
当时的老苏尚且年轻,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说吓尿裤子稍有点离谱,可确确实实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产房外了。
思及过往,夫妻俩都有些感慨,好像才一晃的功夫,两个肉团似的小婴儿就拔节而长,成了两个可以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大人。
老苏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说:“我上去看看。”
“我跟你一块去!悄悄看一眼。”
“行!”
夫妻俩蹑手蹑脚的上了楼。
苏佳和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老苏撅着屁股贴近门缝,往里面一看,气得直咬牙。
小兔崽子,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有闲心打游戏呢!
孙女士不用看,光听“Fire in the hole”就知道苏佳和在做什么,扯了扯老苏的衣摆,朝他摇摇头。
老苏压着火,隐忍不发,又往苏佳穗的房间门口挪,苏佳穗倒是关了门,可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小客厅里不见人影,沙发上堆着好几套衣服,茶几上还摆着化妆品。
老苏心一惊,猛地推开门,一路小跑进卧室,又扫了一圈卫生间,连衣橱里都翻了,愣是没有找到苏佳穗。
“人呢?”
“你还问!肯定是去找纪景那小子了!”
孙女士也很诧异:“没看到她下楼啊。”
老苏懊恼又沮丧的坐到地板上:“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啊,没一个省心的。”
孙女士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孩子这样说明没有压力,心态好,学到这个份上,那高考不就是考心态吗。”
老苏指了指门外:“你没瞧见吗,她出门前换了好几身衣服,还化了妆,是特意打扮过的。”
孙女士便不说话了。她爱丈夫,也爱女儿,哪边都不想得罪,所以只好闭着嘴保持中立。
她不说话,老苏就自己安慰自己:“哼,没关系,你瞧着吧,两个人上了大学,不在一块,各忙各的,用不了多久就得疏远,都是这样的,哼。”
要是两个人真考上同一所大学呢?
孙女士其实发自内心盼着纪景能考上,抛开感情的部分不谈,苏佳穗什么样,当妈的最清楚,脾气火爆,爱动手打人,又花钱如流水,喜欢她的人不少,可能跟她过到一块去的不多。
纪景温顺,抗揍,家里还有钱,简直是为苏佳穗量身定制的,真要离了纪景,苏佳穗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合适的对象,孙女士觉得,很难说啊。
……
苏佳穗的确是去找了纪景。
临要高考,纪景也不上课了,在考点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从酒店到考场仅需步行五分钟,很方便,只不过周围没什么顺口又干净的饭馆,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苏佳穗说她家今晚吃的羊肉馅饺子,纪景馋的不得了,结结实实咽了一下口水,“咕咚”一声。
苏佳穗便偷偷地给他拎了一盒饺子过来。
羊肉是鲜羊肉,肥瘦相间,用花椒水和胡麻油搅得馅,里面只放了一点胡萝卜,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鲜嫩可口。
纪景一连着吃了二十多个,撑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香吧?”
“嗯!”
“我小叔说草原上的羊肉最好吃,跟我们平时吃的不是一个味道,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草原上吃羊肉。”
“你小叔小婶还没要孩子啊?”
纪景这话题起的倒也不是莫名其妙,苏佳穗的小叔小婶结婚六七年了,一直没要孩子,在老家那边经营农场,照顾老人,闲着没事就结伴出去游玩一番,日子美滋滋的,更不想要孩子了。就两个老人和长兄如父的老苏整日着急,怕他们年纪大了再后悔,想要孩子的时候,小婶都成高龄产妇了,高龄产妇毕竟是有风险的。
“没,过年那会小叔还让我以后给他养老呢,可能是真不想要了吧。”
“为什么啊,小孩多可爱。”
“你住海边呀,管得还挺宽,人家二人世界过的舒服,干嘛非得要孩子。”
纪景看苏佳穗不高兴了,立刻换了个话题:“考完试我们去旅游好不好?去草原,去海边,去爬泰山怎么样?”
“……你,心态怎么突然这么好?”
“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我都做了,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我了。”
纪景盘腿坐在床上,还真有点佛。
不过苏佳穗打量他没有剃度出家的决心,捏了捏他的小腿说:“就你,现在还想爬泰山,歇着吧。”
纪景现在很瘦,一米八六身高,只有一百四十斤,虽然不至于瘦脱相,但模样确实比从前逊色了不少,关键是脸本来就小,一瘦下来,眼睛看着太大,简直不协调了。
“欸。”纪景被她捏疼了,直往后躲:“轻点行吗。”
“……明天谁陪你考试?”
“王哥,他比我更希望我考上,我要考上了,他就算金牌辅导老师了,一准身价暴增。”
“那倒是,他对你,真的尽心竭力。”
“嗯……他这半年看着都老了好多,为了他我也得好好考啊,对吧。”
苏佳穗笑着站起身:“我要回去了,我爸发现我不在家会气死。”
“那我送你到楼下。”
六月初,哪怕夜里也是闷热的,可纪景仍旧怕冷,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还要披一件薄外套。
在酒店走廊里等电梯,电梯旁边有整理着装的全身镜,纪景看着镜子说:“我们俩根本是两个季节,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不冷。”
“什么时候买的高跟鞋?”
“我干妈给买的,好不好看?”
“好看。”
纪景撩开衣摆,拿手比量了一下:“我们俩腿真一样长了。”
“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
苏佳穗扭腰,用屁股撞他:“闪开。”
今晚酒店爆满,都是学生和学生家长,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害电梯迟迟不来。
纪景又站回到镜子前,从兜里掏出手机说:“拍张照吧。”
说纪景傻,他还真不笨,知道苏佳穗穿了高跟鞋,那就一定是打扮过,苏佳穗只有打扮过才愿意跟他拍照。
“你拍好看一点哦。”
“姐姐,你怎么拍不好看啊?”
苏佳穗今天的确是特意打扮过,因为没上课,也不想学习了,难得有闲暇时间,必须要精心修饰一下自己才肯出门。
在这件事上,纪景比老苏可清醒多了,他从不认为苏佳穗是为了见他才盛装打扮,苏佳穗要真的这么喜欢他,估计连衣服都不会换,就急急忙忙的来给他送饺子了。
不过,好歹是给他送饺子了。
纪景非常知足。
为期三天的高考,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
苏佳穗跟苏佳和恰巧在一个考点,老苏和孙女士自觉省了不少心,可以一块照顾两个孩子,本来还想着姐弟俩从考场出来能对对题,奈何俩人约好了似的,绝口不提考试的事。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考完了一科又一科,到六月九号下午五点,高考结束了。
老苏感觉跟做梦似的,让他殚精竭虑三年的高考,居然这么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等姐弟俩从考场出来,他走上前,问了那个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怎么样?题难吗?”
苏佳和长舒了口气,一把抱住老苏:“爸,我考得很好。”
终于听到一句让人安心的话,老苏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用力的拍了两下苏佳和的肩膀:“不错不错,真不错。”
随即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苏佳穗。
苏佳穗笑笑,很轻松地说:“题比想象中简单,尤其是理综。”
老苏没哭,孙女士先哭了,她一手搂着苏佳穗,一手搂着老苏和小苏,哭出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扬眉吐气:“终于考完了!终于不用再受这个罪了!”
苏佳穗等她哭痛快了才问:“妈,我手机呢。”
孙女士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大概猜到她想打电话给纪景,用那双红肿的眼睛不住地给她使眼色。
苏佳穗本来是要打的,可一解开锁屏,群里一连串的消息,纪景也在其中,她就没有打了,跟着孙女士上了车。
[程:哦吼!考完喽!吃大餐吃大餐!]
[江:考得怎么样?]
[景:帮我估分帮我估分!]
[程:我考的还行呀,题不难嘛,听说文科那边哭天抢地的]
[程:景哥,考都考完了,你费那个事干嘛,爱咋咋地吧]
[江:你还记得题?我考完就忘了。]
[景: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解的!答案多少!]
[江:……我打电话跟你说]
[景:啊啊啊啊啊啊!我答对了!我居然答对了!四十二分我都拿到了!(大哭)]
苏佳穗看着纪景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叹号,忍不住笑,正在聊天框里输入“恭喜”,手机忽然叮叮响了两声,是纪景发来的消息。
[景: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最近经常做这种梦]
[景:我可不可以现在去你家?]
[穗:暂时还是不要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景:(大哭)(流泪)]
[景:真的不是梦!]
苏佳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盯着手机怔了半响,才慢半拍的意识到,纪景美梦的结局,是考出好成绩后,抬头挺胸的走进她家大门。
苏佳穗心里酸酸涩涩,莫名有些难受。
作者有话说:
我忽然想写一个纪景穿越到末世的番外哈哈哈哈
第50章
◎她打定了主意要向江延表白◎
高考后出成绩需要十五至二十天, 而各个学校的分数线也会同期公布。
这半个多月,高考生们的情绪还不能完全放松, 毕竟最终成绩能不能过第一志愿的分数线还是个未知数。
可考都考完了, 杞人忧天真没啥用。
程向雪要组局出去玩,她说她知道有个地方风景特别好,在湖边, 人很少, 适合露营,烤串, 钓鱼,所有东西她来准备, 反正谁不去谁就吃大亏。
她天花乱坠的说了一大通,搞得大家都很期待,结果到了地方,就是一个郊区的小野湖,旁边有两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包, 到处是野生野长的草稞子, 附近一片树林还算风景秀丽, 偏偏里面几步一坟地。
苏佳穗大失所望:“你搞什么鬼啊。”
程向雪理直气壮:“主打一个原生态。”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面对几束幽怨的目光, 程向雪讪讪一笑:“这不是, 刚高考完嘛,哪哪都是人, 我就想说, 找个人少的地方……我爸推荐的。”
程父同样是个热心肠, 不仅推荐了一个“露营圣地”, 还特意找司机和车送他们过来, 而司机把车停到路边,就拍拍屁股闪人了,并没有给他们留几分后悔的余地。
事已至此,就算一顿乱拳打死程向雪也不能解决问题,何况程向雪的确一番好意,她连帐篷桌椅烧烤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实实在在奔着露营来的。
“那就……”苏佳穗深吸了口气,很艰难道:“先除草吧,好歹弄出一块空地安营扎寨。”
郊区的野草都是见风长,最高的简直比程向雪还高,根深深扎在泥土里,等闲不能撼动。纪景揪着几棵草,拔河一样往外拽,茎都拽断了,根愣是一点没见到,他一屁股摔在草稞子里,愣愣的看着手里那几根坚韧不拔的野草:“这,得拔到什么时候。”
苏佳穗摸小狗似的顺着毛捋了几下他的头发:“人类文明的起源,在于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
江延想了想说:“过来的路上我看那边有村子,我去借镰刀吧。”
程向雪积极踊跃的举起手:“我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用心不言而喻。江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的,万一你迷路了呢。”
“……”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不动,直至耳边传来苏佳穗压着火的声音:“快——去——”
江延和程向雪之间像是一下子产生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结伴奔向不远处的宽广大路。
坐车不觉得,路过村庄,到达目的地,仿佛只是短短两分钟,可真用上两条腿,走了十分钟才远远见到村庄的轮廓。
程向雪用手指顶了顶遮阳帽,抬眼看江延,笑着说:“幸好今天不那么热。”
“刚九点半。”
“下午会很热吗?你昨天晚上看天气预报没?”
“你没看?”
程向雪再怎么失策,也不至于出来露营前连天气预报都不看,她就是想跟江延多说说话,可江延要么不张口,要么一张口就把她好不容易起的话题给堵回去了。
饶是程向雪天生开朗积极,几次三番的遭受冷遇,也不免让她有点尴尬:“嗯……我看不刮风,不下雨,没注意多少度。”
“最高气温二十八度。”江延顿了顿道:“多云转晴。”
“哦哦……”
程向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她很想问问江延,到底喜不喜欢她。高考结束了,他们俩大学又都在上海,按道理,是可以谈一场恋爱的。
可江延对她的态度老是不冷不热,她真摸不准江延的主意,倘若很正式的表白,很正式的被拒绝,那她和江延以后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太阳背在身后,影子落到地上。
他们俩的影子很像在牵手。
程向雪心里一动,暗暗看向江延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青筋暴起,很有力量感和男人味的手。程向雪从袖子里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对比,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只有江延的手一半大。
哎……她还是有点矮了,怎么这方面就没遗传到东北血统,遗传到台北那边去了,不晓得将来混演艺圈会不会受影响,不过一米六五,差不多是够用的,大不了穿高跟鞋呗。
程向雪胡思乱想着,只顾紧跟江延的脚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村子里,两人就近找了一户农家,凭着程向雪的甜言蜜语,把那家的老夫妻俩哄得喜笑颜开,老爷子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拍着腿说那正好啊,我家养了一圈牛,天天都得割草喂,我开电三轮送你们回去,顺便帮你们把面包车上的东西拉到湖边,你们就把割下来的草给我装到电三轮上,我好拉回来喂牛。
一箭三雕,再没有比这更皆大欢喜的。程向雪连连点头,跟着江延爬上了电三轮,她并没有坐电三轮的经验,看四边都不是很干净,就托着脸往正中间一蹲。
江延抿了下唇,提醒她:“抓稳了。”
“嗯?”
“抓稳,不然会把你晃倒。”
电三轮用处极多,载人,载草,还载过牛粪。程向雪朝江延笑一笑,很师出有名的攥住了他的手臂,因为掺杂着私心,特意选择了肱二头肌的位置。
江延没有防晒的需求,只穿着薄薄的短袖,程向雪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以及那紧绷绷的,很坚硬的肱二头肌。
哇呜——
程向雪的眼神明确发出一声惊叹。
江延避开视线,不看她,也不让她看自己,因为脸有些热,不确定脸上是否红的一目了然。
“都坐稳了没?”老爷子问话的同时踩了一脚油门,电三轮猝不及防地往前一窜,程向雪直接就给江延跪下了:“唉呀妈呀。”
“都说了,让你抓稳。”
老爷子放着大路不走,偏走乡间小路,那真是一轮子高,一轮子低,一轮子在坑里,老大爷开的还快呢,比飞车党更叛逆,油门始终踩到底,就别提有多坎坷多颠簸。
程向雪再不动歪心思,无比单纯的紧紧搂住江延,生怕自己这区区九十二斤肉被甩飞出去,一头扎进大山沟。
好不容易安全抵达,程向雪已然被晃得魂不附体,下车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了。
江延没伸手接她,只是将后面的挡板放了下来:“从这下。”
革命友谊二人组不仅搞回来三把镰刀,还搞回来一辆电三轮,实为立了大功,苏佳穗口头嘉奖两人一番,迅速安排了作战任务,由江延、纪景、苏佳和负责割草清出一块空地,她和程向雪负责跟着老爷子去路边搬运露营烧烤所需的物资。
三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割草是相当快的,等她们把东西运回来,刚好腾出手将野草装上车。
一行人干劲十足,短短半小时就战果斐然了。
湖边清出一大块空地,看着干净敞亮了许多,老爷子载着满满当当一车的野草,离开的时候也是心满意足。
“接下来就是把帐篷和遮阳棚搭上了。”
“哎呀,累死了,歇会吧。”
苏佳穗摇摇头,态度很坚决:“到中午更热,必须得在十二点之前搞定。”
苏佳和垂头丧气的站起身:“我真多余跟你们来,这哪是露营啊,根本就是野外求生。”
程向雪作为这场活动的主要策划人,一直在看脸色,见苏佳和有所不满,赶紧凑过去给他捏肩捶背:“辛苦了辛苦了,都怪我考虑不周。”
苏佳和是小孩心性,有人捧着他,他就觉得特别爽,很洋洋得意的一仰头:“给我擦擦汗。”
“好嘞——”程向雪马上从兜里掏出湿纸巾,在他脸上一通抹蹭。
“你慢点!”
“你弯点腰!”
江延默默收回视线,拿着帐篷杆问纪景:“这个怎么装?”
纪景其实也很累,可他得罪不起程向雪,不敢有半句怨言,只能“俯首甘为孺子牛”:“等一下,我得研究研究说明书,啧,这说明书是给人看的吗?”
“要不,你问问程向雪,她带来的,她应该会。”
“有道理。”纪景转过身:“程向雪!这玩意怎么弄啊?”
“来啦来啦!”
程向雪是露营一级爱好者,搭建帐篷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等帐篷搭好了,姐弟俩那边也搞定了遮阳棚和烧烤架,最后摆好桌椅,总算是有了点露营的样子。
苏佳穗靠在椅子上,在遮阳棚下舒舒服服的吹着风,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晴朗明媚的蓝天白云,满意的点点头:“看吧,事在人为。”
纪景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稍稍恢复了体力,也有了露营的闲情雅致:“这湖里能有鱼吗?我还带了渔具。”
“应该有的。”苏佳穗笑道:“要是能钓上来两条,吃烤鱼也不错诶。”
“那我去看看!”纪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路小跑到湖边,手背在身后,像老大爷似的定睛观察了半天,很兴高采烈地回过身:“真有!感觉还挺大的!”
苏佳穗问:“橙子,这不是谁家鱼塘吧?”
“……我不太清楚。”
“就钓呗。”苏佳和想吃烤鱼:“要是有人过来找,大不了给钱嘛。”
“说的有道理。”程向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反正我们晚上才走呢。”
没有反对的声音,纪景就顺理成章的抄起了钓鱼竿,他在这种事上特别有耐性,鱼饵一抛出去,便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了湖边。
“他不热吗?”
“他现在体寒,晒晒太阳挺好的。”
纪景长得白,是天生的白,被太阳狠狠晒了也不黑,只是很容易晒伤,会泛红爆皮一阵子,等晒伤恢复了,又是白白嫩嫩一张脸,这点让苏佳穗和程向雪都很羡慕,她们俩是经不起这种暴晒的。
“欸,等上大学你们是住校还是在外边住啊?”
“还没计划呢。”苏佳穗摇了摇扇子,顺势思考了一下:“估计得住校吧,我爸多半不放心我在外边住。”
程向雪很惊讶:“你有什么好放心的?”
“纪景啊。”
“哦——那确实。我不想在学校住,主要是住不惯寝室,晚上到点就熄灯,太烦人了。”
苏佳和还惦记着上大学之后可以自由自在的通宵打游戏,闻言赶紧问:“大学寝室也到点就熄灯吗?”
“应该吧……应该每个学校都不一样。”
苏佳和的心思,苏佳穗一猜一个准,朝他微微一笑道:“你就别想了,警校肯定管的更严,半军事化管理能明白吗,说不定还得天天叠豆腐块呢。”
“……又不是当兵!”
“警察也是为人民服务啊,该有的纪律还是要有的。”
苏佳和捂住胸口,瘫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程向雪忍不住笑:“就你这样还要做警察呢,出息。”
苏佳和不想理她了,扭过头问江延:“小江,你要学什么专业来着?”
“船舶与海洋工程。”
“呃……这是干嘛的?造船吗?”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那你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啊?”
江延笑了笑:“因为这个专业,主要是学习物理,数学,力学,我比较喜欢。”
苏佳和一脸吃坏东西的表情:“你当我没问。”
对众人而言,上海和大学生活里的一切都是未知,只有程向雪出于私心,在网上浅浅了解了一下:“我听说,交大本部在闵行校区,医学生第一年也是在闵行校区。”
苏佳穗直接抓住重点:“离上戏远吗?”
“挺远的……我看地图一直以为上海不大呢,可闵行校区离上戏,打车好像得一个小时。”
“这么远吗?我那呢?”
“警校到上戏也得一个小时吧,我看地图反正差不多远,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
苏佳和的心彻底凉透了:“我要去找我姐,来回岂不是得四个小时。”
程向雪笑道:“上理倒是离交大医学院很近,就隔着几条街。”
江延忽然坐直身:“那天纪景找我帮他估分,我感觉,他考的真挺好,数学和理综的大题几乎都答对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抄写红楼梦的缘故,纪景语文一直不差,每次考试都有一百二三,就连题最难的二模,也考了一百二十多分,而英语仰仗着他了不起的语言天赋,和苏佳穗整天抓着他背单词,成绩提升的同样很快,扣分点都在数学和理综上,而数学和理综的大题一扣就是几十分。
江延的意思是,纪景真有可能考上交大医学院。
苏佳穗抿了下唇:“你没跟他说吧?”
“没有,我说我考完就忘了。”
“那就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反正过阵子成绩就出来了。”
湖边的纪景忽然站起身,看样子是有点暴躁。
苏佳穗走过去:“怎么了?”
“这鱼好奇怪啊,在我跟前来回游,就是不咬饵。”
“养殖的,兴许吃饲料。”
“我下去捞算了,感觉一伸手都能抓到。”
“别,底下有淤泥,陷进去呢。”
苏佳穗转过身,叫苏佳和给她拿根棍子过来。
湖里的鱼不咬饵,也不怕人,时不时就到边上转一圈,苏佳穗看准时机,一棒子砸进水里,水花飞溅,水波阵阵,等湖面再度平静,一只大鲤鱼就翻着白浮上来了。
“哇——”
“佳和,去,捞上来。”
“好!”
纪景低下头,默默收拾渔具。
稍晚一点,没那么热了,众人便开始烧炭,烤串,有程向雪这么个烤串界的大师傅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看江延去湖边清理那条鲫鱼,苏佳和坏笑着凑到程向雪身旁:“欸,你是不是喜欢小江?”
程向雪毫不遮掩:“咋了,你有意见?再说你干嘛叫他小江啊。”
苏佳和皱了皱鼻子:“我凭什么不能叫他小江。”
“……说正事。”
“对,你想不想知道,江延喜不喜欢你。”
“废话嘛,你有办法?”
“我当然有了,一会咱们玩国王游戏,你就坐到江延旁边,我会出老千,给你们俩制造机会。”
程向雪有点动心:“制造什么机会,具体讲。”
“嗯……就比如,四号对五号表白,就是让你对江延表白,你可以看看江延是什么反应,咋样?”
“就这?”
“那您的意思?”
“四号亲五号一口,坐怀里那种。”
“我靠啊,太猥琐了吧,你这纯粹是要占小江便宜啊,那我不能跟你同流合污了。”
“哎呀哎呀,姐也不是让你白干,姐将来可是要进演艺圈的,你喜欢哪个明星,姐介绍你认识啊。”
她这么说就是跟苏佳和不谋而合了:“有姐这句话,咱俩今天就在这条贼船上同舟共济!”
于是吃饱喝足,趁着天色还没暗,苏佳和掏出扑克牌,提议玩国王游戏。
程向雪当然积极响应,点头如捣蒜的响应:“好啊好啊!”
苏佳穗兴致缺缺:“五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苏佳和笑道:“少数服从多数,同意的请举手!”
小苏一直是纪景的讨好对象,纪景不情不愿的举了手。
“ok!那么老A是国王,二三四五听指挥。”苏佳和把五张纸牌在桌面上打散,对围桌而坐的另外四人说:“好了,你们抽吧。”
头一把苏佳穗抽到了国王牌,随口道:“三号亲五号。”
苏佳和算明白他姐和他刚认的姐为什么是好闺蜜了:“你一上来就玩这么大!”
苏佳穗耸耸肩:“不然这种东西有毛线意思,你是三号还是五号啊?”
“……我三号。”
“五号呢?”
程向雪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牌,轻轻叹了口气,还没等亮明身份,纸牌就被一只手飞快的抽走了。
江延面色如常:“我。”
苏佳和如获大赦:“嘤嘤嘤,小江老师,幸好是你啊,来!接受我充满爱意的吻!”
纪景咬牙,心想他已经这么讨好小苏了,小苏居然连亲他一下都不愿意。不过,这游戏可真有意思。
苏佳和在江延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很快开启第二轮。
抽到国王牌的是江延,江延想了想说:“那就,二号抱着五号做两个深蹲吧。”
他坐在程向雪旁边,程向雪红着脸,并不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他能清清楚楚看到程向雪手里的牌,不是二号,也不是五号。
“我是二号。”苏佳穗亮出红桃二,挺有自信的,因为不管是谁她都能抱得动。
纪景快咬碎自己的牙齿,恨江延恨的实心实意。
人家都亲亲!到你这怎么成他妈的深蹲了!
“我……我喝酒行不行。”
“你根本喝不了,来嘛,我抱得动你。”
苍天啊!大地啊!
纪景在心里哀嚎着,起身向苏佳穗伸出双臂。
苏佳穗是真的很有劲,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腿,轻轻松松就把他抱起来了,标准的公主抱,标准的两个深蹲。
程向雪“呱呱”鼓掌:“这节目,比上一个看着精彩。”
第三轮抽到国王牌的是纪景。
纪景捏着国王牌,比较慎重和纠结,关键是在座的除了江延,没有一个他敢得罪:“呃……三号四号唱首歌?”
苏佳和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无聊。”
苏佳穗点点头:“确实。”
显而易见,龙凤胎是三号和四号。纪景长舒了口气,认为自己做出了很英明的决策。
第四轮,幕后黑手终于出手了。
苏佳和在纸牌上做了标记,他很清楚对面的江延和程向雪分别抽到几号,稍稍一犹豫,还是没敢那么猥琐,毕竟出老千已经挺不道德了:“二号,向三号表白,一分钟,得真情实感啊。”
刚刚江延把牌一抽走,程向雪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不停了,她基本可以确定,江延是喜欢她的,不管苏佳和今天有没有黑这一手,她都打定了主意要向江延表白,姐弟俩唱歌的那会功夫,她一直在心里措词,打了一篇长长的草稿。
这一刻,已然修饰的差不多了。
她要告诉江延,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她仍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因为洗过太多次,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柔软的细绒。
她要告诉江延,她虽然是三分钟热度,但在喜欢他这件事上,热了无数个三分钟,并且每一个三分钟都比上一个三分钟更热。
她要告诉江延,她在地图上认真看过上戏通往上交的每一条路,她知道哪一条路距离更近,哪一条路风景更好,哪一条路美食更多。
她要告诉江延,她看着地图,幻想过无数他们约会的场景。
“我是二号……”
“我是三号。”
江延笑了笑说:“算了,我喝酒,程向雪的我也替她喝。”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启大学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