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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听我指挥没有打不赢的仗◎

苏佳穗一声令下, 司机师傅二话不说,一个华丽的小漂移就调转了车头, 朝着纪景家的方向急速行驶。

江延抱紧了书包, 默默掏出他的小直板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孙女士通风报信。

“你打吧。”

“什么?”

“你现在给我妈打电话,说橙子今天晚上回来, 我们俩去她家住。”

“……程向雪不是, 明天晚上才回来。”

“我知道,我让你撒谎。”

苏佳穗的情绪很糟糕, 虽然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她一直在不断的深呼吸。江延后悔没有给她买那两根烤肠了, 起码她吃了烤肠,能稍微理智一点:“我撒谎可以,但你要保证,不闹到派出所去,否则, 我会失去公信力。”

“放心。”苏佳穗偏过头, 在昏暗的车厢中对他微微一笑, 透着一种阴森的诡异:“冲动是魔鬼,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佳穗这样说, 江延心里就多少有数了, 他拨通孙女士的电话,有些艰涩的撒了谎。

其实江延撒谎很容易被察觉出来, 可孙女士太信任他了, 再加上正忙于变卖家产, 也没空细究, 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

江延收起手机, 看向苏佳穗。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漆黑的眉眼间浮现着一股子肃杀之气,根本就不像个学生,可到底像什么,江延又说不出,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今天晚上纪景家里绝对不会平静。

纪景家的情况,江延并不是太清楚,他就知道纪景的妈妈在纪景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爸爸再婚,又有了个小儿子,因为一些财产问题,一家人难以融洽相处,所以纪景平时都不怎么提及家里人。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偷瞄苏佳穗,越瞄越瘆得慌,所幸晚上这一带车少,他一脚油门跟着一脚油门,很快把这位看起来有意要吃人的乘客送达至目的地。

“多少钱?”

北街的出租车,晚上通常会加价。司机师傅难得老实:“给八块钱就行了。”

苏佳穗递给他一张十块的:“不用找了,下次开慢点,生命安全高于一切。”

“哎哎,一定,一定。”司机师傅忙不迭的答应,心里却想,这小姑娘家里人肯定是做大官的。

苏佳穗赤手空拳的下了车,江延替她拿书包,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弟。看大门锁着,江延说:“我去按门铃。”

“按个屁门铃,不会给我开的。”苏佳穗很有自知之明。

“那怎么办,翻墙吗?这算私闯民宅吧?”

欧式铁艺门,能从外边看到里面,苏佳穗趴在门上扫了一圈,确定没有监控,从头发上取下一根发卡,一双纤细的小手伸进去,三两下就拨开了门锁。

江延睁大眼睛:“你怎么做到的?”

苏佳穗不理会他,面无表情的推开门,比回自己家还坦然的进了院。

里面的房门倒没锁,灯也亮着,一座巨大的黄铜水晶灯吊在二楼天花板上,造型别致,熠熠生辉。

苏佳穗像到景点参观,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江延压低声音问:“你没来过吗?”

“来过,但当时,比较混乱。”

苏佳穗说完,二楼的栏杆后面忽然冒出一个人,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不算高,身形略胖,还不等江延仔细端详他的长相,他就大惊失色的往后退了两步:“爸!爸!”

纪礼今年上高一,原本也该在兴海就读,但碍于苏佳穗在那,他花大价钱去了另一家国际学校。

纪汉华闻生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苏佳穗,皱了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啊。”

苏佳穗可理直气壮了,搞的纪汉华真以为马慧忘记锁门,眉头皱得更深:“请你们立刻离开我的家。”

他没用“滚”之类的字眼,甚至还用上了“请”,乍一看仿佛颇具修养。

拿程向雪的话说,就是“老不正经的玩意儿,成天装的人五人六”,苏佳穗觉得“人五人六”这词放在纪汉华身上非常到位:“你家?这不是你前妻家吗?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苏佳穗提及“前妻”,瞬间激怒了纪汉华,纪汉华攥紧了栏杆,冷笑着道:“看来上一次苏正卿对你的教育还不够。”

上一次。

那时候的苏佳穗和现在的江延一样,对纪景的情况一知半解,看到纪景身上的伤,立时就恼了,八匹马都拉不住的冲进这栋房子里,要让纪汉华也尝尝挨揍的滋味。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她毫无准备的惹了事,又没能完全摆平,害老苏跟着遭殃,吃了一个终身难忘的大亏。

苏佳穗从这里跌倒,一定要从这里再爬起来:“瞧您这话,好像我家的井水不去犯您的河水,您的河水就不会来犯我家的井水,既然已经犯了,还装模作样的讲这些干嘛。”

在纪汉华眼里,苏佳穗是一个危险人物,类似于一受刺激就要拿刀砍人的武疯子,他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自己家里待太久,于是侧过身道:“纪礼,报警,马上报警!”

纪景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二楼响起:“我请我同学来家里,触犯了哪条法律。”

苏佳穗一把将江延按在沙发上,顺手给他塞了个摆在客厅的橘子,然后飞快的跑上楼。

除了不打架,江延基本指哪打哪,没人比他更听从指挥,苏佳穗塞给了他一个橘子,他就坐在沙发上剥橘子。

而楼上,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纪景没有欲盖弥彰的戴口罩,事实上他戴口罩也遮不住那蔓延到眼角的红肿,一整块淤青从他的左半边脸一直延伸到脖颈,很明显是皮带留下的痕迹。

苏佳穗也攥紧了手,竭力克制着胸腔里的怒火。

财产,只有宋山晴留给纪景的那笔财产,才真正能让纪汉华伤筋动骨,这是苏佳穗和纪景的共识。所以有纪汉华向纪景施暴的份,没有纪景还手的份,毕竟老子管教儿子是天经地义,儿子忤逆老子是天打雷劈。

苏佳穗笑了一下:“纪叔叔,您说您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看不清楚形势呢,如果我是您,这会应该想想怎么讨好纪景了,不然等他大学毕业那天,您一手创立的事业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吧,哦,还有这房子,这房子您一定很喜欢,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住这么久,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得多难过啊。”

这栋花园洋房是宋山晴的嫁妆,它未必是最好的房子,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提起晖府中心的别墅,任谁都要惊叹一番。

纪汉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还不至于被苏佳穗三言两语就击垮:“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总高估自己,低估了别人,你要小心,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初生牛犊的好处就是年轻,纪叔叔你猜,我为什么有底气站在这呢?”苏佳穗笑盈盈的自问自答:“我看您的面相,是命数有限了,等您两腿一伸,驾鹤西去,您的产业多半就得交给您这个宝贝儿子了吧。”

苏佳穗说着,一把揽过目光飘忽的纪礼:“您看看他,除了长得还算像您,剩下的哪点像您啊,虽然当爹的看儿子,怎么看都是好的,但摸着良心说,他也太孬了点,做个啃老的富二代勉强还凑合,要把他丢进您那队虎狼之师里,不得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苏佳穗彻底戳中了纪汉华的痛脚。

纪汉华处心积虑的想把纪景养成废物,可纪景偏偏不如他的意,反倒是他用心栽培的纪礼,天生的胆小如鼠,不懂人事,脑子里像装了一团浆糊。

纪汉华越想越气,看苏佳穗的眼神闪烁着凶光,只是自持身份,不肯跟苏佳穗动手,当然动手也不占上风,反而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你真是太放肆了,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对你一个孩子不留情面。”

“又威胁我,又威胁我。”苏佳穗拍拍纪礼的头,把纪礼拍的瑟瑟发抖:“我晓得——纪叔叔您在市里,甚至整个省里都称得上只手遮天,想让我难受,一通电话就足够了,可是……”

苏佳穗忽然停住,看向纪礼:“弟弟,后面的话小孩不能听,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放开他!”马慧突然跑过来,一把将纪礼拉到怀里:“上次是看在纪景的面子上,我们才放过你,没有深究,你怎么还敢得寸进尺!”

“是啊,所以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在想,万一有下次,那会我又不是什么未成年的小姑娘了,我应该怎么脱身呢。”苏佳穗走到纪景身边,抓起纪景的手看了看,果然也有被皮带出抽的痕迹,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抬眼望向纪景,眼睛乌黑,暗沉如水。

纪景抿了下唇,似乎想对她笑,可牵扯到嘴角,又痛的不敢动。

苏佳穗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道:“纪汉华,你也真是挺了不起的,为了钱权泯灭人性的我从前见过,但最近这些年,少见了,你是唯一一个。”

泯灭人性四个字一出,纪汉华脸色骤然大变,已经无法用青或白来形容,几乎没有迟疑的吩咐马慧:“你带纪礼回房间去,把门关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马慧对纪汉华一向言听计从,领着纪礼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苏佳穗哼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对不起老婆孩子。”

马慧脚步放慢了。

她其实很清楚纪汉华在外边那些莺莺燕燕,可她有纪礼,地位便不会被动摇,纪汉华的财产最终也有她一份。

什么是见不得光,并且对不起老婆孩子的,她心知肚明,难免不安。

纪汉华发了怒:“还不快进去!”

到底是仰人鼻息讨生活,马慧不敢违背纪汉华,很快进了房间,紧紧的关上了房门。

纪汉华听到关门声,看着苏佳穗,用同样吩咐的口吻道:“你跟我到书房里说话。”

从来都是苏佳穗对旁人发号施令,几时有人在她跟前颐指气使,苏佳穗沉着脸看纪汉华:“你有几斤几两,我一清二楚,可我手里是骡子是马,你还一无所知,真要是把我逼急了,你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我,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放狠话谁不会啊,威胁人谁不会啊,不摆明车马,只让人揣测下场,再不断的揣测中放大恐惧,这种手段,苏佳穗也很擅长。

纪汉华脸上的皮肉在颤抖,眼球隐隐胀痛,愤怒正灼烧着他的理智。

比起被威胁,更令他恼怒的是被苏佳穗威胁,毕竟,连苏正卿都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区区一个苏佳穗……

苏佳穗一翘嘴角,趴在栏杆上,对楼下的江延道:“纪叔叔同意咱们在他家里玩了,你上来吧。”

江延拎着书包,拿着一根白丝都不剩的橘子上了楼,看到纪景的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客客气气的对纪汉华道:“纪叔叔,打扰了,您放心,我们不会太麻烦您的,明天早上随便吃的就行。”

要么说江延是蔫坏,他文明又礼貌的把纪汉华气的涨红了脸,把苏佳穗和纪景也逗笑了。

这对纪汉华更是奇耻大辱,可他眼下的确摸不透苏佳穗手里的骡子和马对他危害有多大,只能愤而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苏佳穗睨他一眼,使劲的“哼”了一声,随即将矛头对准纪景,语气很不善的问:“你房间呢?”

纪景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苏佳穗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脚踹开虚掩着的房门,阵仗特别的像鬼子进村。

“纪景,你家是真大啊。”苏佳穗绕了一圈,得此结论,因为按照方位,纪景房间大概是西晒的次卧,可次卧不仅有超级大的浴室,还有超大的衣帽间,甚至衣帽间里面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小房间,是有钱人家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我……”纪景说不出话,他的脸在短时间内二次发育,肿的像个大红馒头,已经影响到了口齿。

江延拾起冰袋,按在他脸上:“拿好,收缩毛细血管,好得快。”

苏佳穗从衣帽间里出来,打量着纪景:“疼吗。”

纪景点了点头,眼睛里冒出水光,要不是江延还在这,他恐怕就得放声大哭了。

苏佳穗一直觉得在她跟前的纪景是纪景身体里另外一个人格,一个林黛玉式的人格:“原来你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铜皮铁骨不知道疼呢,我才告诉你补课的事瞒不住了,你还往家里跑,皮痒痒了故意回来找打?”

苏佳穗夹枪带棒的这么说话,杀伤力是真强,江延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又不是他的错。”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

江延和纪景不约而同装起哑巴,好像顺带也成了聋子,苏佳穗没了听众,火气渐渐消下去,朝纪景招招手说:“过来,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纪景不敢再反性了,老老实实走到床边,脱了自己的外套和衬衫。

江延看到他身上的伤,不由皱紧了眉。

纪汉华真是每一下都使足了力气,皮带的痕迹清清楚楚的烙在纪景身上,严重的地方已经泛起淤紫,边缘还有扩散开的小红点和丝丝血迹。

恐怕一晚过后会更严重。

“江延,你去把药箱拿来。”

“好。”

苏佳穗神情凝重,却没有骂纪景了,只是默默给纪景涂药。

纪景微微仰头,有点不自在的往后缩了一下。

“你躲什么啊。”

“我,我自己来。”

纪景秉着呼吸,抵住苏佳穗的手,很勉强的又说了一遍:“我自己来。”

苏佳穗把药膏丢在床上,自己也坐到了床上,双臂抱怀,很是阴郁的说:“我饿了。”

“楼下有吃的。”纪景长舒了一口气:“待会我,帮你拿。”

江延看他行动不是很方便,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让苏佳穗上药,干脆接过了这项差事,只是,江延没有苏佳穗动作那么轻柔,让纪景本就火燎燎的伤处更加疼。

但疼要比那种心痒痒又挠不到的感觉好多了。

纪景看向苏佳穗,含糊的问:“见不得光……”

苏佳穗不需要他把话说完整:“纪汉华是个烂人,彻头彻尾的烂人,因为你妈,他不想要你,纪礼嘛,脑子又不太好使,他大概认为是马慧的基因不好,所以,花大价钱找了个高智商高学历的高级知识份子做试管,还找了个身体好的女人代孕,弄出一个混血的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在他情妇那养着,真的,想想都无语,一个孩子三个妈,血缘一个,代孕一个,养育一个。”

江延震惊到下手没有了轻重,而纪景也震惊到感受不出疼痛。

“你……你怎么知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去纪汉华车库里蹲过点啊,反正,我寒暑假有事没事就去跟踪他,他有事没事就往那个女的家里跑,小混血,就你那三弟,我一开始没合计他会是你三弟,还以为那女的是单亲妈妈。”苏佳穗摇摇头:“可越看越不对劲,纪汉华对小混血明显比对那女的更上心,几乎每个周末都陪小混血单独出去玩,如果他和那女的是真爱,愿意给别人养儿子,为什么不跟马慧离婚呢。”

“然后我就趁着纪汉华不在,去跟小混血套近乎,拔了他两根头发,又拔了你两根头发,去做DNA检测,结果,你们俩还真有血缘关系。”

纪景张开了嘴巴,怔怔的看着苏佳穗。

苏佳穗的故事还没讲完:“那么问题来了,小混血到底是哪来的呢,我找到了纪汉华之前的司机,据他所说,大概七年前,纪汉华在国外出差了一段时间,并且没有带任何秘书助理什么的,只带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保姆。”

“纪汉华和女保姆在国外待了三个月左右才回来,是那个司机去机场接的人,他说女保姆上车的时候,纪汉华还馋了一把,很是小心翼翼,他当时心里还惊奇呢,以为纪汉华吃惯了山珍海味,改吃清粥小菜了。”

“没过多久,这司机就被换掉了,纪汉华也再没有去过国外,那么照此推理,纪汉华去国外,多半是为了搞试管,女保姆则是他准备好的代孕。”

纪景和江延完全傻眼了。

相较于纪汉华离谱的操作,苏佳穗这套调查加推理的过程更让他们震惊。

“我现在是没有掌握太多证据,所以不能跟纪汉华真刀真枪的硬碰硬,哼哼,等我掌握了证据,我非把他送进局子里安度晚年不可。”

苏佳穗说完,不忘嘱咐傻眼二人组:“这会纪汉华摸不准我什么路数,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就当不知道,一丁点口风也不要漏。风过留痕,雁过留声,纪汉华不可能一点把柄没留下,高考结束,我去趟国外,等都查清楚了我再慢慢收拾他。”

傻眼二人组点点头。

苏佳穗也满意的点点头。

她说:“听我指挥,没有打不赢的仗。”随即瞪了眼纪景:“你就是不听从指挥,吃亏了吧,我告诉你,这大学无论如何也得考上,不然我杀了你。”

“嗯……”

苏佳穗突然站起身,把纪景吓一跳,差点钻到江延怀里去,但苏佳穗其实只是想上个厕所。

江延喉咙里发出“啃啃”的憋笑声,等苏佳穗关上卫生间的门,他拍拍纪景的肩膀,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安稳说:“没事,别怕啊。”

纪景一把推开他,红肿的脸彻底红透了。

江延再也忍不住,躺到在床上放声大笑起来。纪景倒宁肯他嘲笑自己挨揍,也不愿意他笑话这种事,顾不得那点皮肉之苦,扑过去就要捂他的嘴,于是一个要捂,一个要躲,瞬间就扭打在一块了。

苏佳穗上完厕所,推门出来:“喂,干嘛呢,几岁了。”

“他笑我!”纪景口齿不清的告状,真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江延仰躺在床上,笑得更大声,好像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

苏佳穗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肚子:“不许笑了!听见没有啊!”

江延蜷缩起身体,越试图忍,越想笑,快要岔气。

苏佳穗有点搞不明白:“你到底笑什么呀。”

“他……”

江延刚发出一个音节,纪景又扑了上去,很平翘舌不分的吼道:“闭锥——”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怎么日常流,根本就没有日常的剧情……

第42章

◎居然是自己的鼻血◎

纪景和江延虽然算得上朋友, 但关系一直不太亲近,掐指细数, 除了在陈旭家守灵那几天, 他们俩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因为纪景对不熟悉的人总是很冷淡,江延呢, 对不熟悉的人总是很沉默。

可经历了这样一次事, 又扭打着闹过一回,两个人好像忽然间熟悉起来, 已经到了可以脱离苏佳穗,自行建立邦交的地步。

纪景穿好衣服, 打算下楼去给苏佳穗弄一点吃的,江延也“形影不离”的跟了上去。

苏佳穗则软绵绵的躺下了,她饿,并且累,隐隐约约还犯了困, 跟纪汉华那样的人对垒耗费了她太多心神, 不过心里还是很舒爽的, 开学前纪景挨打那次她就想这么干了,只是那次纪景伤的不重, 力气尚存, 硬是把她拖走。

苏佳穗打了个呵欠,琢磨着以后。

纪汉华仗着自己声生势长, 财大气粗, 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 老苏在这群人当中不过是个末流, 纪汉华的商业帝国没那么牢固, 内里不晓得多少虎狼蠢蠢欲动,等着拉他下马,倘若闹出丑闻,他的处境一定万分艰难。

远了不敢保证,近期他是要夹起尾巴的,起码,他没胆量再给老苏捅刀子了。说到底纪汉华跟老苏之间不存在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他何苦用自己一条手臂去换置老苏于死地。

还有……

门口传来脚步声,苏佳穗的思考戛然而止,她微微偏过头,睁开眼睛,见马慧面色不佳的站在门外,目光幽幽的望着她。

“有事?”苏佳穗对马慧没好感,也说不上讨厌,至多是有点瞧不起。用青春和美貌做筹码,依附着男人得到财富和地位的女人,苏佳穗都不太能瞧得起。

马慧笑了笑,她像是受纪汉华指使来做和平鸽的:“小景总不回家,他爸很担心,今天是一时冲动,才闹得这么不愉快……”

苏佳穗打断她:“行了,这些漂亮话就留着给别人说吧,我不爱听,听了恶心。”

马慧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可仍是柔声说:“小景没什么朋友,这两年也就和陈旭走得近些,你们能来家里做客,阿姨真心实意的欢迎,一楼的客房是很干净的,你今晚就在这住下吧。”

苏佳穗道:“不麻烦了,我睡这屋就行。”

马慧一皱眉,很快舒展,一副处处为苏佳穗着想的模样:“那怎么好呢,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跟两个男孩睡在一个房间里,传出去……总归是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她这个语境,苏佳穗就不免要客气些,故而坐起身:“谁传出去?”

“……阿姨也是一番好意,客房什么都有。”

“多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苏佳穗总是戒备心很强,何况纪汉华一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苏佳穗也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因此态度相当的坚决,称得上油盐不进了。

马慧视线略沉,落在苏佳穗悬在床边的那双脚上,苏佳穗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注意到自己没有换鞋,正踩着一张雪白雪白的地毯。

嗯?

苏佳穗后知后觉的品出一丝怪异。

纪汉华不是很待见纪景,纪景最近也不常在家,可纪景的房间似乎干净的过了头,目之所及皆是一尘不染,床品,窗帘,地毯,乃至床头摆放的水晶杯……苏佳穗也是识货的人,能看出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算是家居用品中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那一拨了。

很怪,可说不好哪里怪。

“你在这做什么。”纪景端着一碗热汤面上了楼,离老远就质问起马慧。

马慧一个名正言顺的纪太太,对不受待见的继子竟然是很谨小慎微的关切:“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去煮面了?怎么不叫我呢,万一烫到手怎么办。”

纪景没再说话,端着碗走进房间,汤在碗里摇摇晃晃,漫出那么几滴油光,稀稀拉拉的落在地毯上,纪景看也没看一眼,只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随即指尖捏了捏耳垂,对苏佳穗道:“有点烫,晾一会再吃。”

苏佳穗看到吃的,暂且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筷子呢?我手抓啊。”

纪景一怔,又转身下了楼。

马慧站在门边,背对苏佳穗,苏佳穗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许僵直,就这样站了片刻,马慧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纪景和江延一齐回来,一个拿着筷子,一个端着碗。江延不怕烫,手明显要比纪景稳,汤水一点也没洒出来,稳稳当当的摆上了桌:“你吃这个吧,我煎了两个鸡蛋,还切了几片卤牛肉。”

江延的厨艺是天生天长的,没怎么刻意学过,自然就会了,就地取材的两碗热汤面做的像模像样,尤其是后端上来这一碗,撒了点葱花香菜,堪称色香味俱全。

苏佳穗下午没吃什么,真饿坏了,一筷子夹断煎蛋,半个煎蛋摞着一片卤牛肉,外加几根面条,只随便吹了两下,就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纪景看着都烫,一个劲帮她吹,直至苏佳穗连汤都喝光。

吃饱喝足,苏佳穗发了话:“今天晚上咱们先凑合一宿,明天一块去学校,然后纪景,你还回博帆去。”

江延已经在盘算打地铺,问纪景:“没有多余的被子吗?”

苏佳穗一摆手:“可别睡地上了,在陈旭家睡几晚,我骨头疼了好几天,反正床够大,睡咱仨绰绰有余。”

江延看向纪景,纪景没意见,起身去了衣帽间。

纪大少爷家里是什么都不缺的,光睡衣就有十多套,他给苏佳穗找了条腰间有抽绳的睡裤:“这个你应该能穿。”

苏佳穗比量了一下,说:“差不多,我洗个澡,你俩要上厕所吗?”

“外边,有客卫,你洗。”

“行。”

苏佳穗一点都不见外的捧着睡衣去洗澡了。

纪景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脸有些发烫。这个家于他而言不算家,可浴室却是他经常用的,苏佳穗在他的浴室里洗澡,光这一点就足够纪景心跳加速。

但是看到江延,他又平静下来。

因为江延在做题,一张英语试卷。

“你不是可以保送交大了吗,还写这个干嘛?”

“我参加高考。”

“为什么?”

“去年省状元的奖学金是六万,相台那边大概也会给一笔奖金,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能有十二万左右。”江延很平淡的说:“我想给我爸妈在市里买一套小房子,这些年他们到处打工,到处搬家,太辛苦了,有了房子,好歹可以安定下来。”

纪景沉默了——没想到十二万就可以买房。

苏佳穗穿好睡衣,吹干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看他们俩静静地坐在那写题,不由笑道:“你们这样,搞得我睡觉都睡不安心啊。”

“我好了。”江延收起笔,也打算去洗个澡,可走到浴室门口,又退回来,拍拍纪景的肩膀:“你先去洗。”

“我还没写完。”

“洗完再写。”

“我身上涂了药。”

“洗完再涂。”

干嘛非要让我洗澡啊。纪景抬起头,本想这样说,话到嘴边,发觉江延神情略有点尴尬,一下子回过味来。

苏佳穗啊……

纪景看着苏佳穗挂在浴室的,湿淋淋的,淡蓝色的内衣内裤,心里百转千回,思绪完全失去控制,奔腾的野马一样在脑子里乱窜。

但主要还是想以此为契机跟苏佳穗谈一谈。就算她是从小跟苏佳和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亲密无间,那也该……

该什么?

纪景失去了条理,组织不好语言。

仔细想想,他面前的其实就是两件衣服,只不过是两件女孩贴身穿的衣服,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摆在商场里标价售卖,凭什么不能洗好了挂在浴室里呢。

纪景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苏佳穗的观念有问题,还是他自己的观念有问题。

可有一件事,不存在任何争议。

那就是,无论何时,苏佳穗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纪景默默摘下衣架,拿起吹风机,一边烘干内衣,一边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幸好内衣挺薄,没有海绵,不用吹太久。

没有海绵。

原来没有海绵。

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下来,纪景低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鼻血,一瞬间震惊到杂念全无——他之前一直认为这是电影里才会有的桥段。

等纪景用毛巾裹着两件内衣从浴室里出来,浴室里的水汽也消散了。

江延笑了一下,收拾好书包进去洗澡。

苏佳穗躺在床上摆弄手机,还没睡。

纪景把毛巾塞给她:“你……你穿上吧。”

苏佳穗瞥一眼,没太大反应,只盯着手机说:“明早就干了,你多余费这个事。”

“那个,江延,我不是怕江延看见了会尴尬吗。”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苏佳穗这方面的观念确实和寻常女孩不太一样,她小时候内衣内裤都是底下的战士给洗,洗完了统统挂在一起晾晒,只分谁是谁的,不分男的女的,再后来就是一家人的衣物挂在一起,更没忌讳了。

纪景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凑过去问:“你在干嘛呢?”

“看论坛,他们说动手能力差的学临床会很吃亏,手不灵活,外科没戏,内科也艰难,我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去做法医,刑侦推理什么的,我感兴趣。”

“……法医,那不是整天跟死人打交道?”

“让死人开口说话,帮死人伸张正义,很酷,也很有意义。”

苏佳穗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或者我去做警察,刑警之类的,你不觉得我侦查能力很强吗?”

“我,我觉得,会不会有点危险。”

“哪里危险,做刑警不是可以配枪吗。”

“嗯……”

苏佳穗长大后想做的事实在很多,并且,她都有能力胜任。

纪景将脸埋在枕头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喂,你不要唉声叹气的好吗。”

“我困了。”

苏佳穗拍拍他的肩膀,捧着手机滚到床边,继续兴致勃勃地刷着论坛。

纪景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发现苏佳穗居然在搜索巨人观:“你……”

“咋啦?”

“你看这些干嘛……”

“论坛上说,如果能接受这些,就能做法医。”

“你,你都不会怕吗?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苏佳穗用很疑惑的眼神看他:“怕啥?图片有什么好怕的。”

纪景又把头埋进去,像鸵鸟一样:“我要睡觉了。”

床有一米八宽,睡三个人不敢说绰绰有余,却是轻而易举,纪景睡在中间,苏佳穗和江延则睡在他两侧。床大,被子也大,不用争不用抢,把三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

“哎……”江延有点睡不着,下意识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有必要性,同时又特别的多余。

“哎……”纪景完全睡不着,被江延传染着叹了口气,而他睡不着的原因就没江延那么复杂了,纯粹是身上太疼,以及离苏佳穗太近,只要他的腿稍稍往旁边挪一点,就会碰到苏佳穗的脚,这样的距离令纪景有些口干舌燥。

苏佳穗侧着身,背对他们俩,也叹了口气,不过是为他们俩叹气而叹气:“干嘛呀,有心事啊。”

“没。”江延说:“睡不着。”

纪景说:“要不咱们聊聊天吧。”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苏佳穗说:“好啊,用英语聊,练练口语。”

房间里顿时安静,一夜无话。

……

没有纪汉华从中作梗,老苏的贷.款很快办下来了,毕竟国家还是很支持发展国产新科技这种项目的。而姥爷那两块地和苏佳穗家的房子也顺利做了抵押,虽然拿到的钱没有预计多,但那两块地很大几率会升值,房子也得继续住,现在卖掉实在不划算。

孤注一掷到这份上,孙女士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车子,首饰,包包,除了她平时开的那辆别克,凡是家里价值过万的东西统统找出来拿去卖,一个星期的功夫,竟也叫她零零碎碎的凑到了三四百万。

剩下的,就只能靠向亲朋好友借了。

老苏和孙女士素日很会做人,口碑非常值得信赖,一听闻两口子为了做一笔大买卖,在家里砸锅卖铁,亲朋好友都绝口不提“借”,只说要入股投资,倘若亏损,他们自认倒霉,权当是帮衬老苏一把,倘若盈利,他们也不干预老苏公司里的事,一年到头有个分红就好。

横竖亲朋好友能拿出来的“投资”不多,占股也不大,老苏很乐意用百分之一二的股份做个人情,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杂七杂八,又凑到小一千万。

剩下最后一笔钱,老苏打算从把兄弟宋向狄的腰包里挖出来。苏佳穗去上学之前,老苏特意叮嘱,叫她不要上晚修,早一点回家,老苏准备今天晚上在家里请宋向狄和宋泽阳吃饭。

“请宋叔叔吃饭,还要我作陪吗?”

“你说话不是比我管用吗,你跟你宋叔开口,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老苏把一个商人厚颜无耻的精明劲全写在了脸上。

苏佳穗无奈,只好答应。

到了学校,刚进教室,书包还没放下,尤念念就背着手走到她跟前,满脸担忧和关切的问:“苏佳穗,听说你妈妈最近正在东奔西走的卖包和首饰,怎么了,是不是家里遇到困难了,你要是缺钱,就跟我们说,大家同学一场,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阴阳怪气的。

苏佳穗睨了她一眼,没理会,径直走到座位旁。

尤念念锲而不舍的跟上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谁还没有个遇到难处的时候呢,要不这样吧,以后你就跟着我和恬恬一块吃饭。”

落难的恶毒女配被犬欺啊。

苏佳穗很配合的抬起头,非常感动的说:“那太好了,以后午饭咱们就在一块吃,我饭量可大,吃得可多,你要做好准备啊。”

尤念念:“……”

季沐恬走过来,扯了扯尤念念的袖子,很内疚的看着苏佳穗:“穗穗,真对不起,你家的事……可能你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念念无意间知道了,她又很想帮帮你,所以……总之,对不起,希望你看在念念也是一番好意的份上,不要怪她。”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真是烦死了。

苏佳穗属实是不喜欢这种每句话说出口前都要扒拉扒拉小算盘的人,季沐恬算一个,宋泽阳算一个,就恨不得把“我是诡计多端的聪明人”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好好好,我不怪她,请问您二位现在可以闪一边了吗?”

“……”

“是这样子,我家车卖了,我打车来的,早自习还剩不到半个小时,两张试卷我一道题没做呢,你们要关心我开导我帮助我,能不能等我有空的。”

如果苏佳穗愿意,完全可以让眼前这对“助人为乐”的好姐妹难堪的下不来台,可她是真着急写试卷,没心情闲扯淡。

不过,她的敷衍和不耐烦也足够让那对好姐妹尴尬了。

尤念念回到座位上,越想越憋得慌,从前苏佳穗处处压着她一头也就罢了,如今苏佳穗不仅和纪景分手,和陈旭闹掰,还即将成为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有什么资本这样拽?

目光落在奋笔疾书的江延身上,尤念念有了主意:“江延,你知道苏佳穗家里到底怎么了吗?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我爸妈在社会上还是有些人脉的,万一能帮得上,那不是歪打正着了吗。”

江延抬眼看她,表情很诚恳:“你说什么,我没仔细听。”

尤念念真以为他没仔细听,又重复了一遍。

“哦。”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尤念念期待万分的看着江延。

“这个事就是……”江延扯了扯嘴角,眼神瞬间冷掉:“不关你事。”

尤念念咬了一下牙:“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在尤念念的大力宣传之下,苏佳穗家里“破产”的消息在师生之间迅速散播开,和小说剧情中一样,除了女主和女主闺蜜宽容大度的表示关心外,便没有人再理会了。

苏佳穗这样认为,直到快放学的时候,陈旭来找她。

面对陈旭,苏佳穗总没办法心平气和,毕竟她是真心把陈旭当成朋友,没想到陈旭是真对她有意见,刚一上位成男主,就把她给踹一边了。

苏佳穗气鼓鼓的盯着陈旭:“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个给你。”陈旭往她怀里塞了一个蛮大蛮厚重的盒子。

“什么东西啊,我不要你的东西!咱们俩绝交!”

“你怎么……”成熟起来像三十岁,幼稚起来像十三岁。

“我怎么!”

“你就不能先打开看看吗?”

苏佳穗很不高兴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玉镯。陈旭奶奶葬礼过后,老苏回家提起过这对镯子,说拿去香港拍卖,怎么着也值个三四百万。

“……”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家里的情况,但应该是急等用钱的,这对镯子,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一时资金周转,也许够用。”

苏佳穗抬起头,看着陈旭,也不知道自己该拿出什么态度才好了,憋了半响才道:“奶奶遗嘱上不是说,这是你娶老婆的聘礼吗,你居然敢随便乱用,就不怕……”

“不是随便乱用。”陈旭烦躁的扯了扯衣领,解开一颗让他透不过气的扣子:“反正,你就先拿去。”

“我不能拿!”

“那你就丢掉!”

“你你你——”

苏佳穗语无伦次的踢了陈旭一脚:“奶奶把遗产都留给你真是瞎了眼了!”

陈旭好像不知道痛,转身就跑。

苏佳穗扣上盖子,小心翼翼的端着盒子,轻轻晃了两下,确定玉镯是安全的,撒丫子就追。

任凭苏佳穗打架再厉害,腿却没有陈旭的长,陈旭放开了跑,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可苏佳穗执拗起来,比尤念念还锲而不舍,耐力也足够跑完一个半马。

一个跑,一个追,两个人在操场绕起圈圈。

冬日的傍晚,天际只剩一丝橙红的余光,冷风吹袭,阵阵寒凉。

江延和程向雪并肩坐在观众席上,整齐划一的裹紧了羽绒服。

“他们还要跑多久?陈旭好像快累死了。”

“不要急。”程向雪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手表,打了个颤说:“穗姐马上要破咱们学校女子五千米的最高纪录了,我真为她骄傲。”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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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的意思是你别做儿科医生◎

陈旭感觉自己快要跑吐血。

可心里却很痛快, 好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股脑释放出来。

余光看到程向雪在观众台上振臂高呼,恭喜苏佳穗破了女子五千米的个人记录, 叫她加把劲冲刺八千米, 陈旭顿时没了力气,脚步放缓,无力的躺到草坪上。

苏佳穗立刻追过来, 砰的一下砸在他身上。

“呃——”

“妈的……”苏佳穗很喘, 但还有劲儿抡起拳头用力锤他:“叫你跑,累, 累死我了。”

陈旭抓住苏佳穗的手腕,说不出话, 就算说得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佳穗挣开他,勉强爬起来,跪坐在草坪上,把捧了五千米的首饰盒端端正正的摆在他胸口。

江延背着程向雪从观众席跑下来, 到跟前, 程向雪单脚落地, 大笑了两声道:“哈哈,小样的, 就凭你还想跟我穗姐PK, 扑街了吧。”

江延看陈旭,像脱水的鱼, 不由觉得他很可怜:“别这样躺着。”

陈旭摆了摆手, 胸口剧烈起伏, 仍是说不出话。

程向雪从北京回来, 得知陈旭奶奶去世, 有心要对他体贴一些,可紧接着又得知他最近常跟季沐恬厮混在一起,还同苏佳穗闹得非常不愉快,好的坏的,两种情感交杂着,导致程向雪面对陈旭时特别像个神经病。

前脚刚嘲笑完他,后脚又攥着他的手把他从草坪上拽起来:“你真是啊,自作孽。”话说的依旧不中听。

苏佳穗也站起身,长舒了口气:“我回家了,我爸让我今天晚上早点回去。”

程向雪赶忙问江延:“小江老师,你也回呀?”

江延摇摇头:“我上完晚自习再回去。”

程向雪弯着眼睛笑起来:“好呀,那我有不会的题就可以去你们班问你啦。”

程向雪已经拿到了上海戏剧学院的通行证,如今只差提高文化课的成绩,于她而言四百五十分是底线,五百分基本稳过,以她目前的成绩,压力其实不大。

可程向雪有程向雪的盘算,与她同专业的那些考生要么是童星出身,自带着光环和关注度,要么是家里在这个行业中有人脉和资源,将来不愁出路,她是半道出家,用脚趾盖想也知道有的艰难,她不愿意大学四年后沦落到去横店跑龙套,要想尽早崭露头角,就只能由此开始下苦功夫。

程向雪眼下的目标是在文化课这一项上做第一名,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的第一名。

接连一周,程向雪几乎每天都是早上六点起床,凌晨两点入睡,拼命程度较比火箭班的学生,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她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困,还总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苏佳穗认为她和江延都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只不过程向雪的优势不在脑子上,在精神上,每天睡四个小时就能保持高度亢奋,且一旦下定决心就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人,不要太适合混演艺圈了。

……

老苏要给宋向狄摆一桌“鸿门宴”,声势极为浩大,连珍藏多年的茅台都请了出来。

宋向狄也知道他不怀好意,进门就说:“老弟,哥哥我今天可只带着两张嘴,你可不要见怪啊。”

老苏笑道:“怎么不见怪,你家难道只有两张嘴吗,嫂子和小晨怎么没来?”

宋向狄解释道:“现在这孩子,不容易啊,兴趣班排的满满当当,你嫂子天天领着小晨东奔西跑,腿都跑细了!”

孙女士摘了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宋向狄道是:“那改天得让嫂子把小晨送来吧,让我替她跑一阵,我正愁腿粗呢。”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

老苏一边笑一边张罗着让宋家父子入座,而后给姐弟俩使了个眼色。

苏佳和虽然会说几句场面话,但很不喜欢应酬,只默默的去开酒。

弟弟不争气,幸好还有姐姐。苏佳穗摆出一副小孩脾气,嘟着嘴抱怨:“宋叔叔,多亏你来,不然我哪百年才能吃到我妈做的酥黄菜啊,她老是嫌麻烦,不肯给我做。”

宋向狄马上替苏佳穗撑腰,做出大哥的姿态指责孙女士:“弟妹,这就是你不对了,孩子上高三,这么辛苦,你这后勤得到位啊。”

孙女士嗔怒的瞪了苏佳穗一眼,随即说道:“哪是我嫌麻烦不肯给她做,最近实在太忙了,腾不出手。”

孙女士最近在忙什么,宋向狄心知肚明,只是避而不谈:“穗穗,佳和,以后想吃什么就到宋叔家去吃,就是天塌下来,宋叔也得填饱你们俩的肚子啊。”

成年人说话总是九曲十八弯。宋向狄言下之意,不管老苏的生意成与不成,他都不会亏待两个孩子。

老苏倒是不急,酒还没开始喝呢,这会说什么都太早了:“泽阳,上次有几个长辈在,叔叔没顾得上你,今天难得你来,咱们爷俩可得好好聊聊,佳和,快给你泽阳哥倒酒。”

“苏叔叔,酒就算了,我还得开车,而且我酒量也不是很好。”

“欸!喝醉了就在这住下嘛,你又不是没在这住过,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就住在二楼顶头那个房间里。”

宋泽阳笑道:“我当然记得,就在穗穗隔壁,晚上总能听见她背古诗。”

“现在那个房间和穗穗的房间打通了,给她做衣帽间。”老苏扭过头对宋向狄道:“你家没有小姑娘,你是不清楚啊,这女孩子东西实在太——多了!从上初中开始,一年比一年多,佳和就买点换季衣服,够穿就行,穗穗呢,买双鞋,得配一条裤子,一件上衣,帽子啊,项链啊,手表啊,都得跟那双鞋是一个风格的,这还不算什么,好歹她能穿啊,好嘛,这两年学会化妆了,化妆品护肤品摆了一大柜子,有的买回来就只用一回,吧唧,扔那落灰。”

“老苏,你跟我显摆是吧?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小晨啊,不就是想要个女儿吗,成,你要觉得养不起了,今天晚上我就把穗穗领回家,以后我养,我巴不得呢!”

“你想得美!”

聊完家常,两杯酒下肚,三人便谈起生意场上的事,主要围绕着宋泽阳的创业计划。

宋泽阳和老苏一样,也是看中了国内处于空白阶段的新科技市场,认为用不了几年,智能产品会完全替代半智能产品,走入大街小巷,家家户户,要想占据市场,就必须抢占先机,打造出认知度高并且深受国民信赖的品牌。

这观念和老苏不谋而合,这番话也说的正中老苏下怀:“看到没有,宋哥,时代真的变了,咱们那老一套不行了,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卖掉公司,那是因为家电领域也逐步开始科技改革了,我们研发不出新的智能产品,就只有一个下场,被时代所淘汰。”

这两年房地产是热潮,每个城市都在搞开发区,宋向狄的建材生意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却是一眼望到头的顺顺当当,而智能,科技,这些东西离生活还太遥远,国内外的竞争想必也是非常激烈的。

宋向狄不是不愿意帮老苏的忙,只是让他动摇根本,去投资一块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他有点本能性的畏惧,所以仍沉默不语。

“泽阳,你现在选择的大方向是对的,只是——”老苏嗅觉敏锐,脑筋转的又快,当即给宋泽阳提出了意见:“你不能自己的客户群体局限于在校大学生,等智能手机兴起,一定会迅速取代电脑的地位,电脑有特定存在价值,手机却是人人必备,比起建立一个快捷零售网站,更应该把目光放到手机应用上,通过小范围的线上线下联动,达到最即时最高效最规范的服务。”

宋泽阳端着酒杯站起身:“苏叔叔,您这番话对我意义非凡,让我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这杯酒我敬您。”

“少走弯路”这四个字一出,老苏就知道他的话宋泽阳是真听进去了,也不由兴奋的站起身:“泽阳,你爸他老了,再没有年轻时候那种敢想敢干敢拼搏的胆量了,你不一样,你年轻,起点又高,又比我们有文化,将来一定是大有可为,成就一定会远超你爸!”

“诶诶诶,用激将法是吧。”

“什么叫激将法,我说的字字句句是实话!”

老苏的头脑,宋向狄一直是佩服的,宋泽阳在国外待了几年,也算见多识广,见他们俩如此投机,宋向狄心里隐隐有些摇摆了:“也不是我守旧,你看我像那种顽固死板的人吗?只不过……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咱们总要留一些退路。”

“退路?”老苏端着酒杯,搂住宋泽阳:“宋哥,你怕什么呢,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这样优秀的孩子,就是咱们最大的退路!”

“我不瞒你说,老蔡撤资之后,我心都凉透了,你弟妹也劝我认命,我都做好前功尽弃的准备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是我家穗穗站出来,鼎力支持我,连她姥爷要留给她的两块地皮都让我拿去抵押了。”

宋向狄有些诧异的看向苏佳穗,似乎没想到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会有这种胆识,想了一想,玩笑着说:“穗穗,你就不怕你爸赔个底掉?”

“不怕呀。”苏佳穗是稚嫩的声调:“我相信我爸,他没有十成胜算,也得有九成,因为八成胜算,那就是赌了,他再怎么样,总归不会拿我们一家人去赌吧。”

这句话,真正说到点上。

老苏野心再大,不会拿一家老小的命运做一场豪赌,他走到这一步,一定是设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意外,有了万全准备。

宋向狄还是不表态,可已经在心里暗暗琢磨要从哪下手凑齐这最后一笔资金。

老苏看出宋向狄有要松口的迹象,高兴的不得了,马上许诺宋泽阳:“泽阳,你这份事业的前景,叔叔非常看好,等叔叔手头宽裕,肯定给你投资!不是开玩笑的啊,现在零售平台和购物网站的竞争这么激烈,你想存活下来,少不得要往里面砸钱,叔叔都给你算好了,前期投资至少要两个亿!”

宋泽阳不由攥紧了手,由衷佩服老苏的长远目光,他才刚走出第一步,老苏就帮他想到了第一百步:“谢谢叔叔……”

“一家人,说什么谢!”

宋向狄权衡再多,无非是为以后做打算,为孩子做打算,他的事业到此已然是尽头,可宋泽阳的人生才刚开始。

年轻人渴望着大展拳脚,有无数在宋向狄看来不切实际的梦,然而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到了老苏口中,竟有一步步落实的规划。

换做旁人说也就罢了,苏正卿可并非那种为达目的信口胡言的人。

宋向狄喝着酒,头脑越来越清醒,终于,他站起身道:“老苏,这么多年兄弟,我也不跟你玩虚的,北岭开发区刚拿下一个项目,我账面上流动资金只有两千万,你先拿去用,再给我两个月,我能追加四千万,多一分也没有了。”

老苏一下笑开了花:“哥哥,你是我亲哥哥!”

宋向狄也笑了:“去你的,谁是你亲哥哥,我还想跟你做亲家呢。”

老苏看了眼宋泽阳,乐呵呵的说:“你要是愿意让你家泽阳倒插门,我没意见啊。”

“干嘛非得倒插门啊?”

“那可说来话长了。”

老苏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自己岳丈大人的心智计谋,以及他这些年的愧疚和得知真相时的震惊,把众人逗得笑个不停。

待酒足饭饱,已然深夜。

老苏找司机送走了父子俩,摇摇晃晃的回了房间,又有点想吐。

孙女士把他搀扶到马桶旁,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说道:“宋哥今天那话什么意思啊?”

“他话多了,你说哪句?”

“你少装糊涂,当然是做亲家那句。”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你当我傻呢,他心里要没有这个念头,能开这种玩笑,我觉得他在试探我们。”

老苏干哕半天,哕不出来,仰头看孙女士:“听你这意思,很抵触啊,你不是挺喜欢泽阳的吗?”

孙女士撇嘴一笑:“你不也挺喜欢,怎么不见你应承呢。”

“那孩子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就是……”老苏没有就是出个所以然。

孙女士替他把话说完整:“就是在国外待久了,礼数周全,但没啥人情味。”

“哎!”老苏点点头:“这种性格,做生意行,结婚过日子,差点意思,尤其是跟咱家穗穗不匹配,他再怎么前途无量,我也不打让他做女婿的主意,开玩笑呢,我苏正卿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纪景够有钱吧,老子照样瞧不上!”

孙女士抬起手,往他后背上狠狠一砸,老苏扶着马桶,哇一下就吐了。

……

转眼腊月二十六,高三生迎来了短暂的寒假。

临放假前,老李扔下这么一句话:“高考,一分能甩掉一操场的人,十天假期,有的同学放开了玩,有的同学抓紧了学,我不知道这十天能换多少个一分,也不知道你们是被甩在操场上的,还是甩了一操场的。”

程向雪的班主任也说了差不多的话,程向雪深受激励,打算在这十天内甩出一操场。

只是江延寒假要先去他爸妈那里住两天,苏佳穗一合计,干脆把程向雪安排到博帆的VIP专属教室蹭课。

如今纪景是博帆的大财主,老板心尖尖上的大宝贝,别说是一对一辅导变成一对二辅导,就是一对二十也没有问题,何况程向雪并不会拖纪景的后腿,反而还激发了纪景的斗志。

两个人坐到一起,跟比赛似的,做题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晚上,苏佳穗估摸着老师差不多补完课了,来找他们吃饭,推开门,走到跟前,竟然谁也没发现,都低着头奋笔疾书,笔尖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苏佳穗不禁抿嘴偷笑,静静地站在两个人身后。

“我写完了!”纪景忽然坐直,长舒了口气,视线扫到苏佳穗,差点又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

苏佳穗一把托住椅背:“你怎么这么胆小。”

“穗姐!”程向雪跟她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写:“我还有两道题了!马上马上!”

“你俩写的试卷是一样的?”

“嗯,王哥说我们俩水平差不多。”

苏佳穗有些惊讶,她虽然知道纪景进步很快,但没想到短短两个月时间,纪景就追上了大进度,照这样下去,半年时间,也许真的能考上交大。

“你不舒服吗?”纪景盯着她:“怎么脸色不太好。”

“今天下午有点胃疼,肚子也疼,八成是要胃肠感冒。”

“那你还不去医院!”

“我吃药了,明天不见好再说吧。”

纪景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你是不是发烧了,这么热。”

程向雪闻言,忙起身来摸:“真的诶,穗姐,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啊。”

苏佳穗是娇生惯养,却并不自贵,平时有点小病小痛都不当一回事,不舒服极了才会吃一两片药,用她的话说,总不吃药的人,吃了药才见效快。其实就是嫌药苦,能不吃就不吃。

可发烧到有些烫手的程度,是不能再硬挺着了。

纪景陪苏佳穗下楼,就近找了一家诊所。临近春节,生病的人居然很多,诊所里全都是输液的,医生护士都忙的团团转,一听苏佳穗胃疼腹痛,恶心又发热的症状,就断定她和诊所里大多数病人一样是肠胃感冒。

护士按流程给苏佳穗量了体温,做了试敏,让她先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会。

纪景等的很着急,有心带苏佳穗去医院,又怕医院人更多,万一再传染上点别的流感就得不偿失了。

“你还要做医生呢,生病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不是吃药了吗。”

苏佳穗的脸色比刚刚还要糟糕,罕见的无精打采,纪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忍不住催促护士:“请问还要等多久啊。”

护士正在给一个小男孩输液,那小男孩身体不适,又很畏惧打针,一个劲的哭闹,以至于护士头一针扎偏了,不得不再扎第二针,旁边的家长看年龄是爷爷奶奶,非常心疼孙子,也一个劲埋怨护士技术不好,搞得护士一肚子火,全都发泄在纪景身上:“急什么,不得一个一个来吗。”

纪景见此情景,对苏佳穗道:“做医生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那你不要考医学院了?”

“你考我就考。”

“哎……”

“很疼吗?先在我身上靠会,一会应该就能有床位。”

对面的小男孩还在哭闹,家长和护士之间愈发的剑拔弩张,吸引了诊所大部分人的目光。纪景接着刚刚的话茬说:“做医生,也打死不做儿科医生。”

“都你这样的想法,都不做儿科医生,那小孩得病怎么办,等死啊。”

“……我的意思是,你别做儿科医生,家长可能只是心疼孩子,罪不至死。”

苏佳穗笑了一下,没说话,因为肚子忽然间越来越痛,已经快到她无法忍耐的地步。

纪景没得到回应,低头看她,发现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顿时慌了神:“不行,我还是得带你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苏佳穗什么意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出了诊所的门,苏佳穗的肚子就一会比一会疼了,其实她也感觉出自己的症状不太像普通的胃肠感冒,想让纪景别太着急,可一开口却是不受控制的:“我要痛死了……”

苏佳穗是很擅于忍耐的人,她这样说,纪景吓的腿都发软了:“没事,没事,市医院离这很近。”

市医院的确不远,然而这个时间正是晚高峰,出租车堵在了半路。

纪景看苏佳穗蜷缩在座椅上,疼的满头大汗,彻彻底底的六神无主:“我我我我抱你过去吧。”

司机师傅道:“你当演电视剧呢,你那两条腿能跑得过我四个轱辘吗。”

“那还有堵多久?!”

“可能,三五分钟?放心,堵不了太久,要不然我也不会走这条路。”

“你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啊……”苏佳穗有气无力的骂他:“傻子。”

“对,对,我先打电话。”

纪景的手一直发抖,在通讯录里找号码都找的极为艰难。

司机师傅不由说:“小伙子,稳当点,我看她这症状像急性阑尾炎,我年轻的时候也得过,就疼,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司机师傅又问:“你有没有心脏病啊?别没到医院呢你先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老苏的事业线都放在这章的对话里了,后面就不具体写发家致富的过程了,咱这毕竟是,校园文,哈哈哈哈哈

第44章

◎能跟苏佳和平起平坐纪景真的心满意足◎

司机师傅没有恶意, 只是想开个玩笑,让纪景稍微放松一点, 谁让纪景的脸色看起来比苏佳穗还要差。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 司机师傅直接开到急诊门口。

纪景抱起苏佳穗,小跑着进了急诊:“医生,医生……”

“怎么了同学, 别急别急, 你先把她放下来。”急诊科的值班医生看起来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 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头发略微有些稀疏, 模样看着乏善可陈,说话则不急不缓,很是温声细语,他蹲下身问苏佳穗:“哪里疼啊?”

“肚子……这。”

“哦,疼多久了?”

“她下午一点多, 开始有点胃疼, 恶心, 七点半的时候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

医生点点头, 按着苏佳穗的右下腹:“是这疼对吧, 没法忍了?”

纪景看苏佳穗痛苦的皱起眉,声音发颤:“这……这怎么忍啊, 还得忍吗……”

“不忍不忍, 没说让她忍, 多大年纪了?上几年级呀?”

“十八, 高三。”

“高三啊, 没事,阑尾炎,小问题。”医生站起身,招呼前台的护士:“小刘,给普外打电话,有个小姑娘,急性阑尾炎,应该还没发展到阑尾穿孔和阑尾坏疽,叫他们抓紧准备手术室,小姑娘疼的不行了。”

说完又问纪景:“家长什么时候到啊,你能替她办手续吗?”

“我能!”

“那你去吧,旁边那大楼。”医生看着纪景,见他一副人在医院,脑子落在家里的模样,长叹了口气:“找服务台说明情况,然后服务台怎么说你怎么办。”

“好!”

纪景匆匆跑出去,匆匆跑回来,从苏佳穗的羽绒服口袋里翻出钱包,又匆匆跑出去。

医生被他逗笑:“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护士打完了电话,同医生闲聊:“哪有意思呀,你瞧他吓的,小脸煞白。”

“你刚来急诊没多久,日子长了就晓得了,像这么大的男孩,要是陪女朋友来急诊,进门就得先喊几嗓子,又哄,又安慰,又表白,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多爱他女朋友,多情深意切呢,但该办的事一点不办,让你干着急。”医生递给苏佳穗一根体温计,又对她道:“你这男朋友不错,慌是真慌,事也是真不耽误。”

“医生,我好痛啊……”

“小妹妹,再坚持坚持,普外科的人马上就到,欸,你在哪上学呀?”

“兴海……”

“哦呦,省重点啊,将来要考哪个大学啊?”

“上交大……医学院。”

急诊今天晚上很清闲,值班医生也很清闲,本来想跟她聊聊天,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一听她将来要做医生,忙蹲下身,正色道:“姑娘,学临床,千万不要入急诊,一入急诊深似海,从此手术是路人。”

苏佳穗点了下头:“我疼——”

“来了来了,普外来了。”医生一路把苏佳穗送到电梯口,眼看电梯门合上,还不忘嘱咐:“要切记我跟你说的话啊。”

孙女士带着苏佳和赶来的时候,苏佳穗已经进了手术室。

“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有出现坏疽和穿孔,也没有粘连,只是急性的阑尾炎,手术,大概要一个小时。”

孙女士闻言,结结实实的长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下去。

一旁的苏佳和道:“那我姐是不是得住院?”

纪景轻轻“嗯”了声:“我问过护士了,做完阑尾切除手术之后,通常要住院观察五到七天,如果术后恢复特别好的话,三十早上就可以办出院了。”

孙女士一接到纪景的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往外赶,根本没有考虑到住院的问题,是两手空空来的医院,而住院总归要准备一些东西,医院附近超市卖的那些远不如家里的用着安心,横竖苏佳穗一时半刻不能从手术室出来,孙女士便又回家去取。

她一走,纪景就很乏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苏佳和靠着墙,看看时间:“你还没吃饭啊。”

“嗯?”

“我姐不是去找你们吃饭的吗。”

“嗯,没吃。”

“要不然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等着。”

纪景摇了摇头:“算了,我现在吃不下。”

虽然知道切除阑尾只是一个小手术,对外科医生而言轻而易举,但坐在手术室外边,总忍不住浮想联翩,纪景越想越心慌,不由的捂住了心口。

苏佳和知道他是真害怕,难得没有同他呛声,反而安慰了一句:“你放轻松点。”

不到一个小时,医生就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纪景猛地站起身:“医生,怎么样?”

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医生,对纪景笑笑说:“挺顺利的,一会就可以转去病房,住院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纪景答完,小声问:“那,会留疤吗?”

因为是女医生,总比男医生要体谅女孩子的爱美之心,她很耐心的解释道:“幸亏你们来医院还算及时,情况不严重,所以我们选择给她做了腹腔镜阑尾切除术,一共三个切口,都不超过一厘米,最长的在肚脐旁边,也不是特别明显,剩下两个在左腹部和右腹部,切口分别是五毫米和三毫米,术后好好护理,基本不会留下疤痕。”

纪景直到这一刻才完全放松下来,几乎要感动哭了:“谢谢,谢谢你医生。”

医生走后,纪景对上苏佳和怪异的目光:“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你好像很怕我姐留疤,怎么,嫌弃啊。”

“我嫌弃?你想想,你姐每天洗澡的时候看到一条蜈蚣似的疤痕趴在自己肚子上,会有多生气,多烦躁,她绝对一辈子都适应不了那道疤,如果你在她洗完澡后,出现在她面前……”

苏佳和喉结微动,很明显的咽了咽口水。

很快,苏佳穗转入了普通病房,她还处于麻醉当中,穿着病号服,睡得很沉,脸色苍白,像个可怜的小女孩。

纪景摸摸她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觉得有点凉,给孙女士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拿热水袋来。

孙女士一边开车一边“哎呀”了一声:“家里没有热水袋啊,我只拿了电热毯。”

纪景道:“附近超市应该有,我叫佳和去买吧。”

苏佳和抿唇,因为感觉自己在这也不顶用,没等纪景开口,就主动出去买热水袋了。

刚下楼,又接到纪景的电话,纪景让他再买一个热水壶。

刚道超市门口,又又接到纪景的电话,纪景让他再买一捆吸管。

“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我怎么知道都要准备什么啊。”

“……那你现在想,我就不用来回跑了。”

纪景在电话那边认真的想了一会:“洗漱用品和拖鞋阿姨应该会拿,你就买点卫生纸,消毒湿巾,再提一箱矿泉水和牛奶还有八宝粥回来吧。”

“要牛奶和八宝粥干嘛?”

“我看别人病房里都有。”

“你!那是人家来探病给送的!我是不是还得捧个果篮和一束花回去啊!”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傻,纪景把电话挂了。

等苏佳和抱着矿泉水,提着暖水壶,拎着热水袋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病房时,纪景已经把陪护用的折叠床收拾好了。

双人病房里本来就有一个空着的病床,苏佳和放下矿泉水,踢了一脚折叠床:“你弄这个做什么啊。”

“万一要是有病人住进来呢,再说你和阿姨今天晚上不是都得睡在这吗。”

“……那你呢?”

纪景朝他腼腆一笑,轻轻抚摸着仅有一米宽的折叠床:“给我们两个准备的。”

苏佳和语无伦次:“谁谁谁要跟你挤,这能,能挤得下吗!”

“嘘,小点声,这是医院。”

“……”

“你在这看着,这瓶药挂完了换那个小的,我去药房拿药,会换吧?”

苏佳和倒是很想甩开纪景一个人照顾姐姐,可他在偌大的医院里,一整个晕头转向,别说药房了,连去哪打热水也不知道,只得泄气的点了下头,坐在病床边盯着输液管发呆。

不多时,病房里进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也是陪护家属,她看看苏佳穗,又看看苏佳和,笑着说:“你是这小姑娘的弟弟吧,你姐夫呢,我刚刚忘记说,医院的窗帘不遮光,可以自己弄一块布挂在上面。”

姐夫……

苏佳和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想怎么别扭。

见苏佳和不吭声,中年妇女的态度就不像一开始那么热情了,瘪了瘪嘴转身往外,纪景拎着药从电梯里出来,正好看见她,忙道:“阿姨。”

“啊,你去取药了。”

“对啊。”

纪景露出标志性的甜笑,非常能讨得中年妇女的欢心,她很不嫌麻烦的把关于窗帘的经验传授给纪景,另外多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们年纪相差的也不大,可你那个小舅子就不如你懂事。”

小舅子……

纪景骨头都酥了,完全真心实意的笑道:“他性格比较内向。”

孙女士大包小包的回到医院时,医院的大事小情纪景都处理妥当了,苏佳穗也醒了,只是意识还有点不太清楚。

“穗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

“好好好,没事就好,你再睡一会。”

孙女士对阑尾手术也是一知半解的,转过身来小声问纪景:“术后多久才能吃东西啊?”

纪景同样极小声的回答:“第一天只能喝水,排气之后可以稍微吃点流食,要到第四天第五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才能吃饭……但也不能吃太油腻。”

孙女士一下子心凉半截。不让苏佳穗吃饭,跟酷刑没两样。

“那,这两天咱们都别当着她的面吃东西。”

“我知道。”

孙女士的手机响了,是老苏打来电话,老苏在外地,还不知道苏佳穗住院的事,倘若知道了,肯定大半夜的开车赶回来,孙女士不想让他开夜车,接起电话,语气如常。

纪景给苏佳穗掖了掖被子,听到孙女士说老苏明天上午到家,心里略有些失落。老苏从前不待见他,现在更不待见他,老苏一来,他多半就得走了。

纪景一点都不想走。

他看着病床上的苏佳穗,暗暗下决心,要把厚颜无耻的精神发挥到底,只要老苏不拿扫帚抡他,他就坚决不走。

幸好孙女士还是公正的,没有因为纪汉华就对纪景产生偏见,仍然待他很亲近,挂了电话,转过身道:“小景,你晚上也还没吃饭呢吧,阿姨给你拿钱,你跟佳和到附近去随便吃点吧。”

“我不饿。”

“现在不饿夜里肯定会饿呀,阿姨这岁数也熬不了夜,等穗穗醒了还得你多照顾她呢,去吃点吧,听话啊。”

孙女士这样说,纪景便不好再推脱了。

同苏佳和一块下了楼,到医院对过的面馆,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从出病房,到面吃一半,两个人愣是一声都没吭。

纪景想到那句“小舅子”,忍不住了,抬起头问苏佳和:“你为什么总看不惯我。”

“哼,你说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是很想跟你好好相处的。”

纪景打算开诚布公的和苏佳和谈一谈,毕竟单单是一个老苏就很不好应对了,要再有一个小苏煽风点火,他的处境未免过于艰难。纪景有意趁着老苏没来,先摆平小苏。

那张和苏佳穗七分相似的脸露出非常邪恶的冷笑,苏佳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哪来那么多理由。”

“如果……是因为我跟你姐谈恋爱才看不惯我,没必要啊,你姐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在纪景没出现之前,苏佳和一直是苏佳穗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苏佳穗散步,购物,吃饭,看电影,走到哪都会带着苏佳和,自从和纪景谈恋爱之后,一切都变了,虽然他们俩这恋爱谈的,也没有多么浓情蜜意,但苏佳和的位置,是实实在在被纪景给占据了。

苏佳和成了神雕侠侣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郭破虏,他怎么可能不憋屈。

纪景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然你姐总归要谈恋爱,总归要结婚,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不比别的男人差吧?”

苏佳和再度沉默了。即便任谁一看他,只需一眼,就能断定他是苏佳穗的弟弟,可他毕竟只比苏佳穗晚出生十分钟,身边呜呜泱泱的朋友,同学,都是同龄人,细细一扒拉,纪景真算得上挺不错的。

见苏佳和似乎有所动摇,纪景又道:“将来我跟你姐结婚了,我一定会像你姐对你那样对你好。”这话就是半真半假了,因为苏佳穗对苏佳和也不完全是疼爱,该出手时毫不留情。

苏佳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站起身道:“结婚,你想的还挺远,先过了我爸那关再说吧。”

老苏确实是个大难题,但历来难题都讲究个少数服从多数,只要把小苏争取过来,那就是三比一压倒性的胜利。

纪景想的清楚又明白,好脾气的结了账,追上苏佳和,殷勤的问:“你吃饱了吗?”

苏佳和手插在兜里,不愿意理会。

回到病房,苏佳穗的麻醉劲还没过,孙女士嫌医院的被褥不干净,自己带了床单被罩,正在整理床铺。

“阿姨,我帮你。”

“不用不用,快弄完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小景。”

“不辛苦。”

在孙女士跟前,纪景总想展现自己勤劳的那一面,没事也要找事做,打水,扫地,拿着消毒湿巾到处擦,给苏佳穗洗脸,顺便敷了个面膜。

他这样子,倒是搞的孙女士没事情做,百无聊赖的也敷了张面膜。一盒面膜里有十张,孙女士太闲得慌了,干脆给纪景苏佳和一人脸上糊了一张。

住院医到时间过来查房,推开门吓了一跳:“嗬——我还以为到美容院了。”

孙女士绷着脸发出热情的笑声:“瞧您说的,这不是医院太干燥了吗,医生您要不要来一片?”

住院医年纪也不大,喜欢开玩笑:“我再来一片,那不真成美容院了。”

住院医查完房,医院里就基本没什么人走动了,孙女士习惯早睡,熬到十一点已然是极限,躺到另一张病床上,没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

她的意思是让苏佳和跟她睡一张床,可苏佳和一个大小伙子,真抹不开脸跟妈妈挤一被窝,犹犹豫豫的,还是躺在了那张折叠床上。

一直到凌晨两点,苏佳穗才完全清醒。

睁开眼睛,见纪景坐在病床前盯着她看。

“怎么样,刀口疼吗?”

“还行……有一点疼。”

苏佳穗说完,垂了垂眸,纪景正握着她的手腕,是防止她乱动,怕滚针:“几点了?”

“好像,两点多。”

“你吃饭没?”

“……”

“我饿。”

纪景迟疑了一瞬说:“成大事者,必须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主要是饿其体肤。

苏佳穗瞪他一眼。

“那,医生不让吃东西我能怎么办啊。”纪景皱眉:“饭重要命重要啊。”

“你吃没吃?”

“我……我本来想你不吃我就不吃的,阿姨非要我吃。”

苏佳穗抿嘴偷笑,觉得纪景说话很有意思:“你去睡吧,我还想再睡会,睡着就不饿了。”

纪景抬头看了眼吊瓶:“马上了,给你打的葡萄糖,所以你放心吧,你不会低血糖的。”

静谧的病房内,两个人一起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变少。

“你去叫护士来拔针吧。”

“我给你拔。”

“你再说一次。”

“我会拔,以前我爷爷生病,在家里输液,都是我给他拔针的。”

纪景说完,连胶带都没撕开,就要扯着输液管往下拽。

“欸——”苏佳穗脸都被他吓的惨白了:“你搞什么。”

“逗你玩呢。”

“你傻啊,很不好玩。”

纪景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揭开胶带,轻轻按住医用棉:“我拔了。”

苏佳穗避开视线:“你快点吧,一会药都打完了。”

“拔完了。”

“嗯?我怎么没感觉呢。”

“你哄三岁小孩呢。”

苏佳穗回过头,两个人都低低的笑出声。

折叠床上的苏佳和其实也没睡,看着小夜灯下的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和之前相比,感觉又不一样。他翻身面向墙壁,折叠床吱吱悠悠的响。

纪景一下收了声,看他一眼,对苏佳穗道:“要喝水吗?”

“嗯。”

“只能稍微喝一点点。”

纪景折了小半杯温水,用吸管喂她:“一点点哦。”

苏佳穗还是很惜命的,只吸了一小口润润嗓子,随后闭上眼睛:“我继续睡了,你也去睡吧。”

纪景本就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天,又在病床前守了半夜,哪怕不困,腰也吃不消了:“那你有事叫我。”

“好——”

折叠床虽然不大,但侧身躺两个人倒也足够。纪景背对着苏佳和,盯着苏佳穗看了一会,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同苏佳和面对面,紧紧抱在一块。

纪景半梦半醒的有点恍惚,还以为自己抱着的是苏佳穗,嘴角的笑意刚要冒出来,就感觉自己怀里的人太大只了,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往后窜,直接从床上四仰八叉的摔到地上。

“唔——”

“哈哈哈哈哈!”

孙女士一边笑一边过来扶他:“小景,你真是哈哈哈,要笑死阿姨了。”

孙女士笑得这么大声,没有任何意外的吵醒了苏佳和,苏佳和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没关系,孙女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给他们俩拍了好多照片。两个人一向不对付,却在一张小床上相拥而眠,毫无道理的戳中了孙女士的笑点。

“妈——”苏佳和气急:“有什么好笑的啊!”

孙女士笑出眼泪,抹着眼泪说:“就是很好笑啊。”

纪景坐在病床边的窗台上,歪着身子看苏佳穗的手机屏幕,她把孙女士发给她的照片剪裁了一下,设置成了锁屏壁纸。

纪景蛮开心的,因为知道“郭破虏”再没存在感,也是苏佳穗的宝贝弟弟,今天之前,苏佳穗的锁屏壁纸只有苏佳和一个人,现在有他了。

能跟苏佳和平起平坐,纪景真的心满意足。

可,要是将来结婚,会不会换成婚纱照……有了孩子,会不会换成全家福……

纪景脑子里又开始万马奔腾,已经想到他和苏佳穗老了,子子孙孙一大堆,手机屏幕能不能装得下。

“穗穗——”

老苏的到来打断了纪景的幻想。

作者有话说:

纪景同学完全忘记自己还是前男友

第45章

◎雪花飘落,江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看到躺在病床上略显萎靡不振的苏佳穗, 老苏眼泪差点留下来,一张口竟是河南梆子的腔调:“哎呦我的闺女啊——”

孙女士拍了他一下:“这是医院, 你别哭哭嚎嚎的。”

老苏弯着腰, 摸摸苏佳穗的头,又摸摸苏佳穗的手:“怎么样闺女,还疼不疼?”

“不疼了, 手术很顺利。”

“我看看刀口。”

“刚上了药, 真的没事。”

“哎,好不容易放了几天假期……”老苏替闺女感到惋惜, 长叹了一口气,一抬头, 注意到笔直笔直站在窗前的纪景,脸上的神态顿时翻天覆地:“你在这干嘛。”

孙女士道:“你态度好点,昨天晚上多亏小景把穗穗送到医院来,跑上跑下的帮着办手续,又守了大半夜。”

即便是这样, 老苏也不领纪景的情, 对着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态度明显比之前更恶劣了。

纪景则和之前一样低眉顺眼,不显山不露水的委屈。

孙女士早从苏佳穗口中得知纪景昨天晚上守到凌晨两点半, 帮苏佳穗拔了针才放心去睡, 作为妈妈,本来心里就存着一丝愧疚, 见纪景这般模样, 更激发了母性的同情, 对老苏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将老苏拉到病房外面,隔着病房的门,都能听到她和老苏不太愉快的争执。

苏佳穗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还得上课呢。”

“……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赶你走,关键是,我这不用你陪呀,这么多人了,晚点可能还会有人来。”

“可我想留下。”

“你不怕我爸给你脸色看啊。”

“那我……也不能一直躲着他。”

“你先去回去,明天再来。”苏佳穗一眨不眨的盯着纪景,像是下了最后通牒。

纪景微微蹙着眉,眸中隐约升起浓郁的雾蔼,他没再说什么,脚步沉重的出了病房。

老苏和孙女士在一旁的楼梯间,争执声很清晰的传入他耳朵里。

“你敢说不是因为他,纪汉华才给我使绊子的?”老苏极少对孙女士发火,起码纪景没有见过,这算头一次。

孙女士的争辩稍有些无力:“纪汉华是纪汉华,纪景是纪景,你这么大个人了,干嘛老迁怒一个孩子,再说,生意场上的事,就算没有纪景这一层,纪汉华不还是一样会对你下黑手。”

“你现在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是,没错,纪汉华看上了我这项目,可要没有纪景这档子事,他大可以选择跟我合作,至不至于对我下黑手?他妈的,这哪是下黑手,狗东西纯粹下死手!”

“……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计较这些。”

“我计较?孙敏慧,你看看我,我在悬崖边上呢,一阵风就能把我吹下去,到时候不说宋哥的那六千万投资,咱爸那两块地,我怎么交代,家里的亲戚,我怎么交代,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指望着我能带他们赚一笔,万一赔了,逢年过节我们俩不得跟孙子似的挨家挨户上门磕头啊,要不是纪汉华,要不是纪景,我现在用不用承担这么大的风险?让你一说,反倒成我斤斤计较了。”

“我也,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你跟纪景摆脸色,有什么用呢,于事无补啊,还给穗穗也添堵,本来孩子生病就不舒服,更何况都要高考了,你就不能忍忍,等高考完……”孙女士没有说下去。

纪景离开医院,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博帆。

坐到书桌前,继续学习,学习,学习。

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

……

老苏把生产小家电的厂子卖出去了,交易很快,短短一周时间公司就换了新老板。

江延的父母虽然保住了工作,但因为老苏得到的优待被新老板剥夺,他们不能再单住一个职工宿舍,岗位也换了个比从前更辛苦的。

老苏倒是还念着他们,新厂房的设备一经投入使用,就打电话请他们来上班,只不过新厂房在郊区,职工宿舍还没有建成,他们不得不在郊区租个新房子。

好在郊区的房价不贵,有那种老平房,独门独院的,一个月只需要两百块,就是又得费些力气搬家,东西再少,搬一趟也不容易。

江延把编织袋扔上车,回头问江母:“妈,还有吗?”

“没了没了,你也上车吧,叫你爸坐后边。”

“我坐后边吧。”

江延说完,利落的爬上车斗。

江母见状把自己的穿了小十年的大衣脱下来给他:“冷,你多穿点,年根底下,别再感冒。”

“嗯。”江延披着并不算保暖的大衣,坐在编织袋上。他不知道这车斗原来是做什么用的,散发着说不出的难闻气味,有点像臭鱼烂虾的腥味,也有点像泔水味。

可租车只需要四十块钱,算上租房子的两百块钱,他们仅用二百四十块钱,就从一个地方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货车如同拖拉机一样发出很大轰鸣,摇摇晃晃的启动了,速度并不慢。

江延靠着车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意识到即将迎来一场大雪。

下完雪总是会很冷,郊区的平房久无人住,多半漏风,新家应该也没有煤炭,两床电热毯不足以取暖。

江延想,冬天快过完了,他不在这边住,爸妈或许舍不得买煤,待会到了地方,他要劝劝爸妈,好歹买半吨煤,熬过腊月底和一整个正月,他还要告诉爸妈,明年这时候,他一定会让他们住进温暖的楼房,从此以后都不用再搬家。

可江延心里清楚,爸妈未必会听劝。他们还盘算着多攒点钱,等他上完大学,找到了正式工作,在他工作的城市买一间可以让他安身立命,娶妻生子的小房子,他们不愿意让他也受这份奔波劳碌,居无定所的辛苦。

但那是上海,寸土寸金的上海。

雪花飘落,很漂亮,江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立即融化成冰凉的雪水。

到了新家,果然四处漏风,冷得让人浑身发颤,江母昨天已经过来打扫一遍,今天还需要擦擦玻璃,整理一下衣柜和碗柜,毕竟要过年了,得干干净净的。

江延想帮忙,可江母却很不容拒绝的把他推开:“你就别沾手了,水怪凉的,再起冻疮,赶紧回你姑那去吧。”

“……不着急,我在这住两天。”

“哎呀,住什么住,这边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灯也是坏的,你怎么学习。”

“放假了。”

“放假就不学习了?再说,你还得给佳和补课呢,人家爸妈又是供你吃又是供你住,还给我和你爸找工作,补课费也一分都不少拿,你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孩子的成绩。”

江延低下头,笑了笑:“我知道,我晚点回去。”

江父抱着一捆烂木头从外边走进来,也和江母一个态度:“别晚点了,趁着现在还有回程车,你打个车就回去了,不然还得转两趟公交,折腾到家天都黑了。”

江延甚至没有在新家里坐一坐,就被父母送出了门。

买煤,忘记提,买房,没来及说。

回程车一个人十块钱,转公交仅需四块。

江延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大雪,忽然将脸埋进肘间,任由着眼泪洇湿衣袖。

他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灯火通明的别墅里,只有江姨一个人。

“姑姑。”

“欸?你不是说住两天吗?”

“我爸妈让我早点回来,怕耽误给佳和补课,他们呢?”

“别提了,穗穗好端端的犯了急性阑尾炎,昨天晚上去医院,到那就手术了,且得住几天院呢,也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在家里过。”江姨一边忙着往饭盒里盛汤,一边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把汤和粥送医院去,穗穗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吃了,哎呦,那孩子饿的,眼珠子都红了。”

“你去看过了吗?”

“我没去,我得看家啊,听你孙阿姨打电话来说的。”

江姨把饭盒的盖子拧好,又从围裙口袋里拿出十块钱,一齐递给江延:“市医院,三楼左边最里头的病房,打车去啊。”

“嗯。”

“你眼睛怎么弄的?”

“今天太冷了。”

“是吗,我天天待在屋子里,还真没感觉出来。”

若非去了一趟爸妈那里,江延也以为今年是个难得的暖冬。

……

医院病房里很热闹。

程向雪在讲述她出车祸后的心路历程,很惨的事,让她这么一情景重现,很像春晚小品。

“我跟那大夫说,不能跳舞了,那我不想活了,大夫就苦口婆心的劝我,说小姑娘呀,你不要这样,你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有无限的可能,我说我除了跳舞,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做世界首富,然后他说——”程向雪模仿着医生的口吻:“年轻就是你最大的财富,世界首富也没你年轻啊。”

“我说大夫,世界首富毕竟也年轻过,大夫说,那你看,他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是世界首富,你努努力,有希望啊。”

病房里的人连同护士在内都被逗笑了。

病房外,江延也笑了,他站了片刻,等程向雪的故事讲完,方才推门走进来:“阿姨,我姑姑让我来送汤,还有粥。”

靠在病床上的苏佳穗马上伸出手:“妈妈——”果如江姨所说,饿红眼了。

“你真是及时雨啊,小江。”孙女士急急忙忙把饭盒拎到床头,给苏佳穗喂汤。

“阿姨,及时雨是宋江。”程向雪拽着江延的袖子,把他拉到暖气旁,又把热水袋塞到他怀里:“外边是不是很冷呀?”

“还好……”

“今天真的很冷欸,都快零下二十度了,哈尔滨也才零下三十多度。”

程向雪丝毫不在乎江延身上尚未消散的寒气,紧紧挨着江延,笑容格外的甜美,掺杂着一点女孩子独有的娇羞。

老苏搂着小苏坐在折叠床上,心算是凉透了。

瞧这架势,他看中的准儿媳妇和准女婿,终究是要走到一块去。

“哎……”老苏轻轻叹了口气,颇有种情场失意的苦闷。

再晚一点,程向雪的爸妈来了。

自从程向雪出了车祸,伤了腿,寻了死又觅了活,她爸妈算是大彻大悟,说到底,他们就程向雪一个女儿,孩子没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所以打那之后,对程向雪超乎寻常的上心。

夫妻俩提着果篮,捧着鲜花,向苏佳穗好一番慰问,紧接着又对老苏和孙女士表示感谢,夫妻俩真就是一个五大三粗,满口东北话,一个娇小玲珑,满嘴台湾腔,完美展现了什么叫一样米养一百样人。

因为程向雪老是拿她爸妈当笑话讲,老苏和孙女士都强忍着笑跟这夫妻俩寒暄客套。

“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江。”

“小江老师啊!久仰久仰!”

程父简直是像接待什么大人物,又是握手又是哈腰,让江延很不知所措:“叔叔……叔叔好。”

“多亏你给我们家小雪补课,她成绩才能提高的那么快。”

“您别这样说,是程向雪自己努力。”

不知为何,江延话音刚落,夫妻俩脸色就有了一点变化,很诡异的变化,但迅速恢复如常。

探望完了病人,夫妻俩带着程向雪回家。

前脚出了医院,后脚程父就大大的叹了口气,竟然跟老苏苦闷到一块去了:“闺女,你可怎么办啊你。”

程向雪还还有些一瘸一拐:“我怎么了?”

“你单相思啊,我看人家小江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听他怎么叫你的,连名带姓,程向雪。”

“他就是这样的,他也叫穗姐苏佳穗。”

一旁的程母嗲声嗲调道:“所以嘛,你在人家那里不是特殊的啦。”

“那是他的习惯!”

“习惯啥啊习惯,你瞅着没,这就是小孩,啥人情世故都不懂,爸跟你说啊,他刚才要是真客气,我管你叫小雪,他就该顺着我的话茬也叫你小雪,是小雪自己努力,是程向雪自己努力,你听听,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出来了。”

“……”

“他是想咋的呢,当着我和你妈的面,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跟你俩没有超出同学关系的态度。”

程向雪不服:“那为什么,我考上戏了,他就要考上交,他完全是可以考上清华的。”

程父嘿嘿的笑起来:“你想多了吧,那小穗穗不也是因为你考的上交吗,说不定人家是奔着穗穗去的,穗穗不比你好看,不比你聪明,不比你懂事啊。”

程向雪鼓起嘴,幽怨的盯着程父。

“你别整这出,承不承认就完了。”

“……没事,穗姐有男朋友。那话怎么说来着,女追男隔层纱,功夫不负有心人。”

程父更乐了:“花痴,你说你是不是花痴。”而后又正色道:“不过我觉着,真够呛,我今天一握他的手,那孩子手心里全是茧子,说明是干过体力活的。”

“干过体力活咋了?”

“他打小学习就那么好,还帮家里干体力活,你合计合计。”

“合计啥?”

“哎呀,你脑子咋这么转不过来弯呢,反正我把话放在这,他将来找对象,准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条件相当的。”

程向雪完全搞不懂这是从哪里来的推断:“你刚才还说,他喜欢穗姐。”

程父一咧嘴:“我那不是逗你玩呢吗。”

“那他为什么要考上交?”

“为了你,都是为了你行吧。”

程向雪终于满意,喜滋滋的上了车。

……

老苏在医院守了两天,又去忙厂里进设备的事了。

他是下午走的,纪景是晚上来的,拎着一碗苏佳穗平时最爱吃的蔬菜粥。

孙女士像不太好意思面对纪景,朝他笑了笑说:“正好你来,你陪陪穗穗,阿姨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纪景点头,让她慢点开车。

孙女士仍笑着说,我坐计程车。

纪景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只剩一台车,被老苏开走了,孙女士就只能打车。

“你傻站着干嘛,坐呀。”

“……粥是不是有点凉了。”

“还行,温温的。”

苏佳穗吃着粥,见纪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

纪景看着苏佳穗气色不佳的脸,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白。

摇摇头,又点点头。

苏佳穗翘着兰花指,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很像个娇弱的小淑女,可一开口却有巨大的反差:“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纪景真觉得她好可爱:“穗姐,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做前男友。”

“也不一定。”苏佳穗开玩笑:“有机会升级成前前男友。”

“如果你爸实在不同意我们俩结婚,你会偷户口本吗?”

“我们俩目前在一个频道上吗?”

“他以死相逼呢?”

“不至于吧。”

“至于,他是真讨厌我。”

“你亲爸都讨厌你呢,要求别太高。”

纪景沉默了一会,抬头问她:“你不会讨厌我吧?”

苏佳穗说:“把你林黛玉那个人格速速关押起来。”

纪景笑一笑,又问她:“你为什么吃的,这么细嚼慢咽。”

“我现在最多只能吃半碗粥。”苏佳穗先吹,再闻,然后送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咽下去:“我得细品。”

“再坚持坚持吧,刀口养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比正常人快,大概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后天,是大年三十,是一家团圆的除夕夜。

思及此处,苏佳穗看向纪景脸上那道还没有完全消退的淤痕:“你去陈旭家过年吗?”

“……我,还不清楚,因为季沐恬寒假不回家,我想,她有可能会去陈旭家里过年。”

“不是可能,是一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该去就去。”

按照苏佳穗的性格,这会应该让纪景到她家里去过年,毕竟纪景之前常在她家里住,和她家里人也都认识。

可苏佳穗却绝口不提。

现实就是,纪景和老苏,还是老苏对她而言比较重要,她希望老苏能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开开心心,而不是憋一肚子气,还得忍着一肚子气顾全大局。

纪景能理解,也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仍然无法避免的感到失落,以及内心深处隐隐的恐慌。

这一次,苏佳穗在他和老苏之间选择了老苏,那下一次呢。

会不会终有一日,苏佳穗迫于压力,选择和他彻底分手。

好像从来都是他需要苏佳穗,从来都是他从苏佳穗身上摄取养分,苏佳穗……离了他照样可以过得多姿多彩。

“我去帮你打点热水吧。”

“刚打完,还是满的呢。”

“那,你要上厕所吗?”

“我在吃饭欸大哥。”

纪景看了眼盛粥的外卖盒子,这么一会的功夫,居然已经快见底了:“不是说只能吃半碗,你不要吃了。”

“哦……”苏佳穗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盒子递给他:“吃不饱饭的滋味是真难受啊,我想吃烤鱼,烤肉,重庆火锅,臭豆腐……”

“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我在分泌口水。”

纪景心里很难受,但看苏佳穗的样子,又忍不住要笑。

莫名的,他想到前些日子陈旭问他的那个问题。

陈旭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佳穗。

当时他在思考过后,回答了一句“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现在仔细想想,大抵是某一天早晨,具体哪天纪景不太记得了,总之是他和苏佳穗还水火不容的那段时间。

那天早晨,他在学校对面吃早餐,油条,豆浆,豆浆里有小虫子,差一点被他喝到嘴里,纪景的心情顿时糟糕透了,更糟糕的是苏佳穗也来买早餐,看到他,狠狠瞪一眼。

“同学,来点什么?”

“一杯豆浆,两根油条,带走。”

苏佳穗点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早餐。

纪景暗暗期盼苏佳穗那杯豆浆里喝出一个大蟑螂,大苍蝇,最好恶心的她一整天都吃不进去东西。

超级歹毒的诅咒。为了让苏佳穗难受,纪景完全顾不得他们俩的豆浆是从一个锅里盛出来的。

可苏佳穗拎着豆浆和油条转过身,却忽然朝着他笑了,那笑容很灿烂,很温柔,似乎她已经在这里等候他多时。

纪景糟糕透顶的心情顷刻间明朗。

你不要喝这家的豆浆,不太干净。纪景本来打算这样说。

“橙子!”苏佳穗和他擦肩而过,蹦蹦跳跳的跑到街对面,一把抱住站在学校门口的程向雪。

纪景咽下差点说出口的话,仰头望天,意图做法,让那超级恶毒的诅咒立即实现。

那一瞬间的明朗来的太快,消失的也太快。

以至于他忘记,他从很早很早开始,看到苏佳穗笑,就会跟着开心。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第46章

◎陈旭太懂得如何激怒纪景了◎

年三十, 上午九点九分,苏佳穗左脚迈出医院。

“好——”老苏用力的鼓掌:“良辰吉时!”

“又不是什么剪彩仪式。”

“过年嘛, 来, 挂个红布头儿~”

“我不要——”

从前过年要么是老苏和孙女士一人领一个孩子回家,要么是一家四口在一块,但今年因为苏佳穗手术住院, 老人们又年纪大了, 还是选择聚到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苏佳穗的小叔小婶在老家经营农场,特地拉来了一只活驴, 预备过年吃现杀的新鲜驴肉,吃不了的正好可以拿去给老苏送礼, 可那小毛驴偏偏长得憨厚可爱,性情也很乖巧,拴在院子里一声不叫。

苏佳和舍不得宰了它,横拦竖挡的不让杀。

小毛驴可爱,苏佳和也怪可爱的, 家里人哪舍得让他难受, 奶奶便放话说:“行, 我大孙子不让杀就不杀,咱们养着。”

孙女士虽然嫌弃小毛驴味大, 但过年嘛, 总不能跟老人孩子作对,只好让小叔子受累, 暂时负责那头驴的卫生问题。

小叔比老苏年岁上小了整整一轮, 几乎是老苏半个儿子, 正所谓长嫂如母, 他自然没有二话, 领着苏佳和在院里给驴刷毛清粪。那头驴长得标致,脑袋顶上还有一撮毛,苏佳和兴致勃勃的跑上楼,从苏佳穗的抽屉里翻出一个蝴蝶结发卡,拿去给驴梳妆打扮,并且不怀好意的又给驴取了个名字。

“小叔,以后叫它佳禾惠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叔一边卖力的刷驴一边说:“你姐知道多半会生吃了你。”

苏佳穗这会还躺在床上休养生息,苏佳和不以为然,很亲切的称呼小毛驴“惠子”。

只是,苏佳和成天喊“妈”,小叔成天喊“大嫂”,一时间都忘记孙女士大名叫孙敏慧,孙女士从屋里出来,本想叫叔侄俩去放鞭炮,就听他俩对着驴一个劲念叨“慧子”“慧子”的,气得脸都不是好颜色了,一扭头把公公召唤过来,说:“爸,你看看,他们干嘛呢。”

爷爷是年纪大了,可一直待在乡下务农,身体颇为硬朗,见儿子和孙子这么不尊重孙女士,立即拎起玄关处的雨伞冲了过去。

当然,他也不是真打,多以吓唬为主,教育为辅,不过院里的雪没有扫净,地面有些滑,老人一把年纪,真摔一下就得出大事,足够小叔胆战心惊,忙解释“惠子”的由来。

一听这话爷爷更生气了,心说穗穗刚开完刀动完手术,你们还拿她逗趣,雨伞更是挥舞的铿锵有力,好几下都差点落在苏佳和身上。

苏佳穗站在二楼阳台,目睹了全过程,笑得刀口隐隐作痛,随后拍了张照片,将这件事分享到五人组的群里。

[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佳禾惠子,我他妈要笑吐了,你弟真是太有才了]

[江:好名字]

[景:切勿动怒,保重身体要紧(可爱)]

[程:小江老师过年好哇(玫瑰)(左亲亲)]

[江:大家过年好]

[穗:好不了,待会吃饭我要跟他们分席而坐,好一个清淡全素宴]

[程:那多有牌面啊(大拇指)]

[景:(惊恐)(抱拳)]

[程:纪景你在陈旭家过年吗?]

[景:嗯。]

群里忽然没人再说话了,很快,纪景收到程向雪的私聊。

[程:那谁不会也在吧?]

[景:嗯。]

[程:(发怒)(咒骂)(骷髅)(炸弹)(刀)(便便)]

[程:你是群主!把陈旭踢出去!]

[程:算了,我真服了]

[程:妈了个巴子的(怄火)]

程向雪发泄了一通愤怒,又销声匿迹,但纪景可以肯定,她是去找苏佳穗私聊了。

陈旭啊陈旭……

纪景坐在楼梯上,盯着客厅里的陈旭,犹豫半响,开口道:“你不在群里说句话?”

“我手机在书房。”陈旭很专注的摆果盘,就像奶奶还在世时那样,按照颜色和大小,摆放的很精致,很讲究。

“……”

“今早我二叔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他那边过年。”

“你怎么不去?”

“我去了你怎么办。”

陈旭倒是没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季沐恬。

纪景轻叹了口气:“我要真没地方可以去,穗姐说不定会收留我。”

陈旭笑了:“你想太多,是亲爹重要还是你重要,苏佳穗拎得清。”

纪景用力抿紧唇瓣,暗暗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旭摆好果盘,抬起头:“纪大少爷,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吧。”

他这会叫纪景“纪大少爷”,完全没问题,纪景在苏佳穗家里殷勤的像个小奴婢,到他家里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可以说油瓶倒了都不扶。

“嗯——”纪景懒懒的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书房,拿来他的手机。

只见陈旭敲击几下屏幕,群里便又有了响动。

[陈:大家过年好]

毕竟是兄弟,纪景怕他受冷遇,第一个给他捧场。

[景:(拥抱)(拥抱)]

[程:你俩不是在一块,直接抱呗]

[江:陈旭过年好(拥抱)]

程向雪拿着手机,捧着座机,唉声叹气:“穗姐,你说江延是不是故意的,我跟他拜年,他就跟大家拜年,陈旭跟大家拜年,他就单独给陈旭拜年,还发小表情,哼,气死我了。”

“你说绕口令呢。”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欸,你不回一个啊?”

“我回啊,这不正打字呢吗。”

“打这么久,回什么长篇大论耶。”

话音刚落,苏佳穗的消息就从群里蹦了出来。

[穗:过年好(微笑)]

“哦——”程向雪抻长了声,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啊。”

“姐对他是仁至义尽了,爱咋咋地吧。”

“别说你了,我都生气,他明知道咱俩看不上季沐恬,居然还把季沐恬搞到自己家里去过年。”

隔着电话线,苏佳穗都能听见程向雪在磨牙:“随便吧,我倒要看看他们俩能处多久。”

“诶诶诶,你说季沐恬要上哪个大学?陈旭会不会跟她一块去啊?”

“我哪知道,随便,我才懒得管他。”

“哼,我觉得,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等季沐恬考上大学,遇见更好的,肯定会把陈旭给甩了。”

“呵呵。”

“你笑什么,你怎么不附和我。”

“我笑就是认同你。”

苏佳穗低头看手机,发现陈旭又在群里说话了。

[陈:佳禾惠子(微笑)]

[程:??]

群主虽然是纪景,但五人组的头目一直是苏佳穗,陈旭这样公然挑衅苏佳穗,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纪景不由的站起身,重重砸了陈旭一拳:“你搞什么啊,这样我真得把你从群里踢出去了。”

“什么群呀。”季沐恬端着一盘凉菜,笑盈盈的从厨房里走出来。

“没什么。”陈旭随口敷衍。

“你赶紧把手机给我。”纪景真不希望陈旭彻底被孤立,抓着他的袖子,试图抢夺手机,可两个人力量相当,陈旭存心要躲,纪景还真抢不下来,有点急了:“你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