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归元塔三 反杀
哐当一声, 吊桥猛地倾斜,众人惊叫着挤作一团。
许景昭也被撞得踉跄,身子往前一扑, 他急忙抓住绳索, 目光沉沉的往下看去。
岩浆翻涌的更加厉害,赤红色的火浪裹挟着骇人的热意,知道的这是在归元塔,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来了地狱阎罗殿呢。
许景昭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公子,这、这可如何是好?”有人颤声问道。
岩浆的红光映在每个人脸上,炙热的气浪蒸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许景昭收回视线, 望向说话之人,眼中掠过一丝不解:“看你们灵根天赋并不出众,在此地修为应当远高于我才对。”
众人闻言, 面色顿时一僵,神情尴尬地互望几眼。
“公子……我们是被云斗四门抓来的。进来之前, 他们便断了我们的经脉。所以即便有修为……也根本使不出来。”
许景昭了然, 再度将目光投向岩浆中那只狰狞的火兽, 说实话,他实战经验不多,也没有多少办法。
但这吊桥还是要过去的。
身后众人瞧着对他极为信任,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究竟几斤几两,有些难办。
有人紧张道:“公子,我们怎么过去?”
底下的火兽已愈发焦躁, 在滚烫的岩浆中翻腾不休。它身形似蛟似虎,大半隐没于暗处,唯有一双贪婪嗜血的眼睛死死扫视桥上众人,最后, 牢牢锁定在许景昭身上。
许景昭正自思索,蓦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他垂眸看去,正对上火兽死死盯来的视线。
他心头一凛,他脱口喝道:“跑!”
话音还未落地,就看到那火兽尾巴扬起,一道裹挟烈焰的岩浆直扑而上!许景昭想也不想,翻手便掷出一叠符箓,雷凝符、安神符、招雨符…虽威力不大,却胜在数量惊人,火兽一时应接不暇,竟被逼得退却几分。
“走。”
许景昭示意众人先过,自己断后,那火兽似是无法脱离岩浆,倒给了他周旋的余地。
周围岩浆热烈,空间都灼烧得变了形。郭明几人跌跌撞撞向前移动,吊桥晃动不止。许景昭紧握绳索,稳住身子。
岩浆里的火兽也是一动不动,眼神没有落到旁人身上,只是看着许景昭,它嗅着许景昭肉质鲜美,散发着灵力的味道,吃起来应该是大补。
啪嗒。又两根绳索断裂,吊桥猛地一沉。许景昭身形一晃,火兽再按捺不住,发出一声震天咆哮,猛地扑了上来!
炎热火气带着贪婪的杀意,直扑吊桥而来。
许景昭瞳孔一缩,不再犹豫,转身疾奔。
他速度极快,那火兽愈发焦躁,它身子猛地向上跃出,巨爪狠狠拍在桥尾。
轰隆!桥尾一截应声碎裂。
许景昭差点被这股力道甩出去。他刚稳住身子,后面火兽穷追不舍咆哮着追来,脊背几乎能感觉到它灼人的温度,若非他身上衣袍都是特殊的料子,怕是现在已经没了遮掩。
他被追的狼狈,心里涌上来一股火气,“不知死活的东西。”
指间一翻,又一叠符箓拍了过去。那火兽刚冲上来,就被一堆召水符拍打在面上。
水浇在滚烫岩浆上发出刺啦啦的声响,前面浮起升腾起水雾。
许景昭不再犹豫,迅速向前面跑去。
吼!那火兽愤怒追赶上前,吊桥一节节的往下掉落。
“公子,快!它追来了!”
只剩最后一步!许景昭飞身扑向前方平地——与此同时,火兽赤红着双眼一爪挥来,爪尖几乎触及他后心!
就在那一刹那,他腰间的仙执令牌荡开一道护身法阵,直接击中那火兽,将其死死拍在岩浆里。火兽遭到重击,砰的一声落入岩浆,再也不见动静。
许景昭落在地面,闻声迅速转身,橘红色的岩浆仍翻滚冒着泡,但那股锁定他的凶戾气息,已消失无踪。
他有些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前面的人面面相觑,“公子,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许景昭拧了下眉头,从岩浆池里收回了视线,同时他腰间的令牌也归于黯淡。
眼前是一座巨大石台,两侧各立一扇门,一黑一白,地面上铺就着太极图案。
许景昭往前走了一步,这里没有别的出口,想必就是二层的尽头,只是……阶梯呢?莫非就在门后?
这一黑一白到底是哪个。
郭明将背上背着的人放下,面色有些忧愁,“公子,这里有两扇门,想必就是通往上一层的通道了,只是……瞧不出来啊。”
许景昭走上前去,只有两面石门,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走上前,手伸到墙壁上细细摸索,触手冰凉,伸手一推,纹丝不动。
许景昭陷入沉思,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消耗。这一层既然全是机关,那合该有提示才对。
他的视线落到地面上铺着的太极图上。
太极分阴阳,那这两道门应有一处是阴,一处为阳,一道为生门,一道为死门。现在既然不知生死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
嘀嗒,水珠击在地面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是那郭明一路背过来的修士,现在他身上的伤口更重了,血水蜿蜒向下,滴落到太极图上。
紧接着,那血水顺着图面流下,汇聚在白色那块太极眼上,许景昭凝视那滩越聚越深的血色,眉头微蹙。
还不等他细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轰隆隆的声响。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围上前来。
只见那道白色的石门已然打开了五分之一,下面亮出了一丝白色小缝,瞧着外面像是有光。
赵连峰惊得张大了嘴巴,“公子,这……这就开了?”
众人话语里带着惊喜。
“天呐,真的开了?”
“看,有阶梯。”
郭明原本也在看门,转身时瞥见地上修士,顿时脸色大变:“二牛!二牛你怎么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地面已积了一滩鲜血,那修士因失血过多,已然气绝。
郭明扑上前去,悲声道:“二牛!是我害了你……本以为能带你出去,谁知竟……”
有人上前安慰:“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唉,这也是没办法……”
许景昭的视线落在那尸体上,准确来说是落到那太极图上,一个成年修士的血,能开五分之一的门,即便弯着腰进去,至少还需两人份的血量。
他能想得到,旁人自然也想的到。
郭明整理完自己的情绪,强忍着悲痛站起身来,“公子,我们能到此地,已属侥幸,我们都是废人,只怕走不了更远了。”
“既然如此,不如助公子一臂之力。”
这样话说着,他拿出利器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滴滴答答落在白色太极的阵眼上。
太极图分阴阳,那血液汇聚的白色半面为阳,所对照的自然是生门。
“唉,加我一个吧。”
“公子救我们颇多,我也来分担。”
“与其上去成为其他修士的养料,不如让自己有些价值。”
说着,又有人上前供血,一时间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白色石门正轰隆隆的上移,里面的光线越来越明亮,许景昭甚至都能看到里面明亮的阶梯。
郭明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他惨白着脸道:“公子莫要管我们了,快走吧,等门落下,就都走不成了!”
许景昭深深望他们一眼,终是转身走向石门。
白色石门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嗅到那空气中阳光的味道,谁能想得到,这么一扇洁白的门,居然是用血堆出来的。
许景昭在白色石门前站住了身子,面前的石门差不多能容纳一人的高度。
他侧过身,指尖轻抚剑柄,轻声道:“辛苦诸位了。”
身后众人一怔,立即道:“不辛苦!为公子……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许景昭咀嚼着这几个字,心情复杂,他转过身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既然是心甘情愿,那就你进去吧。”
话音未落,他抬手御灵力一扯,最前那人惊呼一声,身不由己扑向前去!
许景昭笑意不变,很是温和,“这条生路,我给你了。”
那人眼眸瞪大,骇然尖叫,“这怎么可以!”
可许景昭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人推入那门内,只听扑通一声,再无声响。
剩下的人全都惊愕的看着他。
郭明呆愣着看着许景昭的动作,难以置信,“公……公子,这是何意啊?”
许景昭慢条斯理地拭过剑身,抬眼道:“装了一路,不累么?”
几人面色骤变。
许景昭慢悠悠开口,“演的倒是挺像,要是在外面,我都要赏你们几块灵石了。”
郭明的面色沉了下来,原本的憨厚老实全然不见,只剩下了阴狠。
“你是怎么发现的?”
许景昭瞧着他们,微微歪头挑眉,“这不是你们第一次走这条路吧?在走吊桥之前,你们面上就有被烟熏过的痕迹,还有你们身上的伤……”
“这机关里都是冷箭,你们身上的剑伤出自旁的修士,只不过那修士好心没放尽你们身上的血,给你们留了一条活路。”
“唔,让我猜猜,应该是萧师兄跟薛师兄?”
对面几人的面色彻底变了,望向许景昭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忌惮跟狠戾。
许景昭瞧着他们,摇了摇头,“萧师兄的剑痕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至于伤的最重的那个,想来是落到了薛师兄手里,他也给你们留了一条命,倒也真是惊奇。”
几人的面色难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们仙执殿的人果然阴狠!”
许景昭挑了挑眉,“莫要污蔑仙执殿了,谁不知道我们仙执殿是最温和良善的。”
对面几人气得牙痒痒,一人划一刀的东西算哪门子良善。
许景昭慢悠悠走上前,“你们刚刚骗我,说你们被云斗四门毁了经脉,这简直荒谬可笑,云斗四门巴不得你们在归元塔里杀了仙执殿弟子,怎么会断你们修为。”
“所以你们应该是找我师兄的麻烦,他这才断了你们的经脉,让你们当了上塔阶梯的钥匙。”
许景昭摊开了手,一脸的无辜,“你看,都是你们有错在先。”
“你——”
对面几人面色变了又变,因为许景昭说的丝毫不差。
他们被云斗四门丢进来,就是被下了命令来寻仙执殿弟子的麻烦,却不想那仙执殿的弟子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修为都压得快没了,可手里的保命物件一个比一个全。
还有那领头的剑修,正得发邪,直接断了他们的经脉。
许景昭看着对面的人,在心里冷笑。
其实他最开始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他手里的剑,谢温衡送他的这柄短剑剑身雪白明亮,低头的瞬间,刚好瞧见这群人阴狠的表情。
自那后,他们说的话,自己一个也不相信。
许景昭提着剑走上前来,“若非如此,今日死在这里的便是我了,封师兄说的不错,这塔内万事皆要小心。”
他话音一转,“所以…烦请你们一死。”
他们失去修为,骗着自己走到门前。
归元塔里因果倒转,他们一开始打开的就是死门,若是许景昭踏了进去,会立即死亡成为生门的养料。
而他们……则借着许景昭的血肉进入生门,走上归元塔三层。
现如今,他们如果不去填门,自己永远都走不出去了。再说了斩草除根,萧师兄还是太心软了。
许景昭提剑而行,面上浅笑依旧,像个不知世事的贵公子,却无端透出几分邪气。
等许景昭走近,他们才感觉到心里惊恐。
这哪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简直是索命的修罗。
许景昭对着众人礼貌一笑,“诸位,请死吧。”
话说着,他没有再给他们反应的余地,身子上前,手中剑刃挥出,反手一划,几个瞬息之间,几人就没了生息。
走得十分安稳。
许景昭叹了口气,将人拖入死门丢了下去,他拍了拍手,生门终于有了动静,极其缓慢的打开。
可就在许景昭等着生门打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他就静静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宽大的玄色兜袍,浑身上下笼罩得严实,既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面貌。
许景昭拧了下眉,刚刚是他漏杀了吗?
但是他好像没见过这个人。
许景昭眉心微蹙,心理警觉,他右手执剑,此人来者不善,为了以防万一,这人也是该杀的。
他刚有此念头,还未出手,却见那人动了,玄色衣袍一闪,仅瞬息之间此人就出现在许景昭身前。
紧接着那人伸出掌心,直接蒙住了许景昭的眼睛,另一只手扣住他执剑的手腕。
眼前光亮骤然被遮住,许景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摁着死死抵在石墙上——
作者有话说:师兄:这几人还有用处,给昭昭留下开门
昭昭:师兄还是心太软了
第82章 归元塔四 一个登徒子
视线被彻底剥夺, 行动亦受钳制。
许景昭还没来得及从被压制的惊愕中回神,脸颊就被那邪祟墙壁刺骨的冰冷激的打了个哆嗦。
他奋力挣动,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怒意, “你到底是谁?放开我!”
身后的人却置若罔闻, 除却那只冰冷彻骨掩住他双眼的手,许景昭什么也感知不到,如同跌进没有尽头的漆黑深渊。
周遭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悸,他察觉不到对方丝毫气息,这种未知, 比明确的杀意更令人窒息。
是他踏进归云塔后得意忘形,竟将潜在的凶险抛之脑后。
身后人有了动作,衣料摩挲声中, 许景昭感觉自己腰间那双手更往前了一点,扯住了他的衣带。
这动作暗示的含义令许景昭浑身僵硬, 嗓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你……你想做什么?”
对方依旧沉默, 指尖勾着衣带向外轻轻一拉, 许景昭腰间玉佩随之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却令人心慌的轻响。
意识到那人的意图,许景昭猛地挣扎起来,可双手早被灵术禁锢,全身受制,这点反抗如同石沉大海, 没留下半点痕迹。
那人却越发过分,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墙面上,遮眼的手掌几乎盖住他整张脸,另一只手却肆无忌惮地探入他内衫之中。
许景昭背脊僵直, 连声音都碎得不成样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身后的人往前靠了靠,终于开口,只是那声音辨不清音色,也听不出喜怒,“你说…我是要做什么呢?”
他声音轻缓低沉,又一条衣带应声而断。
那人的指尖如寒冰,触及皮肤便激起一阵战栗,感受到对方越发逾矩的动作,许景昭再度激烈反抗起来,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滚开!别碰我!”
“哦?”那人轻佻地从后背滑至前襟,掌心贴合他的心口,感受着那如擂鼓般慌乱的心跳,唇角无声勾起,“不能碰?”
呲啦一声,布料碎裂,许景昭察觉身上一凉,紧接着一个灼热而近乎啃咬的吻重重落在他的颈侧。
许景昭身子僵直,他全身血液仿佛冻结,下一秒又疯狂挣扎起来,被灵力束缚的手腕挣扎出了红痕,腕间骨节发出咔吧的响声。
“我要杀了你!”
他怒吼在空旷的塔内回荡,激起微弱回音,反而更衬得这一方空间更为死寂。
但并未有什么用处,那人好像越发放肆。
玄色兜帽微微滑落,露出一张脸来,精致而凌厉,像是造物者精雕细琢的杰作,不带丝毫情绪,唯有一双眼眸泛着隐隐血色,透出几分邪气。
宴微尘抿了抿唇,微微起身,他不喜许景昭这般挣扎,更不愿见他伤了自己,索性将人彻底定住。
他起初确实很生气,几乎理智尽失,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站在许景昭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几乎窝到自己怀里的人,真可怜啊。
指尖抚过对方颈侧那片自己留下的红痕,衣襟凌乱破碎,身体因愤怒与恐惧微微发抖,俨然一副受尽欺负的模样。
可宴微尘再清楚不过,这人胆子大得很。
或许只有锁起来才会安分,他不愿意做这种事,可是许景昭总是逼他。
宴微尘蹙了蹙眉,掌心抚过许景昭的脸颊,不必看他也知道,许景昭此刻定是满脸愤恨,说不定还在心底骂他。
生气?可他原本也是带着怒意来的。
这一路上,千万种阴暗念头在他心中翻涌,却在见到人的那一刻,莫名消了一半。
他指腹轻轻按上那双紧抿的唇。
怎么总是学不乖?是不是唯有禁锢在身边,系上锁链,才能真正听话?
许景昭蒙着眼睛,却觉得毛骨悚然,恍惚地觉得这人目光滚烫,像是要把自己拆吃入腹,这人不是来杀自己的,这人是来…欺辱他的。
该死的登徒子,该死该死!
许景昭他气得发颤,却动弹不得,察觉到那气息再度逼近,他恶狠狠道:“你敢碰我,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宴微尘眼睫未抬,语气淡然:“你杀不了我。”
许景昭咬牙再道:“我师尊绝不会放过你!”
宴微尘动作微顿:“你师尊?”
许景昭咬牙开口,“我师尊是仙执殿主,待我死后,哪怕上天入地,他也必会将你挫骨扬灰!”
宴微尘极轻地笑了一下,“倒是能死在一处。”
“不过,”他似乎被这句话取悦,掌心仍流连在许景昭颈间,“你就这般确定,他会为你复仇?”
许景昭想也不想到:“师尊当然会。”
宴微尘侧目,“为何?”
许景昭直接道:“我是师尊最看重的弟子。”
宴微尘唇角无声扬起,说得还是太轻了。
你看,许景昭不是心知肚明么?他清清楚楚知道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却仍要逃开,躲闪,回避所有。
“你要么杀了我……唔。”
宴微尘不想再听这些打杀的话,自背后将人拥紧,堵住了那喋喋不休的唇。
明明才两日不见,他却觉得隔了许久光阴。
遮住许景昭双眼的手缓缓松开,幸而此地光线晦暗,并不刺眼,许景昭被抵在墙上,刚想狠狠报复回去,却蓦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师尊?
许景昭先是心头一松,随即更大的恐惧席卷而来。
师尊明明应该待在仙执殿才对,怎么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归元塔?
师尊该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但宴微尘察觉他的走神,不满地在他腰间捏了一把,许景昭闷哼一声,一边承受着师尊的亲吻,一边欲哭无泪。
他完了,师尊此番定然动了大怒。
不知过了多久,宴微尘才缓缓放开他,眸色深沉如夜,“跟我回去。”
许景瑟缩了一下,只觉得此时的宴微尘比方才更令人畏惧。
他扬起脸,想要糊弄过去,“师尊……”
可宴微尘容色未动,只淡淡道:“昭昭,别惹我生气。”
他指尖搭上许景昭后颈,那是一个充满掌控意味的姿势,“否则,连我自己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垂眸注视许景昭闪烁的双眼,“你一向聪明,但不是每一次撒娇都有用。”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宴微尘冷脸的模样,说实话他有些怕。
“师……师尊。”
宴微尘加重了语气,“跟我回去。”
许景昭抿了抿唇:“师尊,我……”
怎么办怎么办?他都站在这里断没有回去的道理,就这么一次机会,他还想要试试。
他想帮宴微尘拿到须弥花,这件事就连宴微尘本人都不能阻止,到底有什么法子……
宴微尘见他站在原地踌躇,最后一点耐心终于告罄,绝不能给许景昭思考的余地,否则他总是会钻空子。
他抬手欲将人拉住。
许景昭急道:“师尊,等等!”
宴微尘眸光微沉:“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许景昭急忙抓住宴微尘的手:“师尊!”
他面色焦急,“师尊,我……我想要在归元塔里历练一番。”
宴微尘冷声道:“不允。”
许景昭眉心微蹙,“师尊,你怎能如此专断。”
宴微尘声音平静,“才发现吗?”
许景昭:“……”
他转变策略,语气软了下来,“师尊,我必须要留下,如果…如果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或许我……我……”
宴微尘静看他编造借口:“就能如何?”
许景昭脱口而出:“我…我便去春隐门退婚!”
宴微尘动作一顿,仔细端详他的表情,面上不露分毫情绪:“退婚?”
许景昭不知道能不能唬住宴微尘,一脸正色道:“对!”
空气中陷入寂静,许景昭忐忑不安地等着宴微尘的决断,他想好了,若是师尊不同意,他就……
“也可以。”宴微尘注视着他,声音轻缓,“但必须让我时刻在你身侧,寸步不离。”
许景昭表情一僵。
师尊要一同留在此地?不是说归元塔内修为越高,所受压制越强么?师尊在此难道不会受制更甚?
宴微尘一眼看穿他的疑虑:“若你不愿,我现在便带你回去。”
许景昭一个激灵,立刻应声:“愿意!我愿意!”
无论如何,先稳住师尊再说。
既然能留下来,那真是意外之喜了,他这一松懈,才觉得身上不对劲。
他低头看向自己破损不堪的衣袍,怔在原地,半晌才扯了扯衣袖,低声道:“师尊……”
宴微尘面上毫无变化,盯着他的眼睛,“你该庆幸我只是动了你的衣服,而非……”
他视线微垂,落在许景昭腰间挂着的令牌上,“而不是现在就坐实了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除去师徒之外的身份?
想到师尊身上的温度,许景昭有些不好意思。
大抵师尊又该吃清火茶了。
许景昭原本是质问宴微尘的,没想到自己先红了脸,他慌忙自灵囊中取出一件新衣,趁宴微尘不注意迅速换上,整理妥当后,才慢慢走上前。
目光触及面前两道石门,他动作顿了顿。
那么方才他出手杀人之事……师尊全都看见了?看到了多少?会不会觉得他嗜杀成性?
宴微尘低头看着他,提醒道:“要等石门关闭再走么?”
“哦,走了。”许景昭按捺住心思,走上前去。
刚要踏入石门,宴微尘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许景昭微微一怔,随即听宴微尘淡然道:“若不如此,进入上一层时会被分开。”
分开?许景昭眼眸闪过一丝微光,紧接着又乖巧地点了下头,“听师尊的。”
两人一起踏入石门,门内依旧是长阶梯,两个呼吸间就到了另一层。
他往回望去,就见自两人上来之后,那阶梯便消失不见。
宴微尘跟他解释,“归元塔内只上不下,欲求生路,唯有不断向上。”
许景昭抿了抿唇,有句话他刚刚就想要问了,“师尊,归元塔内不是压制修为吗?为何你没有。”
“确有压制。”宴微尘垂下眼帘。
许景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宴微尘的指尖有些透明。
“这是我的神魂。”
宴微尘修为太过逆天,归元塔不允许这样的人进入,也压制不了宴微尘。
许景昭握着宴微尘的手蓦然僵住,神魂?师尊的神魂进了归元塔?
神魂乃修行者之根本,若受损伤,根本难以弥补,轻则修为大跌,重则性命堪忧。
许景昭面色骤然苍白,指尖止不住地轻颤。
看他如此神情,宴微尘眸光微动,静默片刻方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许景昭眼里有泪水在打转,“是我又做了蠢事,连累了师尊。”
宴微尘眉头蹙得更紧,指腹抚过他微红的眼尾,轻叹了口气,“你又在多想些什么?”
话说着,宴微尘抬手,前面的空间颤动了下,两只潜伏在暗处,不知道是何等级的妖兽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顷刻间就化成了血雾。
残余威势不减,向前横扫而去,空气扭曲一瞬,紧接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许景昭彻底怔在原地。
他素知师尊修为深不可测,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而这次他有了实感,师尊的修为简直逆天到恐怖,他先前的担忧实在是多余。
宴微尘收了手,“出口在西北角,走吧。”
许景昭回神,“哦。”
宴微尘走在前方,玄色衣袍无风自动,身形似乎比方才略淡了几分,其实他并不宜在此轻易动用力量,归元塔会自发清除一切异常存在。
但在这之前,足够他陪许景昭做完想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其实本来想写师尊抓到昭昭这样那样,但是落笔后师尊总是嘴硬心软,可能火候还不够,等出来归元塔后烧把大的
第83章 归元塔五 悔恨
三层、四层、五层……直至八层。
宴微尘的动作里透着些许的烦躁, 手中动作却凌厉如风,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许景昭在这里,他根本不会在归元塔里多待一刻。
此刻他立于第九层, 玄色衣袍沉沉垂落, 纹丝不动,将他修长的身形笼在一片寂暗之中,眼前空间空荡得诡异,唯有若有似无的气息在无声流动。
许景昭最初踏出的并非生门,而是休门,因而每一层皆暗藏更多凶险。
宴微尘一路破障, 出手如电,往往只一眼便能断出出口所在。
许景昭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 倒并未耗费太多工夫。
归元塔内确实有很多外界不可触及的宝物,凡是瞧见了的都进了许景昭的灵囊。
宴微尘视线微垂, 落到自己稍稍有些虚幻的指尖上, 他魂力损耗颇大, 但他本身魂力雄厚,倒也伤不得他。
他掌心一展,诸多助长修为的天材地宝悬浮于空,他指尖轻掠,将其尽数推至少年面前。
“拿着。”
身后那人指尖冰凉,掌心却柔软, 恰好能被宴微尘的手稳稳裹住。
宴微尘朝前踱了两步,忽然停顿下脚步,他回过头,望向始终紧随其后的人。
许景昭仰起脸, 轻声问:“怎么了,师尊?”
宴微尘盯着他的脸看了两息,掌心抬起合拢,砰的一声眼前的人化成了烟雾。
他拿出锦帕擦拭着手,面色有些难看,面前的空间变幻不定,似乎还在寻一个较为合适的伪装。
宴微尘一脚踏出去,前面的空间颤动两下,迅速化成墙壁分隔的普通模样。
归元塔里,还真是防不胜防。
宴微尘眼眸冰冷,心里生出了些戾气,他手掌抬起,手心里的帕子碎成粉末。
他要立马找到许景昭。
可就在他刚踏出一步,面前的空间扭曲了一瞬,从中跨出来一个穿着白袍的灵体。
是归元塔灵,亦被修士称为“清理者”。
它察觉异动,前来阻挠。
宴微尘眼锋一凛,心中杀意已起,他现在怒气正盛,清理者……呵。
踏入第九层,许景昭怔了怔。
眼前竟是雕梁绣户,灯烛辉煌之景,俨然一座华美塔阁,可这里除去他们,四下无人,寂静中浸着说不出的诡谲。
许景昭任由宴微尘拉着手,跟在师尊身后,好奇地打量四周,“师尊,这一层的出口在哪啊?”
宴微尘并未回头,声线淡而稳:“跟着我。”
“好。”
许景昭全然信任,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尊走,越往里走两边生活气息更浓,燃了半截的蜡烛,桌面上摆放的碗筷,到处都是生活的迹象,但是却没有除他二人之外的活人。
安静而诡异,许景昭越看越觉得悚然。
跟着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许景昭察觉不对,他眉心紧拧,“师尊?”
这层莫非有什么隐情,亦或者这一层十分棘手?
前面几层师尊基本上只要进入此层,观察两息后立马动手,而不是像现在拉着自己走了许久。
“师……师尊?”许景昭停在原地,他看向自己跟宴微尘交握的手。
宴微尘见他停下,侧眸瞧了过来,“怎么了?”
许景昭抿了抿唇,“师尊……这一层,究竟是什么?”
“幻术而已。”宴微尘看向远处,“若你自己进来,你现在看见的应该都是人。”
“幻术?”许景昭拧起了眉毛。
宴微尘声音平静,“嗯,你说不定还会见到你诸位师兄,但你又能认出他们真伪吗?”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我能……能吧。”
宴微尘未再多言,只道:“走。”
许景昭任他牵引,心中仍惴惴不安,轻声问:“师尊,我气血亏损得很严重么?”
宴微尘声音很平淡,“不严重。”
许景昭嘟囔道:“可我先前还流鼻血了。”
宴微尘脚步未停,闻言安慰道:“气血亏损就是如此,回殿后好好补一补。”
许景昭脚步一滞,蓦地抬头看向身前之人。
宴微尘随之停步,回头看来:“怎么?”
可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许景昭手里捏着的符箓啪的一声贴了上去,符箓分天地玄黄,而宴微尘教他的无一不是天阶上品。
‘宴微尘’闪身后退,可许景昭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同时短剑滑落掌心,剑身出鞘直直刺了过去。
‘宴微尘’想要躲开,可却被许景昭牢牢抓住手腕,短剑刺中,身影下一秒开始消散。
他眼眸中似乎有不解,“为何?”
“为何?”许景昭冷哼一声,赝品的反应太差劲了,师尊每次听到自己流血都十分紧张,肯定要问明日期缘由,然后为自己把脉探查,绝不会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索性这人是空间幻术,本就没有什么灵力。
周遭空间剧烈扭曲,暖色烛火寸寸碎裂,露出原本灰暗冰冷的塔壁。
许景昭抬眸望去,只见自己正立于一座石室边缘,往前一步便是虚空,若是再往前走去,自己就一脚踩空摔下塔去。
许景昭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探出头往下看去,第八层说高不高,他目光所及之处甚至能看到自己跟师尊走过的路。
他又往上瞧去,白茫茫的什么都瞧不清楚。
归元塔真是凶险莫测。
许景昭收回了视线,心里有些担忧,不知道师尊瞧见他不见了会如何,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摸了摸沉甸甸的灵囊,这里面的东西都证实师尊来过,他心里稍安,当务之急自己先找到阶梯再说。
他看着前面光线昏沉,瞧着就像是普通塔楼,他顿了下,从灵囊里摸出来一颗静心丹含在嘴里,这才走上前去。
里面只有灰墙,像是塔楼内未建完的建筑,他走了一圈,却还是没找到出口,再转身,来时路也已经换了模样。
许景昭看着千篇一律的墙壁,然后闭上眼睛,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虽然不能像大能那般将景色尽收眼底,起码能知道哪里有些危险。
随着精神力蔓延,他在心里默默勾画着地图,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他睁开了眼睛。
找到了,西北角,有生人气息。
许景昭确定好了方位,径直奔那处而去,他身子在灰墙之中穿梭,可愈是接近,愈闻得淡淡血腥气。
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他敛息隐身,悄声逼近。
而在一墙之隔的灰墙之内,薛宿宁身上的墨绿色衣衫被鲜血染红,目光冷厉如刀,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面容狠厉,“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薛宿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破烂,身上带着血污的云斗四门弟子。
这次为了给仙执殿弟子添麻烦,云斗四门开了地牢,将那些关押在地牢里修为低微,穷凶极恶的修士都放了进来。
“凤鸣司的公子?我呸,杀了我那么多弟兄,还想着活着出去?”
那人手里抛着一个灵囊,眼神不屑,他冷哼一声,“怎么样啊薛大公子,你要是跪下给爷爷我磕上几个响头,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薛宿宁靠在墙壁上,冷冷地瞧着眼前的人,眼神轻蔑,“呵。”
那人被薛宿宁态度刺激的眼睛发红,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走上前去,一脚踹在薛宿宁身上,薛宿宁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目光却愈发阴沉。
那人被薛宿宁看的发怵,反应过来觉得羞恼,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薛宿宁身上,这次那人用了十足的力气。
薛宿宁身上原本就带着伤,更别说这归元塔对他压制的也极为厉害,他踉跄地退了两步,单膝跪地,后槽牙咬紧。
“呵,怎么?不服气?还想报复我啊,哈哈哈哈。”
那人嚣张地笑了笑,走上前去,“天子骄子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你不是傲吗?我偏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到时候把你的肉一片片的削下来,看你还怎么傲!”
薛宿宁心口起伏,身上血腥气又重了一层。
若非被归元塔压制,他单手就能捏死这样的杂碎,但他现在空有灵力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受着,他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般委屈。
该死,别等他出去。
那人眼神里都是恶意,走到薛宿宁跟前,拿着一把铮亮的匕首拍了拍薛宿宁的脸,“薛大公子,你该上路了。”
说着,手里的匕首向下狠狠刺去。
噗呲,是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新鲜的血腥气在这方空间蔓延开。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薛宿宁看着眼前的人,那人维持着向下刺的姿势,但心口却多了一个血洞。
短剑刺破了那人的心口,露出了雪白剑尖,就停留在薛宿宁面前三寸的位置。
哐当一声,那人手里的匕首落到地面,不敢置信地想要扭头看去,可不等他动作,那短剑就被收回,他生息迅速流失,临死都没看到杀他的人是谁。
扑通一声,尸体栽倒在地面,露出了后面的身影。
薛宿宁半跪于地,怔怔抬头看着面前身影,难以置信道:“许景昭?!”
许景昭正擦着溅到手背上的血,闻言抬了抬眸,轻轻颔首,“薛师兄。”
他站在原地,小窗透进来的光线将他身影拉得很长,许景昭漫不经心地擦完了血,问道:“萧师兄呢?”
但许久他都没等到回话,他微微拧眉,看向薛宿宁,“薛师兄?”
薛宿宁怔然回神,有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许景昭?”
许景昭蹙眉,不明白薛宿宁这是怎么了?
薛宿宁捂着心口缓缓站起身,目光在许景昭身上打量一圈,“这次也是幻术吗?上次骗我灵囊将我重伤,这次竟能靠幻术杀人……”
他的视线落到地面尸体上,喃喃自语,“那地上的尸体是谁所杀?难道是……我的精神力?”
许景昭加重了语气,“薛师兄!”
薛宿宁目光复杂,“没想到竟还是你……”
许景昭:……
他根本问不出什么,他收了短剑,抬手将杀人时刚接住的灵囊抛给薛宿宁,“喏,你的灵囊。”
说完,他也不再言语,转身就走。
薛宿宁下意识接过灵囊,触及那熟悉的灵力波动,他才觉出这是实物,前面的人将要跨出屋子,薛宿宁顾不得旁的,急切喊道:“许景昭!”
许景昭脚步停顿了下。
薛宿宁捂着心口想要往前,但是他刚刚气急攻心,身上伤的有些重,没迈出一步反而又栽倒在地。
他咳嗽了两声,将嘴里的血腥气压下去,“许景昭,是你吗?”
许景昭开口,“是我。”
石壁隔间光线不明亮,小窗透过来的那束光落到两人之间,许景昭站在石门前隐在暗色里,薛宿宁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能听得出许景昭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他顿了顿,忽的开口,“你讨厌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许景昭垂下眼眸,“薛师兄多虑了。”
薛宿宁抬眸,哪怕他瞧不清许景昭的眼神,他也仍旧固执地盯着那人的面孔。
“你讨厌我。”
空间安静了一瞬,许景昭站在暗处,许久才开口,“薛师兄,我讨厌你什么呢?”
薛宿宁张了张嘴,讨厌他什么呢?
讨厌他莫名其妙的针对。
讨厌他把许景昭安排在妖兽肆虐的兰规院阵尾。
讨厌他往他灵药瓶里放虫子。
一次次的冷嘲热讽,一次次的见死不救,以及那些若有若无的排挤,现在全都化成利刃一片片的削着他的血肉。
比伤口痛百倍的痛意汹涌袭来,痛!太痛了!
他捂着心口的指尖开始颤抖,无尽的酸痛将他整个人淹没。
名为悔恨的钝刀子一片片将他凌迟,那自以为是的傲慢,成了卡在他喉里的苦果。
若他知道……若他知道……日后许景昭对自己如此重要,他绝不会那样做。
更何况……他喜欢许景昭,可在先前,他早就将人捉弄了遍,看他受苦冷眼旁观。
这股痛意来的汹涌,薛宿宁苍白着脸色。
对不起……三个字就在嘴边,可他却没有勇气开口,只能狼狈地别过脸去。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但是他不敢面对。
更何况,他先前实在过份。
许景昭走了,徒留薛宿宁一个人在这,他身影孤寂,像是失去力气的提线木偶,他跌坐下去,背靠着墙壁。
咳咳,薛宿宁捂住了嘴,却掩盖不住那血腥味。
这样死了也好……
他现在有些庆幸,刚刚许景昭没有带上他,自己这个样子,怕是会拖累到他。
薛宿宁靠在墙壁,心口微弱起伏,手心里捏着灵囊,悔恨跟遗憾让他痛的说不出话。
“对不起啊……”他捏着灵囊,眼眶有些热。
要是他不这么傲慢,不这么自以为是,要是他对昭昭好一点……那就好了。
许景昭就不会这么讨厌自己了。
可怪谁呢?这一切都不是自己该的吗?
“喂?”前面忽的传来一道声音。
薛宿宁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抬眸望去,就见许景昭站在他前面,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拧眉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第84章 归元塔六 薛宿宁没机会
许景昭站在光影里, 脸上镀了一层白光,眉眼清亮而又平静,更衬得他清俊出尘。
薛宿宁怔怔地抬起头, 注视着眼前的人,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回来了?”
他不顾身上伤口,猛的站起身,急切地往前踏了一步,激动地伸出手。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许景昭衣角的刹那,薛宿宁骤然停住, 他带着喜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带着些许僵硬。
“这次……难道也是幻象吗?”
薛宿宁脸上的傲气彻底消失不见,眼中只剩下浓重的挫败与痛悔。
他突然猛的上前, 一把将许景昭紧紧箍进怀中,仿佛要将人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向来矜贵倨傲, 不可一世的他此刻眼眶通红, 他抱着许景昭, 整张脸埋进对方肩窝,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句,“算了,幻象就幻象吧,反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反正也是我自作自受。”
许景昭蹙紧眉头,刚要推开,却察觉薛宿宁的手臂微微发着颤,竟是一丝挣脱的余地都不留。
“昭昭…”
他声音闷闷地传来, 混着血气和一丝卑微,“如果从一开始…我没有欺负你,如果我能早一些对你好…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讨厌我?”
“我自知傲慢,目中无人…所以我每天都在后悔……”
许景昭推拒的动作微微一顿。
薛宿宁这是什么意思,在幻象里说真心话?
“后悔为什么我明明这么早见你,却把一切都搞砸了…对不起。”
许景昭有些诧异,像薛宿宁这种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竟然会跟他道歉?
薛宿宁的手臂箍得更紧,声线压抑而沙哑:“我自幼天赋出众,要什么有什么…于修炼一途我尚能悟得几分天道,却偏偏…不知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等我终于明白过来时…才发现早已错得离谱。”
他语气滞重,像是每个字都沾着迟来的钝痛,“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景昭肯定不会原谅他的吧,他跟别人都能谈笑风生,可偏偏对自己极为疏离。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看得心里难受。
天知道他有多嫉妒裴玄墨跟谢温衡,一个跟昭昭竹马之谊还有婚约,一个是昭昭真心相待好友。
许景昭一动不动,目光低垂,落在地面一道斑驳的光痕上。
其实关于薛宿宁,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世家大少爷,可薛宿宁那些无论是出于戏弄或别的什么意图,的的确确对他造成了麻烦。
他要原谅薛宿宁什么呢?
原谅刚来仙执殿第一日,薛宿宁就把修为低微的他安排在了兰规院阵尾?
薛宿宁明知道他修为最弱、后山妖物横行,却仍将他推向兰规院阵法薄弱的边缘,无数个夜晚他不敢合眼,妖物嘶吼近在咫尺。
若不是太白守在一旁,他早已沦为妖兽腹中餐。
哪里能活的到今日?
还有在姚家,他第一次杀人,双手沾血,浑身发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他向薛宿宁求救,可对方只是冷眼旁观,漠然离去。
玩笑话?不经意?可那些直面死亡的恐惧,那些毫无缘由的恶意都是真的,他也确实承受了那些。
那时的他,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许景昭比薛宿宁更早认识到薛宿宁的变化,他幼年寄居在春隐门,对人的视线极其敏感,从薛宿宁毫不遮掩的轻视,到后来那双总是追随着他,温度渐生的眼睛。
薛宿宁后来待他有种笨拙的好,像在弥补。
但许景昭早已不需要了,他并非善类,记仇、睚眦必报,这些深藏在乖巧皮囊之下,盘踞于心的准则之中。
若技不如人,他认,但一旦有了机会,他也绝不会手软。
许景昭眼帘垂下,面容上没有多少情绪,声音很平淡,“薛师兄,我是真的,并非幻象”
薛宿宁环抱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许景昭好像有些累,喃喃自语般开口,“薛师兄,仙执殿的后山有很多妖兽,我刚来的时候整夜担惊受怕……”
薛宿宁身体僵硬,脸上血色倏地褪尽,他已经能够预感到许景昭要说什么了。
许景昭站直了身子,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那只灵蛇,我早就死了。”
薛宿宁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求你…昭昭…别再说下去了……”
许景昭面容冷静,语句清晰,“还有在姚家那次,我觉得我要死了,我向你求救,可是你也走了。”
薛宿宁面色难看得厉害,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现在更是白的像是一张纸,“别说了……昭昭,别说了……”
他心口疼得发颤,铺天盖地的苦涩几乎将他淹没。
许景昭有些不解的看向薛宿宁,他其实不明白,他只是说了些事实,为什么薛宿宁的反应却如此大。
他其实不怨恨薛宿宁,只是对他亲近不起来而已。
至于原谅不原谅,那更是没影的事。
许景昭看着薛宿宁几乎站不稳的身子,走上前去叹了口气,“薛师兄,我现在已经不计较了,所以不用谈何原谅。”
“还有,之前在帝王境,你赠我的那些符箓……帮了我很多,还没来得及还给你。”
薛宿宁眼眶泛红,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心里酸涩的厉害,他狼狈的撇过脸去,“你走吧。”
许景昭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看着那血迹浸透了墨绿色的外衫,都是黏腻的血,他又叹了口气,“薛师兄,我们都是仙执殿弟子,要是丢下你,师尊怕是要将我逐出门了。”
许景昭若是弃师兄于不顾,这名声真不好,他从灵囊里拿出了药物,帮薛宿宁止血。
薛宿宁浑身像是没了力气,抬眸间有些萎靡,他脸侧过去,不敢直勾勾的看许景昭,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
许景昭耳聪目明,自然能察觉到薛宿宁的眼神,帮他处理伤口的手顿了顿,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这位有伤在身,瞧着还不轻。
薛宿宁见许景昭帮他包扎得差不多了,闷声开口,“谢谢你啊景昭。”
他不敢喊叠字,怕许景昭生气。
许景昭站起身,语气平淡:“薛师兄与往日一样,唤我许师弟就好。”
薛宿宁抬头看他,脸色又白了几分,最终倔强地扭过头:“我不。”
许景昭:……
见两人气氛冷淡,薛宿宁又委屈的转过头,见许景昭面色微冷,他顿时慌了,急忙讨好地低声哄道:“我开玩笑的……许师弟。”
他勉力撑起身,走到许景昭身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现在就他跟许景昭二人,薛宿宁还挺珍惜跟许景昭独处的时光。
许景昭点了点头,“好。”
薛宿宁不知道怎么搞的,失血过多,脚步虚浮不稳,许景昭看他走得实在艰难,上前一把扶住他。
薛宿宁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开口,“景…景昭…”
许景昭没理他,只是淡淡道:“看路。”
“哦。”
薛宿宁努力压制着嘴角的弧度,许景昭主动扶他……是不是意味着,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如果他能一点点弥补……是不是还有机会?
他思绪飘远,一时悲一时喜,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看着有些呆气。
许景昭瞥了他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
等薛宿宁平静下来,他才看清前面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他迟疑了下,“这两个人是你杀的?”
许景昭看了一眼,“嗯,他们在外偷听,想要动手。”
“原来是这样。”
薛宿宁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原来许景昭出去不是抛弃他,是要处理麻烦。
他悄悄看过去,只觉得许景昭哪里都好看,眉眼清冷、姿态从容,不愧是师尊亲手教导,越发有师尊的气度。
方才许景昭救他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
诚然,即便没有许景昭,那人也要不了他的命,但他必会付出极大代价。
可许景昭来救他……一想到这里,薛宿宁就觉得心脏好像被填得满当当的,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就在他心神荡漾、试图贴近之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师弟?”
许景昭抬头,看到正前方的萧越舟跟封辞,两人身上都有些狼狈,萧越舟还好,封辞则身上则多了不少的血口,想来在这归元塔里,也吃了不少苦头。
“萧师兄?封师兄?”
萧越舟上前一步,“许师弟,你怎么来归元塔了,师尊知道吗?”
许景昭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自然是知道的。”
薛宿宁这才回神,看着对面勉强地站直了身子,“萧师兄,封师弟。”
两人颔首,打过招呼。
萧越舟正好上前,接过靠在许景昭身上的薛宿宁,拧眉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薛宿宁有些哀怨的瞧了萧越舟一眼,他都跟昭昭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呢。
听到萧越舟问话,他也有些不自在,“就……一时不察。”
一时大意,误把幻象当作真人,又疏忽忘了这是幻术,还把自己的保命灵囊弄丢了。
萧越舟摇了摇头,又看向许景昭,目光带着审视,“师尊知道?当真也允你来吗?”
许景昭回答得颇没有底气,“我自己偷跑来的。”
封辞先前对许景昭印象尚可,便上前来缓和气氛。
“师尊一向鼓励弟子历练,许师弟既是同门,来归元塔磨练也在情理之中,师尊应当不会怪罪。”
萧越舟看着封辞,又看了看许景昭,欲言又止。
若是其他弟子或许无妨,但许景昭……师尊怕是真要动怒。
“算了,不说这个了。”
萧越舟摆了摆手,“这一层有些诡异,我与封师弟绕行多时也未找到上行的阶梯,我们就在此处休整几个时辰,待阶梯出现再动身,顺便寻找裴师弟和庄师弟的下落。”
“好。”
这里隔间很多,萧越舟带着薛宿宁给他重新疗伤,封辞要静心修炼,想要恢复一点修为。
许景昭独自走入一间灰墙隔间,盘膝坐下,边打坐边思考着归元塔的事宜。
还不知道师尊如何了?他刚刚都没敢跟师兄们说。
许景昭静不下心来,修炼不下去,看着地面的影子也觉得恍惚,怎么瞧都像是师尊。
师尊虽然瞧起来跟表现的都很强大,但是许景昭心里总是莫名觉得不安稳。
正思索着,他就瞧见地面的影子晃了晃。
紧接着,一道温热的体温自身后贴附而来,将他全然笼罩,许景昭身体下意识绷紧,却在嗅到那缕冷冽熟悉的气息时骤然放松下来。
他有些惊喜,“师尊。”
“嗯。”
宴微尘无声无息地现身,自后方将他紧紧圈进怀里,下颌轻抵他的发顶,声音低哑:“我以为又将你弄丢了。”
他说完,脑袋窝在许景昭肩膀,两人气息交融,忽的他蹙起眉毛,“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薛宿宁的味道?”
身为师尊,他对门下弟子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许景昭连忙摆手,“我…刚刚只是遇到受伤的薛师兄了,帮他包扎伤口。”
宴微尘眉心微拧,他实在不喜欢许景昭身上沾染别人的味道。
许景昭身上该是自己的味道才对,这样想着,宴微尘又靠近了一些,许景昭回首,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跟师尊离的这般近,许景昭看着宴微尘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心脏又不争气的跳了跳。
宴微尘又靠近两寸,温热呼吸交缠,许景昭抿了抿唇,喉结微动,无意识的靠近,竟主动仰首吻了上去。
宴微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任由他生涩地亲近。
可就在这时,灰墙之外,蓦地传来薛宿宁的声音:
“景昭,刚刚我又想了下,我以前做的确实过分,但我以后不会了……”
许景昭勾着宴微尘脖颈的手僵住,这隔间没有门,若是薛宿宁进来了怎么办?
他眼神慌乱,可宴微尘却丝毫未停,手臂甚至揽得更紧。
隔墙外,薛宿宁继续,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像是下定决心,“我会尽力弥补,仙执殿那些妖兽,我会处理干净,以前我犯的错,我都会一一改正。”
薛宿宁顿了顿,“景昭,我还是喜欢你……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隔墙里传来一声闷哼,是许景昭的声音,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薛宿宁有些紧张,“景昭,你怎么了?”
许景昭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身子往后仰了仰。
可宴微尘丝毫不惧,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甚至咬了一口他的舌尖,继续引着他加深了吻,声线暗哑,“专心些。”
许景昭心里慌乱,这里没门啊,薛宿宁马上就要进来了,他已经看到了薛宿宁的衣袍,转眼就能到门口。
“景昭,你……”
第85章 归元塔七 我有喜欢的人
许景昭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几乎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师……师尊,师兄要进来了。”
他整个人陷在宴微尘的怀里,脸颊泛着未散的红晕, 衣襟微乱, 透出几分慌乱。
宴微尘却恍若未觉,仍垂眸把玩着他的指尖,那双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掌心柔软,恰好能被他的手掌完全包裹。
听到动静, 宴微尘缓缓抬眼,幽深的目光落在许景昭脸上,带着几分不解:“不能被看到吗?”
许景昭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急得压低声音:“师尊……”
宴微尘不语,只是又凑近几分, 鼻尖轻触着他的鼻尖, 直视着他慌乱躲闪的眼睛。
“景昭, 你没事吧!”薛宿宁人未至声先到,语气里满是担忧。
许景昭僵硬的撇过脸去,身子僵直,心脏骤停,就连宴微尘捏着他指尖的手,他都感觉不到。
怎么办?该如何解释?
他太过慌乱, 以至于没注意到宴微尘正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的表情,那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景昭,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薛宿宁走上前来,担忧道。
许景昭还没缓过神, 呆呆地看着他靠近。
宴微尘凑到他耳边,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指节,语气慵懒:“怕什么,他看不见我。”
看不见?许景昭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仍旧不自在,虽然薛宿宁看不见,但是……但是他能看得见啊,他不仅能看得见还能感觉到师尊的气息。
而且当着薛师兄的面,这跟……有什么区别?
许景昭平复了下呼吸,“没……没什么。”
“真的没事?可你的脸……”薛宿宁关切地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额头。
就在这时,旁边的墙壁上石块突然滚落。
薛宿宁下意识转头望去。
许景昭惊魂未定,耳边又响起宴微尘低沉的声音:“景昭?你们何时这般熟了?”
他语气平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之前不是唤你许师弟吗?”
许景昭不敢开口,也不敢有所动作,他抿紧了嘴巴,师尊肯定是故意的。
师尊也太坏了。
但他又开不了口,薛师兄是看不到师尊,可是自己露出异样是能瞧出来的。
可他不能露出破绽,只好暗中用力,捉住了宴微尘的手指。
宴微尘从身后虚揽着他,察觉到许景昭气鼓鼓的小动作,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薛宿宁并未察觉异常,走上前看着许景昭不自然的姿势,眉头微蹙:“景昭,身子不舒服吗?”
许景昭轻咳一声:“没……没有,薛师兄找我有事?”
薛宿宁低下头,语气歉然:“景昭,我刚才……”
许景昭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气息一冷,生怕薛宿宁又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急忙打断:“薛师兄,我知道了。”
薛宿宁眼中掠过一丝迷茫:“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许景昭觉得身后气压好像越来越低,硬着头皮道:“对。”
他暗自叫苦,薛宿宁说话总没个分寸,师尊听了难免多想。
说好的师尊喜怒不形于色呢?怎么搂着他的手越收越紧?
他正暗自揣测师尊的神情,却见薛宿宁突然激动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景昭,我会证明自己的!以后定会千百倍对你好,就算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
许景昭整个人僵住了。
因为在薛宿宁他看不到的地方,宴微尘锢住自己的腰,在他耳边冷冷道:“接受什么?”
薛宿宁刚抓住许景昭的手,还没来得及再表明一下心意,整个人就觉得有一股巨力,将他拉扯着往后。
他踉跄退后了几步,有些摸不着头脑,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站稳。
宴微尘侧过头,正好对上许景昭望来的目光。宴微尘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不能告诉他吗?”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这……这不好吧?
薛宿宁没发现什么,站在原地,继续道:“景昭,你说我们出去后……”
宴微尘垂眸,不容置喙道:“告诉他。”
许景昭有些犹豫,更何况他在裴玄墨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在裴玄墨视角里,岂不是自己前脚刚给了他婚书,后脚自己就跟师尊在一块了。
不行不行,先彻彻底底退干净再说。
他想清楚了,裴玄墨身上的诅咒他会替他寻一个完全之法,若真是不行,他也会找到一个解决的法子。
至于师尊……师尊……等先出去归元塔再说。
许景昭不敢多想了,再想下去总觉得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登徒子。
“不能告诉他吗?”宴微尘再次开口,声音清冷中藏着几分落寞,“若不跟他说明,他心里永远藏着一分幻想,这对他来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许景昭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好像有一点不受控制,他脱口而出,“薛师兄,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一出,不仅许景昭自己吓了一跳,薛宿宁更是如遭雷击。
他还在盘算如何补偿许景昭,却听到这样一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勉强扯了扯嘴角:“喜、喜欢的人?”
他心里快速思索,裴玄墨?应该不是,有婚约也不代表喜欢,凤鸣司若是出手,也不见得这婚约抢不过来,难道是谢温衡?
想到谢温衡,薛宿宁心里危机感更甚,心中警铃大作,他视线下移,落到许景昭腰侧,那是谢温衡以前用过的短剑。
他身子晃了晃,但又极快镇定下来,“我……我知道。”
他自顾自的开口,“但景昭……我觉得你该寻个家世丰厚、真心待你的道侣,最好跟你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的那种……谢温衡他……不太适合你。”
最后几句话薛宿宁说的十分小声,他怕许景昭会生气。
许景昭心急如焚,只盼薛宿宁别再说了,他正要辩解,却听自己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口,“不是他,我喜欢师尊。”
许景昭眼睛瞪大,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始作俑者宴微尘立在他身侧,好像没事人一样,面容平缓,瞧起来比刚刚心情愉悦了一瞬。
薛宿宁瞪大眼睛,紧张地四下张望:“景昭,这话可不敢乱说!”
宴微尘眉心微拧。
许景昭有些发愣,没明白薛宿宁为何如此说。
薛宿宁继续道:“你定是太过敬仰师尊,才生了错觉。师尊清风霁月,一心向道,从不为凡尘所动。当年倾慕师尊的人能踏平仙执殿,什么绝世仙子、世家明珠,师尊从未放在心上。”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又赶紧压住,“若让师尊知晓你的心思,只怕会重罚于你。”
他这话说的并不假,宴微尘皮相卓越,以往并不缺爱慕之人,但宴微尘对示好者也并不留情面。
若许景昭说别人他还会紧张,但师尊…那就不可能了,他前几日因为许景昭脖颈红痕的事想了想,师尊早就断情绝欲,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宴微尘眉心跳了跳,第一次怀疑薛宿宁的脑子是不是被妖兽啃过。
许景昭轻咳一声,“哦,我记下了。”
他刚说完,门口传来动静。
“在聊什么?方才就听见动静。”萧越舟缓步走来。
“萧师兄。”
许景昭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宴微尘,见众人都没有反应,就安下心来。
萧越舟点头示意,“阶梯出现了,我们先赶往上一层。”
“好。”许景昭应声上前。
不料萧越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轻咦一声。
许景昭脚步一顿,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萧师兄跟师尊平日里接触多,不会看出来什么了吧?
萧越舟仔细瞧了两眼,摇了摇头,“是我看错了,走吧。”
他方才竟在许景昭身上感应到了师尊的气息?奇了怪了。
几人当即动身,由封辞引路,在错综的隔间中穿行,他对归元塔的了解远胜旁人。
许景昭跟在后面,薛宿宁在他身旁不远不近的跟着,既不会显得冒犯,又不会过于疏远。
而宴微尘则在许景昭另一侧,他并未出手,只是看着自己座下弟子破局。
萧越舟他们绝对想不到师尊就在他们身边,可许景昭却不免的有些紧张。
“到了。”
封辞收起了手上罗盘,眼前是一道柔和的光幕,其中浮现出通往上层的阶梯。
“我们要尽快上去,不知道为何归元塔里的速度变快了?奇怪。”
宴微尘扫了封辞一眼,没开口。
可能是他刚刚重伤了塔灵,他并未下死手那塔灵也狡猾的很,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变故。
“走吧。”
许景昭脚步迟疑一瞬,跟着萧师兄的步子上前,其实他刚刚有话要问来着。
他没开口,但是站在一旁的薛宿宁开口了,“没有裴师弟跟庄师弟的踪迹吗?”
封辞摇了摇头,“这一层没有旁人了,可能庄师弟他们比我们更快些。”
“应该就在上一层,先上去再说。”
“好。”
几人相继踏入光幕,登上阶梯。
第九层与下层截然不同,竟是一处自然之境。
林木葱郁,阳光和暖,微风拂过树梢,一切都真实得仿佛回到了外界。
庄少白默默跟在裴玄墨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往他常与裴玄墨并肩而行,此刻却刻意落后半步,面色冷淡,眉宇间透着一丝烦躁。
那双幽冷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前面人的背影。
自入塔以来,他总在想许景昭的事,以至于他对于裴玄墨的身份都有了怀疑。
他试探了好几次,可因为裴玄墨确实不记得幼年事,所以回答的问题瞧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他总觉得不对劲。
他停在原地,垂眸看向自己掌心,他手心里躺着一枚幽蓝的玉石。
那是归元塔第八层的宝物,叫做求真石。
第86章 归元塔八 想求真相
淡蓝色的石块在掌心流转着微光, 将庄少白的指尖映照得近乎透明。
他眼神更显阴郁深邃,倘若让他知晓是谁骗了他,定要将那人永世囚于禁渊, 不见天日。
庄少白垂着眸子, 那淡蓝晶石幽光给他瞳孔镀上一层幽暗,他面容平静无波,心底却似坠了一块寒铁,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若真是裴玄墨倒还好,这些年来自己待他问心无愧。可若是……许景昭呢?
想到曾经对许景昭做过的事,庄少白的手指微微颤抖, 一个失神,那石块便从指间滑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在前方探查的裴玄墨闻声回头, 只见庄少白怔怔地立在原地,神色恍惚。
他快步上前想要拾起地上的物件, 却被庄少白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裴玄墨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再抬眼时已恢复如常, 只是心底却有些疑惑,他总觉得庄少白这几日变化颇多。
庄少白看着随和,但为人却十分有距离感,唯独对裴玄墨,从初见便格外热络,更是多次舍命相救, 如此之后,裴玄墨对庄少白也更为关照亲近。
所以先前他也打定主意,若他日后成为春隐门门主,许景昭是他道侣, 庄少白为春隐门长老,他至交好友不多,庄少白这个师弟倒跟他出生入死数次,他早在心里拿他当亲弟弟看待。
只不过不知最近是为何?
“少白,你怎么了?”裴玄墨温声问道。
庄少白将求真石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棱角硌得生疼,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庄少白垂着眸子,掩去眼底的挣扎,只需要一个试探,真相便会水落石出,可他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怯意。
裴玄墨心里恍然大悟,庄少白还在为他跟许景昭婚约的事不开心,自得知自己与许景昭定下婚约后,庄少白的情绪就一直低落。
想到这里,裴玄墨放缓了语气:“少白,此次出了归元塔,我便要与景昭结为道侣了。”
庄少白脸色一僵,表情冻结,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裴玄墨看着庄少白的神情,心里闪过一丝了然。
庄少白果真对他颇有兄弟情谊,当初庄少白浑身是伤被师尊捡回来时,他伤势未愈合,就闯进自己屋子,面上都是初见时的惊喜跟激动。
一边是心仪之人,一边是过命的师弟,裴玄墨轻叹一声,他也想缓和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