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待出了归元塔,你随我回春隐门可好?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么?”
裴玄墨又道:“跟景昭结为道侣时也让师尊作个见证。”
庄少白的脸色更难看了,难看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他又想起了那颗不醒梦,还是他亲手丢进去的不醒梦。
他原意只是想让许景昭远离裴玄墨,但现在看情况也确实如此…庄少白自己对不醒梦的药性清楚得很,宴微尘跟许景昭怕是该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个遍。
想到自己在仙执殿亲眼所见的画面,又想到宴微尘跟许景昭亲昵的模样,他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一件事。
他面色惨白得没有血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裴玄墨看着庄少白的脸色有些奇怪,他上前一步,“少白,你怎么了?”
庄少白脸色僵硬没有理会他。
裴玄墨视线下移,看到庄少白手攥得死紧,他眉心皱了皱,伸手去拿,庄少白却猛地缩手,两人拉扯间,那淡蓝色石块再次跌落在地。
裴玄墨拧着眉毛捡起。
庄少白面色一惊,想要阻拦,却不想裴玄墨已经拿起,然后就被那淡蓝色摄住了心神。
他抬起的手僵直住,现在裴玄墨说出口的绝对是真心话,他要问吗?
心跳如擂鼓般轰鸣,他紧紧盯着裴玄墨的神情,试探着开口:“许景昭是谁?”
裴玄墨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跟疑惑,“我爹娘带回来的小孩,跟我一起长大,是我即将成婚的道侣。”
庄少白有些紧张,又问道:“在哪里带回来的。”
裴玄墨思考了一瞬,“在……南洲。”
庄少白呼吸一轻,“你可曾去过南洲?”
裴玄墨眉心皱了皱,“我自幼体弱,爹娘不曾让我远行。”
庄少白停顿了下,继续问道:“春隐门为何要收养许景昭?具体是何时的事?”
裴玄墨眉心紧皱,陷入了思索,“十三年前……”
庄少白呼吸微滞,十三年前他五岁,许景昭应当也是这个年纪。
裴玄墨继续道:“那日天色已晚,爹娘带回一个重伤的孩子,伤势重得几乎救不回来,爹娘照料了许久,我偷偷去看他时,被他发现了……”
庄少白追问道:“后来呢?”
裴玄墨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像疯了一般跑出去,又添了新伤,我去寻他时,爹娘却像变了个人,狠狠训斥我…”
庄少白屏息凝神,目光紧锁着他。
裴玄墨面露痛苦之色,“爹娘说这都是为了我……说我命格平庸,且年少早夭,所以……”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让我与他交换了两样东西。”
庄少白瞳孔骤缩,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换了什么?”
“命格与——”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嗓音自前方响起:“裴师弟,庄师弟,你们果然在此。”
庄少白浑身一僵,尚未从震惊中回神,便见一行人自暗处走来。
裴玄墨恍然清醒,诧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庄少白:“少白?”
庄少白强自镇定:“裴师兄,可否将石块还我?”
“哦,好。”
裴玄墨虽然觉得庄少白表情奇怪,但也并未多想,他将那石头递给庄少白,扭过头去,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师兄师弟。
他上前两步,简单寒暄后,目光掠过人群,最终落在后方神情恍惚的许景昭身上。
庄少白将求真石收了起来,面容阴沉,如果是他蛊惑裴玄墨,那他还可能说假话,可求真石下并无谎言。
命格?到底是什么命格?
庄少白的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年少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永远记得将他护在身后的背影。
记忆里,那人应该是张扬的,肆意的,可现在裴玄墨跟许景昭的性格都不太像,但是裴玄墨身上的气息,跟自己当年生活在一起的邻居家小孩确实同出一辙。
庄少白的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心里陷入了沉思,他有些不明白。
他盯着许景昭的眉眼,仔细地瞧,但是许景昭跟裴玄墨幼年相处已久,神态跟相貌其实有几分相似。
修士辨人,从不以貌取人。
他盯着许景昭看了许久,久到前面的裴玄墨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少白?”
“庄师弟?”
许景昭原本正思索须弥花之事,忽觉四周寂静,抬头便对上庄少白莫测的目光。
他眉紧拧,庄少白看他做什么?
他现在看到庄少白就不免想到那些暗算还有仙执殿的不醒梦,他再看到这位庄师兄的时候,面色有些不自然。
谁能对三番两次要害自己的人有好脸色,他又不是圣人。
庄少白的目光原本是落到许景昭身上的,可他刚瞧了一会,就察觉身上一冷,他视线移向旁侧,就看到了站在许景昭身旁的宴微尘。
看着两人亲昵的姿势,他瞳孔骤然一缩。
宴微尘正好抬眸,两人视线相触,空气中隐约有些火药味。
许景昭心头一紧,生怕庄少白察觉宴微尘的存在,就在他提心吊胆的时候,就看到庄少白移开了视线,好像什么都没察觉。
萧越舟疑惑开口,“庄师弟,你刚刚在看什么?”
庄少白走上前来,跟各位师兄打过照顾后,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淡淡开口,“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许师弟竟也在这归元塔。”
许景昭提着的心放了下去,也是,诸位师兄都没看到,庄少白怎么可能看到?
他淡然回应,“听闻师兄们都在北洲,恰巧来历练而已。”
庄少白听着许景昭的话,轻嗯了一声。
宴微尘刚刚只是扫了庄少白一眼,继而又收回了视线,他立在许景昭身侧,姿态也极为随性,始终都在许景昭身侧。
至于庄少白,他早料到庄少白能看见自己,但只要不过分,他懒得理会,若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清理门户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萧越舟见诸位师弟聚齐,心底松了口气。
如此,倒是不担心诸位师弟性命有危,他身为仙执殿首徒,自然要把师弟们都带出去。
“好,现在归元塔还剩三层,归元塔越是往上越是凶险,大家都注意些。”
“嗯。”
薛宿宁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凑到许景昭跟前,“景昭,你别怕,我保护你。”
许景昭还没开口,宴微尘就捏了下他的指尖。
他无奈地瞥了身侧一眼,对薛宿宁礼貌颔首:“薛师兄顾好自己便是。”
薛宿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面上有些挫败。
萧越舟颇为头痛地看了薛宿宁一眼,也没再管他,“好,接下来注意塔内陷阱,然后找寻阶梯。”
众人应下。
庄少白却抬脚向着许景昭走去。
许景昭余光注意到庄少白的动作,心里诧异,庄少白不挨着裴玄墨,找自己做什么?
他心里正莫名其妙,却见裴玄墨却拉住了庄少白的手臂。
裴玄墨轻叹了一口气,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开口,“少白,我知你不喜欢景昭,但是日后他是我道侣,莫要再欺负景昭了。”
庄少白脚步顿住,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裴玄墨似乎有些不忍,又宽慰道:“不过景昭向来心善宽宥,想来不会怪你的。”
可这话并未安慰到庄少白,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裴玄墨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也想让庄少白自己想明白,他松开了手,走上前去。
他许久没有见到许景昭了,自从上次拿到婚书后分离,他竟觉度日如年,那张婚书他看了又看,却缓解不了心中思念。
他想,以往他怎么会退婚呢?
又想,他真是让昭昭受了好些委屈,以后绝不会了。
裴玄墨跨步走上前来,心里带着雀跃,他想要告诉许景昭,这几日自己在想他。
可还不等他靠近,许景昭忽的往后退了一步,裴玄墨刚伸出去的手顿在原地。
他怔愣了下,“景昭?”
一时间,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许景昭身上,尤其是身侧那道视线,几乎要将他看穿。
许景昭叫苦不迭,天地良心,刚刚他看到裴玄墨上前马上就要撞到师尊了,可师尊却不躲不避,他害怕撞上,所以才拉了一把。
可师兄们都瞧不见师尊,自己这退后一步的动作,就显得极为刻意了。
见众师兄都看过来,许景昭只好硬着头皮道:“裴师兄,有…有什么事吗?”
裴玄墨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景昭,你…”
其实他有好多话要跟许景昭讲,但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景昭,你受伤了吗?”
“无恙。”许景昭避开他的目光,“还是先寻阶梯要紧。”
萧越舟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划过,点头道:“许师弟说的对。”
裴玄墨有些失落,他更想跟在许景昭旁边,却见薛宿宁走到了他身侧,不多不少刚好将他跟许景昭隔开。
裴玄墨拧起了眉毛,“薛师兄?”
薛宿宁捂着自己的肩膀,“裴师弟,我受伤有点重,要不你扶我一下吧,要是让许师弟照顾的话……”
他还没说完,裴玄墨点点头,“我可以。”
薛宿宁眉毛一挑,将手搭了过去,“谢谢你啊,裴师弟。”
他刚刚就瞧出来许景昭不喜欢裴玄墨,这下应该是帮景昭解围了吧。
封辞往后瞧了一眼,觉得不明所以,他是太久没回仙执殿了吗?怎么师兄跟师弟都奇奇怪怪的。
许景昭没在意前面两位师兄斗智斗勇,心思都放在旁边宴微尘身上。
因为宴微尘像没了力气一样,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若我此刻现身,会如何?”
许景昭的身子僵了僵,第一反应就是师兄们的表情一定很热闹,然后就是自己跟师兄们怎么解释?
一个两个师兄不正常就算了,师尊怎么还有心思问他,许景昭有些头疼。
宴微尘瞧着他的神色,又开口,“不能让他们知道吗?”
许景昭揉了揉眉心,小声开口,“师尊,别闹了。”
宴微尘安静了片刻,然后又道:“吻我。”
许景昭吓的手一抖,现……现在?
他心虚的看了眼前面的师兄。
宴微尘捏住他的脸颊,对他的犹豫有些不满,“现在。”
许景昭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又瞧了眼前面的师兄,抿了抿唇,极快地在宴微尘唇角啄了一口。
他正想着师尊好难哄,身后却传来庄少白的声音。
“许师弟。”——
作者有话说:明天庄某人就发现了
裴某的潜意识是知道自己拿了昭昭的东西,但是那段记忆被他爹娘洗去了,所以他对昭昭的感情别扭又奇怪。
不过现在没空管裴,小庄他快要疯了。
苦寻多年的救命恩人?白月光被自己陷害了无数次,想想……唔,要崩了。
第87章 归元塔九 合力击杀
庄少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许景昭脊背一僵。
他未曾料到身后居然还有人,他站直了身子,侧过头望去。
庄少白正站在原地, 眼眸微抬, 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宴微尘跟许景昭离得极近,闻言也抬眸瞧过去,只是那眸中却无甚温度,淡漠似深潭静水。
许景昭面色如常,“庄师兄。”
但他心中却暗涌不定, 庄少白看不到师尊,那自己刚刚的动作会不会被他看出端倪?
庄少白步步走近,目光紧锁着他, “许师弟方才在做什么?”
许景昭喉头微紧:“……脖颈有些不舒服。”
“是吗?”庄少白声线平稳,目光虽落在许景昭身上, 余光却将一旁的宴微尘看的清楚。
包括刚刚两人说过的话, 情意绵绵的眼神, 以及后来那个亲昵的吻,他都看得明白。
许景昭竟已与师尊亲近至此。
庄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股无名的躁意在他心头翻涌。
宴微尘不是向来以清风霁月自持,如今却为何对弟子动了凡心?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不露分毫,“许师弟入塔后, 可曾受伤?”
许景昭平静道:“没有。”
庄少白站在许景昭身前,眸光深邃,眼睛里好像藏着千万种情绪。
许景昭微微仰头,敏锐地察觉到庄少白的变化, 他觉得庄少白似乎变化颇大,以往这位师兄眉眼间总带着三分温软,瞧着人畜无害。
可现在像是撕开了那层乖巧的皮囊,面容透出几分阴郁,骨相愈发凌厉,身子拔节,似乎也长高了几分,站在面前时,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许景昭微微蹙眉,正要退开,庄少白却忽又缓和了神色,“许师弟方才举止有些异常,我还当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提及不干净时,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余光落在宴微尘身上有些冷。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庄少白看得见宴微尘,宴微尘亦知晓他能看见。
他跟宴微尘原本就不是正常师徒,相比于师徒身份,宴微尘更像是悬在他脑袋上的一把剑。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忽地倾身靠近,声音压低,“许久不见,以前竟未发现许师弟眉眼有几分熟悉……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许景昭不适应他靠近,身子往后仰了仰。
与此同时,庄少白只觉一股千钧之力轰然压至,压得他五脏六腑都痛得很,这是宴微尘对他的警告。
庄少白将翻涌的血腥气压了下去,面不改色地直起了身子,压下眸子里的戾气。
一个月前他还觉得宴微尘跟许景昭简直是天作之合,可现在他只觉得宴微尘碍眼极了。
许景昭只觉得庄少白今日言行古怪:“庄师兄想必是看错了。”
宴微尘微不可察地蹙眉,靠近许景昭低语,“还不走吗?”
许景昭礼貌颔首道:“师兄们要走远了,现在还是找到阶梯要紧。”
他说完就要转身,却不想庄少白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的手臂。
许景昭心头一凛,下意识挥袖格开。
宴微尘眉梢微挑,悄然收回原本欲阻拦的手。
庄少白望着许景昭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怔在原地,指尖蜷了蜷,终是收回手,声音微哑:“你……幼时可曾去过南洲?”
“不曾。”许景昭答得斩钉截铁
他先前记忆缺失,有记忆时便是在春隐门,再说了去没去过南洲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不想跟庄少白有任何牵扯。
庄少白面色白了白,僵硬地站直:“……我知晓了。”
宴微尘站在许景昭身侧,至始至终都未曾开口,只是在庄少白说到南洲时,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庄师弟、许师弟?”前方传来萧越舟的呼唤。
“来了。”许景昭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徒留庄少白一人站在原地,掌心紧了又松,终是举步跟上。
这一层颇为怪异,原本走过的塔层都有塔的痕迹,此处却宛若置身荒林古地。葱郁植被遮天蔽日,光影斑驳,风声簌簌,一切幻化得惟妙惟肖。
许景昭脚踏枯叶,沙沙作响,他虽修为或许最高,但对敌经验尚浅,灵囊里保命物件也不如师兄们齐全。
“咳咳……裴师弟,我已无碍。”
薛宿宁挣开裴玄墨的搀扶,刻意落后几步,凑近许景昭,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景昭……”
许景昭淡淡瞥他一眼:“薛师兄。”
薛宿宁喉头一哽,见他神色疏离,心头泛起酸涩悔意,许景昭怎么跟别的师兄态度都不错,怎么偏偏自己不行。
他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悔意,面色复杂。
他刚想说什么,却见许景昭忽的顿住了脚步,“不对!”
前方萧越舟与封辞亦停下脚步:“许师弟,有何发现?”
许景昭面色有些严肃,“有东西来了,在正北。”
封辞问道:“是什么东西?”
许景昭迟疑地摇了摇头,“是塔里的东西,修为很高,应该是这一层……”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咆哮轰然炸响,声波裹挟着气浪席卷而来,地面剧颤,众人身形皆是一晃。
一道巨大身影已破开林木,赫然是一只似虎非虎,头生鹿角的狰狞妖兽,身高达数丈,踏步间巨木摧折。
许景昭握紧短剑,移至萧越舟身侧。
萧越舟看了眼许景昭,立马开口,“许师弟,这里危险……”
他刚开口,又想到如今身处归元塔内,许景昭比他们还要强一些,话里的担心咽了下去,“许师弟,务必小心。”
宴微尘至始至终都跟在许景昭身侧,他望向前方,开口道:“阶梯在这只镇塔兽后面。”
许景昭心下一沉,此兽气息深沉如渊,这一战,恐难善了。
宴微尘侧首看他,语气听不出波澜:“怕么?”
许景昭握紧了手中剑,另一只手翻转间已经多了几张符箓,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又没有杀过多少妖兽。
但这阶梯在后面,他也必须要上去。
许景昭面容坚定,“不怕。”
前面的妖兽走近了,距离众人几十丈,一双虎目凶狠地瞪着眼前的人,身上威压扑过来,让人有些站不稳。
许景昭指尖挑着符箓,换了一张又一张,最后仍旧没选出来合适的,都太弱了。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坚韧的表情微微出神,他从未见过许景昭如此模样,像长在寒风飘零不败的玉兰。
宴微尘有瞬间晃神,随即微不可察地蹙眉,“你不说些什么?”
他静立于此,许景昭为何不开口求援,甚至连个暗示的眼神也没有?
许景昭正盯着那四不像的妖兽,稍微分神看了宴微尘一眼,师尊想要说什么?
他不知道宴微尘在想什么,在心里思索自己对上这妖兽的可能性,这妖兽看不出修为,自己赢的面很小,但是诸位师兄都在,未必不会有一战之力。
至于宴微尘…许景昭不小心把师尊给忘了。
看着前面越来越暴躁的妖兽,萧越舟郑重道:“诸位师弟,注意防护,这妖兽身上防御极高,怕是不好杀……”
许景昭忽然开口,“萧师兄,阶梯出口在这妖兽后面。”
萧越舟愣了下,“当真?”
“嗯。”许景昭点了点头,师尊这样说了,那后面一定是了。
萧越舟单手执剑,面容坚毅,“那是非过不可了。”
前面的妖兽终于失去了耐心,它本就是守护归元塔的妖兽,现在对这些人的敌意极强。
妖兽咆哮一声,忽的动了,萧越舟眼神一凝,“动手。”
他话音一落,除去他自己,两道身影极快地窜了出去,一道是许景昭,而另一道是庄少白。
那妖兽直接冲着为首的萧越舟撞了过来,萧越舟一击未中,被那妖兽寻到空子,正要撞上前去,许景昭从旁侧滑过身子,短剑在妖兽角上划拉出一道火光。
那妖兽吃痛,转头朝着许景昭扑了过来,许景昭足尖点地,手掌撑着那妖兽的身子翻了过去,同时在它身上落了一道符箓。
砰的一声炸开一道巨响。
那妖兽受了伤,有些发狂,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许景昭扑了过来。
许景昭刚要抬剑抵挡,有一道灵箭从一旁射出,正中那妖兽腰腹。
他抬眸,封辞手持灵弓对着许景昭点了点头。
庄少白原本已经到许景昭跟前,见许景昭无事,手中剑转了个圈,狠狠刺在那妖兽身上。
那妖兽彻底狂化,进入第九层的修士基本都成了它的口粮,这几个竟然敢反抗。
它爪尖在地上刨了两下,眼眸里带着嗜血的杀意。
薛宿宁面色有些难看,这妖兽就是他们在外界,怕也处理不掉。
裴玄墨眉心紧拧,他也觉得棘手,但好在这妖兽已经受了伤,合攻之下还有出路。
正想着,却见那妖兽仰头咆哮一声,将沾着血迹的灵箭震开。
萧越舟面色凝重,“不好,它在积攒灵力,快动手。”
不用萧越舟开口,离它最近的许景昭已经感觉到了那恐怖的灵力。
他立马翻身,手腕一挥,三道雷凝符接连不断地丢了上去,妖兽晃了晃身子,积攒灵力的动作微微一顿。
趁此机会,许景昭提剑上前,却不想那妖兽猛地转身,张开了嘴巴,嘴中凝聚了一个硕大火球。
“许师弟小心!”萧越舟惊呼。
薛宿宁面容僵硬,却因为受伤,使不出灵力。
他身侧的裴玄墨倒是反应极快,提剑上前,但是更快的是另一道白色身影。
在那妖兽转头的瞬间,庄少白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许景昭跟前。
吼,那妖兽吐出重重一击,妖兽咆哮,火球喷薄而出,热浪焚天。
许景昭愣了下,那泛着恐怖威压的火球在他瞳孔里变大,他手下意识扯住庄少白,拉着他往旁侧躲开。
“庄师弟!许师弟!”萧越舟惊骇开口。
炽烈火光瞬间将两人吞没。
裴玄墨眸子瞪大,发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四周温度骤升,周围都是烟雾,诸位师兄都冲了过来。
薛宿宁脸色惨白,有些站不稳。
“咳咳……”烟尘中,许景昭挥袖驱散呛人烟雾。
萧越舟蹲下身子,“许师弟,你没事吧!”
许景昭摇了摇头。
而一旁的庄少白则有些怔愣,刚刚他想都没想竟直接挡了过去,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受伤的时候,许景昭却扯着他一起倒在地面,没让他护住分毫。
那火球的威势不减,两人都会受伤,庄少白刚要动用一些邪祟的力量,却有另一道力量,比他更快更狠袭来。
萧越舟仍旧有些担忧,“许师弟,你真的没事吗?刚刚那一击威力甚大。”
许景昭恍然抬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始终静立后方,神色淡漠的师尊身上。
方才出手的……是师尊——
作者有话说:师尊怎么可能会让昭昭在眼皮子底下受伤呢
高估我自己了,本来以为能写到庄少白发现真相来着[可怜]
sorry,本章埋下随机小红包~
第88章 归元塔十 踏上顶层
“景昭, 你没事吧?”
许景昭匆忙收回视线,对上萧越舟关切的目光,轻轻摇头, “萧师兄, 我没事。”
裴玄墨面上还带着惨白,“景昭!”
他面色依旧苍白,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手想要触碰许景昭的肩膀,却发现对方早已被人拉住。
定睛一看,竟是站在许景昭身侧的庄少白。
庄少白却没有看他, 只是凝视着许景昭,眼神复杂难辨。
“许师弟…”
许景昭尚在恍惚中,闻声垂眸, 看见庄少白正扯着自己的衣袖。
少年仰着脸,脸颊上不知何处蹭了几道灰痕, 袖口沾染着斑驳血迹, 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许景昭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便抬手挥开了他的拉扯,转向裴玄墨道:“裴师兄,庄师兄受伤了,你与他素来交好,就劳烦你照料了。”
裴玄墨还未反应过来,许景昭已将庄少白推到他面前,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裴玄墨怔愣,他嘴里的那句担忧还没说出口,许景昭就已经走远。
他看着许景昭的背影,心里有些堵塞, 以往许景昭不是最喜欢挨着自己了吗?
小时候受伤后,总是会给他看,有时候还会赖着自己帮忙涂药。
许景昭怕疼,每次上药时裴玄墨都格外小心翼翼。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呢?九岁之前,他们分明那般亲密无间,后来他被选去仙执殿。
十九岁这年,自己却突然退婚,不明缘由的许景昭拿着那纸婚约,来到仙执殿。
裴玄墨脸色愈发苍白,许景昭来到仙执殿后自己是怎么做的?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惶恐,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消逝。
他甚至来不及看庄少白的伤势,紧追着许景昭的背影而去,“景昭……”
可下一秒,他却被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庄少白面无表情站起身,“裴师兄,你忘了,我还是个伤患。”
他余光看着许景昭奔向宴微尘,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至于……裴玄墨,许景昭不愿理会自己,又怎么会理会裴玄墨呢?
裴玄墨顿在原地,这才想起来不妥,歉然道:“少白,你伤势如何?”
庄少白淡淡扫他一眼:“无碍。”
裴玄墨为人犹豫不决,做事优柔寡断,真的是当初救自己的人吗?
萧越舟见众人都安然无恙,心下稍安:“我们继续前进。”
这一层的通关出乎意料的顺利,许景昭走到最后,望着师尊冷峻的侧颜,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尊,你生气了吗?”
宴微尘步子微顿,侧过脸来,“我为何要生气?”
许景昭抿了抿唇:“方才我贸然上前,判断失误,险些受伤还连累了旁人”
宴微尘凝视着他的眼睛:“还有呢?”
许景昭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宴微尘微垂着眼眸,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倒映着许景昭的侧影,玄色衣袍在塔中无风自动,更添几分清冷。
他端详着许景昭忐忑的神情,忽然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许景昭的发顶,“为什么要道歉,你做的不是很好吗?”
“嗯?”许景昭抬眼,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困惑。
宴微尘嘴角终于露出来了一点弧度,“现在不是你修为最高了吗?怕什么?”
只要他在,许景昭就不会出事,无论许景昭想要做什么,都有他宴微尘为其兜底。
许景昭怔愣着没有回神。
他刚刚看到师尊面容冰冷,还以为师尊动怒了。
宴微尘的掌心滑落,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笑意更深:“还愣着?该走了。”
许景昭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是。”
说着,他便追上前去,这一层本该有无数稀缺的灵植灵草,可惜都被那妖兽吃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们此行本就不是为了塔中宝物,能安然离开已是万幸。
“许师弟,这里。”
在林间微光处遮掩着一处阶梯,许景昭应了一声,连忙上前。
就在他踏上台阶的那一瞬,忽觉台阶晃动。
宴微尘立在他旁侧,虚扶了一下许景昭的腰,他的视线落到这一层尽头,那受了伤的塔灵追赶而来。
宴微尘眼眸有些冰冷。
许景昭却无暇他顾,当他踏上台阶时,整层塔面竟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
封辞眉头紧锁:“奇怪,消散的速度为何突然加快?”
萧越舟闻声问道:“怎么了封师弟?”
“情况有变。照这个速度,恐怕我们还未抵达顶层,就会随着塔层一同消失。”
萧越舟当即会意:“必须加快速度了。”
许景昭边走边回眸,他心里更沉重,那他还能拿到须弥花吗?
踏上第十层,众人脸上都愣住,第十层极为普通,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
唯有中央摆放着两枚足以让人突破境界的本源丹。
宴微尘环视四周,淡淡道:“东方。”
许景昭立即领会:“萧师兄,阶梯在东面。”
封辞略显诧异:“许师弟感知得这么快?”
萧越舟上前,“许师弟精神力原本就更高些,走。”
几人对那两枚丹药视而不见,迅速向着东面走去,这归元塔消散的越来越快,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危险。
空气中灵力流动变得紊乱,四周景象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快跑!”
众人急奔到东面,攀爬上了阶梯,此层缓慢开始消散。
他们当中若有哪个人打了丹药的主意,现在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许景昭扶着阶梯扶手,心脏砰砰直跳,越是往上走,他越觉得沉重,不是身体上的沉重,而是修士的第六感,好像越是往上走,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怎么了?”
宴微尘瞧着许景昭的表情,开口询问。
许景昭摇了摇脑袋,继续往上走。
第十一层空荡荡的毫无一物,但空气中灵力的浓郁程度几乎凝成实质,众人走起路来举步维艰。
若是能在此处修炼,怕是能抵外部千倍百倍。
精纯的灵力如温水般包裹全身,令人通体舒泰,连修为壁垒都隐隐松动。
许景昭下意识就想要运转经脉,宴微尘眉心微蹙,伸手按在许景昭肩膀。
“灵力有异,不要将灵力纳入丹田,否则会被归元塔同化。”
许景昭原本还迷蒙的眼睛瞬间清醒过来,身子打了个冷战。
如此浓郁的灵力,哪个修士能拒绝如此诱惑。
他急忙提醒,“灵力有问题,诸位师兄守本固田,莫要让这灵力进入经脉。”
薛宿宁反应最快,许景昭话音落地,他就封闭了经脉。
萧越舟跟封辞一惊,原本想要引纳灵力的动作停住。
“许师弟,这灵力有问题?”
“对,若是吸纳了归元塔里的灵力,最后会被归元塔同化,便再也走不出去了。”
两人心中骇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恰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闷哼。
裴玄墨面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额角青筋暴动,嘴角沁出血色来。
“裴师弟,你怎么了?”
裴玄墨捂住嘴巴,强压住翻涌的气血,“无事。”
进归元塔之前他尚未突破,就连刚才的灵力也是不慎引入体内,听完许景昭的话后,他立马截断灵力,两股灵力在经脉对撞一时冲突,也不知道灵力进去多少。
许景昭眉心微蹙,连忙上前,“裴师兄,你没事吧?”
裴玄墨可是春隐门独子,是自己救命恩人家的孩子,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让裴玄墨在归元塔里出事。
裴玄墨看到许景昭走近时微微愣神,没想到景昭还在乎他。
他心里欢喜,轻咳了两声,“无事。”
宴微尘看了裴玄墨一眼,微微拧眉,“吸入了一点灵力,暂时无事。”
暂时无事?许景昭有些担忧,他趁无人察觉之际,小声开口,“师尊,那会不会有事?”
宴微尘沉思片刻,“未进丹田,不会危及性命,可能要吃些苦头。”
听闻不会危及性命,许景昭这才松了口气。
封辞有些疑惑开口,“许师弟,你怎知这灵力有问题?”
许景昭顿了顿:“这个曾在古籍上见过相关记载。”
封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宴微尘闭上眼睛,片刻后睁眼,“正中。”
许景昭深信不疑,抬眸坚定道:“阶梯在正中。”
萧越舟垂眸看了许景昭一眼,低头应下,“好。”
“不过,许师弟,你刚刚那肯定的模样我还以为见到师尊了。”
许景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师尊给的消息,可不就是师尊吗?
众人确定方位,立马马不停蹄地往正中赶去。
此层除了浓郁的灵力,别无其他危险,众人很快便寻到了阶梯。
阶梯一路向上延伸,尽头似有微光,许景昭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两下。
话本上传言须弥花长在须弥山之巅,若归元塔里真的有须弥花的话,那应该是在顶层。
他随着众人一起踏上顶层。
众人踏上归元塔顶层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像是一个雪境,正中屹立着皑皑雪山,山脚下有着无数妖兽亦或者人类的骸骨。
许景昭立在雪色里,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若他没猜错,这应当是须弥山的缩影,那上面……
他仰着头望过去,入目只有一片白色,他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凌厉的寒风如刀割般撕扯着他的神识,带来阵阵刺痛。
但他丝毫不惧,硬顶着寒风一节节向上攀爬,过度消耗精神力让许景昭的脸色变得雪白,可他那双琉璃眸子却越来越亮。
宴微尘当然注意到了许景昭的动作,他微微怔愣了一下,却也并未阻止。
在未危及性命的前提下,他不会阻碍许景昭任何想要做的事,许景昭是要自由翱翔的鸟,而他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去折断他的羽翼。
相比于囚于身边不得自由,他更想看许景昭鲜活明亮。
只是……
宴微尘的目光越过风雪,落在雪山之巅。在那里,一株艳红的须弥花正傲然绽放,任寒风凛冽,依旧开得恣意浓烈。
原来……许景昭是为此而来吗?
宴微尘侧目,视线落到许景昭面颊,心弦猝不及防地被拨动了一瞬。
这一刻,他想要现身亲吻,又想要昭告天下。
许景昭忽的睁开了眼眸,他看到了,须弥花就在这雪山之巅,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灵力运转,直接冲着前面雪山奔涌过去。
“许师弟!不可!”
萧越舟刚站稳身子,就看到许景昭奔着那雪山冲去。
“许师弟,快回来,那雪山是归元塔禁忌,不能踏足。”
许景昭现在耳旁已经听不得旁的声音了,他脑子里只有那一朵伫立在山巅的须弥花。
只要他摘下来,师尊就不用受每月的天雷淬体之苦,不用再遭受那焚身之痛。
他必须……要拿到。
就在他踏上雪山的时候,宴微尘却倏然出现在许景昭身前,他注视着身前少年,忽地叹了口气。
许景昭收势不及,直直撞到宴微尘的怀里。
宴微尘顺势将人揽住,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很浅,“原来你是为了我啊……”
许景昭远行千里,一人独闯北洲,以身涉险踏进归元塔,都是为了自己。
他嘴上不语,却将喜欢说了千千万万遍。
真是个小骗子。
许景昭剧烈挣扎了下,着急道:“师尊!”
须弥花不知道开多久,万一过了时辰怎么办?
宴微尘紧紧将人锢在怀里,开口道:“很危险,听话。”
须弥山极其危险,即便强如宴微尘,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再说这些年他早已习惯,至于痛不痛,他也早已麻木。
许景昭原本在他怀里挣扎,可听到宴微尘的话,却忽地平息下来,“师尊——”
他话里带着委屈,宴微尘下意识往下看去,就见许景昭忽地拥紧了他,宴微尘心底柔软,“昭昭,没关系的。”
忽地,宴微尘的身子僵住,察觉背后异样。
许景昭埋在他肩颈,闷闷道:“有关系的。”
有关系的,宴微尘不是神,他不敢想师尊这三百年里忍受了多少痛楚,若现在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他身子往后退出师尊的怀抱,对于给师尊贴符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虽然只有十息时间,但是应该也够了。
宴微尘眸光骤冷,“许景昭!你敢!”
许景昭定定看了宴微尘一眼,转身向着山顶疾驰飞奔。
“许师弟!”
就在众师兄惊骇间。
庄少白眉心紧蹙,毫不犹豫追上前去。
紧接着,裴玄墨冷眉持剑,紧跟着冲上前。
山上飓风如刀,许景昭身上的防御灵器根本就没有作用,他硬生生挨着风刀往上走。
身上的衣物被风刮出了一道道血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许景昭却浑然不顾。
等他终于登顶时,身上衣物被风刀割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身后的雪面上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血印。
他站定了身子,停下脚步。
因为那须弥花是在山顶,但却浮在半空,而其下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山谷,谷底罡风更凌,泛着恐怖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许景昭抿了抿唇,毫不犹豫一脚踏出。
却不想猛然被身后人扯住了手臂。
庄少白微微喘息,身上也好不到哪去,衣衫褴褛满是血迹,他死死攥着许景昭的手腕,“你不能去。”
许景昭垂眸冷声道:“庄师兄,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说罢,他伸手挥去庄少白的手。
可庄少白却死死抓着不放,攥得更紧。
许景昭彻底失去了耐心,手上加重了力道,挥力一震。
呲拉一声,半截袖子应声扯断,许景昭眼眸更冷,“庄师兄?”
庄少白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在许景昭肩膀上的伤疤上,骤然怔愣住,整个人像是被雷击般顿在原地。
周围寒风呼啸,他只觉血液凝结,他颤着声音,哽咽难言。
“你这疤……是怎么来的。”
第89章 回殿中 师尊惩戒
庄少白凝视着那道疤痕,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许景昭却猛地挥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庄师兄,身为修士, 这不很正常吗?”
庄少白面色惨白, 嘴唇颤抖,几欲站不稳,自然是不正常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那人替他挡了一击。
邪祟之主乌玄惊的那一击,深邃见骨,血痕难消, 跟许景昭身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许景昭淡淡瞥了他一眼,原本他只有十息时间,却被庄少白耽搁了片刻。
他转身欲走, 手腕却被庄少白死死攥住。
庄少白双目猩红,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分不清是悲痛还是痛苦, “你不要命了吗……宴微尘他何德…”
“景昭!”
一道更为焦急的声音传来, 裴玄墨面色苍白地捂着心口,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几乎被撕碎,“这里是禁区,快回来!”
他勉强站稳身子,眼尾泛红,朝许景昭伸出手掌, 语气近乎哀求:“跟我回去不好吗?春隐门会倾尽全力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一切,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他现在心底越发清明,才觉自己对许景昭亏欠颇多,他心底愧疚难受, 却不知道从何弥补。
许景昭恍若未闻,掌心凝聚灵力,毫不留情地击向庄少白。
他原以为庄少白会躲闪,却不料对方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嘴角渗出血丝,却仍紧抓着他不放。
许景昭看着庄少白复杂难辨的眼神,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如此执着。
是在裴玄墨面前做戏吗?许景昭了然,若真是如此,庄少白倒也演得尽心。
许景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少白,忽的凑到他耳边道:“当初……在帝王境推我入皇宫的人是你吧。”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些许嘲意,“昔日欲置我于死地,今日倒演得一出好戏。”
庄少白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反应,许景昭就顺势将他重重往后一推。
紧接着,极速转身向着前面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景昭踏过虚空,直接将那开得正艳的须弥花收入灵囊,就在须弥花脱离雪山之时,下面飓风呼啸,灵力失控,将他狠狠拽向深渊。
庄少白心跳骤停,眼中的惊愕尚未褪去,反应过来立马起身上前扑去。
可另一道影子比他更快更狠,手中灵力一挥,直接将扑上前的庄少白跟裴玄墨齐齐震退,紧随许景昭身影而去。
是宴微尘。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雪山崩塌,归元塔剧烈震动。
许景昭在急速下坠中心跳如擂鼓,来此之前他已预想过这般险境,却总有种莫名的预感,自己绝不会命丧于此。
他将灵囊倒转,里面无数符箓倾泻而出,在出来的一瞬就被飓风撕碎,可仍旧有无数灵符帮他挡住飓风缓解下坠的趋势。
就在此时,他腰间令牌亮起,一道温暖柔和的光芒涌现全身,将他包裹得严实,紧接着,一道身影在他身后浮现。
宴微尘面沉如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许景昭,你怎么敢的。”
许景昭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空气中浮动着药味还有檀香的味道,周围有无数声音来了又去。
许景昭想要醒来,却感到浑身无力,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还醒着……我下不去手……”
“动手吧,为了墨儿……”
撕裂般的剧痛从背后传来,仿佛有利刃划开血肉,抽走了他的珍贵物件,他痛的想要逃离,可四肢却被牢牢禁锢。
许景昭猛地睁开双眼,额间布满冷汗。
梦里的景象太真实了,真实到自己好像经历了一遭。
那是谁的声音,伯父伯母的声音吗?听着确实很像。
他环顾四周,屋内烛火未燃,一片昏暗。
归元塔……雪山……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许景昭心里打了个激灵,他在归元塔上时执念太深,一心只想着摘那须弥花,后来遭遇雪崩,灵力失控。
他在去归元塔之前,翻阅了无数关于归元塔的记载,不说有把握,起码能知道一二,比如要一直向上通关,又比如规矩严谨,判罚一人从不连坐……
故而,只要萧越舟他们不触碰禁区,塔灵也不会惩戒他们。
想到这,许景昭心里一跳,慌忙拿起自己的灵囊翻看。
刚打开,一道浓郁的灵力席卷而来,须弥花还维持着他刚摘的模样,药力浓郁袭人。
太好了,须弥花无事,那师尊也不必受苦了。
许景昭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但一想到在雪崩的最后关头,师尊似乎也随着他下来,他面上表情僵硬,开始有些后怕。
师尊……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许景昭一会喜一会忧,尤其是周围黑暗,他更觉得心里没底。
空气中有很淡的檀香味跟玉兰花的香气,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仙执殿,他起身摸索着走向桌案,正要点燃烛火,却听“啪嗒”一声轻响。
烛火自燃,顷刻间驱散了方寸间的黑暗。
许景昭被吓了一跳,抬眸望去,就看到一个玄衣墨袍的身影。
烛光跳跃间,宴微尘自黑暗中一步步走上前来,凌厉的五官逐渐清晰,墨色瞳孔里没有多少情绪,周深泛着冷意,莫名让许景昭想到第一次见师尊的时候。
他好像确定了……师尊真的在生气。
许景昭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声音微颤:“师……师尊?”
宴微尘并未开口,步步逼近,烛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影子,更显得他威压深重。
许景昭背抵在墙壁上,直到退无可退,他抬起眸子,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师尊。”
宴微尘在他面前停下步子,昏沉的烛光以他鼻梁为界,分割出一道凌厉的光影。
他垂眸,面容有些冷,“你睡了十日。”
十……十日?许景昭被这话惊住,那…那也不怪乎师尊如此生气。
他实在有些心虚。
宴微尘眸光渐沉,“胆子不小,我教你符箓之术,竟敢把符箓用在我身上……还是两次。”
许景昭视线乱瞟,心里慌到了极点,这是师尊打算翻旧账了。
他还以为在归元塔时,师尊就已经不计较了,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吗?
许景昭仰起头,试图能挽回些什么,“师尊……”
宴微尘垂着眸子,视线落到许景昭那带三分委屈的脸上,那张脸生的浓艳又乖巧,实在是让人不忍心苛责。
可谁能想到,这么乖巧的人却屡次做出那胆大妄为的事来。
这次若非他,许景昭虽然也能从归元塔里出来,却必定付出惨重代价。
纵然是为他而来,宴微尘也要让许景昭明白,他不愿见他以身犯险,也不愿意他为自己牺牲什么。
许景昭面容跟性格都太有蛊惑性,让人一眼就觉得乖顺。
可那双眼睛太亮,总是泄了三分狡黠的野性。
这次如果不惩戒,日后只怕更加肆无忌惮,这次是拿命做赌,那下一次呢?
宴微尘越想面色越冷,在许景昭忐忑不安的眼神里,他终于开口,“你知晓错了吗?”
许景昭抿唇不语,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即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
但现在瞧着宴微尘实在是生气,许景昭小心翼翼道:“弟子知晓了……”
他眼眸里的小心思,宴微尘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掀起眼帘,“既然知错,那你说该如何罚你?”
许景昭愣了愣,师尊要罚他?
他刚躺了十日,师尊不关心也就算了,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挨罚?
许景昭咬着唇,“师尊,我气血亏损……”
宴微尘冷冷道:“你昏迷十日,我日日灵力温养,丹药不断,何来亏损一说?”
许景昭一噎,寻不到借口了。
宴微尘瞧着他,宴微尘平静命令:“转过去。”
什…什么?许景昭还在怔愣中,他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转向墙壁,手撑住了墙面。
还不等他反应,他就觉得衣袍下摆一扬,紧接着,就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落在身后。
感觉到后方火辣辣的痛,许景昭彻底懵了。
宴微尘居然敢打他!他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
许景昭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又羞又气。
他要跟宴微尘拼了。
可他刚转过身去,就被宴微尘按在身前,紧接着又挨了一巴掌。
其实宴微尘下手并不重,酥麻过后微痛连打都算不上,可是……可是许景昭觉得十分羞耻。
宴微尘垂眸看着许景昭气鼓鼓的脸,“还敢用符箓算计我吗?”
许景昭攥紧了拳头,“师尊!仙执没有这种惩戒的法子!”
“现在有了。”宴微尘语气不容置疑。
许景昭不服,想要起身,却又挨了轻轻一巴掌,他气的脸通红,他又不是三岁孩童了,师尊简直……不当人。
他腾的一下起身,怒气上头,“我不要在仙执殿了!”
宴微尘原本只是小做惩戒,但听闻许景昭这句话,眸子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许景昭张口就来,“我不要在……”
话音未落,手掌扬起,又一记惩戒落下,“啪!”
许景昭被死死禁锢住,他气得直呼其名:“宴微尘!”
宴微尘眉梢微松,但还是道:“收回你先前说的话。”
许景昭倔强不语。
但有些话,终究不能轻易出口。
半个时辰后,许景昭眼角带着泪花,趴在床榻上扭着头不理人,他现在还觉得隐隐作痛,最后一巴掌宴微尘下手太重,更可气的是…那两下惩戒之后,师尊又安抚的亲他,让他差点消了脾气。
许景昭想着想着,沉沉睡去。
宴微尘瞧着身侧圆滚滚的后脑勺,将熟睡的人拥到自己怀里,脑袋枕在许景昭的肩膀,鼻息里都是许景昭的气息。
他喃喃开口,“不许说离开。”
一字都不许。
第二日,晨光熹微,光线朦胧照进了屋子。
许景昭睁眼时,旁侧没有温度,师尊已经离开多时了。
他坐起身子,想到昨天的事还是有些气。
他自己气了一会,想到灵囊里的东西又正色起来,他还要把这须弥花给师尊呢,气归气,但这件事是万万不能马虎。
许景昭穿戴好衣裳,推开门走出院子,他这几日都住的师尊的院子,也没有旁的人来打扰。
他路过院中长廊,却瞧见院内的玉兰花瓣撒落一地,只有几片花骨朵挂在枝头上,要开不开。
这么快就开败了?许景昭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没看几日呢。
但做正事要紧,他踏步走出玉兰苑,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身形寂寥带着霜寒气,似乎是等了许久。
许景昭刚跨出门的脚步顿住。
庄少白听到脚步声,原本如死水般的眸子乍起波澜,一瞬间活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可却在临着许景昭两步的时候神色有些踌躇。
他眼眸直直盯着许景昭,好像怎么都瞧不够,“景昭…”
许景昭蹙了蹙眉,若他没记错,他跟庄少白没这么熟才对,况且,自己在归元塔里的话说的几乎是明示,他以为自己跟这位庄师兄,应该是撕破脸了,现在他为何又如此作态?
难道又在设计自己?
许景昭往四周看了看,见四处无人,直接开口,“庄师兄,现在裴师兄不在,你大可不必演戏了。”
演戏?
庄少白愣了愣,面上浮现出一抹急切,他连忙解释,“景昭,我没有,你听我说……”
他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却不想许景昭却退后了一步。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警惕的动作,猛然顿在原地,嘴里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噎的他心里难受,心脏像是被攥紧,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仰起头,眼眸里带着巨大的哀伤,“你…你厌恶我……”
许景昭站在门内,听着庄少白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庄少白不喜欢自己,数次致自己于死地,现在为何又摆出这么一副脸色,他难道不累吗?
但即使不清楚庄少白的目的,他也知道庄少白肯定没安好心。
一个对自己下了那么多次死手的人,现在来表演师兄弟情谊,怎么瞧都觉得十分诡异。
许景昭拧起了眉毛,实在没有耐心,“庄师兄,你来做什么?”
他摊开手,直接明说,“况且现在这里四处无人,裴师兄也看不到你的面目,你这样演下去,你不累我都累了。”
庄少白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他张了张嘴,“我没有……”
许景昭说的话,就像刀子割在他的心口,这十日,他在玉兰苑外寸步不离,他想要见许景昭,想要告诉他真相。
可是见面后,许景昭的眼睛太过冷漠,还有厌恶,他只瞧上一眼,便觉得心如刀绞。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第90章 骗局 一枚棋子而已
“景昭, 你听我说……”
庄少白张口难言,他不知道该从何时说起,只觉半生荒唐, 令他窒息。
原来他苦苦追寻的, 付出代价去追求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而真正曾予他救赎,跟相依为命的那个人,却被自己数次置于死地。
这世间缘分,怎会如此荒唐!
庄少白指尖陷进了肉里,艳红血迹从掌心滑落, 一滴一滴渗入泥土,空气中弥漫开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许景昭淡漠的目光掠过地上那点猩红,随即抬起眼, 眸中静无波澜:“庄师兄,请让路。”
庄少白抬眼, 眼底血丝密布, 他向前逼近一步, 嗓音沙哑:“跟我回去……”
许景昭立于石阶之上,闻言失笑:“我自幼长于春隐门,如今是仙执殿弟子,与庄师兄非亲非故,此话从何谈起?”
庄少白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节发白:“我们回南洲, 那里才是我们的……”
“够了。”许景昭眉心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庄师兄,不必再演了。”
庄少白呼吸一窒, 心如刀绞。
是了……无论他说什么,许景昭都不会再信了。
也是…自己先前做了如此多的荒唐事!
痛色在眸底翻涌,他艰难开口:“我没有……”
许景昭振袖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庄少白踉跄后退。
“庄师兄,你吃错药了。”
他挥手就向着前面走去,庄少白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心头如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闷痛,“你以为裴玄墨是什么好人吗?”
许景昭脚步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庄少白喉结滚动,话语艰涩:“你可曾想过,春隐门为何偏偏收养你?那裴玄墨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夺你机缘,占你命格,他们竟还逼你签下婚约……”
裴玄墨该死,春隐门更该死!
许景昭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了庄少白一眼,庄少白此人话不可信。
他现在是在诋毁裴玄墨跟春隐门,可谁能知道这是不是庄少白又打的什么主意。
许景昭不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只冷声道:“若再让我听见半句辱及春隐门之言,休怪我不客气。”
望着许景昭眼底冰锥般的警告,庄少白心口骤缩,痛得几乎弯下腰去,他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如纸。
“你难道不想知道五岁前的记忆吗?你……”
他忽的住了口。
许景昭五岁前,全家居住在南洲花溪村,与他家相隔不远。那时他母亲病重癫狂,他在村中受尽欺凌,直到许景昭一家出现……
可他既渴望许景昭知晓一切,却又恐惧不敢开口。
难道又要让许景昭重温一遍灭门之痛?
难道让许景昭明了,养他长大的春隐门对他处处算计,与他签订婚约的未婚夫是互换命格的受益者。
从他父母双亡至此……他便被算计着长大。
那太痛太沉重了,只要一想到许景昭承受的苦难,庄少白只觉得心中酸涩,如同被按入冰海,寒水灌入肺腑,冷彻骨髓,难以呼吸。
他终究……无法说出口。
即便许景昭知晓一切,他过往的罪孽也无法抹去,他同样是罪该万死之人。
许景昭淡淡瞥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的背影,眼眸里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许景昭不必知道这些,不必沾染污秽,但是他可以…他可以替他一步步讨回来,之后他们可以回到南洲,只有彼此,如同幼时那般。
想到此处,庄少白的目光微微柔和下来,眼眸里都是化不开的偏执。
此间事了,他要带昭昭回去。
庄少白的心思,许景昭无从得知,亦无兴趣,他现在想要见到师尊,想让师尊快些服下须弥花。
想到这,许景昭步子拐了个弯,转身折往药圃方向。
仙执殿内,雕花木窗洞开,裹挟玉兰清香的风穿堂而过。
悬于案角的相思玲忽然清鸣一声。
宴微尘搁下笔,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许景昭想他了?
他眸底掠过些许愉悦,原本他还以为,经过昨晚许景昭要生他的气。
宴微尘放下笔,视线落到桌面一角。
那里放一个药匣,药匣里是一枚极品洗髓丹。
他知道许景昭最渴望什么,也在归元塔里见识过那双明亮的眸子,所以他想要为许景昭洗经伐髓,虽然过程艰难,但只要有他在,定能保他安然无恙。
宴微尘冷峻的面容难得柔和了几分。
就在此时,癸七踏进殿来。
“殿主,癸九传信。”
宴微尘抬眸,癸九率人去调查许景昭身世,没成想竟然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呈上来。”
癸七将信件放到桌案上,退回原处。
不过他面色稍有犹豫,“殿主,癸九说……此事内情复杂,望您阅后……息怒。”
宴微尘捏着信封的手微微一顿,癸九办事素来稳妥,还未有过这般情况。
难道许景昭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他挑开信封,一封灵信展露在宴微尘面前,宴微尘每个字都看的认真,眉心却越拧越紧。
殿主亲启:
属下探查多日,南洲并无许氏景昭名姓,然十三年前,春隐门裴氏夫妇确从南洲带回一稚子,该孩童无名姓,其父母为散修,居于禁渊封印之畔的花溪村。
居于花溪村第五年,禁渊结界破裂,乌玄惊破封而出,屠戮修士,花溪村惨遭横祸,其父母双亡,仅留一子。
同日,春隐门夫妇赶往禁渊,将其带回春隐门。
然……灵信到这里,竟有些斟酌,似乎能瞧见癸九犹豫不定,不知道如何下笔。
然据多方查证,此子天赋异禀,幼年即有得道之相,五龄稚童竟已半步金丹,乃万年难遇的天脉灵根,天道垂青。
可自入春隐门后,此子经脉尽碎,灵根几废。
同年,春隐门少主裴玄墨声名鹊起,虽体弱多病,却天赋卓绝,被誉为中洲神童。
宴微尘捏着纸面的手越来越紧,明明只是一页纸,他却看了许久。
仙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无边寒意蔓延。
良久,才听到宴微尘辨不清情绪的声音。
“癸九还说了什么?”
癸七垂首:“回殿主,癸九提及,南洲近日邪祟异动亦与此事关联甚密,且……南洲多人记忆似被篡改,故探查结果与真相略有出入,请殿主圣裁!”
宴微尘默然不语,面容隐于光影交界处,阴沉如水。
砰然巨响,仙执殿门扉承受不住滔天威压,寸寸碎裂。
他目光落回案上洗髓丹,怒意,心疼,迷茫交织翻涌。
他无法理解,以斩妖除魔、秉持正道著称的春隐门夫妇,何以行此龌龊之事?
他不愿相信,但蛛丝马迹皆指向真相。
世间之事会有如此巧合?
若如此推断,裴玄墨年幼时过于薄弱,是因为他的身体无法承载窃来的强悍灵根,而今修为停滞,是因肉身与灵根排斥反噬……
而许景昭筑基修为却能炼得金丹修士才有的识海,是因为他年幼时本就半步金丹……
而一开始,春隐门夫妇收养许景昭,或许就是一个阴谋,一场偷天换日的骗局。
许景昭,不过是他们为亲子窃取天运的一枚钥匙!
怎会如此?
宴微尘闷哼一声,气血翻涌,体内强悍的灵力冲撞,暴虐的灵力四散开来。
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玉盏琉璃应声迸裂。
癸七被这灵力压的喘不上气来,面色憋的通红,他艰涩道:“殿主……”
宴微尘手掌重重按在案上,声寒似铁,“我要亲赴春隐门,求证此事。”
癸七面色一变,连忙道:“殿主!”
宴微尘那双眸子带着血色,没有感情地望了过来,煞气凛冽。
癸七顶着压力,艰难开口,“殿主,您……您忘记天道之约了吗?”
宴微尘自凡间飞升,身负神龙血脉却不为上界所容,他无亲无友,无牵无挂,且带着怨恨而来。
血洗中州是因为这些人得罪宴微尘,妄想欺压于他,而屠杀西洲则是因为西洲肆意屠杀神龙,炸毁龙脉,他是为龙族复仇。
上界一直传言,宴微尘母族是为西洲龙族,但在上界妖兽身份低微,无人敢求证此事。
天道见宴微尘杀孽深重,无情无欲,所以便想除去这个变数,却不想宴微尘身怀帝王命格,福泽深厚,难以抹杀。
追溯因果时,发觉春隐门夫妇于宴微尘有恩,便让他立下因果誓言,来牵绊宴微尘。
若宴微尘作孽于恩者,天地诛之!
宴微尘抬眸,那双墨眸却要比寒月还要冷。
轰隆一声,仙执殿上空雷声炸响。
宴微尘动了杀意,这是天道对宴微尘的警告。
刚走到药圃前的许景昭,只听得轰隆一声雷响。
他被惊了一瞬,抬头望天,天上晴空万里,云鹤振翅,这惊雷怎么来的?
他带着疑虑踏进药圃,药伯只是瞧了许景昭一眼,便看出来许景昭所来何意。
药伯叹了口气,“你手上拿的是须弥花吧?”
他摇了摇头,“老头子我做不好,能用此药者唯有丹门主,殿主跟他相熟,你去看看吧。”
许景昭惊了下,“药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药伯哼了一声,“那须弥花的味道,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你能摘下来,也是你有本事,去吧。”
许景昭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道:“药伯,你最近见不太白了吗?就是以前我手里抱着的那条黑色灵蛇。”
药伯摆了摆手,“他哪里离开过,去吧去吧。”
许景昭不明所以,只当不太白还在仙执殿,等空了日子,自己要把不太白找出来,自从自己中了不醒梦后,就没见过不太白了。
真是没良心。
许景昭抬脚向着仙执殿走去,心里想着不太白的事情。
刚迈出两步,前面就被人挡住去路。
“景昭!”
许景昭抬眸,就看到站在他身前的裴玄墨,裴玄墨似乎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眼下挂着青黑,面色有些白。
“景昭,原来你在这里。”
裴玄墨声音很轻,“听师尊说你睡了整整十日,你吓我了,下次万万不可如此冒险。”
许景昭闻言一顿,一时不知道现在该对裴玄墨说些什么。
裴玄墨看着许景昭神色冷淡,以为他不悦,急忙解释,“景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听萧师兄说,你都是为了师尊…”
“只是……只是……”他声音微颤,“我实在害怕,这几日一阖眼,便是你满身是血的模样。”
裴玄墨字字句句都说的恳切,许景昭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更难开口。
“裴师兄……”
裴玄墨早晚都要知道的,不管是因何而言,总归还是要说清楚的。
“景昭,你先听我说。”
裴玄墨眼眸温和,嘴角挂着浅笑,“昨日母亲来信,让你我回春隐门一趟。”
阿娘还说已经准备好合籍事宜,只等他们这次回去,便能真正全了身份。
许景昭愣了下,回春隐门?
裴玄墨靠前一步,温声道:“你刚醒来,先休整两日,后日我向师尊告假,我们一同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