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吸一口凉气:“老爷,你是说,我,我就是你走失的女儿?这,这怎么可能呢?您,您……”
“对!你就是我的女儿,我认得出来。你本不该吃这些苦,你该娇纵着养大的,当你的大家小姐,跟爹回去吧!”张归又哭又笑。
想到自己可能是这位老爷的女儿,碧桃就忍不住开心起来。但老爷在京城,她从小在江西长大,怎么可能呢?
碧桃摇头:“老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女儿,我还有事呢!远少爷叫我找人。”
“哎呀,还找什么人,认亲才是正经。你身上有胎记是不是?回去叫你娘认一认就知道了!谁还能拦着不让我跟我女儿认亲,走,找那个远少爷去!”
可能是张归当官多年,在他的威严之下,碧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就把这位老爷带到了龚府。
张家的马车先停下了,人都下来了。谈远的马车也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好消息。他甚至没看到张归,只看到了碧桃。但刚扬起笑脸,谈远就发现不了对劲,他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一行人。
“在下翰林院编修,谈远,老爷怎么称呼?”
“探花郎谈远?失敬失敬,我是吏部验封清吏司员外郎张归。小女碧桃可是在你这做丫鬟?”张归道。
这话一出口,谈远立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碧桃大概是没有找到他的佳人,但找到了她的家人,这也是件大喜事啊!
“张员外,不敢不敢。碧桃竟然这么有福气,是您的女儿?可验过了?”
“这就是我的女儿错不了。和你说一声,带她回府先见过她母亲,过两天我要大宴宾客,探花郎可一定要来啊!”
“好,我与碧桃还有一句话说。”
碧桃走近谈远,摇摇头,“少爷,我没找到。”
“没事,正好这两天我闲着,我自己来找。你去张府看看,若认错了,照样回来!”
碧桃点点头,跟着张归走了。
张家丢了二十年的女儿找到了!
第二天,这一重磅新闻立刻传遍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有好事的,找茶楼客人打听,还有找到谈远,龚子传打听的。新闻甚至惊动了皇帝,隆景帝都过问了,感叹张归的福报。
女儿失而复得,张家人不知道多高兴,一家人齐聚在一起认亲,认完就海撒请帖广邀宾友,连一向同张家不对付的高家也得了请帖。
甚至连龚子传,曾叔平等无关之人都得了。谈远真是被这一腔爱女之情震惊了,他是做不到如此的。
谈远还想找他的佳人,但因为他和碧桃亦主亦友的关系,别人可以不去,他不能不去。眉头刚皱上,谈远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犯傻,怎么能不去张家呢!那么大的热闹,必然有很多人要去的,那里才最可能找到佳人啊!他怎么会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呢!
谈远仔细打扮了一番,精神奕奕赴宴去了。
张家虽然广邀宾友,但为了礼制,男女客是分开的。谈远到了才发现,非常遗憾。
高月娘却爱这个安排,少了男人来争,她可以仔细看看张家那个走丢的女儿长什么样,她心里真是好奇地紧。她从小就知道张家丢了女儿,却没想到张家女儿还有找回来的一天,甚至还邀请了他们高家人。
高家和张家有过节,因此高家只有高月娘去看张家女儿。
张府里,好多人家的女儿都来了,好热闹,高月娘和她们玩得很开心,还和手帕交牵着手一起去看张家女儿。
张碧桃不擅长交际,张家人就让她待在屋子里,让那些女孩主动找她和她搭话。
“你是张小姐?我是高阁老之女高月娘。”只有高月娘这么正经介绍自己,她的手帕交就很随意,“你叫张碧桃?真是稀奇,你怎么找回来的?”
张碧桃看着高月娘,这不就是少爷画里的佳人吗?她找到了远少爷的佳人!
张碧桃咽了一口口水,对高月娘和她的手帕交道:“月娘姐姐,我叫张碧桃。我从前是丫鬟,在谈家做丫鬟……”
高月娘听了谈家的一堆好话,渐渐回过味了,张碧桃曾是那个探花郎谈远的丫鬟?
真是巧了!高月娘:“听说他不喜他的糟糠之妻?”
张碧桃懵了,“远少爷从未娶过妻啊?远少爷才十八。”
“他是江西那边的,成亲早不是吗?”
“不不不,没有的事。”张碧桃一个劲地摇头,忽然想起来,“不会是我吧?”
“什么?”高月娘满脸困惑。
“姐姐误会了,远少爷并没有糟糠之妻,如果有,那应该是我。远少爷会试放榜时,老爷们榜下捉婿,见远少爷人品相貌那般好,哪里肯放,没办法,眼见要被带出门去了,远少爷一着急就说我是他的糟糠之妻,说了那些话,这才脱身。”张碧桃解释道。
“荒唐!他竟置你的名声于不顾吗?你将来如何嫁娶?他的名声又何存?”
张碧桃被高月娘说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不不,我当时就是个丫环,不影响不影响的。远少爷的名声也不影响,他说以后解释清楚就好。”
高月娘想到自己刚才的异常,庆幸张碧桃看不出,关心道:“男人的名声受损还没什么,可你?”
“我不要紧我不要紧的。”张碧桃连连摆手。
“月娘,你看,远少爷喜欢你,他在找你,我可以跟他说找到你了吗?”张碧桃掏出素描,非常小声地说。
高月娘看到了一副墨笔画,她平时也会用墨笔画画,但绝做不到寥寥几笔画出这样传神的画,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真是才貌双全啊!
当日,自己看上了他,他也看上了自己,这就是话本上的两情相悦吧?
“可以。”
张碧桃于是要了墨笔写了几个字,想叫人送去男客那边。
“等等。”高月娘咬唇,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不如,确认对彼此的心意。
她羞红了脸,“碧桃,我也有句话给他。”
张碧桃很惊喜,让墨笔给高月娘。
拿到了墨笔,高月娘又踌躇起来,写什么好呢?她怕耽搁久了被人注意到,于是飞快地写了一句:“远兄,张府大门外一叙,可好?高阁老之女。”
“写好了,送去吧!”
见不到女客,谈远在张府待了半天,实在待不住,想去找他的佳人。
“龚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谈远前脚刚抬起,后脚张家的一个小厮就塞了张纸条给他。谈远坐下来展开纸条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找到了”三个字,下面是簪花小楷写的“远兄,张府大门外一叙,可好?高阁老之女”。
谈远猛地站起来,坐不下了。高阁老之女?果然是他的女儿!自己猜得不错!
竟然找到了她,她还约自己在大门处见,那她也对自己有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谈远本就要走,现在更是走得要飞起来了。他很激动,这是在谈恋爱吧!他们要面基了,在礼教吃人的古代背着人见面!
太刺激了,太大胆了,但也太合他的心意了!
谈远看到了张府大门,他快到了。
第86章 与佳人见第三面 月娘到底说了什么……
到了!张府大门前只有几个看门人, 避开他们就好。谈远选了个让人看不着听不着的好位置。
可是,等他站定了, 也没看见有别人的动静。他一阵后怕,要是他没及时收到字条,恐怕就要错过佳人了。
正后悔着,佳人来了。
谈远看了一眼就不敢看,装作是路人。直到高月娘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他满脸笑容地抬头,发现对方也是笑着的。
“你叫谈远?是探花郎?”
谈远点头。
“你是高阁老之女?你叫什么??”
高月娘点头。
“我叫高月娘。”
谈远又看了一眼高月娘, 脸有点红,“小姐对我有意,我也对小姐有情。今日能单独相见, 真是上天所赐的缘分。”
“是啊是啊。”
高月娘表面微笑, 心里却想着,上天赐的缘分?这不是她主动约的人吗?她赐的缘分才对。
谈远说完这个, 有点紧张, “这次见完, 请问下次如何相见?”
高月娘身后有两个丫鬟,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 谈远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星儿笑道:“探花郎才第一次见我们小姐, 就想着下次见了?”
谈远不理她, 他和佳人单独相见, 为什么要有两个那么大的电灯泡啊!偏偏没有还不行。
高月娘与面前少年交谈几次,对他的言行举止都非常满意,他并没有因为是她主动约见而轻视自己,还想着下次见。
“择日不如撞日, 就明天吧,你去找我爹,表示求娶之意。”
谈远笑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就今日吧。”
“我是非常愿意求娶的,但之后我们还能单独相见吗?”这么快就要成婚了?他还想谈恋爱呢!
谈远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高小姐,我前两日在琼林宴上,猜高阁老是你之父,因此殷勤讨好,才过了两日就上门求娶,是不是有些轻浮了?”
高月娘轻笑一声,他现在才轻浮了呢!不过居然能猜中她父亲是谁,可见他们是一段天定的缘分。
高月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我爹,他这个人可守礼法了。他认为女子应该在家等着别人求娶,男子应该主动求娶佳人,你主动是好事。”
“那,我明日就上门!只是,也该约定书信来往之事?日后,怕是少见面?”
不能见面,那就写信吧!谈远很乐观。
于是,两人约定了书信怎样来往,聊得很开心。转眼就是第二天,谈远打扮一新,去了高家。
因为提前写了拜贴,谈远很顺利地进去了,他并没有带什么礼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知道阁老大人什么想法,还是越清爽越好。
两人客套了一番,都落座了,谈远没忍住看了屏风一眼,他知道佳人就在屏风后。
高阁老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既愿意见你,那对你就还算满意。我调查过你的底细,只是不知真假,要再问你一番,你可愿意答?”
“在下愿意。”
“好。”高阁老颔首:“那你解释你的“糟糠之妻”吧?”
谈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非常不好意思,“大人,是这样的,当日榜下捉婿……”
高阁老听完:“以后断断不可再如此行事了!当日该多雇些下人守卫左右才是。”
“大人教训得是。”谈远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
高仕君见探花郎如此上道,顺势抛出自己真正在意的问题,“当日传胪大典,皇上赐你宫花,但我打听得皇帝其实对你不满?”
让他跪了好几次,可不是不满吗?谈远知道,这是阁老在担心他的前程。
“不敢瞒大人,却有些不满,是我之罪。不过,我与三皇子交好,也有信心重获帝心。”谈远也点出了他与未来可能的皇帝交好的优势。
高仕君听完,非常满意,谈远不逢迎不谄媚有分寸,是个好女婿人选。
他心下满意了一半,态度也随意起来。“不论什么进士,这几月都是要回乡祭祖的,这是天家恩荣。你回来后再上我家门一趟。”
谈远会意,这是要他家里人的情况,如果也满意,那就可以进行比较正式的求亲仪式了。
可是,他看了一眼屏风后,他很快就要回乡了,却不能再见月娘一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昨日见了今日还想见!
他还精心准备了一幅她的自画像给她呢!
谈远坚定道:“大人,不知可否见一面小姐?下官对样貌有些要求。”
高仕君怒了,拍桌子:“我女儿自然样貌好!才对你有些满意,没想到竟是我看走眼了,如此轻浮,走走走!不要再上我家门了。”
幸好谈远再有预料,不然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大人,这就是你迂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出自《诗经·周南·关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出自《诗经·周南·桃夭》,先贤们也是见到了小姐,才有机会赞美她们的容貌。今人难道不如古人,看一眼,女子的名节就没了?”
“咳!”屏风后传来动静。
高仕君缓和了脸色,“探花郎所言有理,是我冲动了,请移步门外。”
把谈远赶出去后,高仕君关上门,“月娘,你有什么话?”
谈远被关在门外,只能等高大人想清楚了。
高仕君开了门,脸色有些臭:“进来吧。”
谈远心花怒放,月娘,月娘就坐在他面前!谈远赶紧坐下,又连忙调整表情,他现在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可没有提前见过高月娘。
“怎么样,满意了?我就是我的女儿如花似玉,谁看了都说不出不好!见过了,就走吧。”高仕君道。
谈远摇头,他不走,不过他很好奇,月娘是怎么说服她父亲的?高阁老虽然没那么迂腐,但也不是好说服的人。
“我对高小姐满意,高小姐对在下,满意吗?”谈远问道。
高月娘没想到谈远敢在她爹面前说这些。“自然是满意的。”
她转头安慰爹爹,“女儿但凭父母做主。”
“哼!见了,也说话了,走走走!”说着,高仕君亲自动手。
在高仕君轰人时,谈远趁机把他精心给月娘画的自画像丢下,被星儿迅速蹲下捡起来了。
“大人,大人,下官告退。”
谈远转过脸,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了。
不过,能和月娘谈恋爱是意外,他现在本该准备回乡的。现在也不算迟,但该动身了,不然太奇怪了。
新科进士哪有不期待衣锦还乡的!
谈远也期待,但他同时也牵挂月娘。他准备的纸团有两个,一个只有月娘自画像,一个有他们两个的自画像,希望当时没丢错,月娘在他回乡的这几个月能看着他的自画像宽慰自己。
谈远回到龚家,心情不错。龚家宋珍音正在帮丈夫和谈远准备回乡的东西。
谈远见到她,就想到他在京城还没有房子呢!之前没买,那是因为考试为重,他挑房子都没心思。但现在尘埃落地,他是翰林院编修,以后常驻京城,也该有个自己的房子。
“龚大哥,宋大姐!”
龚子传道:“找到佳人了,你这是上门拜访去了?谁家的女孩?人家喜欢你吗?”
谈远还没答,他就道:“哎呀,肯定喜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远哥儿呢?”
谈远笑道:“龚大哥,她是高阁老之女,我去了高家,见到了高小姐。她喜欢我。”
宋珍音哎呀一声:“高阁老?听说高阁老是个迂腐之人,你怎么能见到高小姐?”
谈远道:“确实见到了。原本高大人是不许我见的,不知怎么就愿意,似乎是高小姐说服了她父亲。”
“真稀奇!”宋珍音道。
龚子传替他惋惜:“可咱们马上要返乡,你之后见不到了,只能多写信。”
确实可惜,好在回京城后,他在翰林院做事,可以常见高小姐。等等,谈远意识到自己忘了来意。“宋大姐,我来是想请你帮我找房子。不是现在,是回乡祭祖之后。这龚府是大姐买的,买得好,我信大姐。”
宋珍音被捧得非常开心,一口答应:“什么大事,回来我就帮你办了。你有身份又有银子,这还不好办?”
谈远于是再三道谢,他是真的很相信宋珍音的眼光的。既然宋珍音答应帮他,他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宋大姐,龚大哥,既然龚大哥你是三甲进士,想必是要外放做官的,大概是某地的知县?你们想要去哪里做官,还是留在京里?”
宋珍音立刻明白谈远这是在投桃报李:“京城。”
龚子传:“随便!”
三人面面相觑。
龚子传道:“有官做就好了,何必在意在哪里做官。再说了,当父母官不好吗?可以守护一方百姓呢!”
“那至少让远哥儿帮我们运作到浙江去吧?我回娘家也方便。”宋珍音道。
龚子传沉默了。
谈远把夫妻俩的矛盾看在眼里,龚子传不喜欢搞人情,随遇而安,而宋珍音善用人际关系,有上进心,因此必然有今天的矛盾。
那他和月娘呢?月娘是什么人,他们将来不会也有矛盾吧?
嗯,龚子传当时是意外开门时见到了宋珍音一面,后来他和岳父交谈,两人可没见面,他只得了宋珍音三个字。而他,高大人连他女儿名姓都不愿告知,却让他见了一面,明显是月娘起了作用。
他们今天在高家能见一面太难得了!所以,月娘到底说了什么,让他离京时不那么遗憾了?
第87章 永宁谈氏 谈安被吓得不轻
原来, 高家早些时候就在帮高月娘挑选夫婿了。家里眼光高,高月娘相信父母, 没想到差点栽了!
那人什么都好,却是个断袖!好男风,不知道征服了多少男人,把高月娘恶心得差点不想嫁人!
她的父母都是守旧之人,比高月娘生气!高月娘这才没有因为这个,错过谈远。
高月娘在自己的闺房里,偷偷展开画像。这技法真好, 她偷学去!趁学的时候,她光明正大地看了又看。
她想,进士们衣锦还乡, 他现在大概已经到了江西吧?听说他是抚州府人, 等他到了老家县里,县里的百姓都会出城迎接新科进士吧!甚至谈家整个家族的人都会出村迎接他, 那是何等荣耀!
在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认得她的时候, 她早就听过了他的大名,真是让人羡慕, 她也想有这样的声名!
她不能像男人一样科举读书做官,也没有谈远那么聪明, 她怎么才能显身扬名还被万民敬仰呢?
谈远可不知道, 他把高月娘藏着的野心勾了出来。如果知道, 那他会连她的灵魂一同喜爱,并帮着她实现野心!
谈远现在正在回家路上,古代路不好走,特别是皇朝中期, 各种基础设施都缺少维护,他还好,每到一处,当地知府都愿意临时填土修路供他过去。
就这么着,花了三十多天总算到了永宁县!
等等,那是什么?谈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永宁谈氏”四个大字!
短短一里路,竟然出现了两组“永宁谈氏”!四个人四个人地扛着木牌子站在路边,这真是,谈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在,路边修整吃午饭的地方,没有这些牌子。
宋珍音对吃饭的地方有些不满,周围都没有几户人家。不过她对调侃谈远很有兴趣,“远哥儿,永宁谈氏哦!这肯定是你娘的手笔,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子传,等以后有机会,你也试试这样?”
龚子传连连摇头:“不不不,太尴尬了!再说,我们都是永宁的,他是永宁谈氏,我不能是永宁龚氏吧?重了!”
“切!远哥儿,这一路上都多少牌子了,等快到永宁城,还有好东西吧?”宋珍音笑得很开心。
“大约真是我娘,你们不懂…”谈远本来想的也是废银子的事,这时人工虽便宜,也不是这么用的。听到宋珍音提到他娘,他醍醐灌顶,一定是他娘,他娘才干得出这样的事!他又想到小时候制砚,总说永宁谈氏,现在他功成名就,他们谈家真成永宁谈氏了!
宋珍音笑道:“那我就是鄞州宋氏了,我家在老家也有些地位。”
但谈远在老家的地位是无人可比的。第二天离永宁县更近了,只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城,谈远很期待。
看着路边的“永宁谈氏”他心情也很好,他想,这么张扬的事都干得出来,他不用担心以后留在京城,家里人被欺负了。
反而要担心谈家人欺负别人,好在有爹管着,他也打压着,应该出不了大事!
还有半个时辰了。
“谈远!”“谈远!”
“谈远!”“谈远!”
这又是什么声音?谈远钻出马车去看,看了一路,他发现,喊谈远的是什么人都有,但每个人都是举着一块红布的!
红布大约是四四方方的,被木棍卷成三角形,她们一边摇动红布小旗,一边喊谈远谈远!
谈远听了一路,哭笑不得,娘这是帮他声名远扬啊!
最后,他在永宁城外见到了出城迎接他的家人和涂县令,还有其余三四百人!
“娘!”
“涂知县!”“涂知县!”
龚子传和宋珍音等也下了马车,龚子传的娘王小友就在不远处,他喊娘!
谈远早扑在自己母亲怀里了,“娘,这一路上的名堂是不是你搞的?”
“哎呀,不是我一个人搞的,还有涂大人!怎么样,儿子,光彩吧!”金妮儿终于盼到了儿子,儿子还见到了她这个娘送的大礼!
“光彩。”谈远咬牙切齿。
面对涂县令,却是官方的,“多谢涂大人,这里离城里有些路程,我们上车回去吧?”
拉扯一番后,谈远又同其他家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行人都上车离去,来看热闹的百姓跟在后面,指着马车,议论纷纷。
儿大避母,金妮儿不能和小儿子坐一辆马车,因此到了家以后,她迫不及待地对儿子说:“远哥儿,你大哥中了童生呢!这也是咱们谈家第一个童生呢!”
谈远早就知道这个,娘和他说过了。他笑了,娘提大哥,一定是又有事了!
“我听说,京城里有大官找到女儿了,说是什么探花郎身边的,我当时就想,肯定碧桃!当初,你大哥……”金妮儿说不下去了,狠狠瞪着大儿子,做了这样的丑事,他好意思做,她都没脸说!
谈安被娘瞪了,他一个罪魁祸首也不好再躲在谁后面去,只好站出来,臊眉耷眼地想求弟弟。
可是那是他亲弟弟,小五岁的弟弟,他又开不了口。
金妮儿看得生气,“快求你大哥啊!你是想吃牢饭啊,还是想害一家人完蛋啊?你个完蛋玩意儿!”
“弟弟,求你…”
谈远一抬手,止住了他。“你求我没用,你得求碧桃,她现在叫张碧桃。”
“可是她在京城…!”
“你可以去京城求她!但她不一定愿意见你。现在张家还不知道你猥亵她的事,哪天她说出来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远哥儿,他可是你大哥,你怎么能不帮!”金妮儿急得跺脚。
这会儿,一点看不出谈家刚才的风光。谈安忽然说:“她不会说出来的,咱们家对她有恩,她说了就是恩将仇报,被人不耻的。”
在谈远眼里,谈安才是那个让人不耻的东西,“什么恩,雇她就是有恩了?就是有,那也算在我头上,你当初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好在没成,她若计较,我不许有人保你!”
谈安吓得站不稳,瘫倒在地。
金妮儿又心疼,又嫌弃大儿子这猥琐无能的样子,她一边扶大儿子,一边去看小儿子。
谈远道:“娘,安大哥要做人,我也要做人的。保下他,我怎么做人?事发了,娘别管他,平日里还对他好就完了。”
谈安感觉自己要完了,这听着怎么自己像个活死人?
他真的后悔了,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还不如纳碧桃为妾,现在他也是高官的女婿了,那不比远哥儿强多了!
金妮儿看到大儿子那脸色苍白还不服气的蠢样有心吓他,“好,娘听你的。”
“娘!你不要我了!”
只见谈安抱着娘的腿,大声嚎哭,熊白糕都没眼看,最后还是谈建把大儿子拉起来的,但也没驳谈远的话。
谈安感觉很无助,他感觉自己又可怜又弱小。
解决谈安这个麻烦,谈家的气象看着又像一个兴旺之家了。进士回乡,本就是恩荣,谈家自然计划着拿琼林宴上赏的旗杆银在家门口或者宗祠前立旗杆。
要立旗杆,就得先祭祖,都是要挑日子的。旗杆所需的旗杆石是上好石料,买,雕,都不容易。
但是谈家人乐在其中,谈远也借此机会记住族里的人,给他们列黑名单和白名单,黑名单自然就是谈安这样要警惕的人,犯了事大概自己就是罪犯的。白名单是谈建这样的好人,有罪也大概是被陷害的。
谈家人都很愿意和谈远说话,谈远一问,什么都说。因此谈远做事也有乐趣,干脆就在谈家坪住下了。
虽然谈家坪离永宁城有段距离,但谈家出了个谈远,从小是神童,十八岁中了探花,现在人家衣锦还乡,各种动静,谈氏依然成了永宁城的八卦中心,近一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八卦。
谈家人听到的也都是自己的八卦,没想到还能有别人的带劲的八卦可以听。
金妮儿是那个听得最全的,她有了好八卦就要告诉儿子,正好她也有事和儿子说。
“我跟你说,咱们永宁又有一个八卦,你猜是谁家的?这孩子也真是傻…”
谈远道:“龚子传。”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都在老家?”金妮儿震惊。
谈远笑了笑:“娘,龚家的事有没有瞒着别人,村里的亲戚告诉我的。龚大哥不傻,几十两旗杆银根本立不起一根旗杆,他不想立,想捐银子,有什么傻的?”
“这还不傻?那可是几辈子的事。像咱们这里立在祠堂门口,或者家门口,人家打你家门口这么一过,就知道你家不一般了!人家求都求不来,好多人立假的,他还不立?不傻?”
嗯,说实话,谈远也挺不理解龚子传的,但他尊重。“娘,那他妻子没和他吵?”
“你说龚家的新媳妇啊?没啊!好着呢!就是跟他家里人还有亲戚吵得厉害!你看看,找个好媳妇多好,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不想找个媳妇?”
“娘,我才十八,这能多大?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谈远想,他和月娘八字有了一撇,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不为这个为什么?你又不成亲,你大哥又只有一个女儿,你想你爹有两个儿子还绝后啊!”
谈远功成名就可不是为了听这个,“娘,我心里有数,您别管了。祭祖以后我就回去,在京城买房,以后我在京城要当人家女婿了,就把你们接去。”
金妮儿听了,心想,人家都是儿子听爹娘的,她这儿倒过来了!不过,京城,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啊,能去一次,回来可以吹十年!
“行,咱们远哥儿是好样的,肯定能给娘找到个好媳妇!”
第88章 翰林院的清贵 为龚子传解困
谈远自然有好媳妇, 不过龚子传的媳妇也是好媳妇!
龚子传不肯立旗杆的事闹得越来越大,他的母亲, 大哥,大姐,外婆等等亲戚,有一个算一个,零个人支持他。
不但不支持,还要劝,很凶地劝, 龚子传不想立旗杆想捐银子,但连家门都出不出去。
但他不是孤立无援,宋珍音一直在他背后支持他, 找各个角度证明龚子传的决定。
什么“子传现在已经是进士了, 他有地位,应该他说了算。”什么“男人有主见是好事, 立不立随他去吧。”
宋珍音再是巧舌如簧, 龚家亲戚也不可能被她说动, 但有她在身边确实缓解了龚子传的压力,他庆幸之前答应妻子去浙江当父母官, 换得妻子许他不立旗杆。
所以,他可以更坚持。
龚子传偶尔说一两句话, 都能把龚家亲戚气死, 态度坚定得不得了。闹成这样, 不用说,龚家热闹了,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十个人里九个人里在说龚子传,一个是哑巴。说的人, 知道龚子传是进士,说得都更来劲,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换成文言就是大逆不道,不敬君父,孤僻古怪!
本来谈远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八卦,就没怎么关心。没想到才几天,事情就变得这么严重,龚子传好像很招小人啊?
谈远去的时候,龚家亲戚们都说累了,换成外人说了。站在前面的竟然是陈桂,还有龚家的街坊。
但陈桂竟然和别人不同:“子传,你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真爱读书的,如今读出了名堂,立个旗杆还不好?”
龚子传的母亲王小友道:“你是不是还记着那十年我们说你?还是她们说你?怎么能不立旗杆,进士不白考了?不立不立,钱花哪去?”
龚子传站起来冷笑道:“都不是。”又对陈桂说:“陈老师,这钱我早想捐,捐给你办学堂好了。”
谈远想到,龚子传还真是留不住钱,还好他收入更多,穷不了。
“远哥儿,你来了。”龚子传喊了一声,坐下了。
谈远点点头,对气得倒仰的王小友道:“大娘,你们逼他立旗杆的事,外头传得越来越难听了。读书人的名声一旦损害了,那就遭了,以后当官升迁都受影响,还是早点了结了好。”
原本气得要死的王小友冷静下来,看了看龚家亲戚,“是你们谁传的?”
王小友逼进他们:“你们看我儿子出息,想害他是不是?去去去,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
说话间,人就被王小友赶了一半了,剩下的都是看热闹的街坊和陌生人。
“娘,你不管我了?”
“废话!”
王小友抱胸坐着生闷气,有她的朋友围过去开导她,别气坏了。
谈远对龚子传道:“没想到你当初说的话竟然用上了。我有事你帮我,你有事我帮你。对不起,之前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事。”龚子传勾了勾唇,“他们没见过进士而已。”
“你说话就是管用,现在没一个大声的。不过都不服气啊。”龚子传在有些事上,比谁都轴。
谈远把陌生人和街坊都请走了,只留下龚子传最亲近的家人。
他训斥道:“你们都是龚大哥最亲近的人,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害他!把这些事闹得满永宁都知道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他还以为怎么样,就会把龚子传还有你们,都处理了!这件事自家知道就好了,以后不许有人说,这样家里还有个进士,不然只怕是家破人亡啊!”
谈远的话把龚家人吓得一愣一愣的,谈远再说一些安抚的话,他们很快就觉得,不立旗杆是可以的,捐银子给陈桂更可以了!
几十两银子而已,家里可是有几百几千两银子。
龚家大门打开,一家子都温和平静。还是陈桂试探着走进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她被宋珍音塞了银子在手上:“陈老师,这是给你用在学堂上的银子。”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这是皇帝赏给子传的。”
“你就拿着吧!不过子传说要你用在你家村里或者哪里村里,不要用在永宁这些城里。”
陈桂一想就明白了,龚子传这是良心好呢!想让更多人像他一样能读得起书,那她得帮他好好说,帮他得些名声!
“欸,好嘞!”陈桂不顾众人眼光,从容地接了银子走了。
谈远道:“师母还真是有些不凡,程先生就…他也来劝你了吧?”
龚子传点头:“谁劝都没用。”
谈远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但既然你想,那就听你的。就像咱们这么多同年,就你愿意早早当父母官,他们可都愿意留在京城读书,等着三年后,考选出去当官。”
龚子传笑道:“我想干点实事。哈哈,这样一来,我家就是无杆龚氏了。”
谈远帮龚子传说服亲戚,兄弟之情又加深了,这一切都被围观的人看在眼里。
回乡祭祖只有几个月,来回路上最费时间,又有这许多事,很快就到了回京城的时候了,两人还是一道走。
不过,常说,你快还有比你更快的。他们花了一个月到了京城,竟然有人只花了25天!
回了京城,谈远,作为正式的翰林院官员,也该做他的本职工作了。
状元,榜眼,探花,状元最荣耀,榜眼无声名,但最被人羡慕的是探花,幸福感最强的也是探花。
谈远很满意翰林院的清贵,翰林院里可以看到很多典籍,可以接触很多官方文书,知道很多信息,又位高事少。
非翰林不入阁,一甲二甲真是天壤之别,一甲的谈远顺顺利利,二甲的进士,却要学三年,庶吉士考出来才授官。三甲就更惨了,同进士如夫人,且他们本来就输了会试,三年后更打不过,只能去地方当知县。
当然,进士就是进士,比其他路径的官员都多一份贵气,品级也更高。
谈远一进翰林院,干的就是最简单的工作-誊抄文书。这是每个翰林的必经之路,状元和榜眼也一样。在字体都一样的情况下,谈远写的字就是比别人好看,因此谈远凭着这笔字,结交了不少同僚。
不过,誊抄文书虽然简单,但初期谈远不熟练,还是很花时间的,他只能给月娘写信,没机会约见面。
把时间都花在事业上,凭着自己和三皇子的关系,谈远为龚子传谋划好了当知县的路子,只要写个文书递上去就好了。
龚子传知道了,很快写了文书去不远处的谈家交给谈远。
谈远知道龚子传是个认真的人,就没检查,反正格式都一样。
龚子传很感谢:“多谢你为我做这些,我可以去当父母官了,我要为他们做点事。”
谈远点点头,“其实,事不难,你要外放,再容易不过了,只是浙江繁华之地比较难,可你又只当一个中等县的县令,太容易了。只是你不喜欢这些,不然你自己来也行。”
龚子传皱眉,很厌恶的样子:“不,我不行。”
谈远见了,为龚子传忧心:“子传,你还是这样,要吃亏的。就像,别人都叫我明远,只你不叫,改改吧,从小事做起。”
但龚子传从小事改起也不肯,哼了一声,傲娇地不理人了。
谈远无奈只好道歉,龚子传马上就要离京了,没有意外,他们三年见不了几次面。他最好的朋友啊!
龚子传很容易哄好,“陈老师得了我的银子,把她村里的学堂修缮了,还给学堂里的先生加了钱,厉害吧?她名气越来越大了,好在程先生只要能在县学做先生就满意了。”
谈远知道这个,他娘来信说了,但这种语气这种态度,也就是龚子传了。
他无意煽情,但要分别那么久了,“子传,你要外放了,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翰林院清贵,好好陪你的佳人吧!”
谈远笑了。
龚子传很快就启程去了浙江,谈远刚好忙得没空去送,他是新来的,当时翰林院突然有了很多事要做。
好在,龚子传一走,他立刻又闲下了,真叫他心情复杂。不过这时候凭着他的能力,早就知道那些事要怎么做了,每天只干半天活,剩下时间看书闲聊给月娘写信,日子过得不错。
他觉得进士的素质还是不错的,不像在新世界的时候,总有人嫉妒他,给他使绊子。
特别是他的上司,姓林,人特别好。他誊抄文书以外不懂的事是林上司教的,那些难懂典籍看不懂林上司也会帮忙。
悠闲的时光难得,谈远知道自己可是立志当首辅改革的人,所以这段难得的悠闲日子当然要好好享受,多看书多交际。
锦衣卫自谈远赴琼林宴后就跟着他了,一直是同一批人,把谈远荣归故里的情况都告诉了皇帝。又有宦官把翰林院的情况告诉了皇帝。
隆景帝冷笑道:“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好了,哼!”
第89章 闲差中的闲差 当时茶楼相会
皇帝说你日子过得比他还好了, 他又在位,那你的生活水平就要往下降了。
当谈远做完那些简单的誊抄工作后, 迫不及待地徜徉在典籍的海洋里时,他遇到了难题。
他找到林学士,“林学士,这元史人名都乱套了,你说这元史怎么编得那么不讲究!您看看,我觉得这俩不是同一个人。”
往常,林学士都会笑着接过谈远手上的书, 仔细把谈远指的内容都看一遍,再给出自己的意见,有时候心情好, 还会夸他。
但现在, 他嘴巴闭得很紧,神情复杂地看着谈远, 缓缓摇头。
谈远坐回来了, 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讨论元史人名而已, 再正常不过的事,林学士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
说难听点, 有点莫名其妙。谈远只好自己研究,他初步得出结论:名字相同人不同!
他又要把结论告知林学士, 但人还没靠近, 就被林学士赶回座位了, 谈远感觉特别憋屈,他原本和林学士特别好,现在两人共处一室,他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无法沟通!
谈远不止憋屈,他还有火气,不过这火气不是对着林学士,他也不知道对着谁。
忽然,谈远心中灵光一闪,既然他和林学士无法沟通,那就换个能沟通的来。
那就费铅吧,状元郎,他和林学士关系一般。不过费铅比较忙,谈远找了个空,拉住他。
“费墨兄,帮个忙。你去问问林学士这两个人名是不是同一个。”谈远把书递给费铅,特意翻到了另一处有混淆的人名的地方。
“小事一桩,不过,明远,你和林学士最好,你自己问不就好了,他还不告诉你?”费铅笑道。
“费墨兄,你就快去吧,注意林学士的表情。”
费铅拿着书去问了,又拿着书回来,“明远,林学士的表情很正常啊,一本正经地帮我分析那是一个人,还问我怎么问他这个。”
“正常?你怎么说?”谈远问。
费铅笑道:“我怎么会供出你,自然是说闲得没事,瞎看的。好了,我忙去了,回见。”
谈远看着费铅的背影,林学士对费铅倒挺正常。唉!费铅作为新科状元,很受重用啊,这个月都被叫去侍读几次了!独一份!
翰林院清贵,贵在哪里?贵就贵在对上直接服务皇帝,他们品级虽低,却是皇帝的顾问,可以凭借给皇帝讲经影响皇帝。越是讲经多和皇帝关系好的,影响力越大,地位远超品级!
给皇帝仕读和仕讲的机会,那都是要抢破头的!
谈远经历了几次,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哪怕是一个给皇帝翻书叫展书官的工作,他也积极自荐,但他总选不上,到现在没见过皇帝一面!现在,中探花那会儿真成了离皇帝最近的时候了!
好在,他早转变了思路。机会当然还是要争取的,但不要在乎成功与否,心思要放在享受生活上,不辜负好韶光!
不过,为林学士不理他,他还是困惑又伤心,下值后,写信给月娘时,分享了这件事,想要得到安慰。
惊喜的是!月娘不但回信在信里安慰他,更是约定了时间地点,要当面安慰他!
与月娘见过面,谈远更是什么不高兴都没了。
不过,这些天下来,他与林学士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了。他们年纪差得虽大,却很投缘,现在林学士避着他,好像他得罪了上官被边缘化一样。
谈远很注意林学士对他的态度,没有再主动了。不过不注意也不行,他是翰林编修,林学士可是他的上级。
他搞不懂,林学士为什么当面不理会他,但背地里又对他很好?
人多力量大,谈远不懂便请客,请了江志扬,吴骄,曾叔平在棋盘街的一家酒楼吃饭,想请教请教他们。
三人自然来了,进包厢时,谈远早等着里面,看着窗外的繁华市景,听到动静才连忙转头,热情迎接。
江志扬也走到窗边,羡慕嫉妒:“偏偏我是第四名,你们都比我强,二甲比一甲差太多了,你可是有官身的人。”
吴骄道:“可不是,一甲可以骑马,我们得步行跟随。不过一甲就是一甲,认命吧!”
曾叔平道:“明远,你找我们三个来有什么事?这酒楼你太破费了吧?”
谈远笑道:“就是我这个有官身的人遇到了麻烦,要请教三位呢!”
江志扬笑了,叫来小二点菜,等人走了,他道:“说吧,明远,遇到了什么事尽管说!”
“那你们可好好说,得对得起这桌菜啊!”谈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我的上官原本关系最好,但这段时间他忽然不理我了,可背地里又护着你。”
江志扬还在沉思,曾叔平惊讶道:“有这样奇怪的事?真的,他背地里怎么样你也知道?”
谈远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罪了他,他在把我边缘化呢!偏偏他们对我还是一样,和我玩笑,这自然是他背后护着我,我看得到,他们也看得到。”
“这却奇了。”曾叔平想不明白,怎会有如此矛盾之事。
江志扬也想不明白,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开口。
吴骄笑道:“你们翰林院都是离皇帝越近,越有地位,也许从前他看你是探花郎时见了皇帝,觉得你有前途,结果现在一次也没见过皇帝,对你失望了,不跟你走进?至于背地里么,也许是他还有些风度?”
谈远摇摇头,觉得吴骄说得有些道理,可还是不对。
江志扬已经想明白了,他大声道:“小二上菜来了,我去方便一下,等我啊!”
说着,擦着酒楼小二已经出去了。但却并没有去方便,而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可算回来了,刚才急得,你要尿身上了?”吴骄道。
“吃吧吃吧。”江志扬拿起筷子来就吃,于是大家就吃起来了。
吃了半饱,谈远又提起这件亟待解决的事来问。
江志扬道:“兴许是你不够讨好人家?人家对你好,虽说不期回报,但也也该回报才是。你不如不去争取机会,多把心思放在林学士身上。”
这是什么话?谈远想着,而且打乱了他的计划!
“要不试试,难不成真是这样?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你们俩都明白彼此关系好,但其实不是。你把人家当知心老友,人家把你当作处得来的同僚而已。”曾叔平道。
有可能,但谈远感觉不像。他摇摇头:“吃菜吃菜,你们说得都不对。”
江志扬正要说,被曾叔平抢了先:“要不,你跟咱们状元费墨学学,费墨可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你又说他一月侍读几次?既然如此,干脆你学他,等你也被皇帝钦点侍读了,林学士不喜欢你也得给你面子。”
江志扬连连摇头,怼曾叔平:“你以为皇帝是什么人?想被皇帝钦点侍读侍讲可不是容易的事,要挤破头呢!”
他看向谈远:“你说是不是?”
谈远坦率承认:“机会确实难抢。”
吴骄道:“那是因为皇帝老了,听说他年轻时…”
“吴骄!”江志扬突然叫道。
吴骄被叫大名,一时被喝住了,江志扬道:“不傲兄,你也太不谨慎了些,还是少喝点酒吧!皇帝也是咱们能评论的?”
谈远也被江志扬吓了一跳,他这才反应过来吴骄的话如果被人听去可不好,也道:“不傲,谨言慎行啊。”
吴骄咕哝了几句,道:“知道啦,你们说,你们说。”
自然是没说出什么,最后话题还被江志扬拐到谈远感兴趣的古玩字画上去了。江志扬家在锦衣卫有人脉,锦衣卫见过的宝贝可不少,四人都是读书人,一时聊得非常愉快。
谈远也觉得很愉快,吃完后才意识到问题并没有解决。但问题虽没解决,他心情却好很多了,不再耿耿于怀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是他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快乐的一天了,第二天,很多同僚对他态度就有些微妙。第三天情况变本加厉,他看书摸鱼都有人来刺他一两句。
还是林学士训斥他们。谈远更相信林学士不是那种势利小人,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讨好他,那是为什么?
谈远在翰林院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他后来真是度日如年,完全没心思思考,精力都在组织反击上了。
很好,反击很成功!但他也彻底闲了下来,没活干了。不过也没人敢欺负他,他在翰林院独来独往。
同僚不贤,谈远也不急,没人招惹他,没活干,他就多研究学问,同时跟曾叔平他们多拉拉关系。
一甲进士有三个,二甲可有一百个呢!跟他们拉近了关系,人脉可以多百倍!
说实话,谈远也怀疑过皇帝,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堂堂皇帝不可能这么小气吧?而且他也没受到什么人身伤害,没什么大祸。
上完值,谈远收到了月娘的信,月娘约了他明日他休沐时见面,在他中探花打马游街时,她看中他的那个茶楼见面!
谈远喜不自禁,连忙收拾自己。收拾好了,他想,两人在一起,总得有点事干,那就给她介绍他的人际关系吧?
说干就干,谈远拿起墨笔给开始画肖像,一画就是十几二十幅。他仔细收好了,也想好了介绍词。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隆景帝正独自一人,在用午膳,身边大太监伺候着。听了锦衣卫和宦官汇报监视谈远之事,有些不爽。
隆景帝没想到谈远心态那么好,真是小瞧他了,“呵,他也就配和那些人来往了!不过,还是过得太好了些!攀上了高阁老之女?”
第90章 皇帝容不下谈远 高家要盲婚哑嫁
第二天, 谈远和高阁老之女相约在茶楼见面。
谈远带了个雇的仆人,高月娘带了两个丫鬟, 两人在一个包厢里,只要亲隐秘些,不被人发现就没有问题。
谈远兴致勃勃地让仆人找出他画的画像,一张张展开画像给高月娘展示其中之人,解释自己与他的关系。
展示到宋珍音的时候,高月娘忽然忽然站起来:“是她?”
谈远没听清楚,以为月娘介意他有女性朋友, 于是道:“她叫高月娘,是刚刚说的龚子传的妻子,因此成了朋友。”
谈远想解释他们之间清白得很, 高月娘却摇摇头, 指着画像,叫星儿上前:“星儿, 你看, 你还记得她吗?”
“不记得。”
高月娘对谈远道:“当日会试时, 我曾去看过的。刚好碰到过她,她说, 她说小娘子?你也有亲人在里面?没想到今日……”
高月娘有些羞涩。
谈远听着,早已笑得露出大白牙了, “没想到今日, 我们真的要成亲人了。”
谈远很开心, “宋大姐人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她的。不过她随龚子传去了浙江,你们见面的机会不多。”
高月娘点点头,谈远又翻开下一张画像讲。
谈远滔滔不绝地讲完了自己的人际关系, “月娘,你也给我这样画一幅吧?”
月娘捂着嘴笑了:“谈公子,我的朋友可都是些女孩,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哦,哦,也是。”谈远挠挠头。
“那你给我讲讲当日的事吧!”谈远灵光一闪,这样的事多有意义。
于是高月娘就讲了起来。
男女果然要见面才能感情升温,不该盲婚哑嫁的,可惜今时还是保守,不许男女相见,因此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写信交流。
见面那是要时机合适才行,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写信倒是可以一封接一封,谈远现在可是个富贵闲人,就数时间最多。他平时除了写给高小姐的信,也会写给高阁老的拜贴。
这些拜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想去高家,我想见高小姐。
不出意外的,这些拜贴都被束之高阁了。本来谈远以为他荣归故里的时间已经足够高阁老把自己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他不用等多久就可以提亲了,只要提亲到成亲拖久一点,他就可以变相谈两年恋爱了!可是,高阁老竟然不收他的拜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高家没有限制月娘出门。
可是,就在谈远做着无用功,写着一封又要被束之高阁的拜贴时,他收到了回帖,高阁老的!
帖子里说的是,让他明日辰时上门,有事和他说。
什么事?谈远想着,难道是希望他尽快迎娶月娘还是什么?迎娶的话他是不想这么早的,但是这也是准岳父对他的认可。
但当谈远到了第三次见月娘的房间时,里面却只有高阁老和他的管家,没有屏风,当然也没有高月娘。
谈远想,他和月娘的事准岳父不可能不知道,但月娘居然不在,难道最后还是要搞盲婚哑嫁那一套?那他得好好想想了。
“坐。”
谈远坐了,他带来的仆人站着。
现在屋里有四个人了,都是一主一仆,双方隐隐呈现对峙之势。
高仕君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谈远可不敢说嫁娶之事,“为何?”
高仕君道:“你这些日子在翰林院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有什么想法?”
“阁老也知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前面对我还好,突然就变了。但事已至此,我也只……”
高仕君冷笑道:“哼,看来你是真不明白。那我问你,你的好友,叫龚子传的那个,去了浙江做知县的事,你又怎么想?”
谈远很茫然,高阁老为什么要问这些?
但他认真回答:“龚子传考中了三甲,可以在京师观政,以后也好馆选进翰林院或者留在京城,可他想早点做实事,去外放做知县。这很简单,我就帮他运作了,他也算如愿了。”
高仕君还以为龚子传作为谈远的好友,也被皇上厌恶了。
高仕君道:“他的事好说,你,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好好地成现在这样子了?”
谈远当然想过,他甚至怀疑过皇帝呢!
但他摇摇头:“我想不明白!”
高仕君哼一声:“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得罪了皇帝吧?翰林院可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没有皇帝授意,他们怎么敢针对你这个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竟然真是皇帝!
他授意的?!
皇帝肚量竟然如此狭小,太小气了!
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这么小家子气!反正谈远是想不到,谈远真是看不上隆景帝。
鄙视了皇帝一番,谈远带着高阁老给的正确认知,从会试开始回顾,他想从记忆里找到答案。
这一想就想到了殿试,殿试是他第一次见到隆景帝。要得罪皇帝,起码要见过吧?
谈远想到了殿试时考的是《问边镇市马》,他的策论偏向支持派,他那时想的是隆景帝不敢承担历史责任,不敢让他当不上探花,他当然猜对了。但那时就已经得罪皇帝了吧?所以后来传胪大典宣他金銮殿上面圣,让他几次下跪,他出来后却为了掩饰对他的不喜,赏了宫花!好在这宫花让月娘注意到了他。
高仕君见谈远恍然大悟,摸了摸胡子:“想起来了?果真得罪了皇帝,说吧,怎么回事?”
谈远没忍住先吐槽了:“要不是大人提醒,我怎么都想不到!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皇帝竟指使他们针对我!”
这样的皇帝,大明真是没救了,快点死吧!皇帝这物种还真是越往后越昏庸了,针对他这么一个小臣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谈远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高仕君。
高仕君摸了摸胡子,不住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皇上这两年也昏了不少。”
话锋一转,他问:“你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监视你吗?”
谈远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感觉到,不是,至于吗?!
“不知道,锦衣卫怎么会监视我,是什么时候?东厂的呢?请高大人指教。”
谈远一狠心,干脆给高阁老跪下了,姿态亲近。
高仕君低头看着谈远,一个眼色,让管家把谈远扶起来了,“东厂的事我不清楚,大约是你进了翰林院之后。锦衣卫大概传胪大典结束后就监视你了。”
“翰林院?应该是,我进了翰林院宦官才有机会接触我。可锦衣卫,那么早跟我…”
谈远想,宦官大概透露了谈远可以欺负要狠狠欺负的信号给他的那些同僚,他在翰林院吃的苦大概都是他们带来的,还有,他不能去送龚子传离京,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可锦衣卫做了什么,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啊?
高仕君前倾着身体,压低声音,表情严肃:“你是真想不到还是装傻,派锦衣卫跟着你,自然是要杀你!只要抓到你的小辫子,哼!你就要被丢到诏狱里去了!”
谈远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皇帝竟然不止打压他,还想杀他?
“皇帝想杀我,那为什么不让锦衣卫暗杀…”话没说完,谈远就明白了,皇帝不想他死得舒服,不想他死前还有神童和探花的荣誉,皇帝要他身败名裂而死!
呵!他要好好活着,他要显身扬名!皇帝?皇帝也是人,那就和他斗!
很好,高仕君放心了,他看谈远是真明白了,那就好!谈远日后自然会防着皇帝,不会被暗害了去,他又和三皇子有交情,以后还是很有前途的。
“大人,你不怕府上有锦衣卫?把我们的话都听了去?”谈远问。
皇帝本就想抓他的小辫子弄死他,这些话被锦衣卫听见了,他谈远可就快完蛋了。
旁边的管家笑了:“大人敢和你说这些,自然是没有锦衣卫了。”
“好,好。”谈远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掏出帕子擦汗。
帕子上绣着竹子,高仕君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月娘绣的。
“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谈远想了想,和高阁老说的,那自然还是见月娘。
“希望大人能收下我的拜贴,让我和月娘见面。”
“哼!”高仕君一甩袖子。在派人调查谈远底细时,他就发现了有锦衣卫监视他。怕惊动了皇帝,他才没干涉两人见面,现在他还得寸进尺了!
“见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但我可以允你年底向我家提亲,两家按着六礼走,最快一年就让你们俩成亲,但决不能再见面!”
高家还真想盲婚哑嫁!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然高月娘怎么叫月娘这样的名字呢?
“大人,这是盲婚哑嫁,在下不愿意!”谈远坚定道。
“盲婚哑嫁?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岂有此理,走走走!”高仕君十分愤怒,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他想让他早点娶到他女儿,他还不愿意了!
高仕君叫谈远走,管家自然就来赶人。没办法,谈远只好走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希望准岳父回心转意。
“等等!”
谈远惊喜回头。
“刚刚说的事你要是不信,等馆选出庶吉士,他们进了翰林院,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皇帝更爱点江西的或者你的好友侍读侍讲?”高仕君意味深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