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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承古 21330 字 8天前

“诶!你这个坏丫头!”

唐拂衣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秦铁衣一声惊呼,愠怒间却也掩不住兴奋。

“你诈我!”

“兵不厌诈!”

场地周边响起一阵哄笑。

苏道安一脸坏笑,她再次递出一枪,压根不打算给秦铁衣喘息之机。而后者却也并非等闲之辈,躲过这致命一击,很快便重振旗鼓,再度扳回一城。

唐拂衣看着场中一边笑一边的两人,忍不住跟着众人一同欢呼。而后她回过头,望向身边同样面带笑容的秦玉鞍。

“一点不晚,”她开口,“来的正好!”

第186章 紧迫 “依我愚见,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城中秋风渐起,关外的树叶却已变了颜色。

风雪关的城楼足有五层楼高,极目远望,枯败的草地的尽头,隐约可见绵延起伏的高山之下,层林尽染。

与西四部的谈判进行的十分顺利,位于阿勒提山北麓山脚下的西四部尽管比不上三大部富庶,却坐拥西北的大片草原,盛产战马。唐拂衣恩威并施,一方面以冬日的粮食供应为条件,交换其养出的牛羊,以及每年两次给离城供应战马;另一方面,派兵限制其与其他部落的交往,同时也要求其送部落首领之子来离城为质。

四部首领虽有叫苦,但身为战败一方,亦明白能像如今这样不被为难已经是十分难得,便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得应允。

“诸位放心,只要诸位安稳不生事,王子在离城必不会被亏待,我会派最好的老师为他们授课。我也与诸位保证,在我孙家统领的土地上,绝不会有人再在冬日被冻死饿死。”

唐拂衣如是说。

从最西边的喀斯卡尔可以直接通往轻云骑安眠的那座青山——这又是另一桩意外之喜。

尽管从北坡上路途远且难走,但总归是殊途同归。

谈判结束不出半个月,班鹤也回到了离城,带来萧都与南边的情况的同时,也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骆怀轩。

“去岁萧国意欲趁我不在起兵月川,彼时作为使者前来谈判的正是此人。”唐拂衣道,“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此人谈吐不凡,想来他就是那个在扰月山庄祭典时向萧安乐献计,让她尊王甫为武神并迎入山庄的人吧?”

“嗯。”班鹤点点头,“不仅如此,那一场围攻也是他向萧安乐进言,派人散布家主不在离城的谣言,游说南部诸州,以一己之力促成了此事。”

“原来是这孙子干的好事!”陆兮兮冷笑一声,“我就说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嘶……”她声音一顿,“那这不对啊,什么叫他派人散布的谣言?难道不应该是有人先散布了之后,被他听去,而后才借此大做文章?”

她说着,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唐拂衣:“哦,更何况有人当时还真就为爱出走,真要说起来,这还算不得谣言呢?”

班鹤闻言难得地轻笑了一声,苏道安则是在这稍带着些慈祥地笑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垂下了头。

“是我不告而别在先,拂衣只是去找我。”她乖乖认错,“班先生,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班鹤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重新看向唐拂衣:“我并不了解离城这边地说法,但最初在南方,据我了解,确实是他的手笔。”

“恐怕他最开始也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来骗那些人暂且休战,出兵增援。”唐拂衣沉吟道,“与我在与不在无关,仅仅是出于对局势的判断,他认为离城比南部诸州更能成为威胁。”

“他是对的。”班鹤颔首,“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遂了他的意。”

“班先生知道这其中详情?”唐拂衣问。

“略知一二。”班鹤道,“班鸿所言,有两封来自彭城的奏折一前一后几乎同时由不同的人送到了萧都,两封奏折中皆有提及传闻不实,但一封主战,一封主退,而最终萧都选择了后者。”

“哦吼。”陆兮兮忽然出声。

“青州之祸方才过去不过一年,若是考虑到士气与人心,站在萧安乐的立场,选择退兵也并不奇怪。”唐拂衣道。

“确实。”陆兮兮晃着脑袋大幅度点头。

“班鸿说,此时萧安乐并未过多的参与,退兵是冷嘉明的决定。”

“那完了。”陆兮兮想也没想。

“哪完了?”唐拂衣忽然问了一句。

“啊?”陆兮兮愣住,“呃……”

她望了望唐拂衣,又看了看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说话的苏道安,最后,她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到了班鹤的身上,然而班鹤很显然也在等着她开口。

“呃……哪,哪完了呢……嗯……是,是哪儿呢……嘶……”

陆兮兮迷迷糊糊,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游移的目光却忽然对上苏道安身后小满睁的大大的,满是好奇与期待的眼睛。

“哪……那,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她坐直了身子,一扫方才的慵懒与散漫,“自古以来哪个有才之人没点傲气?这个骆怀轩胸有大略,若是自己所选择的主君最与自己决策相悖那到还说的过去,可他冷嘉明算什么,凭什么来左右他的决定?”

“萧安乐如此轻易就将此事交由冷嘉明决断,可见她对骆怀轩也并不是很重视。”

“可是冷嘉明跟着萧安乐那么长时间,她更看中他一些也没有很奇怪吧?”小满反问了一句。

“是这个道理,小满真聪明!”陆兮兮夹着嗓子夸了一句,“但是这件事情的重点不在更看重谁,而是在于,不论如何,萧安乐此举都已经是彻底寒了这位谋士的心。”

“这正是我想与家主说的。”班鹤恰到好处的点头,接下了陆兮兮的话头。

“骆氏是曾经南唐重臣,世代为官,累世清流,在南方的许多名人士族之间威望都极高。后来南唐覆灭,彼时的骆家家主正任刑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萧国军队攻入南都时,他与长子骆怀仁、次子骆怀义一同率领仅存的守军与百姓拼死抵抗,直到败局已定,当时的皇后,也是骆家长女,抱着年幼的太子一同跳城殉国,骆家就此覆灭。而其幼子骆怀轩那个时候恰好在扰月山庄求学,才躲过了一劫。”

“这倒也能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陆兮兮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只可惜那南帝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白白糟蹋了这满门忠烈。”

“如此说来,此人在南方的名望怕是不低吧?”唐拂衣道。

“是。”班鹤答,“那件事情之后,骆怀轩不再像先前那般活跃,也未有留在中央,而是上表自请留在彭城,讨了个没什么实权地小官。”

“我猜测,他一方面对萧国失望,另一方面,他大约还在观察与挑选自己的栖身之所。”

唐拂衣蹙眉:“先生的意思是……”

“我希望……咳,咳咳……”班鹤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却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领,躬身弯腰,似乎是十分难受。

在场的几人皆被吓了一跳,唐拂衣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怎么回事?”她急道,“班先生,可要去请医师过来?”

“不……咳咳……不必。”班鹤摆了摆手,接过苏道安递来的手帕,擦去嘴角的脏污,“老毛病了。”

提方才一阵猛咳过去,他的面色似乎是缓和了许多。

“既是老毛病,先生又怎可讳疾忌医?”苏道安不由分说,“小满,去请医师过来。”

“是,小姐!”小满应了一声,快步跑出了屋子。

班鹤来不及阻止,只得作罢,道了一声多谢。

“我的意思是。”他自然而然的继续接了先前的话,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的将苏道安的帕子叠起来收进怀里,“如若此人前来离城,家主应当尽一切可能将他留下,日后必有大用。”

“如此人才,我自然珍惜。”唐拂衣道,“先生不必担心。”

班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也需要与家主说明。”他转变了话题,“尽管如今西域格局初定,但此前漠勒已经收复了许多区域,处理后续事宜应当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且漠勒一路走到现在,不可能只是为了西域那一亩三分地,他们一定还有更大的野心。我猜测,到明年开春,他们大概率就会有下一步的动作,目标无非就是萧国或是我们离城与月川。”

“萧国,尽管其内部如今已是经年沉珂,积重难返,但底子仍在,启凉在中原并无根基,想要撼动这棵大树并没有那么简单,而盘踞在离城的孙氏,仅仅是占了一个山神的名号,而这山神之所以能震慑萧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萧国将领大多亲眼见过其威力,但西域之信仰与中原大有不同,漠勒士兵如今士气正盛,恐怕不能轻易蒙混过关。”

“先生是觉得,启凉会来攻打我们?”陆兮兮问。

“依我愚见,是敌是友,还未可知。”班鹤目光冷静,声音平和,“来年开春,若能平定草原,则来者是客,反之,恐大军压境。”

“……”

屋中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唐拂衣与苏道安对视了一眼,又望向陆兮兮,却见她撇这嘴,一副“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缩着脖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挪开了目光。

“冬日塔塔尔山不好走,若是等到开了春,便要提防着西域,更不可能再分兵去攻打草原。”

班鹤神情严肃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若是可以,还望家主能想办法在腾格里河进入冰期之前,平定草原十二部。”

第187章 传闻 “只是此行,我有不得不去的理……-

“开什么玩笑?!”

议事厅中,魏虎一掌拍在沙盘边的木栏上,整个沙盘都随之震了三震,堆在那“山”上的白沙塌下来一些,冲垮了插在山脚下的孙字旗。

“哎哟喂轻点儿!”站在一旁的陆兮兮极其夸张的叫了一声,“你看看看看看,着急归着急咋还给咱们自己人活埋了呢?太残暴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面可怜的旗子扶了起来。

“唔……我……”魏虎被陆兮兮夸张的喊叫声吓到,稍稍一愣,“这……这不就是一面旗子么……”他小声嘟囔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了半步。

姜照云蹲下身,把塌下去的白沙又堆回了原位。

“还有两个月腾格里河就会进入冰期,如果我们想在今年将三大部攻下,那要抓紧时间了。”他开口道。

如今的沙盘经过不断的完善比先前更为具体,不仅勾勒出阿勒提山坍塌之后的具体情况,阿勒部在其上开辟的小路也一清二楚。

沙盘中大部分的位置已经插上了红底金字的孙字旗,而位于河谷中的大片区域,经过大半年的变化,如今山石堆积更甚——那是天然最适合伏击的地形,再勇猛的军队若想要通过那道河谷,都免不了损兵折将,士气受损。

“说的简单,那倒是让他自己来试试啊!”魏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满面愁容,愤愤不平,“这仨也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俺们要是能打的进去不早打了,至于等到现在吗?”

“哟,我们魏队长如今有文化了,说起话来这么文绉绉我都不适应了。”冷嘉良忍住不打趣了一句。

“去!”魏虎一把将他推开,站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你以为本队队长和你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吗!俺可是一得闲就挑灯夜读,统领,你给俺的那些兵书,俺都好好看完了!”

“确实大有长进。”苏道安笑着称赞道。

魏虎十分骄傲的“哼”了一声,又睨了冷嘉良一眼:“话说俺们讨论军务,你这小子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这自有我的道理。”冷嘉良抬起双手放在脑后,吊儿郎当地后退两步,“魏队长您继续,继续。”

魏虎有些不放心的瞥了他一眼,而后回过头,对着那沙盘继续道:“这种地形,俺们若是一举攻进去,肯定大受打击,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蚕食两边的高地。但这样一来,每走一段都需要留下士兵驻守,本来那山路就难走,两个月的时间紧得很,更不要说入了冬,满山冻土更是难走,一不留神便会丧命。还有那个什么腾……腾……腾什么……”

“腾格里河。”姜照云适时提醒了一句。

“啊对!腾格里河!”魏虎道,“所谓地高多寒,地卑多热,腾格里河开始结冰,说明这山上的温度只会更低,照此推断,留给俺们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两个月。””与其到时候辛辛苦苦占领的山头又被对方趁着冬天抢回去,还不如干脆等明年开了春再动手。“

魏虎一口气说完,却发现厅内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就连目光始终都落在沙盘上一言不发的惊蛰,都抬眼望了过来。

“呃……怎……怎么了么?”他支支吾吾,心中有些打鼓,“俺又……又闹笑话了?不能吧……俺,俺没说错什么啊……”

“没有。”苏道安笑道,“说的很好。”

“啊?”

魏虎被这么直白的夸赞,似乎还有些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被冷嘉良从背后重重拍了一下。

“可以啊魏兄!”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士别一年不到,还真是刮目相看啊!”

“唔!”

魏虎冷不丁被这么拍了一下,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两步。眼看着这就要扑到那沙盘上,惊蛰原本站在他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他身侧,手中轻刀拦在他胸前,阻止了这一场差点就要酿成的悲剧。

“你………!”

“统领,如今我们如何打算?”

魏虎转身揪住冷嘉良的衣领子正想与他算账,惊蛰却已经把话题抛到了苏道安手里。魏虎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苏道安面前造次,他瞪了冷嘉良一眼,最终也只得作罢。

而苏道安则是垂头盯着那沙盘的某处,思考了一会儿,学着惊蛰的话问唐拂衣:“家主,如今我们如何打算?”

唐拂衣听见这称呼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无奈的笑叹了一声。

“挑拨离间。”她并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截了当的开口,“冷嘉良,你来说。”

一语出,众人回头,却只见冷嘉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出了一副“该我出场”了的模样,先是昂着头扫视了一圈,而后嘚瑟地冲着一脸震惊的魏虎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上前两步,一个“我”字刚出口,却又被陆兮兮打断。

“位于最北部的阿勒素有草原兵器库之称,部落虽然不大,但是其中几乎人人皆有锻造兵刃的手艺,因此在草原十二部中一直都颇受尊重。”

“但其实……”冷嘉良正想插嘴,又被陆兮兮抢了话头。

“而位于河谷的塔塔尔部、雅兰,阿勒三个部落关系向来不错,从很久以前就有联姻的传统。现如今雅兰部首领的妻子正是塔塔尔首领的妹妹,两人十分恩爱。”

“欸那可不止……”

“且外界传闻,尽管妻子生不出孩子,雅兰首领与其成婚十多年,却连一个情人都不曾有,现在的继承人也是从其弟弟哪里过继的养子。”

“那我得再强调……”

“哦对了,塔塔尔部首领的这位妹妹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公主,相传她年幼时曾有一次不慎跌落塔塔尔河湍急的流水中,所有人都以为她尸骨无存,却没想到三日后,塔塔尔河途径雅兰部的那部分河水竟然退了三尺有余,河岸边露出大片肥沃的耕地,而人们更是惊奇的发现那公主,竟然就躺在那土地中央,毫发无伤。”

“自那以后,这位公主便被雅兰的族人奉为塔塔尔河之女,整个部落都对其敬爱有加。这么多年塔塔尔部与雅兰来往密切,公主与首领的这场联毫无疑问,至关重要。”

“……”冷嘉良撇嘴看着陆兮兮,想说的八卦都被抢先说完,如今他整个人都像是蔫了的白菜一般,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好了好了,别像个怨妇一样看着我呀。”陆兮兮笑眯眯道,“快,来点咱不知道的事儿。”

“……”

冷嘉良盯着陆兮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面无表情的开口:“那雅兰部的首领是个断袖。”

“唔……噗……”

陆兮兮被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声中,冷家良淡淡地挪开了目光,而其他人也同样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姜照云最先反应过来,双眉紧皱,“你……这种事情你是怎么打听到的?若只是民间传闻,如何可信?”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门道。”冷嘉良满脸昂起头,“我探来的情报,何时有过假的?”

“情报有没有假的我是不知,但八卦倒确实未出过错。”惊蛰道。

“你这话说的,八卦不是情报么?”冷嘉良摇头晃脑,“再说了,人在做,我在看,若要我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陆兮兮在一旁“呵呵”冷笑了两声。

“可这事别人不知道,身为妻子的公主难道还能察觉不到么?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闹起来?”姜照云开口问了一句。

“那确实没有。”冷嘉良道,“雅兰那边不知道这个事儿,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先前也有过类似的传闻,但是公主亲自出面否认,留言也就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姜照云又问。

冷嘉良“嗨哟”了一声:“这公主的心里事儿我可打听不出来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会不会是公主本人虽然知道此事,但是为了两个部落的和平,始终隐忍不发?”苏道安问了一句。

“有这个可能性,我也更偏向于此。”唐拂衣点头。

“那要是这样还怎么挑拨?”魏虎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人家自己都不乐意打。”

“公主能忍,不代表首领能忍,首领能忍不代表百姓能忍。更何况公主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曾将此事说出口,我猜,恐怕恰恰就是因为她心里也清楚此事一旦暴露,两部必然交恶吧。”唐拂衣道。

“这个节骨眼上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姜照云心有忧虑,“雅兰与塔塔尔也不是傻子,应该能明白只要拖到塔塔尔河进入冰期我们就只能退兵,想必是不会给点好处就断交吧?”

“诶,此言差矣。”陆兮兮忽然懒懒地插了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之所以觉得自己不会被收买,不过是对方给的东西不够多,或者没给到点子上罢了。”

她眯着眼睛,笑容却比屋外呼呼地风声更令人不寒而栗。

“咱们的家主大人可不就最会做这样的事儿了么?”

一时间,也不知是各自处于什么样的考量,屋中无人再说话,而银铃般清澈明快的轻笑打破了这微妙中透着些诡异的安静。

“既然如此,那这最北部的阿勒部,便交给我轻云二十四卫吧。”苏道安一面说,一面拿棍子指了指沙盘上那条位于崖壁上的小道,“阿勒部不大,刨去老弱病残还有专精锻造的工匠,能作战的精兵就更少。”

“我率兵从这条小道深入阿勒提河谷,躲藏在山上,待你牵制住雅兰和塔塔尔,再趁乱突袭,将他们一网打尽!”

“啊?”魏虎愣了愣,“可是之前不是说,这条道咱们走不了吗?”

“嗯……”苏道安沉吟片刻,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来,“之前确实走不了,但是现在能走了。”

“哈?”魏虎自然是读不懂苏道安的表情,他看了看沙盘,又仔细看了看沙盘,“可是这儿的地形也没多大变化,反而比先前更险了点,怎么就能走了?”

“嗯……”苏道安抿着嘴看了魏虎盯着魏虎看了一会儿,最终也都没有回答。

“啊?”魏虎挠了挠头,万分苦恼,“不是,别光看着不说话啊,俺真不懂啊?”

“唉,傻子。”冷嘉良拍了拍魏虎的肩膀,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

“你不用懂,乖乖听话就行了。”陆兮兮笑道。

“啊……”魏虎张了张嘴,更是迷茫。

“统领要亲自带兵出征么?”惊蛰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只是有些担心的问苏道安。

“嗯,我亲自带兵去。”苏道安点头。

惊蛰声音中担忧更甚:“统领,此行凶险,您如今是一军统帅,不容有失。万一出事,有还有谁能统领得了银鞍军与轻云骑,离城又要何去何从?”

她说着,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轻云骑军礼:“若是统领信任,由我来领兵便可,惊蛰愿立下军令状,必不会让统领失望。”

“涉川,惊蛰说的有理。”唐拂衣道。

“惊蛰,起来。”苏道安的声音中并没有什么犹豫,似乎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并非是不信任你。”

“只是此行,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第188章 凯旋 那是碧落的明月堕入黄泉,万物濒……

唐拂衣不知道苏道安必须需要去的理由是什么,苏道安不愿说,她也便没有再追问。

在最初的交涉后,塔塔尔首领接受了谈判的邀请,双方将见面的地点选在风雪关与塔塔尔山之间的河边。

此次谈判责任重大,唐拂衣亲自出马,而这谈判的过程却比想象中还要更麻烦许多——尽管首领本人在场,真正决定话题走向的,却是这位被称为塔塔尔河之女的雅兰公主。

不论离城提出什么条件,公主都不肯松口,而塔塔尔首领似乎也是因为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不敢有什么异议。

在这个节骨眼上,双方都在密切关注着对方的动向,塔塔尔部则更是警觉,但凡唐拂衣这边有一点异常,都有可能将对方吓退,功亏一篑。

如此,谈判的进度被一拖再拖,眼看着温度一日日的的低下去,班鹤的一份密信,恰在此时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唐拂衣的手中。

与此同时,银鞍军的士兵也已经伏于周边不远。苏道安率轻云二十四卫中的十九人当夜从风雪关出发,疾行三夜抵达塔塔尔山北部山脚,潜伏在距离阿勒部不远处的树林之中。

唐拂衣并未给班鹤回信,营地的谈判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所谓不谋而合,当塔塔尔部意识到事态不对的时候,营地已经被团团围住,再想送信求援,早已经来不及了。

白尾羽箭携着火光划破寂静的夜色,撕裂初冬时刻皎洁而清冷地月光,如一颗流星坠落到堆满干草地粮仓,沉眠的部落燃起熊熊大火。

混乱中有人有马自陡峭地山坡上猛冲下来,部落的战士们抄起兵刃,最初冲锋那一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入侵者地面容便被斩落马下。

“哪里来的人?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集合!集合!!!”

阿勒部的大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快速集结起来,正要准备反扑之时,那些身形各异地姑娘们已经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往部落外冲出去。

而她们策马奔驰的方向,竟也已有火光乍现。

“是塔塔尔部的方向!”

“援兵呢?雅兰的援兵为什么还不到?!”

“……”

“不对……我们中计了!追!快追!别让她们跑了!”

“放箭!放……”

满含怒意地声音在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瞬间戛然而止,那又是一支箭,穿过这混乱嘈杂的风场,干脆利落地穿透号令者的胸膛。

跑在队伍最后马儿漆黑毛发在火光与月光交相映照之下泛出漂亮的金属光泽,马背上的姑娘身披玄色轻甲,下摆随着马儿的震动上下起伏,粼粼银光如同最间她张弓回身,第二支箭已在弦上。

心脏跳动的最为壮烈地时刻,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双藏在银色箭头后地眼睛。

清辉染血时,星河尽碎间,悲悯与残忍兼在,善良与杀气共生。

那是碧落的明月堕入黄泉,万物濒死,死亦新生。

这场战事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在塔塔尔部投降的三天后,雅兰也紧随其后放下了武器,本就依赖二者保护的阿勒部自然也顺从地递上了降表。

魏虎与姜照云率大军继续清剿残敌,苏道安则是带着轻云二十四卫先行返回。

凯旋的那一日,恰是离城的第一场雪。

干燥的雪屑纷纷扬扬,落在肩头发梢,褐色的裘衣上很快便覆了一层凄美地苍白。

“怎么还未到么?”唐拂衣手中抱着一个汤婆子,有些担忧地看着远处地地平线上风卷残云,却见不到半点人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无人应答,她便用手肘撞了撞身边地陆兮兮。

陆兮兮正忙着逗小满,被唐拂衣这么一推,有些幽怨地瞥了她一眼:“祖宗,那金乌一刻钟前才送了信过来,她们又没长翅膀,哪能来的这么快?”

“……才一刻钟么……”唐拂衣抿了抿嘴,声音中似乎还有些犹豫地不敢相信。

陆兮兮撇了她一眼:“当然啊,我看你是脑子不……”

“才过了一刻钟吗?可是我感觉已经过了好久了啊……”小满忽然忧心忡忡地开口。

“脑子里想的都是苏家那丫头,感觉时间过得慢也正常。”陆兮兮转而又凑到小满的身边,伸手搂住了她的脖颈。

“小满也是,按道理来说你家小姐大概还需要半个时辰,所以现在还不用太担心啦。”

“哦……”小满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她并未有意识到自己对于陆兮兮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陆兮兮则只是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大着胆子又凑近了一些。

“小满冷不冷呀?我把唐拂衣的汤婆子抢过来给你呀。”

“不冷。”小满道,“而且那是给小姐准备的,我拿过来用了小姐怎么办?”

“嗨啊,死脑筋。反正那玩意儿不用也会凉,你先帮你家小姐抱着,等她回来你再给她就是了呗。”陆兮兮道。

“不要。”小满一口回绝。

陆兮兮被她这坚定的态度怼的哑口无言,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又问她:“那小满饿不饿?咱们去吃点东西呗?”

“我不……”小满刚要回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啊”了一声,“小姐肯定饿了,趁现在她还没到,我去给小姐准备一点点心!”

她说着,像只兔子一般“呲溜”一下就从陆兮兮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陆兮兮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如今空空如也的手臂,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一旁的唐拂衣嗤笑了一声,她才有些僵硬的放下手,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

“得,搬了块石头砸着自己的脚了。”

“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了,差不多也该习惯了。”唐拂衣看了这么一出戏心情倒是比方才好了许多,她伸手拍了拍陆兮兮的肩膀,看似是安慰,实则更像是挖苦。

“嘁。”陆兮兮撇了撇嘴,“罢了罢了,回去也好,至少不用在这城楼上吹着冷风干等。”

正说着,忽然一阵狂风卷雪,陆兮兮“嘶”了一声,抱住自己的双臂抖了抖:“哎哟喂真是冻死老娘了。本来以为萧都的冬天已经够冷了,跟这破地方一比根本都不算什么。”

“……”唐拂衣看着陆兮兮缩着身子将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又使劲搓了搓,忽然又有些出神,“是啊,这么冷的地方,她……”

“她她她她她她!”陆兮兮忽然出声将她打断,“整天就知道她她她!她怎么了她?人家现在是一军主帅,一城之主,是离城百姓的大英雄,骑着个马刷的一下就从那坡上冲下去了,那弓一拉给人吓都吓死了,也就你还把她当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公主。”

“你可别心疼她了,心疼心疼我这个被你强行拉过来做苦力的废物吧!”

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着的低笑,唐拂衣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有些嫌弃的挪开了目光。

“班先生咳疾未愈,现下风雪又大了些,不如还是先回去吧?”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向站在另一边的班鹤。

“不必,我再等等便好……咳,咳咳……”

自那日被诊断出咳疾之后,大约也是因为气候的原因,班鹤的精神似乎一直都不大好,能不出门尽可能都呆在屋子里,避免病情加重。可唯有今日,却十分固执地想要一同前来。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站在城楼上,等着什么人回来了。”他裹着厚重的裘衣,定定地望向远处,目光有些出神,声音里含了点落寞,又似乎是心情不错。

“回想起来,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

唐拂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看着这个眉眼含笑的男子,温文尔雅的表象之下,是写铺满了疲惫与悲伤的底色。

她知道班鹤是在等谁,又是想要等谁,她更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再等到那个他所希望看到的身影。

她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的同时,笑着叹了一声:“是啊。”

恍如隔世。

北风呼啸,雪屑乱飞,广袤与嘈杂之间,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快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聚焦在了远处——一个接着一个芝麻大小的人影自地平线上跃出,策马向这边疾驰而来。

“是她们!她们来了!”

“太好了!她们回来了!”

“一,二,三……没少,一个都没少!”

……

耳边响起越来越多的激动的呼声,陆兮兮“哎哟”了一声:“这下完蛋了,怎么小满一走她们就回来了?我得赶紧去喊她过来,不然所有人都在就她不在,到时候又要哭鼻子。”

话音还未落地,人已经跑了个没影。而唐拂衣却似乎是并未关注这边的动静,她只是直直盯那冲在最前面的女孩,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般,她无法挪开自己注视着她的目光。

“家主。”班鹤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唐拂衣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却又下意识觉得班鹤的声音有些古怪。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像我一样,再也等不到你想等的人。到那时候,要怎么办呢?”

这句话问的实在突兀。

唐拂衣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转过身望向班鹤,后者却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漆黑的眸子里,却只有一片虚无。

明明那里有许多人,可他却一个都看不见。

几乎是在班鹤低头的同时,唐拂衣挪开了目光。

“我不知道。”

她能感受的到班鹤的目光,但她却只是看着苏道安——

坐下的黑马强健有力,马蹄似槌踏上冬日龟裂的土地,寒风如刀刮过仅战士染血的玄甲。她如同一柄利刃劈开满目苍白向自己飞奔而来,漫天飞雪皆化作其最华丽又庞大的战袍。

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泪水在眼眶中转了两圈,很快便消失不见。

“班先生。”她开口,“你知道她涉川背后有两道很大的疤吧?”

“嗯。”班鹤点头。

“说实话,一直到见到她的前一刻,我想到那两道疤的时候,依旧会想到她从前差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去。我悔恨自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害怕在未来的某一日,类似的事情还会重演。”

“可是……”

唐拂衣看着苏道安越来越近,尽管这个距离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与面容,可她却能感受得到她也正昂起头,望向自己的方向——她在快乐的笑着。

于是唐拂衣也笑了起来,她举起双手,用力的,大幅度地挥动。

“班先生,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从前那三年的分离的意义,那两道疤从来不是她脆弱的证明,那是她被人折断的翅膀。”

“而我何其有幸,有生之年还能与她重逢;我也万分庆幸,重逢的时候,我恰好有能力成为她的翅膀。”

灰蒙蒙地天空中有乌云齐聚,又自正中劈开,沿着地平线向两侧绵延,宏伟而盛大。

“班先生,你问我如果她再也回不来那要怎么办,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唐拂衣放下手,转过身,看向班鹤的眼睛里是坦然,“但如果当年你早知那一战的结局,你会将她拦住么?”

班鹤没有立刻回答,唐拂衣只是苦涩一笑——她想这大概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这人间万事从来没有如果。

转眼那队伍已至近前,唐拂衣整理好心情,深吸了口气,转身奔下城楼。

“……”

城楼上只剩下班鹤一人,耳边的嘈杂褪去后,寂静像一张细密的大网延展开来,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我又怎会不知呢……”他红了眼睛,喃喃自语。

他站在城门外向她道出最后一声“再见”的时候,又怎么会不知这已是此生的最后一面?又怎会不明白她心中的所念所想?

只是明白归明白,放手归放手,那么多年的回忆与经历,这么多年的思念与痛苦,到最后客死他乡,尸骨无存,哪有那么容易释怀?

他缓步走下台阶,欢声笑语入耳,越发苦涩。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不远处唐拂衣站在马下,笑着向苏道安伸出手。

后者拉着唐拂衣的手翻身下马,下一秒,那个一直被捧在唐拂衣手中的汤婆子便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班鹤听不清她们说了些什么,他见到苏道安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的盯着那汤婆子看了看,而后笑着踮起脚,唐拂衣的面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相似却又不同。

如果……

班鹤垂下头,唇边泛起一丝嘲讽又欣慰的笑——欣慰小姑娘终于不再悲伤,嘲讽如今留在原地的终于只剩自己一人。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喊了一句:

“班先生!”

第189章 原来 原来踏雪而去的人,有一日也会化……

班鹤快速的吸了口气,转身的时候,那些消极与难过都消失不见。

他温和的笑着看着苏道安向自己跑过来,而那笑容却又在看清她手中拿着的东西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班先生。”苏道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里的欣喜与激动却越发明显。她快步跑到班鹤面前站定,片刻的对视后,又后退了半步,站直了身子,将那修长的兵刃横过来,双手托到班鹤的面前。

周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苏道安红了眼,一切尽在不言。

班鹤盯着那□□看了许久,才终于有些僵硬的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拂过那刀杆上的斑斑锈迹,冰凉而粗糙的触感顺着手指一点一点蹭到掌心。隔着皮肉的丝丝闷痛,就像是这把神兵的主人,隔着宽广的阴阳与漫长的岁月,再次与他双手交握。

“是冷嘉良打听到的消息,他说阿勒部的武库里头有有一柄十分出名的□□,四年来,首领一直在寻找能够驾驭这把刀的勇士却始终没能如愿。原因是这把刀比之寻常太重,大多数人连举都举不起来,少数能举起来的,勉强舞上几招,便已经气喘吁吁。”

“而何曦姐的□□从前在萧国便是出了名的重兵,除了她以外几乎无人能用,所以我想亲自走这一趟,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苏道安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感受到手中托举的重量变轻,她便顺势将手慢慢收回,将那刀完完全全地交到了班鹤的手上。

一声“先生”出口,逡巡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

“先生,我找到它了。”苏道安仰头看着班鹤,那表情,早已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我将它带回来了。”

“我终于……”

未说完的话淹没在朦胧的风雪之中,堂堂七尺男儿,终于再忍不住,他将那杆无比沉重的刀竖起撑在地面上,抱着锈旧的刀杆,垂头弯腰,泣不成声。

唐拂衣默默走到苏道安的身边,伸抚上她的头发,轻柔地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环抱住了她轻微颤抖的肩膀。

苏道安抬起头,唐拂衣也下意识追随她的目光望去,却只见那染满血渍的刀面上,有一道明显的,暗色的痕迹。

——那是弓与刀曾经并肩作战的证明。

她曾如此一般仰望过那个无比高大坚定的身影,冲进重重包围的敌阵所向披靡——她的骨血被铁蹄踏入坚硬的土壤,怒与笑全部消融于这北地厚重的风雪。

自那之后,她即风雪,风雪即她。

班鹤抬起头,他看到苏道安沉默地站着,抬头仰望着这色泽暗淡的旧刀。她依旧背着曾经的那张轻弓,弓身上满是暗沉的血渍与凌乱的划痕,箭筒中还余几支残箭。而唐拂衣与她并肩而立,小巧的蝴蝶刀化作金簪插在发间,一片灰蒙蒙中,那辉光熠熠,越发显眼。

她二人身后,年轻的年长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站在雪中,身负长枪,轻刀在手。而姑娘们的身后是高耸的城墙,城墙后是苍茫隔壁,漫漫原野。

恍惚间,班鹤几乎从她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看到了何曦的影子。

泪不只是何时干的,雪花轻柔的落在他的唇边,化作一丝温柔的笑——

原来他早已不在原地。

原来踏雪而去的人,有一日也会化雪而归-

漠勒。

阿苏勒听完探子的回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没听错?阿勒部旁边那个坡陡峭到连站稳都难,还能骑着马往下冲?这不是找死么?”

上一任的漠勒王重病缠身多年,于两年前亡故,阿苏勒作为其独子,自然而然地从老国王手中接过了王位。

而如今,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少年,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整个西域的王。

“千真万确。”密探单膝跪地,仰头望向阿苏勒,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情报地准确,那眼睛瞪得也不比阿苏勒小多少,“属下原本也不信,但多番打探,事实确实就是如此啊大王!”

“这……”阿苏勒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站在自己左侧女子,“这……这未免也太……这苏道安竟如此勇猛,这种坡也敢冲?”

那女子的眼中亦有惊讶,惊讶过后,却也只是感叹了一句:“我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一面,不过细想……该说真不愧是苏氏的后人么?”

阿苏勒闻言,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他炸了眨眼,似乎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说服自己接受这一事实。

“你下去吧。”他后退了两步,慢慢坐回到王座上,又缓缓将自己倒吸地一口凉气吐了出来。

那探子应声离开,诺大的议事厅中只剩下三人——男人,女人,老人。

“哼。”那老人满头华发,身形却依旧挺拔,破风箱般的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国师此般,可真是放虎归山了,老夫倒是好奇你准备如何收场!”

“这有什么?”阿苏勒听他语气不善,连忙开口道。“我们漠勒的战士骁勇者数不胜数,再说我……本王。”阿苏勒改口,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本王!”

“本王难道还会怕她一个女流之……”

“您住嘴吧,大王!”老人忽然高声将他打断,“对方实力到底如何,此战之后您心里想必是比老夫更清楚!此处并无外人,您又何必逞能吹牛呢!”

“我……”阿苏勒瞪大了眼睛,双眉紧蹙。只见他一把抓住座椅的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看那模样几乎就要发作,却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僵了一会儿,最终,在女人的一声轻笑中,泄了气一般,有些颓废的重新又靠回了椅背。

“老师,您怎么说这种话?这不是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么?”年轻的国王有些不满的小声嘟囔。

阿卡尔哈兹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从阿苏勒出生那日起便被任命为他的老师,到如今二十一年过去,哪怕是已经故去的老国王,谈起对阿苏勒心性的了解,恐怕都要逊他几分。

“大王自上位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好话听得多了,老夫不过是说些实话。”年迈的王师毫不留情地点破了他的心思,“老夫知道大王看中国师,但大王想护着国师也该有个限度,若是失了分寸,老夫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阿苏勒无言以对,站在一旁的女子则是带着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迎上了哈兹姆审视的目光。

“令伊大人所言有理,却也并不完全有理。”她抱起双手,向后退了两步,好整以暇地靠在了身后地柱子上。

“放虎归山是真,但虎若不归山,登山人恐怕也会多出许多烦恼。”

哈兹姆蹙眉不语,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阿苏勒则是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登山人是指我们漠勒?”

女子转头望向阿苏勒,笑着点了点头。

“大王,当初我先斩后奏放她们二人离开,一则是她们二人对我有恩,我不得不报,二则是我了解她们地为人,旧算强行留下,也不可能为我们漠勒所用,倒不如卖一个人情,日后若有变故,多个朋友或许也能多一条路走。”

“嗯。”阿苏勒道,“这些你与我说过,你还说,就算放她们回离城也没什么所谓,有草原作为牵制,一时半会儿掀不起什么风浪。”

哈兹姆闻言又冷笑了一声,而那女子虽然面有尴尬,却也并不慌张。

“说来惭愧,彼时我确实没有料到离城能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平定草原,这的确是我的误判。”

“阿然不必自责,大概也没人能想到那丫头和她的那些个手下会这么不要命吧……”阿苏勒叹了口气,安慰道。

“大王,老夫以为,国师并无自责之意。”哈兹姆冷声接了一句。

“这……”

阿苏勒再度卡壳,那女子则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事实上,尽管如今离城因着二人的回归与草原的归顺实力大增,在下却以为,这对我们而言也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怎么说?”哈兹姆问。

“此事话长,二位且听我从头说。”女人放下手,上前两步,“自萧安乐称帝以来,萧国内乱不断,而作乱势力大多集中在南部,这其中,最令萧安乐头痛者当属端州。而端州之所以如此顽固,是因其以武神的信仰建立宗教,生生不息。”

“二位远在西域,彼时的漠勒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想来对这武神的来历并不了解。当年北萧攻打南唐,势如破竹,却唯独端义三城久攻不下,甚至节节败退,大军驻守青崖关多年,直到那年大雨,苏将军设计水淹瑞义,奇袭端义,这才终于攻破了南唐这最后一道防线。”

“而彼时端义守将王甫已是七十高龄,拖着一副病体守城多年,最后死于苏知还的剑下,可谓忠勇,他正是如今端州人口中的那位武神。”

“那可真是一位可叹可敬之人啊!”阿苏勒感叹了一句。

“你是想说,武神本是出身南唐,信奉武神之人恐怕多少对曾经的北萧,如今的萧国心存芥蒂,未必心服口服?”哈兹姆问。

“是。”女子看着哈兹姆认真的点头,“我原本想,可以利用二者的矛盾,暗中挑拨,扶持端州,里应外合,向萧都施压,但没想到被萧安乐抢先一步,利用供奉武神与册立太子一事笼络了端州之人心。”

“如此,南部那些作乱的势力虽说依旧蠢蠢欲动,却不敢真的造次,表面上还是装的安稳恭敬,这也是为什么此前萧国能有精力募兵合攻月川。”

“我原本想,唐拂衣借着山神之说再度保下月川不过是其运气好,虽然我并不信神,但若萧都不敢打,那边是给了我们机会。以我漠勒如今的实力,想要撼动萧都确有难度,但若想攻下月川却是绰绰有余。月川若是被攻下,离城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再趁势而为,平定草原后进中原,介时,便可从长计议。”

“想必你一方面没有想到启凉如此难缠,另一方面也未料到离城的实力不容小觑吧?”哈兹姆道,“如今她们有了草原的助力,可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嗯。”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离城虽为猛虎,猛虎亦可为我所用。当不了君臣,当个朋友也是好的。她二人与萧安乐有不共戴天之仇,想必不会拒绝漠勒的示好。”

“且,离城与萧国绝无和解的可能,但于我漠勒而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离城如此,萧国亦如此,想必大人可以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议事厅中陷入一片安静,阿苏勒不说话是因为他并不懂其中门道不敢随意开口,而哈兹姆则是低敛着目光,细细思索女人的所言。

良久,他才微闭上眼,叹息一般吐出一口气来。

“国师说的有理。”再次望向那女子的时候,老人沧桑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与欣赏。“老夫素来知道国师的厉害,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了。”

他感叹一般重重叹了口气:“看来老夫确实是老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令伊大人过誉,只是这谈判一事……”

“大王!大王不好了大王!”门外传来一阵惊慌的脚步,那人搁着门板噗通一声跪下,“大王不好了!王妃忽然腹痛不止,医师说怕是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阿苏勒变色瞬间惨白,猛地站起身来,“我这就过去。”

他言罢,快步奔出了议事厅,留下厅中两人,女子盯着那来不及被关上的木门被吹风吹的哐哐作响,干燥的雪屑挤进屋中,寒意沾染到她的周身,化作满眼落寞。

屋外的院子里早就没了人影,老人转过头,望向那女人,声音里似乎也带了些无奈与关切。

“你……”

尽管母亲早亡,作为先王独子的阿苏勒却自幼活泼开朗,他的爱更是热烈张扬,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王子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那位被他称为“阿然”的中原姑娘。

尽管年龄上有些差距,但她能力出众,才华斐然,为漠勒立下大大小小无数功劳,在先王的默许之下,这桩姻缘同样也得到举国上下的祝福。

然而眼看着就要水到渠成,先王却骤然去世,内部各势力蠢蠢欲动,而彼时正值漠勒与启凉交战的关键时刻,阿苏勒临危受命,却难抵内忧外患,萧都就是在此时,以联姻为条件,对漠勒伸出了援手。

阿苏勒别无选择。

“无妨。”女人依旧有些不舍,但她还是收回了目光,“我了解阿苏勒,他想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要是做出了决定,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会积极面对,不会回头。”

我也一样。

“这也正是我最欣赏之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女人又扯回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若没有什么变故,来年开春我们便可派人前往离城,介时谈判之事,还需要令伊大人出面主持。”

“你不亲自去?”哈兹姆略有些意外,“故人相逢,不是更好说话?何况你自己也说先前卖过她们一个人情。”

“……”女人沉默片刻,“虽为故人,但我们之间……”

“我尚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想来……不见好过相见吧。”她摇了摇头,“况且,我也还有另一桩重要的事情要办。”

第190章 三桩事 “只要故人安好,见与不见也没……-

冬去春来,漠勒的使者造访离城之时,正值四月山花含苞待放。

领头的老先生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初来乍到又有些水土不服,唐拂衣为他们安排了住处,休息几日之后,才定下了会面的日子。

而苏道安不喜欢也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寻了个由头带着轻云二十四卫的姑娘们上山练兵,清晨天还未亮时出发,归来已是日薄西山。

姑娘们有说有笑的各自散去,苏道安回到住处,小满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和点心。

唐拂衣回来的时候,苏道安已经沐浴洗漱结束,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半,正盘着腿坐在榻上,拿了块丝帕细细擦拭手中那把工艺精巧地金色长弓。

那是她送给她的生辰礼,弓身两翼做了机关,拉弓时会同时向内弯折,比之寻常轻弓更加省力,却不会影响到其射程。

苏道安的双手皆受过重伤,哪怕是救治及时,此后几年也一直积极配合治疗,如今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但终究还是无法恢复到从前那般水准。

小狐狸从来不说,不哭也不闹,唐拂衣却还是看得清她每每放下弓的瞬间眼底闪过的一丝落寞与无可奈何。

她很早就开始在暗中着手准备制作这张弓,但由于弯折的位置与内里丝线的弹力实在不好控制,轻而坚固的材料更是难找,弓的制作进程被一拖再拖,最终,经历过无数次的尝试,这把独一无二的神兵,终于在今岁的三月,苏道安生辰之日,交到了她的手上。

苏道安自是欣喜异常,整日带着不肯离身,最初的那几日就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结果是唐拂衣为了不扫兴,每日只能回自己屋子里睡。心中虽有不甘,但又不能真的和一个死物计较,每每见到苏道安眉眼弯弯的模样,也只能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一转身瞬间就垮了脸,引来陆兮兮不留情面的嘲笑。

而吃醋归吃醋,她推开房门,见到烛光下小姑娘专注而有神的目光与从前别无二致,所有的疲惫都在瞬间被一扫而空,无数个纠结道难以入眠的夜在这一刻也都变得值得。

“怎么不多点几盏灯?”她将外套脱下来叠好挂在衣架上,走过去又点亮了几盏烛火,坐在了苏道安的身后,“仔细眼睛看坏了。”

“我是在擦我的弓,又不是在做针线活,夜明珠已经够亮了。”苏道安感受到唐拂衣的温度,自然而然地向后靠去,转过头与她接吻。

“怎么这么晚?”她开口问道,“晚宴什么的都安排在明日,今日会面即使不顺利,也不至于到现在吧?”

“嗯。”唐拂衣将下巴靠在苏道安的肩头,“会面还算顺利,只是结束之后……”

“结束之后怎么?”苏道安听出她声音中的一丝沮丧,轻轻抓了抓她的手,关切道,“出什么事了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唐拂衣犹豫了一会儿,“我先去洗漱,回来后将今日之事从头与你慢慢说罢。”

“也好。”

苏道安点了点头。

唐拂衣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弓放回了架子爬上了床。见到唐拂衣进来,苏道安掀开身边的被角,轻轻拍了拍床铺。

唐拂衣将原本摆在塌边的烛台挪到床头,而后才上了床。苏道安靠到她怀中,扑鼻而来一股子花香,带着氤氲未干的水汽沁入肺腑,刚沐浴完的皮肤上依旧残留着热水的温度,令人安心地有些昏昏欲睡。

苏道安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唐拂衣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要不要先睡了,明日再说也不迟。”

“无妨。”苏道安摇了摇头,“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还是现在说吧。若是不怎么重要的,你长话短说便是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盘起腿坐直了身子。

唐拂衣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坚持什么:“我长话短说,今日之所以回来晚了,是因为同时发生了三桩事情。”她从身边拿了个枕头给苏道安抱着,让苏道安坐的更舒服些。

“第一桩便是与漠勒使者的会面,来者是漠勒国令伊阿卡尔哈兹姆,如今已是年逾花甲,在漠勒国的地位仅次于漠勒王阿苏勒。”

“我听说漠勒国王骁勇善战但却并不擅长处理政务,国政与财政之类的事务主要是由国师与这位令伊大人共同处理,这哈兹姆一把年纪还千里跋涉亲自来此,漠勒此番倒真的可以称得上是诚意满满了。”苏道安的声音里含了一丝微妙的怪异。

“嗯。”唐拂衣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苏道安关心什么,“我有问过他为何不让国师前来,与你所料不差,他说国师忙于政务抽不开身,我再问,他便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了。”

“果然……”苏道安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涉川可是心中对此人已有猜测?”唐拂衣观察着苏道安的表情。”大约心中有数吧。“苏道安说着,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既然当初放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露面,我恐怕对方是不想见我,若是如此,也不必强求。”

……

“只要故人安好,见与不见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吧。”苏道安又补了一句。

“嗯。”唐拂衣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故人安好,其他的不重要。”

她抬手揉了揉苏道安的脑袋,言归正传。

“与班先生所料不差,哈兹姆此来的主要是希望我们孙氏能与漠勒联手,共同攻打萧国。班先生的意思是,尽管漠勒未必是一个很好的盟友,但以我们如今的处境,以及你我二人的身份与立场,两派对立已成定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我也赞同班先生的看法,至于其他细节上的问题,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详谈。”

“嗯,此事听凭家主大人决断。”苏道安拿腔作调地应了一声,拥着手中的枕头问她,“第二桩事是什么?”

“是探子传来的,有关萧都的消息。”

苏道安的反应早在唐拂衣的预料之中,她没有纠结过多,而是继续开口,“武神那件事之后,萧都与端州的关系越发紧密,今日萧安乐似乎又开始着手准备重新修葺青崖关的城墙与防备。”

“青崖关?那可大工程啊。如今萧都这么有钱了?”苏道安闻讯有些惊讶。

青崖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曾经的南唐向北最重要的一条防线。当初轻云骑与白虎营合军突破青崖关,而后僵持多年,战事焦灼,又经理庄生晓梦之变,到后来粮草供应不足,萧祁却不论如何都不肯撤兵,正是不想错过这百年一遇的大好时机。

而这青崖关的城墙依山而建,早在南北分立之前便已经动工,历经百代,耗费了多少工匠生命才最终成为现在的模样。

这样的城楼若要大肆修葺必定是劳民伤财,而如今的萧国在萧安乐夺权篡位之时已经是沉疴累累,而后三年她大肆搜查追捕萧祁与苏氏的残党,顶着天下人的谩骂与指责打破盟约,火烧扰月山庄,青州城上万将士被活生生埋在坍塌的土石之下,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两年。

“我恐怕都是从百姓手中搜刮来的钱财。”唐拂衣道,“说是在大修城墙的同时,还准备在山上建一座武神庙,专门用来供奉武神,且抓了许多百姓做苦力,已经开始动工了。”

“这……这种时候,哪里还有青壮年男丁来做这种事,让妇孺老人在做这个和让她们送死何异?她到底有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苏道安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怒意,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好好,不生气,不生气。”唐拂衣连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

“那冷嘉明又是干什么吃的,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萧礼守这江山?如今萧国变成这样他倒是不管不问了?!”

“你先别急,这正是我要说的。”唐拂衣轻拍着她的手背,“自打萧安乐开始亲近端州之后,冷嘉明在萧都的地位似乎是有下降,这或许可以成为我们未来的突破口。”

“……”苏道安皱眉盯着唐拂衣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这句有关局势的分析,只是咬着牙,愤恨得突出两个字:“废物。”

唐拂衣愣了愣,她着实没想到苏道安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片刻之后,她看着小将军穿着淡色柔软的睡衣,抱着枕头,却又吹着莫须有的胡子瞪着大眼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苏道安不解。

“嗯……没什么。”唐拂衣盯着苏道安,也学着她一贯喜欢的样子眨了眨眼,“只是觉得我家涉川和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苏道安问。

“嗯……”唐拂衣又顿了顿,“若是从前,你听到这这里,大概会很冷静的说一句,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好事吧。”

“我现在也觉得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好事。”苏道安的眉信蹙的越发的紧。

“嗯……”唐拂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斟酌着用词,“我的意思是,从前的你在有关敌人的事情上会……更加……温和一些……”

“难道他不该骂?”

“嗯……”唐拂衣点点头,“该!”

“……”

苏道安一把将枕头砸到唐拂衣的脸上,“你也该!”

她转身躺下,用力一扯,直接将被子全部卷到了自己的身上。唐拂衣身上骤然一空,哆嗦了一下,而后望向背对着自己的苏道安,轻轻扯了扯她裹在身上的被子。

“涉川,好冷呀。”她开口道。

“那你冻死吧!”苏道安有些别扭的欠了欠身。

“那第三桩事还听不听了?”

“不听了,你讲吧。”苏道安道。

唐拂衣哭笑不得:“今日晚膳后,骆怀轩约我一叙。”

被子里的“东西”似乎是动了动,哪怕只是一个后背,依旧能看得出其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一跃而起”的冲动。

“哦……这种时候他着急找你要做什么?”

故作镇定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唐拂衣自顾自的坐正,向后靠在了床头:“他向我辞行。”

“什么?!”

果不其然,身边的人几乎是一下子就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而唐拂衣早有准备,她伸手揽住苏道安的腰以防她太激动跌倒,另一只手先将被子再次拉好,又顺手将先前被丢掉的枕头再次塞进了苏道安的怀里。

苏道安果然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她下意识的将枕头抱住,问她:“为什么?怎么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