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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承古 21330 字 8天前

第181章 退兵 然而,尽管黑云压境,这场暴雨,……

“就这样?”陆兮兮问。

“就这样。”唐拂衣答。

“你俩和那国师说什么了?”陆兮兮问。

唐拂衣摇了摇头。

“你别……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陆兮兮皱眉。

“就是没说什么的意思。”唐拂衣道,“我们与那国师见面的时候,隔了一道完全不透光的屏风,完全见不到她的样子。”

“我们原本是准备等她先开口,但她一直都没有说话,于是我便直说我们有急事需要离开,不能留在漠勒为其效力。”

“然后呢?”

“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就说让我们离开。”

“没了?”

“没了。”

“嘶……”陆兮兮满脸地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这位国师,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在明知道你们俩一旦离开很有可能对漠勒造成威胁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强留,还把包袱还给了你们,帮你们喂饱了马,准备了一路的水粮,恭恭敬敬地送你们上了路?”

“送你上路。”唐拂衣瞥了她一眼,“我们只是离开。”

“啊……呃,对,反正就是这个意思。”陆兮兮意识到自己用词确实有些不当,干笑了两声。

“也不能算是恭敬,但确实并未与我们为难。”唐拂衣又道,“如此反常的态度我们二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彼时实在情急,来不及细问,只能先行离开。”

“我们只知道,这位国师是个女人。”

“这……还真是一桩奇事啊……”陆兮兮感叹了一句,“这事儿放戏台子上当个戏文唱出来我都得大笑三声。”

小满也怔愣着看向苏道安,而后者只是颔首默认。

“那国师会不会是家主或是苏统领的故人?”一直沉默着的王九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我们也想过这个可能。”唐拂衣正色道,“但我们想不明白的是,若是故人,为何不直接与我二人相见,隔着屏风见到之后,又为何一言不发。”

“想是如今立场不同,不便相认罢。”王九猜测道。

“嗯,现如今恐怕也只能先这么想了。”唐拂衣叹了口气,“不论如何,如今我们也已经回来,那位使者说自己不信神,恐怕是要开战的意思,我先去找寻叔了解一下情况。”

“我也一起。”苏道安站了起来。

“我……”

“你就别去啦,先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些吧。”陆兮兮打断了准备自告奋勇的王九,“你看你的脸色都差成什么样啦。”

“嗯。”唐拂衣点点头,“小九先休息吧,陆老三,你留下陪她一会儿吧。”

“啊?我?”陆兮兮愣了愣。

“不是你是谁?”唐拂衣觉得陆兮兮今日有些奇怪,“这里还有别人吗?再说从小不都是你陪的吗?”

“呃……也,也对。”陆兮兮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我……我这不是也关心战事,着急嘛……那我陪小九一会儿,晚些你再跟我说罢。”

她说着,又坐回桌边。

唐拂衣应了一声,牵起苏道安的手出了门,小满跟在两人身后,陆兮兮看着她踏出屋子,转身关门的时候,只是低着头,刻意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尽管已经从离城调兵增援,月川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根据斥候来报,彭城集结的兵马到如今已有三万,而月川,算上离城的援兵,再加上百姓中能作战的青壮年,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万有余。更遑论月川的城墙并不如离城,有何曦多年来的修葺加固,许多地方甚至都是新造了没多久,若要开战,也不知能挡得住多少。

弃城,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尽管黑云压境,这场暴雨,却迟迟未有真正落下。

十日后,萧国退兵。

消息传来,全军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斥候一探再探,得到的都是相同消息。

而在那之后的几日里,从各地集结到彭城的兵马都陆陆续续各自散去,前阵子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军队都散了,短期内应当是不准备再有行动了。”孙寻开口,尽管尚有疑虑,但眼前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是在搞什么?”冷嘉良亦是十分不解,“萧国的将士们一同到彭城游玩的吗?”

“探子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萧国的军队内部对于山神之说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双方都上书萧都,如今这般,大约正是萧都那边给出的决断吧。”王九道,“毕竟……青州那场巨变,从结果上来看,确实是十分惨烈,萧国不敢轻易行动吧。”

“也是……”冷嘉良耸了耸肩,顺口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唐拂衣的马屁,“还得是我们家主大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啊,此事若非家主……”

“冷嘉良,你此次亦有功,放心吧,赏钱少不了。”唐拂衣早已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恭维。

“好嘞,多谢家主!”冷家良美滋滋的行了个礼,“那小人就先退下去找人帮家主收拾行李!”

言罢,他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议事厅,房门还没关严实,便听到其口中哼出的小调,雀跃过头的音节使得屋内的氛围也缓和了许多。

“小姐明日就要走吗?离城近日没有什么大事,不如在月川再多呆几日,我也好带小姐和苏统领去城外重新开垦的田地看看。”王九似乎是有些不舍,“现如今,大家都干劲十足呢。”

“嗯,小九做事,我自然放心。”唐拂衣一面点头,一面抬手摸了摸王九的脑袋,“但陆兮兮前两日给我来信,说是已经找到了对外泄露消息的内鬼,如今正关着等我回去亲自审问。涉川离开许久,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如今月川的事情已了,我们还是要尽快回去。”

她转头望向一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苏道安,视线交会,两人几乎几乎已经十分习惯这种默契。

唐拂衣如此说,王九也没有强留的道理。第二日一早,便与冷嘉良和孙寻一同,送二人出了城。

月川到离城快马不出一日便能抵达,反倒是城中人多不便快行,抵达风雪关校场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陆兮兮靠坐在树下小鸡啄米似的打盹,惊蛰站在她身边,见到两人过来,急急忙忙迎上前,伸手将苏道安扶下了马。

“小姐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扶着苏道安的肩膀,紧张的将她上下打量。

“我没事,也没有受伤。”苏道安笑道,“抱歉,我不该就那样自己一个人离开,让惊蛰担心了。”

“不,不是小姐的错,是惊蛰不好。”惊蛰红着眼,有些自责的垂下头,沙哑的声音中添了一丝哽咽,“小姐如此痛苦,我却不曾察觉,甚至半分都不能为小姐分担……惊蛰有愧于夫人……我……”

她比苏道安高了一个头,这个角度,苏道安抬起手,刚好可以为为她拭去眼角溢出的泪。

“你做的很好,不必难过。”苏道安安抚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银鞍军多亏有你,否则如今,我恐怕要无家可归。”

她看着惊蛰的眼睛,声音柔和而坚定:“惊蛰,我要多谢你,是你为我守住了这最后一处栖身之所。”

“小姐……”惊蛰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直起身,望向苏道安身后的唐拂衣,认真道了一声谢。

唐拂衣则是慢慢点了点头。

不远处传来一道哈欠声,众人的目光聚集过去,只见陆兮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你们这也太慢了,我梦里都喝两轮了。”她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往这边走过来,顺手挠了挠被蹭的有些乱的头发。

“那三个人呢?”唐拂衣问。

“一大早就拉起来等你了,就是不知道现在谁没睡着。”陆兮兮耸了耸肩。

“嗯。”唐拂衣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苏道安的脑袋,“涉川今日赶路累了,先回去洗个澡歇下吧,我去问问情况。”

“我与你同去。”苏道安皱了皱眉,觉得唐拂衣此言有些奇怪,“城中出了内鬼,我身为守将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若是过去,自然是没有,但如今你已将离城交托与我,若是还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压力未免太大了些,倒不如专注于军队之事,其余的就安心交给我便是。”唐拂衣柔声道,“更何况,此事陆兮兮已经先行调查过,也谈不上所谓的内鬼。”

她说着,给陆兮兮递去一个眼神。

“啊……对,对对。”陆兮兮连忙点头,“其实就是三个普通百姓,青天白日喝醉了酒在城外乱晃,嘴上每个把门,提了一嘴说许久未见到家主和统领,结果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做了些文章,现下他们三人也是后悔的很。”

“但是嘛,虽说他们并非故意,但毕竟也是做错了事,因此我寻思,还是需要咱们家主亲自跑一趟,呃……教育教育。”

陆兮兮说着,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教育教育。”

“这样吗……”

苏道安有些狐疑地盯着陆兮兮瞧,陆兮兮察觉到她的怀疑,于是又用力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统领,我如今人也在离城,且和唐老二一样早就和萧都交恶,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何必骗你呢?”

苏道安没有立刻接话,片刻后,反倒是惊蛰率先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小姐,此事我也有参与调查,依我之见,此事还是交由拂衣处理更好。”

“……”苏道安看了看惊蛰,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她又看向唐拂衣,“那我就先回去等你,不过若真只是无知百姓,你也莫要太过为难,说上两句酒算了吧。”

“嗯,我自有分寸。”唐拂衣笑了笑,低头在苏道安额上落下一吻,“别担心。”

苏道安抿着嘴,没再说什么,只是错身离开。惊蛰牵了马,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唐拂衣才收了笑,对陆兮兮道了声:“走吧。”

陆兮兮挑眉,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走了一阵,又凑过去问唐拂衣:“你说她信了么?”

“信什么?”唐拂衣问。

“那当然是……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啊。”陆兮兮道。

“应当是没有吧。”唐拂衣想也没想便答。

“没有?”陆兮兮有些惊讶,“那她就那么走了?”

“嗯,你的那番说辞应当是骗不过她,她愿意离开……”唐拂衣说着,轻轻抬了抬唇角,“应当只是单纯的相信我。”

“……啧。”

陆兮兮抱起双臂蹭了蹭,颇有些嫌弃的退开了半步。

第182章 伤疤 “所以今日,是我要杀你们。”……

之后地一路陆兮兮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唐拂衣自然也是保持着一贯地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监狱大门,北地十一月地寒风穿过甬道,却被火焰所散发出的,强势的热量挡在了刑讯室外。

三人早已经被带到了这里,隔着一道木栏,有气无力的或躺倒,或靠坐在墙上。一见到唐拂衣走进来,却又都挣扎着爬起,挤到木栏边。

“家主……唐家主……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不是故意的……”他们拼了命的向唐拂衣的方向伸手,像是悬崖边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家主……您放了我们吧……求求您了……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喝酒了……求求您了……”

“是啊……求求您了,绕我们一命吧,我们再也……再也不敢了……”

唐拂衣站在那木栏外五步之遥,面无表情,沉默着盯着那三人瞧。

陆兮兮则是轻轻拍了拍那领路的将士的肩膀,伸手塞给他一颗银珠。

“陆姑娘,这……”

“欸,拿着,家主让给的。”

那将士刚想说什么,却被陆兮兮打断。

“不瞒你说,这三个人有些特殊,除了出卖了城中的消息外,还与我们家主有点私人恩怨。”她压低声音,暗戳戳道,“你今日值守也累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就拿着这钱叫上其他兄弟们一同去喝个茶,歇一歇。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卖家主这一个面子。”

“这……陆姑娘言过了。”那士兵微微低头,“那属下先行告退。”

“嗯嗯。”陆兮兮笑着点头,“快去吧去吧。”

刑讯室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那声音本不大,却极其刺耳,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那三人的身上,令人本能的噤声颤抖。

而在唐拂衣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个瞬间感受到了如坠冰窟的恐惧。

“你……你要干什么……”

“我们……我们不过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知道你……你出去做了什么……我们……”

“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们……我们是离城人,你凭什么随意处置我们!”

“我们要见统领!要见苏……”

“苏统领不会来,我也不会让她再见到你们。”唐拂衣忽然出声打断,“泄密一事,无论是否故意,你们都死不足惜,不过我来此之前,苏统领倒是叮嘱过我,她说若只是平民百姓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稍加惩戒便好,不必过于苛责。”

“我答应了她,也不准备食言……”

“太……太好了……”那三人如劫后余生,松了口气,面面相觑着露出颇有些欣喜的笑。

“所以我今日是来找你们算另一笔帐。”

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笑容凝结在嘴角。

三人再度望向唐拂衣:“你……你什么意思……”

而后者隔着木栏,居高临下,目光冰冷,看着这几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三个死人。而在她身后,陆兮兮抱臂靠在门框边,这个总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地女人,真正面无表情的时候,周身的杀气反而比唐拂衣更为浓重。

“两年前……不,现在应该是三年前了。”唐拂衣盯着这几人,悠悠开口,“草原十二部以火攻城,大火烧毁了城郊的大片农田,恰逢冬日大雪,瘟疫,饥荒。”

言及此处,那三人已然色变。

“彼时几乎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被拿来充饥,饿到不行的时候,大家便想吃人肉充饥,然而,苏统领却下了宁肯饿死,禁食人肉的严令。”

“这一禁令引起了许多百姓的不满,嚷嚷着要将她逐出离城,但不论抗议的声音多么高涨,她都不肯退让半步。”

“由于镇压的手段严厉,慢慢地,那些抗议之人也不敢再多造次。但仍有极少数人心中不服,试图报复,却又不敢与之当面对峙。”

“于是,你们趁着她生病,以惊蛰的名义骗她在夜晚外出,又用婴孩的哭声将她引到小巷,趁其不备……”

那三人的面色是已是煞白,因为过度惊恐而微缩的瞳孔中,映出唐拂衣那张带了些悲戚的脸。

“你们料定她的第一选择一定是护着孩子,便用斧头劈砍她的后背,而后……”她喉头哽咽,停顿了许久,才颤抖着继续往下说,“而后……就那样将重伤的她一个人丢在了那条巷子里……”

“那天晚上还下着大雪……若非惊蛰担心她偷偷熬夜去她房中看了一眼,发现她不在后着急出来寻找,她早就已经死在了雪地里。那样的巷子,又下了一夜的雪……尸体都未必能第一时间被找到。可纵使如此,那场无妄之灾,也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去……”

唐拂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些恨意,自责,后怕,交叠在一起,化作深入骨髓的痛苦,流窜在字句之间,听之令人不禁心痛。

“她的身上有许多伤,背后那两道疤尤其可怕,一道从脖颈横亘整个背部,另一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横向劈成两段……”

陆兮兮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地挪开了目光。

“那是最致命的伤,可也只有那两道,不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我缘由。”

“从前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战场上的情况太过凶险,她太过害怕才不愿意再回忆或是提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极力回避的是怎样一段不堪的过往。”

“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件事情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你们落荒而逃,她没有看到你们的脸?”

唐拂衣红着眼,深吸了口气,极力维持声音的平静。

“苏道安确实并没有看到,但匆匆赶去的惊蛰在路上看到了你们身染鲜血慌慌张张的模样。你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苏道安不愿追究……”

“追究?!她凭什么追究!”一声凄厉的爆喝打破了屋中虚伪的平静,“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死了!为什么不能吃他们的肉!为什么?!”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三岁,他就那样活活饿死,他明明可以活下来!只要吃了那些死掉的人的肉,他就可以活下来!”

陆兮兮皱着眉睁开眼,看那其中一人似乎是忍到了极限,怒吼之间,涕泪横流,而他咬牙切齿的提及吃人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贪婪与凶狠,以及几乎疯狂的兴奋。

“她不追究?是她杀了我的孩子!她凭什么追究!她害死了离城那么多百姓,她怎么敢追究!她该该死,该下地狱!就算是被扒皮抽筋千刀万剐她都死不足惜!”

恶鬼般的嘶吼在狭小的室内撞来撞去,撕扯着唐拂衣的耳膜,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着等那人冷静下来之后,才又开口问他:

“那为什么,在那之后,你们没有再行反抗?”

“我……”

那三人猛地怔住,而唐拂衣原本也并不对他们的答案抱有期待。

“我无意评价在那种情况下孰对孰错,我唯一认定的事实是,这么些年,你们一面对苏道安诅咒连连,一面心安理得的在离城寻求她的庇护……哦不,你们并非心安理得,或许还是有些心虚。”她忽然冷笑一声,“在我来到这里之后,你们看到了我对她的重视,于是你们开始担心,若她向我告状的话,这离城是否还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于是,你们抓住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将我们二人都不在城中的消息出卖给了萧国。”唐拂衣的唇角浮起一丝讥讽,“是啊,萧国攻下了离城,苏道安自然也没有活路,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你们做过的脏事。”

“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唐拂衣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们大约是搞错了什么,我今日并不是与你们来辩论此事,之所以与你们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

三人的闻言大惊,陆兮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上前来。一手背在身后,单手轻轻松松就打开了牢门上的铁索。

“你……你们……你们不能这样……那件事……那件事统领明明已经说了不再追究,你们不能杀我们!”

那三人惊恐不已,争先恐后地向后退去,直到撞上坑坑洼洼得墙壁,才终于退无可退,颤抖着抱成一团。

而下一秒,只见陆兮兮一直背在背后的手臂伸了出来,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柄看起来已经有些生锈的利斧。

“苏道安不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她也不想杀你们。”唐拂衣接过那斧头,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所以今日,是我要杀你们。”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什么杀不杀的。”陆兮兮抱臂靠在牢门,冰冷的目光中透着些许戏谑,“只是一人砍两斧头罢了,你们不是试验过了么?死不了的。”

“也不是什么打错,下辈子注意些就好。”她言罢,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别过了脸。

跃动的火光包裹住凄惨的哀嚎,暗红色的墙壁与腐木又溅上新的血迹,悔恨与痛苦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哐”地一声闷响,唐拂衣转身,走到陆兮兮身边。

“完事儿了?”陆兮兮睁眼问她。

“嗯。”唐拂衣整张脸和脖颈都溅满了鲜血,她耷拉着脑袋,双手垂在身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疲惫与失落。

“怎么?后悔了?”陆兮兮开玩笑道。

“悔。”唐拂衣闭上眼,齿缝间挤出几个零星的字眼,包裹着浓重的恨意与自责,“那样艰难的情况,我竟……让她独自一人来面对……”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颤抖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我来的太晚了。”

陆兮兮皱眉叹了口气,瞥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牢房,伸手安慰般拍了拍唐拂衣的肩膀:“你去洗洗,洗干净点,可别让小将军看出来什么,这里交给我。”

唐拂衣红着眼沉默了一会儿,一声“多谢”出口,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陆兮兮没说什么,只是任由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头哭了一会儿,待到哭声渐弱,才轻轻拍了拍唐拂衣的后背。

“好了好了,快去吧。”她轻轻一笑,“我们苏统领那么聪明,若是拖得太久,怕是不好蒙混过关。”

“……好。”

唐拂衣深吸了一口气,快步离开的时候,她感受到身后坚定而有力的目光,没有再回头。

第183章 立春 “是熟人呢。”

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唐拂衣去到苏道安屋内的时候,后者正坐在桌前埋头捣鼓着什么东西。

炭盆燃得正旺,薄薄一层窗纸隔开屋内屋外两个不同的世界。

苏道安已经换下了白日里的劲装,着了件宽松的睡袍,两边的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两截看起来精瘦的手臂,烛光下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昭示着这表面的骨干之下暗藏的力量。

她左手握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右手握了一把小刀,似乎是在木牌上仔细地刻着什么东西。

唐拂衣走过去,绕到苏道安背后,将滑落在地的披风拿起来,叠好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有人进门也不抬头看一眼?如果进了贼怎么办?”她弯下腰,自身后轻轻抱住苏道安,言语间,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那块木牌上,顺着刀刻的纹路,却看不出具体是何物。

“惊蛰不会随便放人进门,更何况会不敲门就进我房间的唯有你一人而已。”苏道安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她的心情似乎不错,“事情处理完了?”

“嗯。”唐拂衣抱着苏道安,不知名的清香钻进鼻子里,驱散掉仍残留在骨血中的腥臭,令人无比安心。

陈旧的伤疤如一条肉色的蜈蚣,探出后领的那一段趴在后颈上,隐藏在散乱的发丝间,绵延到耳后,刺痛了唐拂衣的双眼,她忍不住低头,亲吻那道不合时宜的狰狞。

“痒……别弄。”苏道安缩了缩脖子,轻笑了一声,又问她,“感觉你去了挺久,发生什么了么?”

“和陆兮兮说的无异,我又问了些细节,所以耽搁了些时间。”唐拂衣道。

“那最后怎么处理了?”苏道安又问。

“打了一顿,赶出城了。”唐拂衣答。

“这么严重,都说了如果只是百姓就别太计较了。”苏道安故作不满,实则玩笑的嘟囔了一句,她刻完最后一笔,将那木牌十分满意地拿远了些瞧了瞧,才放下刀,反手摸了摸唐拂衣像小狗一般探到自己肩膀前的脑袋。

“再无辜也总要施以惩戒,否则大家都一不小心了。”唐拂衣说着,伸手指了指那块木牌,自然而然的换了个话题,“这刻的是什么?”

“轻云令。”苏道安声音轻快。

“这就是……”唐拂衣拿起那块木牌,蹙眉端详了片刻,还是略有些迟疑,“轻云令?”

“这是我仿照着刻的。”苏道安点点头,指了指桌前的笔架,“呐,令牌在那里。”

唐拂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桌前的笔架上,悬了一块次镶了金边的暗红色令牌。

“你还记得我们离开瀚漠城时的事吗?”苏道安问。

“自然。”唐拂衣点点头。

彼时那国师方才下令放行,秦玉鞍与秦铁衣将她们送到城门口,一路上苏道安却都心事重重,都临别时,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回头走到了她们二人的面前。

“秦将军,小秦将军。”她开口,目光认真而严肃,再犹豫片刻之后,才终于问出了口。

“若轻云令出,以你二人如今的立场,可还会前来赴约?”

大约是没想到苏道安竟会在此时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秦玉鞍与秦铁衣皆是一愣,然而很快,前者便回过了神。

她微微一笑:“姑娘此问,便让铁衣来答吧。”

秦铁衣没有犹豫,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于她而言似乎已经是烂熟于胸。

“盛世则隐,乱世当聚。轻云令出,有召必回。”

“先前走的太急,没有来得及和你解释,后来在月川,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苏道安伸手将那块令牌取下来,和自己刻的这块并排放在一起。

“轻云令与轻刀一样,都是轻云二十四卫的信物。当年北萧建国之后,太祖赐给二十四位先辈一人一把轻刀,而苏氏这边,则是派专人打造了这独一无二的轻云令。二十四卫各自散去后,轻云骑便皆归苏氏令下,这轻云令便一直收在我家祖传的匣子里,再没有派上过用场,我也只是小时候听祖母说起轻云骑过往的时候见过一次。”

苏道安看着那块令牌,眼中流露出些许怀念与依恋。

“四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母亲虽未完全预料,却也早已有所防备。在事发之前,她便让惊蛰将家中顶顶重要的东西都带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了这一块轻云令。”

“只是后来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便没有再想起此物,如今……”

那令牌正中是“轻云”二字,围绕在其周围的,则是形状各异的云纹,仔细数数,竟是刚好二十四朵。

尽管颜色暗沉,金边上遍布划痕,但哪怕是再外行之人,只要看上一眼,也能体会到暗藏在那精致细腻的纹路间的,世间独一无二的灵气。

而苏道安刻的这个……

唐拂衣的目光在这二者之间逡巡了许多个来回,才发现她应当是故意没有刻出“轻云”二字,至于其他的部分……唐拂衣再次仔仔细细地比对,总算也是稍微找到了一些“神似”之处。

“其实,事情过去这么些年,可能许多传承都早已经断了吧,就连我自己,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见到立夏,大概也不会想起这么一桩旧事。”

“但既然立秋与立夏给了我那样的答案,那我想,如今战乱又起,而苏氏血脉未断,至少,我不能辜负了那些仍然在坚守着轻云二十四卫之名的人。”

苏道安说着,将自己刻的那块木牌拿起来。

“不过原本的令牌我也只有一块,也不能随便糟蹋,所以我就想照着刻一个新的,再用墨水将纹样拓到纸上,这样,如此,她们若是看到了,自然会来询问我的所在。把轻云两个字去掉,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唐拂衣点头。

苏道安又叹了口气:“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将这些纹样散布出去。”

“这个不难。”唐拂衣站起身,搬了张凳子坐到苏道安身边,“让孙氏的商队带去各地便好。”

“如今这般情势,孙氏的生意还好做么?”苏道安有些惊讶。

“自然是不如以前好做,不过把孙字去掉,大家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唐拂衣道,“毕竟谁会与钱过不去呢?”

“唔……”苏道安眨了眨眼,“这些事儿我倒是不大懂。”

“无妨,尽管交给我就是了。”唐拂衣伸手摸了摸苏道安的头发,半开玩笑道,“不过如果用你这块牌子来找,恐怕是有些难。”

“什么意思?”苏道安不解。

唐拂衣哭笑不得地盯着她这幅懵懂不解的模样看了一会儿,又想起方才她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的模样,一时也不忍心说的太过直白。

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

“还有木牌吗?”她问。

“有。”苏道安转身从身后书架上的一个抽屉里又取出一块,递给唐拂衣。

唐拂衣接过来,拿了刀,三下五除二便刻出了一个角落的花纹。

“咦?”苏道安愣了愣,她连忙将那令牌拿来,一比对,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好厉害……”她支支吾吾地感叹了一句,又扭头看了看桌上自己刻的那个,明白过来唐拂衣想说什么之后,忽然就觉得有些尴尬。

“嗯……那……那就……都交给你吧!”她挠了挠头,将自己刻的那块木牌翻过来,正面朝下合在桌面上,又像是在为自己找补似的,故作不满地嘟了嘟嘴。

“早说你会做这个我就不刻了,浪费时间。”她站起来,绕过案桌走到床边坐下,“明天再做吧,本将军困了,要睡觉了。”

唐拂衣看着她挺直身子认真坐在床上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吹灭了案桌上的蜡烛,走到苏道安的床边。苏道安抬头看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便被不由分说扑倒在了床榻上。

那动作之大,带起的风吹灭了床边的最后一盏烛火,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呀!”苏道安惊叫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唐拂衣近在咫尺的脸,“你做什么!”

“将军不是要休息?”唐拂衣的唇贴着苏道安的耳廓,温柔沙哑的嗓音在这迷蒙的黑夜中越发缱绻。

“小女子来为将军暖床。”她压低声音,顺手拉起被子,自然而然的盖到两人的身上。

“唔……”苏道安似乎是愣了愣,低声嘟囔道:“可是暖床不是要提早暖的吗?现在暖的话,等你暖好,本将军都要冻死了。”

“嗯,嗯。”唐拂衣声音中笑意依旧不减,“所以将军再靠我近些,若真着了凉,小女子地脑袋可就不保了。”

“哼。”苏道安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而后乖乖地往唐拂衣怀里又蹭了蹭,唐拂衣则是顺势将她又抱的更紧了些。

一夜好眠。

第二日唐拂衣醒过来地时候,苏道安人已经不在身边。

最初的怔愣过后,唐拂衣环顾房间,果然发现昨夜还挂在一家子上的那套银色轻甲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的校场传来整齐的操练声,唐拂衣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洗漱过后,又坐回到案桌边,继续细细将昨日只刻了一点地木牌完成。

印着轻云令纹样地绢布被绑在孙氏商队最显眼的地方,随着队伍的脚步去到各个角落。

很快,她们二人便收到了秦玉鞍的信,信上直言,她们母女受恩于曾经的瀚漠王,如今西域战事焦灼,而他们一家作为人质住在瀚漠城,若是直接离开,瀚漠或有为难。

“她们二人已经取得了漠勒王的许可,只要战争结束,就会放她们离开。届时,会尽快赶来离城。”

唐拂衣复述完信中的内容,苏道安也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年关将近,离城越来越热闹,唐拂衣与苏道安也越发忙碌。

终于在除夕之日,她们等来了第一个拿着信物的姑娘。

依旧是熟悉制式的轻刀,刀柄是不同于以往见过的苍黄。

“是熟人呢。”

苏道安抚摸着刀柄,轻笑了笑。

惊蛰比唐苏二人到的更早,唐拂衣推门而入之时,一眼便看到厅中那人一身布衣短打,腰间缠了一排木格,悬着的两个布袋子除了旧了些,与从前别无二致。

“你是……”唐拂衣瞪大了双眼,“葛……葛司医?”

她似乎还有些不敢相认,眼前的这个姑娘尽管面容熟悉,却似乎是比从前要更瘦了一些,头发长长了许多,绑了个低马尾垂在脑后,散落在额侧的几缕青丝又给这双向来写满了自信的眼睛添了几分稳重。

“小姐,柒柒来晚了。”

见到苏道安和唐拂衣进来,葛柒柒绕过惊蛰,走到苏道安面前,含泪带笑,单膝跪地向她行礼。

“不晚。”苏道安弯腰将她扶起来,眼中亦是感慨万千,“你来的刚刚好。”

故人相逢,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归于两句简单而平常的招呼。

而后,葛柒柒的目光再次越过苏道安,落到唐拂衣的身上。

“许久不见,唐家主。”她走上前,笑着迎上唐拂衣的目光,“我早已不是什么司医,家主不如称呼我另一个名字。”

“轻云二十四卫,卫首,立春。”

第184章 瑞雪 来年,想必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

唐拂衣足足愣了好几秒的时间,直到惊蛰走到葛柒柒身后,而葛柒柒双手抱胸,有些无奈的问了她一句:“有这么惊讶么?好歹我从前也是经常出入千灯宫的啊。”

“确实不曾料到。”唐拂衣老实点头,“虽说是进出频繁,但……也从未听你如惊蛰小满一般,提起过立春之名。”

“那倒也是。”葛柒柒了然,“不过彼时轻云令未出,我没有必要以轻云卫之名生活。”她这么说着,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啊”了一声,转身又快步走回苏道安身边。

“小姐的病如何了?”提及此事,屋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都怪方才惊蛰一直拉着我说些有的没的,我都把这件重要的事忘了。”

“先前我与你们断了联系,小姐在离城恐怕也拿不到药,也无人能帮小姐施针,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不必如此紧张。”苏道安走到桌边坐下,看其余人也是面色阴沉,又笑着补了一句,“你们都是。”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难熬,但后来也就习惯了,每次发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出两个时辰,便可……”

她说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忽然顿住。

“说起来……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吧。”她皱起眉,看了看唐拂衣,又看了看惊蛰,声音里有不确定,亦暗含着些惊喜。

惊蛰愣住,下一刻,犀利如刀地目光落到唐拂衣的身上:“小姐与你一同不在离城的时候,庄生晓梦的毒没有发作过吗?”

“这……”唐拂衣如梦初醒,“没……没有吧……”

她快步跑到苏道安身边蹲下:“涉川,你……你有发作过吗?你……你不会是……”

她紧张地抓着苏道安的双手仰头看她:“你不会是……是瞒着我吧?”

“你别急,我没有瞒着你。”苏道安连忙道,“我们几乎日日在一起,更何况这病来势如此凶猛,就算是我想瞒,也不可能次次瞒得滴水不漏不是么?”

“……”唐拂衣冷静下来,觉得苏道安说的有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疑惑。

“那这是……为何?”她拖了身后的凳子坐在苏道安身边,蹙眉道,“咱们这一路也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和特别的药吧。”

“嗯……”苏道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先不说这个。”她转而望向葛柒柒:“柒柒,你在外这些年,可有找到什么根治的方法?”

“方法是知道了,但人却一直未有找到。”葛柒柒提起此事,似乎也是十分苦恼,“最开始我去到苗疆的时候,因为不熟悉情况,只能在外围活动,但外围的居民对于蛊虫之类的东西似乎并不熟悉,此事我之前在信件中也已经有说明过。”

“嗯。”惊蛰一面点头应和,一面搬了两张凳子过来,一张放在葛柒柒身后,一张则是放在自己身后,“先前你说,那片山林中有许多奇异的草药,但那里的人们出了隐居在深山以外,与平常的村落没有什么差别。”

“对。”葛柒柒自然而然的坐下,继续道,“后来我与你们断了联系,原本十分焦急,但我一人之力也不可能去到离城,便想着,不如先继续调查此事,等待你们后面再与我联系。而后一次机缘巧合,我接触到了其内部的村落,花了很长时间与那里头的村民混熟,这才打听到了庄生晓梦的秘密。”

唐拂衣与苏道安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望向葛柒柒,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这种用毒虫的尸体制成的白色粉末,最开始在苗疆是作为药物被制作出来,其目的是让重病之人减轻痛苦。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为生病后可以没有痛苦而高兴,却忽略了其副作用,药物的滥用最终导致了一场极大的灾难,苗疆中人死了大半。”

“从那之后,圣女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准再使用和制作这种药物,也是在那段时间,大家发现此毒无解。唯一能称之为解药的,只有苗疆圣女的鲜血。”

言及此处,葛柒柒有些丧气垂下了头,她只是沉浸在自己即将说出口地那个“坏消息”,却忽略了屋中其他人略有些怪异的神情。

“在苗疆,圣女之所以被尊为圣女,是因为她的血可以化解所有的蛊毒。然而先代圣女却爱上了一个中原男子,怀上了他的孩子。那时的苗民们认为与外族人通婚生下的孩子不能继承这一神奇的血脉,对当时的圣女多番指责,试图说服她自愿小产,圣女忍无可忍,逃出了村子,至今已有几十年音讯全无。”

“无知。”惊蛰忍不住开口低斥了一句。

“确实如此。”葛柒柒道,“不过我无意去干涉他们自己村落的事情,只是这圣女下落不明,庄生晓梦恐怕也……”

她说着,忽然瞥见唐拂衣与苏道安两人颇有些微妙的神情:“你们……俩,那是什么表情?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呃……”

葛柒柒不知道眼前这位“孙家主”正是苗疆圣女的后人,更不会知道那两人曾经度过一个多么荒唐的夜晚——在那个夜里,苏道安咬破了唐拂衣的嘴唇,血腥与爱意同样刻骨铭心。

苏道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此时,于是她偏过头,故作逃避,给自己倒了杯水,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葛柒柒不好为难苏道安,却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唐拂衣蒙混过关。

“你知道什么么?”她蹙眉,目光中满是怀疑,“还是你做了什么?”

“呃……我没……只是有些震惊……”唐拂衣咽了口口水,面对葛柒柒的质疑,她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心虚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还是惊蛰出面,给她解了围。

“总之,不论如何,小姐如今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再发病,若是以后也不再发作,那那苗疆圣女人在何处,与我们而言也就无关紧要了吧?”她开口道,“或许小姐本身服下的剂量也不多,这么多年多次发病,身体中的毒性衰减消失了也说不定。”

“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有这个可能。”葛柒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唐拂衣见状在心里松了口气,趁着葛柒柒被惊蛰的话吸引,她赶忙站起身:“好了好了,今日是除夕,咱们久别重逢,也别只顾着聊这些,不如一同……”

话音未落,便听闻窗外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

惊蛰目光一变,眨眼人已在窗边,其余三人也跟着赶过去,她们如今所处的屋子是在二楼,却只见楼下被茫茫白雪覆盖的院子里,有一人气鼓鼓地站在原地,身上与头发上都是细碎的落雪,一个托盘落在地上,同时被打翻在地的,还有那托盘上放着的两个空着的茶盏。

“我!我刚洗干净的茶盏!”

小满怒目瞪着不远处笑嘻嘻地陆兮兮,蹲下身抓了把雪,也来不及团成团,就这样小跑了两步,丢了过去。

然而那松垮的雪球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半点都未沾到陆兮兮的衣角,陆兮兮装模作样的“哎呀”了一声,激得小满更是气的原地直跺脚。

“小满!你那雪球太小了!”葛柒柒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你做个大的砸回去呀!”

小满闻声似是一愣,而后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左右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这扇开着的窗,见到葛柒柒的那一刻,更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过后,是更深的欣喜。

“柒柒,你……”

又一个雪球当头而下,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这下不仅是小满,屋中的四人也同时被吓了一跳。

“陆兮兮!”小满大叫一声,哪里还有和葛柒柒打招呼的功夫,“我打死你!”

这一次,她直接捧了一大捧雪,一面用力压紧,一面气势汹汹地向陆兮兮冲了过去。

“哎呀妈呀,我错啦!”陆兮兮见势不对扭头就跑,一面跑一面笑嘻嘻地认错。

葛柒柒趴在窗边,探出些身子望向她们二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久不见,小满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大概只有在她面前会这么凶吧。”惊蛰接了话。

“咱们也去和她们一块玩儿呗。”葛柒柒回头看向惊蛰,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与兴奋,“苗疆不下雪,我也好久没有打雪仗了。”

“可我还有……”

“有什么事都晚些再说吧。”苏道安打断惊蛰笑道,“今日是除夕,哪有一直拉着人干活的道理?”

“就是,还是小姐通透!”葛柒柒一面点头一面继续揶揄惊蛰,“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死板?”

“我……”

惊蛰面上掠过一丝惊慌,而这样的表情,又令唐拂衣忍不住有些惊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在惊蛰的脸上发现一个新的表情,她都会产生一种一种莫名的欣慰与满足。

“走了,磨蹭什么?”葛柒柒一把抓住惊蛰的手,拉着她出了门。

惊蛰一边走,一边又转过头又望向苏道安,直到后者微微颔首示意,她才终于放下心来,跟着葛柒柒一同出了门。

屋中又恢复了安静,苏道安顿了顿,再转过身,望向窗外,没一会儿,便见到葛柒柒脚步轻快的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惊蛰跟在她身后,两把轻刀,一把悬在后腰,一把悬在侧边,刀柄上的宝石在冬日的暖阳下折射出漂亮的光。

这个角度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但唐拂衣与苏道安却都能感受得到那其中的平静与欢喜。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看着葛柒柒和惊蛰一前一后出了门,苏道安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像许久没有过过这么悠闲的年节了。”

她说着,后退半步,缩回了身子。

“涉川也想打雪仗吗?”唐拂衣将窗户关好。

“不太想。”苏道安摇了摇头。

“那涉川想做什么?”唐拂衣问。

“嗯……”苏道安看着窗户想了想,“这么好的太阳,想搬个榻子到窗边睡觉。”

唐拂衣笑了笑,拉着她一同回到自己的房间,窗户边上,恰好摆了一张软榻。

她在那上头铺好软垫,苏道安躺上去,阳光隔着窗纸落到她的身上,像是一张柔润而温暖的大毯子。

大约是太舒服了的缘故,苏道安很快就沉沉睡去。

唐拂衣坐在她身边,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抬头看白花花的窗纸外,瑞雪无声。

来年,想必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

第185章 来得正好 “一点不晚,”她开口,“来……

继葛柒柒之后,年节外第一个来到离城的亦是故人——轻云二十四卫,卫二十一,大雪。

这是唐拂衣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活在苏道安口中的苏家密探,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又或许是故意为之。这位名叫孔英的姑娘,从长相到身高再到身体,从头到尾都写了“普通”二字。

若是混入人群之中,除非特别相熟,否则恐怕是难以认出。

与惊蛰一样,她的先辈也在当年北萧建国后,选择留在了苏氏,世世代代,到如今,已是苏氏最优秀的密探。

看着苏道安与她说笑的样子,唐拂衣不由想起苏道安曾经告知自己,正是此人,仅凭自己神志不清时叫出的那一声师父,一路查到了她南唐,孙氏,苗疆——她甚至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底细。

盛世则隐,乱世当聚。轻云令出,有召必回。

苏道安并不认为曾经的那二十四人共同立下的誓言能绵延百年,简简单单十六个字,难抵岁月艰难,世事无常。

再者沧海桑田,曾经队伍中驰骋沙场的大将皆已卸甲归田,到如今又有几人还能保有当年的飒飒英姿?

但身为苏氏后人,若生逢乱世却还令此令蒙尘,那便是对先祖功绩的辜负。

因而她放出此令,若仍有候召之人,自然也会应召而来。

本想着除去原本就在苏氏的几人与秦家母女,若是能再召回一二那便是十分不错,若其中,再能有半数这么多年仍然不惰骑射,那便更是意外之喜。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出了正月,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离城,甚至连原本准备好的住处都已经不够,只得紧急将苏道安养伤时住的那间客栈腾出来,专门给她们居住。

从银装素裹到春暖花开,再到夏日将尽,秋风渐起,除去秦玉鞍与秦铁衣,整整二十二人,一个不少,全部都聚集在了这座边地的小城。

而在这二十四人中,骑术武艺俱佳者,竟足有十九人之多。

最年轻者年方十四,父母亲族死于战乱,而她带着母亲的遗志孤身北上;而最年长者已近古稀,拖家带口,来到这里之后,当着苏道安的面,将那把象征着信誉与骄傲的刀,交到了自己孙女的手上。

天气渐渐转凉,离城却越发热闹。

出于对二十四卫特殊性的考量,苏道安并没有把她们直接编入银鞍军,而是给她们单独划分了一块区域,以供大家聚在一起操练或是互相指导切磋。而她本人,也常常会在闲暇之余,与大家一同操练阵法,比试武功。

大约是因为志同道合,这群来自天南地北性格各异的姑娘,很快便互相混熟,打成一片。

苏道安坐在校场旁的草地上,一手捧了个蜜饯罐子,另一只手拿着叉子,悠闲的插了个梅子,刚想往嘴巴里送,却只见场中惊蛰与立冬二人一刀一剑,战至酣处,又忍不住举手与众人一同高呼“漂亮”。

“别举太高,灰。”唐拂衣刚听手下人汇报完事情,恰好走过来,抓着她的手放下,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怎么样,谁赢了?”

“还没分出来呢。”苏道安乖乖将梅子塞进嘴巴里,一面嚼一面问她,“你那边呢,是什么事?”

“是个不错的消息。”唐拂衣笑了笑,“姜照云派人传来的消息,西五部也递了降表,希望能与我们和谈,过几日我需要往风雪关去一趟。”

“真的?”苏道安眼睛亮了亮,“如此一来,便只剩位于雪山之下的阿勒,雅兰和塔塔尔三个部落了还不肯归顺了。”

“嗯。”唐拂衣点头,“只要能限制住这几个部落之间的往来,这三个部落即使再富饶也不足为惧。”

苏道安抬头看了看天,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唐拂衣看着她这幅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气,“这么好的消息,怎么好像我家小将军并不高兴呢?”

“我都等不及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苏道安撇了撇嘴,“启凉投降已有一月有余,六日前我收到铁衣来信,说她们一行人都已经向漠勒王辞别,准备往此处来了,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唐拂衣想了想,开口道:“她们两人过来大约是快,但是一方面瀚漠毕竟是她们的家乡,总还有一些亲人朋友需要辞别,另一方面带上父母家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会耽搁时间。所以你也不必着急,再多等两日也无妨。”

“说的也是。”苏道安觉得唐拂衣说的有理,便只是点了点头,又从罐子里差出一个梅子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看向场中。

惊蛰更善用刀,为了防止误伤,她用的是一柄木制的长刀,而立冬所用的长枪,枪尖也用白布裹住,尽管胜负未分,但两人来来回回许多个回合,到现在皆已有些气喘吁吁,想必很快就能分出高下。

恰逢另一边解散休息,场边除了其余二十四卫以外,也聚集了许多银鞍军的士兵,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很快就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拨,分别给各自支持的一方欢呼造势。

只见那比人还高地长枪在立冬手中却宛如游龙,她将枪尾撑在地面,自后向前一个翻身躲过挥下地凌厉长刀,一脚踏在刀背上,顺势刺出一枪,而惊蛰当即果断松开握刀的手,蹲伏在地同时横扫像立冬地脚踝。

后者对这招明显是始料未及,摔倒在地,而惊蛰也趁此机会,再次捡起了地上的长刀。

场周响起一阵欢呼。陆兮兮今日恰好得闲也来看比武,原本只是碰了个小碗悠闲地磕着瓜子,看的兴起,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屈肘顶了顶坐在她身旁的葛柒柒。

“欸,朋友。”她开口问道,“你们这个……这个二十四卫,这个顺序是怎么排的呀?”

“那自然是按照实力强弱来分的喽。”葛柒柒想也没想便答,目光依旧念在惊蛰的身上生怕错过分出胜负的瞬间。

“是嘛……”陆兮兮若有所思,“那这么说,你的先辈是最厉害的喽?”

“那不然呢?”葛柒柒理所当然,一脸骄傲。

“哦……”陆兮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是你的先辈难道不会武功?”

“谁说她不会?”葛柒柒转过头来蹙眉看她。

“因为你不会啊。”陆兮兮道。

“那是因为我母亲不会啊。”

“那为什么你母亲不会?”

“因为她与我一样都是毒医,只需要能自保便可,不需要上战场。”

“可是轻云二十四卫原本不就是骑兵精锐么,不上战场也能排名第一?”

“这……”葛柒柒愣了愣,面上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但很快,那些困扰便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掀起的一模坏笑。

“你不服?”

“不服。”

“是嘛。”她将小碗搁到一边,抬手抓上自己的头发。

陆兮兮还没反应过来她是想做什么,下一秒便见她从头发里抓住一根中指长的银针,

“诶,诶诶诶诶!别啊,我开玩笑的你这人,你这,”陆兮兮连忙站起身,一连退了好几步,结果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坐了个人,被绊倒,“哎哟”一声摔了个扎实。

“对不住对不住……”她一面道歉一面侧过头,恰好对上唐拂衣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到变形的脸。

“害,早说啊你,白瞎了我的道歉。”陆兮兮松了口气,一改方才的愧疚,拍了拍唐拂衣的肩膀,“谢谢你啊,好妹妹。”

“快起来!”唐拂衣懒得睬她,她被陆兮兮压得难受,手肘撑在地上,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好嘞。”

陆兮兮应了一声,刚准备爬起来,却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小心!”,她一回头,却只见那原本应当被握在立冬手中的长枪不知什么时候竟被击飞道空中,枪尖直冲向她二人所在的位置。

尽管用白布包裹,但这个距离与这个冲击力,若真就这样扎到身上,怕不是要丢了半条命去。

“哎呀妈呀!”陆兮兮嘴巴里惊恐大叫,身体的动作却丝毫不乱,她当即转身抱住唐拂衣就地一滚,躲开了那片位置。

白布包裹的枪尖扎撞坚硬的土地上,又是一声闷响,而后枪身无力的倒下,临近地面时又被一只脚稳稳拖住。

“涉川!”

唐拂衣一把推开陆兮兮,爬起身想看苏道安是否有受伤,却只见后者脚一抬,将那长枪又踢到空中,抬手,那长枪如有了生命一般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再度被握住的时候,枪尖已经再度指向场中。

“哦吼。”陆兮兮双手一摊,“老母亲~白担心~”

唐拂衣一把将她推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葛柒柒:“方才你们还有恩怨微清吧,请继续。”

“哦?”葛柒柒原本也就是开个玩笑,被这变故打断也失了兴致,唐拂衣的一句话,又令那一抹坏笑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啊?”陆兮兮愣住,“别啊!喂!”

眼看着唐拂衣已经是不打算管自己了,陆兮兮连忙爬起来。

“你别,别过来啊!你……啊!!!”她尖叫着跑开。

“别跑!”葛柒柒追过去。

然而如今却无人再有心思关注这一场小小的闹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校场中的三人所吸引。

惊蛰与立冬原本也担心的跑过来两步,见状却都停在了原地。前者一手提刀,目光中的不解很快就化作了了然与无奈,而后者的武器被击飞,如今两手空空,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

“立冬,我借你长枪一用。”苏道安上前两步,仰头冲她微微一笑。

立冬稍稍一愣,而后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场边。春分与她年龄相仿,同样善使长枪,亦是交好,见她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坐下,连忙笑着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惊蛰眼中的无奈并非空穴来风,这场比试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苏道安尽管并非自幼学习枪法,而更精弓术。但被困离城的三年间学的极快,出去西域走了一趟,回来后整个人都振作了许多,今年生辰唐拂衣又给她送了一杆好枪,多方加持之下,半年间进步堪称神速。

并非惊蛰刻意放水,如今离城的士兵中,除了那魏虎还能仗着蛮力与她拼上一拼以外,怕是已经没有对手。

“统领越发厉害了。”惊蛰看着抵在自己喉头的枪尖,笑着放下了刀。

“怎么你输了,反倒还如此开心?”苏道安撇了撇嘴。

“输给统领,自然服气。”惊蛰说着,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只是恐怕是无人能再与小姐一战了。”

苏道安眨了眨眼,她收了枪,环顾四周,众人的表情与惊蛰所言如出一辙。到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唐拂衣的身上。

四目相对,唐拂衣明白苏道安的意思,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只等着对方开口。

苏道安抿唇,她不是很想和唐拂衣比试,一是因为此人的武功路数太过灵活多变堪称诡异,应对起来太过麻烦;二是因为,自己曾经也与她打过几次,她总会有意无意的故意放水,而后再笑嘻嘻地夸自己厉害。

但是现下……

“你……”

她踟蹰着准备开口,却只听人群之外传来一声被马蹄声包裹的高呼。

“我来做你的对手!”

她心中一惊,与众人一同侧目望去,却只见一人一马自人群中让出的小道通过,行至自己面前,翻身下马。

那人手持长刀,皮肤黝黑,长发高束的脑后,不是秦铁衣又能是谁?

“铁衣!”苏道安惊喜道,“你来了!”

“是,我来了!”秦铁衣将那缰绳往唐拂衣手上一甩,又将披风和长刀一同解了丢过去,不由分说走到兵器架边,挑了一把趁手的木刀,站到苏道安面前。

“先前就一直想和你打一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撞上了那就今日如何?”

“今日就今日。”苏道安轻笑一声,提枪架在肩头,“我怕了你不成?”

这边火药味正浓,另一边秦玉鞍策马赶到唐拂衣身边。

“诶你这孩子……”话说到一半,眼看着已经拦不住了,只能无奈的转身向唐拂衣赔礼,“真是对不住,我这女儿性子野,一激动就顾不得别的了,家主莫要介意。”她一面说一面从唐拂衣手中把秦铁衣丢过去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无妨。”唐拂衣看着苏道安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模样,亦是高兴,“涉川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说话前,场中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看着一时半会儿分不出高低。秦玉鞍环视了一周:“看样子,是我们来的晚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