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校场 众目睽睽之下,那被击到空中的长……
“确定啊,你我都在这里,还能有谁?”
小满皱着眉从柜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却见到唐拂衣指了指窗外。她一转头,恰好见到那女人站起来,也正往屋内看。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惊蛰?”小满一步跨出柜子,奈何床就摆在窗边,她也没办法一下就飞到惊蛰面前,“你,你怎么在这里?”
惊蛰亦是皱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公主与我说今日要与你同去太后宫中请安。”
“什么?”小满大惊,“可可可,可她与我说,她是与你同去的啊?”
她说着又有些呆滞的看向一旁站着的唐拂衣:“这……”
屋内屋外,三人一时无话。
“公……公主她,一个人去了?”小满看了一眼外头的太阳,已经日上三竿。
“我去找她!”她说着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抹布,将抹布往唐拂衣手中一塞,转身急急忙忙地就冲出了寝殿。
唐拂衣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却见小满刚冲到宫门口,苏道安正提着裙子,一脸欢快地跨了进来。
惊蛰此时也已绕到了前院,四个人一下子都呆愣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
宫中地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面忙自己的事情,一面好奇地往这边瞧。
“呃……”苏道安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嘴,而后嘿嘿笑了笑,“我……本,本公主去给太后请安,刚回来,没什么事儿,大家都各自忙各自地吧。”
她说着又往里走了几步,唐拂衣注意到她裙子和披风下摆地白色绒毛都沾了些赃物。
灰色的污垢里隐约能看出些色彩,看着到不像是走在路上沾得污泥。
“公主!您……”小满一脸得不快,正想说些什么被苏道安打断。
“小满,我饿了!”她开口道,“什么时候用午膳啊?
“午膳还未到呢。”小满答了一句,还是有些不情愿,“您……”
“那先喝药吧!”
“喝药?”小满一个愣神,苏道安已经走过了她得身边,直往内殿而去。
唐拂衣原本也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小公主笑着冲她吐了吐舌头,心里头地那点子气却一下子全散了,想说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公主,您怎么不喝药就出去啊!”小满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我忘了嘛。”苏道安地声音传来,颇有些理直气壮。
“什么忘了分明就是故意地!”小满一边往厨房跑,一边道,“您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些心啊!”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记着。”
苏道安地声音隔了一段距离传过来,唐拂衣和惊蛰默契地相视一笑。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苏道安如此充满活力又欢快地声音,想来今日是有了什么好事。
“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准备离开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皇上,我便趁机讨了个允准,下午可以去城外的校场找何曦姐姐玩儿。”
午膳时,苏道安果然一面吃一面笑着将好消息说了出来。
“只要日落时回来就行。”
“啊?”小满在一旁又是一惊,“公主您大病初愈,校场风大当心着凉啊。”
“这日头这么大怎么会着凉?更何况我是去校场又不是去战场,玩玩不会有事的啦。”她说着看了眼唐拂衣,“拂衣陪我一起去吧。”
唐拂衣点头应下,她对这位大名鼎鼎地何帅好奇已久,如今终于有机会能一睹其风采,更何况自她来道北萧还未出过宫门,自然也是越发期待。
“公主我也一起去!”小满连忙开口道,转头又向惊蛰道:“惊蛰,你留下来守宫!”
惊蛰听着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苏道安出门通常都是由小满陪着,倒也不是她不想随侍在侧,只是若是让小满留下守宫,实在是很难让人放心。
相比之下,小满照顾公主也确实是更为妥帖。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备下,前前后后许多侍卫围着,走在萧都的大街上引起了不少的围观。众人纷纷都在猜测是宫中的哪位贵女出行,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唐拂衣看向苏道安,却发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透过帘子被风带起的缝隙,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地景象。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校场。
苏道安扶着唐拂衣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小满已经先行跑过去通报了守卫的士兵。
校场这样的地方鲜少有女子出现,更不要说是公主这样身份金贵地女子,再加上苏道安本也来的突然,两位士兵多少都有点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待,却还是行了军礼。
苏道安倒也并不介意,只是客气地说了句:“不必多礼。”
“你们不必紧张,何曦姐姐在吗?”她问道。
“在。”二人似乎对苏道安对何曦的称呼稍有些不太习惯,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其中一人回道,“何统领此时应当是在武场与人切磋。”
“好,你们不必去通报,本公主自己进去找她便是。”
“这……”两人面面相觑,似是觉得不妥。
“没事。”苏道安笑道,“本公主与何曦姐姐自由相熟,好久未见了,今日是领了皇上的圣旨来的,要给她一个惊喜。”
“你们若是去通报,反倒是坏了本公主的好事。”
她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本公主知道你们有军令不可违抗,但我这是圣旨,这里是萧都城,还是我比较大,所以要听我的。”
唐拂衣站在一旁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扯,也算是能明白小满对惊蛰说话的语气是跟谁学的。
圣旨只说了允准她来校场找何曦玩儿,可没有说要她给何曦一个惊喜。
更何况,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也还未可知。
大约是因为也确实听说过苏何两家的关系,卫兵最终还是松了口,放了行。
苏道安道了谢,带着二人一路直奔武场。
小满似乎对着地方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闷头跟着苏道安往里走,倒是唐拂衣头一次见这样的地方,十分好奇,忍不住四下张望。
这校场修的极大,也并不复杂,看起来像是军队临时驻扎之所。
从大门进,先是能见到一座马房,房中栓了两三匹老马,体格瘦弱,就连低头吃草的动作都可见疲态。
过了马房再往里走是三条并行的胡同,胡同两侧是并列的客栈,每间客栈的门口都挂了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北萧各方地名,看起来应当是临时驻扎在此的军队首领居住的地方。
但何曦在萧都城内有自己的府邸,想来也并不住在这里。
行动缓慢的马匹搭上这看起来已经空无一人的客栈,越发显得萧条。
过了胡同,眼前便是豁然开朗,空旷地土地上扎了许多营帐,有整齐地操练声从远处传来,听着人数并不算多,但整齐划一,颇有气势。
再往前便是武场,苏道安走得越发快,雪白地斗篷随着她的雀跃地脚步一颠一颠,唐拂衣从背后看,只觉得与她房中的那只肥啾走起路来的样子越发相似。
武场边围了许多人,兵刃相接发出地闷响从人群中央传来,夹杂着不断地欢呼与喝彩,人群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名白衣女子正与一黑衣少年切磋比武,那两人都只着了轻甲,一人持了一柄陌刀,刀头都用白布裹住,你来我往打得正酣。
然而,哪怕是不懂武术的人远远望上一眼,也能察觉出是那女子明显更占上风。
“欸,公主!”
小满的一声惊呼,被淹没在了喝彩声中无人注意,唐拂衣一转头,才发现自己才走神了一瞬,苏道安已经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跑向了人群。
她的个头和身形相比士兵们都矮小了许多,众人见到这么个小姑娘挤进来,一时间都怔愣着不知该做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路。
唐拂衣和小满连忙跟了上去,只见那武场中央,女子举刀的瞬间臂下似有破绽,少年趁机调转刀头,刀柄横扫向女子腰间,原以为是胜券在握,却未曾想对方持刀的手陡然一松。
那长刀顺着其右手虎口处顺时针向下一转,白布裹住的刀头抵住对方刀柄的瞬间又用左手握住,顺势往上一挑。
那少年本是铤而走险,如此姿势根本无法再借力,只得任由自己手中的陌刀被对方挑飞到空中,下一刻,女子身形一转,回身下劈,刀刃停在少年脑门前方寸,胜负已分。
赢得漂亮!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可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那被击到空中的长刀,竟是直向站在场边的小姑娘飞了过来。
“公主!”唐拂衣心中一惊,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似乎是傻愣在原地的苏道安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随手拔出身边一士兵腰间的短刀,横刀一挡。
只见她手腕处关节灵巧一转,那长刀凌空被卸了力,转了个圈,“啪”地一声落到了她身前的地面上。
而苏道安仿佛是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啊”得叫了一声,扑进了小满的怀里。
第32章 何曦 听说你师承扰月山庄白华真,风雪……
在场众人皆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那女子面色一变,来不及卸甲便快步往这边走过来。她身长六尺有余,步若流星,身形挺拔却不觉魁梧,寻常地陌刀被她握在手中竟显得有些许小巧。
她的长发高束在头顶,满是划痕地轻甲下是一件深蓝色交领长衫,腰间用黑色的腰带束住,脚下蹬了一双缎面短靴。
只这么简简单单地几步,已是英姿飒爽,锋芒尽露。
此人想必就是何曦,唐拂衣这么想着有些出神,直到她行至近前,才后知后觉地侧身让开半个身位。
何曦的目光扫过唐拂衣和小满,最后落到苏道安的身上,面上厉色更甚。
“谁放他们进来的?”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已有足够的威慑力,武场内一片寂静,一时间竟是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何曦见无人回应,心知了个大概,未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对苏道安道:“武场内刀剑无眼,并非玩闹之处,贵人还是快些回去,免得自讨苦吃。”
她言罢挥了挥手:“照云,送客。”
大约是因为本就生在武将世家,又两年带兵在边关,哪怕是未着重甲,何曦的身上仍有一股震慑八方地气势,唐拂衣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开口。
倒是苏道安听了这话立刻从小满怀里抬起头,开口道:“你唤我什么?”
她这一句问得气势十足,竟直接将那被称作“照云”的少年震得脚步都都有片刻停顿。
一是未曾想到这看起来娇滴滴地小丫头一开口竟也有如此气场,二是未料到竟有人敢用这种质问般地语气与何曦说话。
何曦回转的身形一顿,转头看向苏道安,这小丫头如今气势昂扬的模样与方才害怕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看着倒确实是有些眼熟。
苏道安见她眼中疑惑更甚,还是一副不认得自己的样子,离了小满两步跑到何曦面前,又踮起脚狠狠瞪了她一眼:“何初霁,你真是越发野蛮了!”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地吸气声,唐拂衣只觉得苏道安这一番动作下来,原本围在自己身边看热闹的士兵们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何曦这会儿可是真愣住了,她又上下下仔仔细细将苏道安打量了一遍。
“苏……涉川?”她张了张嘴,眼中略过一丝惊讶,“你是涉川?”
苏道安“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偏过身子,故作生气不理她。
何曦面上的表情立刻便松了下来,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冲周围人挥了挥手道:“没事了,这位是我的故人,大家各自去操练便好。”
人群散去,方才那与何曦切磋的黑衣少年却还站在原地。
何曦向前走了两步:“涉川,你怎的忽然来了这里?前阵子听说你大病初愈又感染了风寒,便一直都没有去看你,你的身体如今无碍了?”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万分温柔,唐拂衣明显看到照云立在一边露出了一个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苏道安立刻后退了两步,兔子一样躲到唐拂衣的身后。
唐拂衣没想到苏道安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目光和何曦交汇的一瞬,她忽觉尴尬,一时间不知该露出个什么样的表情。
“本来是好了,但你方才凶我,就又不好了。”苏道安道,“我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让我过来找你,想给你个惊喜呢。”
何曦素来知她孩子心性,再者方才也确实是自己未能认出苏道安来,便也不与她多分辨什么,只是柔声道歉:“是我错了,涉川不生气了。”
她说着又笑了笑:“的确是惊喜,两年不见,你真是长高了不少。”
女大十八变,两年前分别的时候苏道安年方十三,也还未入宫,不论是个头还是长相还是装扮都与现在差了太多,她一时未能认出来也实在是在情理之中。
苏道安“哼”了一声,指了指那少年问:“这是何人,为何不走?”
“这位是我的副官,姜照云。”何曦说着,又向姜照云介绍苏道安,“照云,这位是安乐公主。”
姜照云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他行了个军礼:“不知公主大驾,方才差点伤到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苏道安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本公主差点被你吓死了,你说恕罪就恕罪?可是恕不了一点儿!”
唐拂衣一听她这个语气便知道小公主又起了玩儿心,那少年果然浑身一震,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办好,只得向自家统领投去求助的目光。
而何曦在应对苏道安方面显然是颇有经验,眼看着苏道安活蹦乱跳地半点无事地样子,她便也不再做出一副温柔长姐地模样。
“苏小五,装一装得了,这点事儿能吓得到你?”何曦道,“你方才喊那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公鸡睡懒觉刚醒,到了下午才想起来叫呢。”
“何初霁!”苏道安一听这话果然急了,她满脸羞愤地原地跺了跺脚:“你才是公鸡呢!”
毫无力道地一次回击。
唐拂衣心想,小公主看着蛮横,实际上脸皮却是薄得很。
何曦走上前来摸了摸苏道安的脑袋,她比苏道安高大不少,以至于苏道安在她面前倒是像个小孩子。
“没大没小,要叫何曦姐。”她道。
唐拂衣和小满皆在一旁笑出了声,苏道安微红着脸,撅着嘴仍是一脸不服的样子,但也确实是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不见,小满也越长越漂亮了。”何曦看了一眼小满,“我刚才也未认出来。”
“多谢何将军夸奖。”小满笑得十分开心。
何曦又将目光挪到唐拂衣地身上,面上的笑意倒是淡了一些:“想必这位便是拂衣姑娘了?”
“将军知道我?”唐拂衣有些惊讶。
“我去苏府拜访时曾听苏夫人提起过你,听说你师承扰月山庄白华真,风雪剑大名鼎鼎,我仰慕已久,今日恰好遇见,不如切磋一二?”何曦开口问道。
唐拂衣心中一跳,她虽确实会些武功,但师承白华真不过时她临时瞎编的胡话,她也并不善使剑,而方才那一战足见何曦不好对付。
若只是输了倒还好说,要是因此被看出破绽,那才是真的不妙。
“何曦姐姐,你怎么欺负完我又开始欺负我的侍女啊。”苏道安在一边开了句玩笑。
何曦笑答:“你身边的人,从前会武功的只有惊蛰一个,如今又来了个拂衣,我既然受你一声姐姐,自然要帮你把把关。”
她说着转头又看向唐拂衣:“放心,切磋而已,只是点到为止,我不会为难你。”
唐拂衣知道自己此次是推脱不掉,干脆也就不再纠结。
“能得何统领指点自然是拂衣的荣幸,只是我虽师从白华真,却实在是半点没能继承得了师父的剑术,因而我师父总是让我在外头尽量不要提起他给他丢人。”她说着自嘲般的笑了笑,“若是等会儿拂衣有什么招式做的贻笑大方了,还望何统领和公主,莫要见怪。”
“自然。”何曦见她如此爽快露出一个较为满意的笑,立刻吩咐姜照云去取了两柄木剑过来。
两人一人一剑又站到了武场中央,小满则是扶着苏道安做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顺手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摸出一个橘子来,刚剥了皮,便见何曦已率先出剑。
不知是因为她不善使剑亦或是故意为之,这第一剑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直刺向唐拂衣的面门。唐拂衣下身不动,剑至眼前侧身避开,右手反握住剑向上轻轻一抛换到左手,剑柄的尾部直袭向何曦的手腕。
何曦目光一变,心知躲不过这一击,手腕向上一转,剑柄击中她的手背。
只见她后退两步转身,挽了个剑花再次横扫过来。唐拂衣后仰躲过那一击,右脚向后挪了半步,腰部灵巧地自左侧转到上方,右手依旧是反握住剑柄,剑身根部抵住何曦的木剑借巧力向上一绕,那木剑竟是随着她的动作一道飞到了空中。
这是个机会。
对方兵器脱手,唐拂衣正欲乘胜追击,提剑上挑,却被何曦轻松避过。
眼见着对方想伸手抓她的手腕,唐拂衣连忙收势后退,而这一收又给了何曦喘息之机,她抬脚将落下的木剑踢正伸手握住,自左上斜劈而下。
这一招裹了十足的力道,唐拂衣心道不好,后退一步,这一退又被何曦抓住机会连上后招,唐拂衣应接不暇,接连又退了好几步,长剑在身后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依旧是反握着横到身前,挡下了何曦的最后一挥劈。
一阵疾风袭过武场,贴地卷起细碎的黄砂在两人脚边乱舞,寒意横生。
“喂!何初霁你轻点啊!”苏道安在场边忍不住大喊,“你把这小木剑当你那□□使呢?”
风声猎猎,也不知道何曦听到没有,倒是立在一旁的姜照云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公主好眼力,我还道她们这打的虽是精彩却也总有奇怪之处,听了公主这话才算是明白了。”
“这两人拿得都是剑,使得却都不是剑招,能不怪么。”苏道安哈哈笑了两声,接过小满递过来得橘子放进嘴巴里,暖暖地阳光加上酸甜地口感,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如此享受而放松。
看着场中二人你一招我一式的有来有回,也是兴致大好。
“你叫照云?”她开口问立在身边的少年。
“是,公主。”姜照云答。
“好,照云,你去给我牵一匹马来,不要太健壮,要我刚好能骑得那种。”苏道安吩咐道,“再给我找一把弓和几支箭。”
她说着,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尽量给我挑轻一些的,你们这儿的弓太重,我怕我拉不动。”
“呃……”姜照云愣了愣,面露难色,“公主,您……”
“无妨,我会骑马。”苏道安一看就知道姜照云是在担心什么,这样的目光入宫来她见过太多,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在宫中要维持“公主”的形象,如今到了这里,才终于可以放纵一把。
这位名叫姜照云的少年,她虽是不熟悉,但既然得何曦信任,想来也是自己人。
“你自去牵来便是,出了事我自己担着,不会怪到你头上。”
苏道安说着看了眼武场中央,忽然面露急色催促道:
“你快去呀,她们要打完了!”
第33章 惊马 她知道苏道安的过去,了解苏道安……
唐拂衣手中的木剑上已经有了许多凹痕,她此前仅仅是担心自己落败的太快而暴露,却没想到何曦更是半点不通剑术。
方才那一招挥劈分明就是最常见地刀法,而剑为双刃,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苏道安那一声喊,她听到了,何曦自然也听得清楚。却见那素来面冷地将军眼中露出一丝尴尬又无奈地笑,手上的招式似有变化,挣扎了几招之后还是敌不过常年地动作习惯,又恢复了原状。
可不知为何,苏道安开口的时候,唐拂衣竟从何曦那一闪而过地笑容里品出了一丝宠溺。
如此认知令她心中略有些不爽,既然何曦并不使剑招,她便也不再拘着,两人又过几招,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大约是常用重兵,何曦的力道极大,唐拂衣相比之下则是更灵巧些,但下盘亦稳,丝毫无飘忽之感,一看便知基底深厚。
何曦看向她的眼神从不善渐转为惊喜,而后欣赏之意愈发浓重。这人的力道虽然不大,但心思细腻,凭借着多次预判躲过进攻,一时间自己竟倒真是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拂衣的体力下降的较为明显,动作也随之渐渐缓顿。
她心知再如此托耗下去不是个办法,故意诱处对方一个破绽,趁着她难收剑地瞬间直刺向对方的咽喉。
却见何曦不退反进,双腿扎马步矮身偏头躲过唐拂衣地那一剑,又在瞬间丢了自己的剑,双手抓住了唐拂衣地持剑的手臂。
唐拂衣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她竟然会忽然弃剑来这么一招,心道不妙却也已经来不及应对,只能任由何曦顺着她的手臂抱住她的上半身将她凌空掀翻在地。
所幸何曦这一招很明显是收了至少六成的力,否则自己吃这一记背摔怎么也得断上几根肋骨。
手中的木剑被夺去,唐拂衣知晓自己此局必然已是败了。
她撑着地面方才抬起上半身,便见何曦双手持剑,自上劈下。
这最后一招,又是一式刀法。
唐拂衣在心中无奈苦笑,只道她们二人的这场比试,两把木剑有或没有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木剑还未至她眼前已见收势,唐拂衣清楚此番切磋何曦也定不会真的伤到自己,正要放下心来,却忽听得一声尖鸣,耳畔风声乍紧,眼前掠过一道寒光。
而后是“咚”地一声闷响,有一物击打到剑身上,直接将其自何曦的手中打落在地。
一同落地的,还有一支箭头被白布紧紧包裹住的银箭。
这一箭力道十足,强势而极具攻击性。
何曦与唐拂衣皆是一惊,二人同时转头望向那箭的来处,却只见苏道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披风,裙子的下摆撩起来系在腰间,露出干练地裤装。
她像是拄着一根拐杖一般双手握住长弓,弓身竖起,一头抵在地上,微微弯腰,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面色微红却还是难掩笑意。
而姜照云一脸震惊地站在一边,双手还举在空中,看起来原本是想阻止或是看形势不对还能及时保护,而现在却一时不知该继续举着还是放下。
见到她们两人转过头,苏道安脸上笑意更甚,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何初霁!你当心点啊别把我家拂衣伤到了!”
“没大没小!喊姐姐!”何曦见是苏道安便松了口气,语气中略有些责备,“你大病初愈,这么重的弓也敢拉,不怕伤到。”
“切!我才不会!”苏道安撇了撇嘴,嗔道:“你们银鞍军的弓真是太重了,蛮子才拉这么重的弓!”
何曦哈哈笑了两声,也不与她多争辩,又将头转回,却见唐拂衣还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苏道安的目光亦是无比呆滞,似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头一次见涉川射箭?”何曦向前两步向她伸出了手,“看呆了?”
唐拂衣有些僵硬的转回头,看向何曦的目光里还有些不可思议。
何曦那最后一招握着没什么杀伤力的木剑亦是劈出了一夫当关的气势,却被那突如其来的一箭直接冲散了。
她虽不懂箭术,却也能感觉得出着这一箭的厉害。
但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苏道安如此娇小玲珑地身躯将那长弓拉满的样子。
唐拂衣缓缓抬臂握住何曦的手,借着她的力道一下就站了起来。
“涉川如今身体刚好,还没什么力气,且银鞍军的弓都偏重,她并不是很擅长。”何曦看着唐拂衣的样子笑道,“你若见过她曾经马上轻弓的模样,便不会觉得惊讶了。”
唐拂衣看着何曦提到曾经时面上那颇有些自豪地笑,仿佛苏道安优秀她焉有荣焉,心中的那一丝不爽竟是莫名更甚。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苏道安所知实在是太少,她入宫前整整十三年的人生是如何度过,入宫后的两年又经历了什么,看似娇蛮的性格背后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她统统不知,又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晓。
而何曦——
她知道苏道安的过去,了解苏道安的脾气,能毫无顾忌的与苏道安开玩笑。
哪怕是两年未见,甚至都没立刻认出她来,何曦依旧能很轻松的一眼就看出,苏道安在面对那飞来的陌刀时根本不是真的害怕。
她又看了眼苏道安,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那长弓丢给了姜照云拿着,自己则是转身拉住了身边的马儿的缰绳。
那马儿虽说浑身漆黑,毛色却颇具光泽,在阳光下还能看出些五彩斑斓之感。唐拂衣看着它身形虽算不得高大,却是头细颈高,体态匀称,肌肉地线条漂亮流畅而有力。
银色的马具覆在其身体上,活像是一名养尊处优地贵公子。
苏道安另一手轻抚上它柔顺的鬃毛,那马儿便像是通人性一般,低垂下头,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
如此模样,自己是头一次见,那何曦又见过几次?
“好漂亮的马。”唐拂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情愿与何曦聊苏道安的过去,试图岔开话题。
“是吧。”何曦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而是随着她一同,将目光落到了苏道安那边。
“它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唐拂衣问。
“北斗,快四岁了。”何曦答,“银鞍军中的马体型都较为壮硕,这匹年纪不大,体型适中性格也温驯,应当是照云特地挑来的。”
“喔,看着确实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唐拂衣有些心不在焉的赞叹了一句,目光却始终没有从苏道安的身上挪开。
“走吧,我们过去。”何曦开口。
唐拂衣点点头,甫一侧身,却见苏道安方才一脚蹬上马鞍,翻身正欲上马。那马儿却忽然高昂起头,打着响鼻双目圆瞪,看着是一副紧张地模样。
“那马不大对。”她一把抓住何曦的手臂。
话音刚落,便见那本是温驯的小马忽然高抬前蹄,嘶鸣了一声,受了惊一般原地甩了甩身子,而后也不管什么方向,快速冲了出去。
从有反应到发狂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苏道安本是翻身在空中,也察觉到它的异样,正欲回身查看情况,那马便发狂一般甩跳狂奔起来。
苏道安惊叫一声被掀翻在地,正欲松手,却又发现双手竟是被搅在了那缰绳中挣脱不得,只能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吊在马的身侧,空悬着上半身,被那马儿拖着往前跑。
“涉川!”
“公主!”
在场的几人皆是高呼出声,小满站在原地急的团团转,唐拂衣想也没想本能的就要去追,却被何曦往后一拉。
“退出去!”她高呼一声,人已奔至姜照云的身边,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长弓。
唐拂衣一个踉跄几乎是被甩出好大一段距离,方才站稳回头,只见何曦已箭在弦上,却一时未发。
她心中焦躁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转头望去,登时头皮发麻忘了呼吸。
那黑马奔跑的方向正是武场专用来指挥的高台,由多根木条交错搭建而成,一旦被撞毁,上头沉重的木板木条坍塌下来,怕是连钢铁都能压出几道深痕,更莫要说是一个活生生地人。
而苏道安,却是在最初的惊慌之后迅速冷静下来,耳畔风声呼呼,黄沙迷眼,下半身虽被拖拽着,但索幸武场的地面还算平整。
她双手紧抓住那缰绳,瞬间发力将向下一拉,那马被拉扯住头颅,嘶鸣一声高抬前蹄几乎直立。
唐拂衣站在远处,眼见着苏道安趁此机会抬腿踩上那脚蹬,双臂收拢,再次飞身跃上马背,而后立刻双手抱住那马儿的脖颈,靠着自身全部的力量,又将那差一点就要向后翻过身去的马用力压了下去。
前蹄触地的瞬间传来巨大的震感,苏道安整个人都几乎被腾空颠了起来,但她很快又坐稳了身子,双腿夹紧马肚,手中缰绳一甩,马头便随着她动作的方向又转了回来。不再狂奔,只是弓起背在原地猛烈跳跃,扭曲身体转来转去。
而不论它再怎么挣扎,苏道安始终稳稳坐在马背上,紧拉缰绳,控制着它的动作。
唐拂衣见那马儿肉眼可见的慢慢平静下来,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何曦放下手中长弓,积年的军旅生涯让她养成了喜怒不行于色的习惯,然而,即便是表面没什么情绪,止不住颤抖的手依旧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去叫军医过来。”她将那长弓丢还给姜照云,吩咐了一句,而后深呼吸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也向那边跑了过去。
那马儿终于没了力气,四肢发软,缓缓跪到了地上,低垂下头。
苏道安提着的一口气散了,身子一歪,整个人也如被抽了骨头一般,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唐拂衣快步向前跪在地上,伸手接住苏道安,将她搂进了怀中。
第34章 甜吗? “不甜,酸的很。”唐拂衣答。……
“公主……”
唐拂衣不能确定苏道安现在的状态,低头唤了一声,凑近想去看她的脸色。却见小公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喘了两口气,缓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情竟是去关心那马儿的情况。
她伸出手,似是想要摸一摸它的鬃毛,但身上实在是乏力,抬不起上半身。唐拂衣抱着她往那边靠了靠,苏道安双手摸了摸小马的眼睛,喘着气柔声哄道:“不怕了北斗,没事了。”
那一双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触碰到那马儿乌黑色而有光泽地皮毛,越发显得秀气漂亮。
唐拂衣看着,又想到方才正是这样一双手紧握住粗糙地缰绳,安抚下莫名受惊的骏马,越发不可思议。
苏道安耐心地安抚,而那小马亦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伸出舌头舔了舔苏道安地手背,又将脖子伸长了些,将脑袋缓缓靠在苏道安的手掌上。
唐拂衣看着它的动作,竟觉出一丝愧疚来。
“涉川!”何曦匆匆赶来。
她一出声,唐拂衣便见那黑马浑身一缩,一双淡金色地眼睛里满是害怕。
苏道安也注意到了北斗的异常,她轻笑一声,安慰道:“没事,北斗不怕,有我在呢,不怕。”
唐拂衣皱眉,只觉得苏道安对这马的态度也太过好了些。
何曦撩起下摆单膝跪在苏道安身边,关切道:“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小满紧跟在她的身后跑过来,她体力差,这么一段距离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跑还一边哭,到了近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绊了一跤,整个人往苏道安这边扑了过来。
唐拂衣吓了一跳,一只手将苏道安往回搂了一点,另一手在小满要摔倒的瞬间将她稳稳扶住。
“公主你没事吧公主!”小满扑通一声跪在苏道安面前,一面哭一面道,“我都说了危险了你还非要骑马,吓死我了!”
“别嚎别嚎小满,多大点事儿,丢不丢人呀!”苏道安被她这副阵仗整的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拍了拍小满的脑袋,而后才转过头对着何曦道:“别担心,何曦姐姐,我没事。”
她说着又摊开手掌:“骨头都没断,身上也不疼,只是有些擦伤,等会儿涂些药就好。”
方才出了一身的汗,苏道安现下只觉得冷,于是她又本能的往唐拂衣地怀里缩了缩,唐拂衣也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何曦的目光落到那蹭破了些口子的手掌上,却注意到有血色自她塞在护腕内的布料上快速蔓延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轻轻抓住苏道安的手腕,皱眉问道。
苏道安愣了愣,似乎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传来的痛感,忍不住“嘶”了一声。
何曦小心翼翼地为她解下护腕,撩起袖子,缠在手臂上的绷带竟已是鲜红一片。
唐拂衣心头一跳,又听苏道安坦然开口:“应该是之前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这也无碍,只是寻常伤口,等下去屋里重新包扎一下就好。”
这也无碍那也无事,那怎样才算有事?
唐拂衣抿唇皱眉。
平常在宫里的时候喝个药都要哄着,怎么到了何曦面前就变得如此乖巧懂事?
姜照云带着军医匆匆赶来,仔细查看了一下她骨头确实并无什么损伤,众人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
“外头还冷,先进屋里再说。”何曦说着,看了眼垂着头单膝跪地的姜照云,“去查。”
“是。”姜照云道。
苏道安腿脚还有些发软,正想扶着唐拂衣站起来,却直接被她打横抱起。
“公主受了惊,还是我抱公主走吧。”她开口,却没有看苏道安,而是看着何曦。
何曦亦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和小满跟上。
几人一同往回走,苏道安窝在唐拂衣的怀里抬头看她,觉得她地情绪似乎有些奇怪,但这个怀抱又稳又暖,很快她就忽略掉了这一丝怪异,自然而然地将脑袋靠在了唐拂衣的肩膀上,顺便还闭上了眼睛。
短短几步路地距离,等几人进了屋坐下,苏道安便已经几乎要睡着了。
“把药放下,你出去吧。”她坐在榻上,大大打了个哈欠,对那军医道。
军医看了眼何曦,得到她的示意后,才将包扎要用到的工具和药品都留下,自己退了出去。
屋子里虽谈不上暖和,却还是比屋外要好的多。唐拂衣和小满一起去打了水来,小心翼翼地给苏道安拆开手臂上地绷带,露出手臂上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这是怎么弄的?”何曦皱眉问。
“我自己不小心划的。”苏道安想也没想开口胡扯。
何曦不吃她这一套:“小满,你家公主怎么弄的?”
“这……”小满明显不是很擅长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但苏道安既然选择隐瞒,她也不敢随意说些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憋出来六个字:“这我也不知道。”
何曦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唐拂衣:“你说。”
唐拂衣看了眼苏道安,见她只是低着头也没什么表示,而何曦又目光犀利的盯着自己,知道今日此事大约是糊弄不过去了。
“是此前有一日庄生晓梦的毒发作,公主疼痛难耐,就……”她点到即止,何曦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血迹被清洗掉之后,划痕也变得更加明显,药膏涂抹到再次撕裂的伤口上还是有些疼,苏道安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何曦坐在她身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两人小满和唐拂衣忙活完一切,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涉川,害你中毒一事我多有愧疚,本是打算过两日去千灯宫登门致歉,没想到你今日来的这么突然,我……”
她言语中满是自责,目光越发沉重。
“何曦姐姐,此事与你无关。”苏道安收回手,将袖子放下来,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两年来你一直驻守边关,何氏那三人做的事情,想来你也是丝毫不知吧。”
“是。”何曦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还有一桩事,是我今日早晨才刚得到地消息。”
苏道安小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抬手从接过小满递过来的橘子,一面吃一面看着何曦,等她继续往下说。
大约是因为还有些痛也不敢做什么大的动作,她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倒是十分的淑女。
“东南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
苏道安的腿不晃了。
“林恒被斩首后,白虎营暂时交到了苏伯父手中,原本以为庄生晓梦只是在少数人间流传,却没想到上至将军下至无名小卒,大部分人皆有吸食。”
“什么?”苏道安愣住,站在她身后的唐拂衣亦是心中一惊。
小满虽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也知事态之严重,剥桔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大部分人?什么叫大部分人?”苏道安几乎要以为她自己听错了,“一整个白虎营都染上了庄生晓梦的毒?”
何曦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而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苏道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最终也只是呆呆地问了一句:“那……那要怎么办?”
唐拂衣侧目看着她,觉得她好像真的很少会露出像现在这般呆滞而不知所措地表情。
“苏将军递了回急报,说燕仪城恐难守住,请求弃城退守青崖关,皇帝准了。”
苏道安沉思片刻:“若真是整个白虎营都出了问题,这倒确实是现在最好地办法了。”
“嗯,不过南唐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如今这样也不过是回光返照,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何曦说着,伸手握住了苏道安的手,“这是这样一来,苏伯父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我知你定是不会将此事怪到我头上,但不论如何,既然我姓何,也是何家人,自然也有疏忽之责。”
“今日之事,就权当是我何初霁欠你苏涉川一个人情,害的我家小妹不能早日与父兄见面。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只要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力所能及,定当有求必应。”
苏道安看着何曦笑了笑:“那我便不客气了。”她说着,又恢复了一贯调皮的模样,“好不容易让何统领欠我一个人情,我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让自己吃亏了。”
“亏不了你。”何曦亦是笑着摸了摸苏道安的脑袋。
小满趁着这个机会又剥了两个橘子,一个递给了何曦,另一个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唐拂衣,一半留给了自己。
何曦向小满道了声谢,没有立刻将橘子往嘴巴里送,而是又分了一半,递给苏道安。
“你爱吃这个,多给你些。”她道,“不过也不能吃的太多,今日就在这么些了。”
“今日连上这半个我才吃了两个不到呢。”苏道安立刻不服气道,“之前娘还说可以吃三个,到你这里就两个了,我下次不来了!”
何曦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也没有多少下次了。”
“姐姐要走了吗?”苏道安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再过几日吧。”何曦的声音里似也有一丝不舍,“北边还有军务,我留不了太久。”
“几日是几日啊?”苏道安撒娇道,“我不管,你得陪我过了生辰再走!”
“那是自然。”何曦笑的宠溺,“你的生辰我什么时候忘记过?接风宴上便已向皇上请过旨了。”
“这还差不多。”苏道安扬起头哼了一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拂衣站在一边看着这二人,也放了一瓣橘子进嘴里。
“怎么样,甜不甜?这就是彭州的橘子。”小满用手肘碰了碰唐拂衣,一脸期待的问。
“不甜,酸的很。”唐拂衣答。
“酸么?”小满愣了愣,不由分说地低下头就这她地手将她手中地橘子又咬下一瓣来,叼在嘴巴里嚼了嚼,“虽说确实是有酸味,但是没有很酸吧。”
她看着唐拂衣颇有些惊讶:“我本以为惊蛰已经很不能吃酸了,没想到你比她更过分啊。”
“你……”唐拂衣万分嫌弃地看着自己手里被小满咬掉了一瓣的橘子,一把塞到了她手里,“那你多吃些吧,我不吃了。”
“我吃就我吃,咬了一瓣又不是咬了一口,有什么关系嘛。”她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唐拂衣和何曦听着她二人的斗嘴,一同笑出了声。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姜照云在门外求见。
第35章 老兵 就好像一个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瓷娃……
“将军,公主,北斗自回到萧都城后便一直都是与其他马匹一同在马厩中喂养,并没有单独喂些什么特别的东西,马鞍与马身上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至于为何会忽然忽然发狂,卑职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他单膝跪在地上,声音洪亮却又明显的十分紧张。
“许是因为北斗胆子小,头一次见生人,有些害怕。差点伤了公主,都是照云的疏忽,请公主将军责罚!”
屋内几人同时都收了笑,唐拂衣看着他垂着头浑身紧绷的模样,目光轻佻。
说那马儿胆子小倒确实是有迹可循,但最开始苏道安抚摸它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亲昵温驯地模样,这紧张与害怕又从何而来?
“没事,这不怪你,你起来吧。”苏道安开口,声音平静淡然,仿佛并没有将方才那惊险无比地情况放在心上。
“若是一同喂养,出问题也不会只有这一匹出问题。许是它年纪轻,性格也还不够稳重,在加上我身上本就有伤,沾了些血腥气,才让它一时间受了惊吓。”
“校场危险,本就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此事也怪我不听劝告,学艺不精,身子也没有好全,却还非要骑马,日后若有人问起来,还希望你能替我遮掩一二,否则想来也是怪丢人的。”
苏道安这一番话说的连贯流畅,滴水不漏。
屋内的几人,除了小满这个不太聪明的,其余都能听得明白她的意图。
姜照云原以为此事或轻或重自己总归是脱不了干系,在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却没想到苏道安忽然给他来这么一段自白,帮他将罪过洗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不知该回些什么,只得一脸迷茫地看向何曦。
何曦心中疑惑,但苏道安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既然安乐公主并不怪你,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下去吧。”她开口,待到姜照云退出屋子又关了门,才又问道:“涉川真以为此事只是个意外么?”
苏道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我信姐姐这银鞍军中之人。”
见何曦仍不说话,她便又继续解释道:“我今日上午得了皇上的允准,下午便来了此处,进来的时候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也没有让人通报。”
“更何况驻扎在校场的这些士兵皆是你从北方边境带回来的,对我根本不熟,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何来害我之说。他们不知道我是否会骑马,自然也不可能提前做什么手脚。
再者,何曦姐姐,这件事情发生在校场,真要闹大了查起来,你必然要受牵连,且北斗确实是一匹良驹,虽说胆子小了些,只要好好驯养,日后上了战场定是大有助益,若是只因为今日之事就折损了,也是一桩憾事。”
苏道安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有一股令人不由信服的气质,何曦终于还是松了口。
“你说的有理。”她吐出一口气来,“便依你所言,此事不会传出这个校场,我亦会继续留意,若有发现什么异常,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就多谢何曦姐姐啦。”苏道安笑得灿烂。
唐拂衣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总觉得苏道安的语气和话音处处透着怪异,却一时也分辨不出怪在何处。
夕阳西下,苏道安须得在晚膳前回宫。这一下午小公主玩得似乎还不够尽兴,临走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情愿”三个字,依依不舍。
何曦还有事要办,便只是将她们三人送到了客栈处。
别了何曦,苏道安倒是安静了下来,一路走着都未有说话,短短一条巷子在如此诡异的沉默中竟也显得无比漫长。
小满抱着她白日里来时披的狐裘,有些担心苏道安着凉,见着氛围紧张又不敢开口,只能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唐拂衣。
一个多月的时间,唐拂衣已经十分自然的成为了她继惊蛰之后的第二个用的十分趁手的求助对象。
唐拂衣看了眼闷着头往前走的苏道安,冲小满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说话。
穿过巷道,正有一人欠着一匹老马回到陈旧地马房。
那马儿瘦骨嶙峋,上了年纪动作也缓慢而有些僵硬,牵马的老兵并不着急,只是慢慢地配合着老马的脚步往前走。
日光迟暮,马身上的疤痕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地勋章。
苏道安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向那边走了过去。
小满和唐拂衣不明她的意图,也来不及多问,连忙跟上。
那牵马的老兵见到有穿着贵气地女人过来,略显得有些局促,苏道安直接忽略了他的慌乱,只是抬手抚摸老马的脑袋,开口问:“这几匹马,是常年养在这里的?”
“是。”
那老兵不认识苏道安,但她的语气让他下意识不敢不答。
“这几匹都是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又上了年纪,不适合再随军出征,就一直被养在此处。”
“出去!”
苏道安语气不善,听着是心情十分不好。
别说唐拂衣,就连小满跟着她这么些年,都几乎没见过她如此真的生气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呆滞。
“这……”那士兵有些犹豫,“敢问贵人是……”
“公主的命令,你也敢不听从?”唐拂衣二话不说,向他亮出腰牌。
“呃……是,是。”士兵看清那腰牌确实是真物,连忙点头,退了出去。
马房内只余下三人。
唐拂衣收了腰牌,却见苏道安分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马虽老,却依旧高大。
她又靠近了些,仰头摸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什么。那马儿却只是温驯的微垂下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小满。”苏道安退后了两步。
“嗳,公主。”小满连忙应声。
“你将我的披风抖开,里头给这马闻一闻。”
“诶?哦好。”小满愣了愣又连忙应下,正欲上前又被苏道安叫住。
“拂衣,你去。”
唐拂衣面露疑惑,但没有多说,只是从小满手中接过那还稍有些厚重地披风,将里层毛茸茸的部分翻出来。而后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将披风送到老马的鼻子边上。
只见那马有些好奇地凑近了闻了闻,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摇晃着脑袋,没过一会儿,忽然开始刨动前蹄,打着响鼻甩动脖颈,一副异常焦躁地模样。
唐拂衣见势不对,连忙将那披风挪开,更为用力的扯紧了缰绳。
索幸那马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力气也不够大,只是狂躁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平稳了下来。
“公主,这披风上……”
唐拂衣心跳加速,一转头看到苏道安的模样,脱口而出的话全部噎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小公主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袖子上还沾了点血迹,束在脑后的长发看着有些塌,这样的体态令她看上去十分疲惫。
而面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委屈和难过。
就好像一个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瓷娃娃。
前因和后果在此时此刻都显得不再重要,唐拂衣恨不得赶紧冲上去抱一抱苏道安,安慰她没关系,别难过。
有我在。
可她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小满本是站在苏道安的身后,她见到了那马儿的异常,却没有看到苏道安的表情,呆了一下便惊呼出声:
“公主,那个马是闻了披风上的味道所以才会发狂的?有人在披风上动了手脚?”
苏道安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把披风叠好,我们先回去。”她说着,率先转身往外走。
她确实还是不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即使已经很努力的维持平静,却还是掩不住周身的戾气。
唐拂衣和小满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又是连忙跟上。
那老兵仍站在一边候着,见到她们三人出来,偷偷松了口气。
“你是哪支军中的?”苏道安忽然停下来问,“为何会在此?”
“卑职曾是白虎营中将士,大半年前在战场上断了一臂,虽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再上不得战场。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安排在此,照顾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老兵连忙回答。
苏道安的目光从马儿的身上移到这老兵身上,这才发现他左手的袖管果然是空空荡荡。
“原是征战沙场之虎士。”苏道安放下手后退半步,微微躬身行礼,“方才是安乐失礼了。”
“哎哟哟使不得使不得。”那老兵连忙弯腰道,“我不过一无名小卒,担不得贵人的礼,恐折寿啊。”
“军爷不比自谦,你们征战沙场保得是家国安定,为国受伤,自然受得安乐的礼。”苏道安虚扶了一把,又道,“今日我进这马房之事,若是无人问起,还望你能帮我隐瞒一二。”
“公主请放心。”那老兵咧嘴一笑,“这马房里头都是些老马,也就我一个人照看着,就算是死了一两匹,一般也不会有人来问的。”
“好,那便多谢你。”
苏道安说完,转身欲走,却又见那老兵面色紧张,上前半步,小心翼翼问她:“方才听公主自称安乐,敢问……可是宫中那位安乐公主,苏……苏大将军的女儿?”
“是我。”苏道安驻足点头。
谁料那老兵忽然“噗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吓得苏道安后退了半步,小满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求公主救救白虎营吧!林将军他是被奸人所害的啊!”
第36章 生气 更何况安乐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大约是害怕惊动到其他人,老兵的声音虽是无比悲愤却还是压得很低。
苏道安四下望了望,大多数士兵的都在客栈的另一边,这个时间点除去远处两个守门的卫兵外,周围并没有别人。
而那二人看着并没有被惊动。
“你先起来。”她俯身将那老兵扶起,“我不能久留,你说林恒是被奸人所害是什么意思?”
那老兵点头,深吸了口气:“我在白虎营待了许多年,林将军本是勇猛无比,带着兄弟们一路南下打了不少胜仗,我们都佩服的很。可后来营中来了个女人,那女人是狐狸精变得!她不仅勾了林将军的魂,还诱得他染上那紫药,林将军从那之后就性情大变,暴躁易怒,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我和我的兄弟们一同去劝,他也不听,如今听闻他被判斩首,也是咎由自取。可林将军是被人害的,白虎营是被人害的。最开始那药是下在酒水中,后来传播开了,军中条件艰苦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什么解药?再加上……再加上我们出兵在外许久,大家都十分想念家人,这才……”
老兵涕泪横流,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公主是苏将军的女儿,一定能联系得上苏将军。我虽已经上不得战场,但营中仍有许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求苏将军救救他们!”
那老兵说着悲怆欲绝又要下跪,唐拂衣上前一步,将他扶住。
苏道安沉思片刻,看了眼 即将落下的夕阳,很快就给出了回复。
“我身在后宫,白虎营中的事我虽有耳闻却也不太清楚。但你说的那个女人必然是已经不在军中了。”她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至于其他的,我会写信告诉我的父兄,你可以放心。”
“谢谢,谢……多谢,多谢公主!”老兵连连点头,喜极而泣。
苏道安没再说什么,带着唐拂衣和小满二人匆匆离了校场。
唐拂衣直觉那老兵的话总有怪异之处,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其中关键。直到上了回程的马车,唐拂衣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此事公主如何看待?”
“不知道。”苏道安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那人说的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但就算是真,林恒身为一军主将,禁不住诱惑酿成大祸亦是事实,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我回去写信把此事告诉我父兄便是了。”
唐拂衣见苏道安很明显并不是很想谈这件事,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记下。
车轱辘碾过经年的石道,略有些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