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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争端

皇后很高兴幼子儿媳来, 嘴上却还要问道:“今日怎来得如此之早?”

百里漾乖巧且嘴甜,“儿心中想念阿娘,提早入宫还能与阿娘多待些时间。”

他这一番带着依恋的讨巧话让越国长公主三人纷纷捂嘴笑, 用一种揶揄又羡慕的目光看向皇后,道:“五王可真是孝顺,自己来了还不算,还将王妃一同带来拜见殿下呢。”

自家孩子被夸赞了,做母亲的心中唯有高兴, 何况越国长公主夸的是幼子孝顺她这个阿娘, 皇后面上没说什么, 面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皇后与越国长公主等人本来就是在拉家常,百里漾与颜漪加入进来之后话题居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他们这对小夫妻身上了。百里漾之前不妙的预感很快应验了, 越国长公主看了这对越看越养眼的小夫妻,笑吟吟将话题转到了孩子上, “诶呀,真是想象不到他们日后的孩子该是多么的可爱灵秀。”

来了, 躲不过去的催生话题还是命中他们了。

百里漾只好尽量不说话, 纵然是提到了他们也只是含糊说了两句应付过去, 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以及适时表现出一点羞涩状。他还很护妻,但又不能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越国长公主的揶揄就绝对少不了。

颜漪的应对也很得体,不过这种催生的话题对于成婚不久的新妇来说只需要做脸皮薄状、面露羞涩便能够在四位和善的女性长辈面前混过去了。

夫妻一年多,这点小默契还是有的。目光对视间,百里漾与颜漪配合着将催生这个话题应对下来。可皇后等人都是祖母辈的人了,今日又是除夕,大家难得凑在一起聊家常,关于儿孙的话题轻易是聊不完的。久了, 弄得百里漾越发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想着如何遁走。

皇后哪里看不到幼子“坐立不安”的模样,心里是好笑又微微叹息,找了一个理由“赦免”他们,“好了,让你陪着我们聊这些,这椅子上就好似长了钉子,也不为难你们在这待着了。阿荧昨日念叨着王叔和叔母好些日子没有去看她了,开宴还有些时间,你们去东宫看看她吧。”

百里漾闻言不由一喜,但不能欢喜得太过明显,说了些讨阿娘欢心的话才拉着颜漪告退。

看着小夫妻俩跑得比兔子还快,皇后没好气道:“臭小子,还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全紧张自己媳妇去了。”

这话一听就是母亲对儿子的小抱怨,听的人可不能当真,话要反着来说。越国长公主等人肯定不会顺着皇后的话说百里漾与颜漪不好。

越国长公主笑着劝说道:“小夫妻,正是粘腻的时候。他们这样还算是好的,恒哥儿和他媳妇刚成亲那段时间那腻歪劲才是没眼看。”

淄川王妃亦说道:“五王孝顺,又是个会心疼人的。他与王妃感情好,殿下抱孙的愿望还能远了?”

虽然皇后不明说,可说不知道她无论是对太子妃这个儿媳还是对江都王妃都满意着呢。眼下令人有些着急的无非是江都王夫妇俩还没个喜信传出,可小夫妻俩成亲也不算久,日子也长着呢。再说了,方才也不是没有看到那小夫妻俩的粘腻劲,别看两人都端端正正各自坐着,可那对视之间眼神都要黏在一起了,那氛围外人插都插不进去。

啧啧啧,真是看得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长辈牙酸。

皇后也不是真的怨幼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幼子与王妃的夫妻感情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越国长公主她们说的也没有错,凭小夫妻俩的粘糊劲,还怕日后没有孩子么?再等等就是。

这么一想,皇后故作不悦的脸上又带上了笑意,然后一群祖母辈的人顺着这个话题开始畅享起了日后百里漾与颜漪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多一些,最后得出“不管是像谁都必然是个漂亮娃”的结论。

已经走远的百里漾与颜漪并没有听到皇后等人后续的讨论,否则都不知道该如何狂汗了。到了一出走廊下,百里漾长舒了一口气,一副“逃过一劫”的劫后余生样,“总算是出来了。”

他这夸张模样看得颜漪好笑,想到他在椒房殿许多次主动替她接过长辈们的话头,心中不由一暖,笑道:“大王逃似的出来,恐怕下次要挨母后的埋怨唠叨了。”

皇后想要催促儿子赶紧生个孩子出来,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应下这个话茬,皇后可不得埋怨他么。一般人家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做母亲的恐怕会认为是儿媳从中作梗,哪有男子不愿意诞育子嗣的。可颜漪并不担心皇后会因为此事就怨怒至自己身上,皇后向来明事理,故而她也只说是“埋怨唠叨”。

百里漾见王妃是真的心情好,并没有受到椒房殿中越国长公主她们打趣式催生话题的影响,神色也愉悦起来,“下次是下次的事情,先逃过眼前这一次。”

颜漪看他一副“明日愁来明日愁”的轻松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玩笑道:“若是那时,我可不帮你说话。”

百里漾看她笑,更高兴了,带着高高兴兴地往东宫去了。只不过他们到东宫时,东宫的氛围却不是很好,具体表现在太子的焦急无措上。

“阿荧怎么哭了?”百里漾带着颜漪先给太子行礼,随后皱着眉问道。

阿荧抓着一个熊猫布偶要哭不哭的,身上的宫装也有脏了一块,稚嫩的小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直在说着,“他坏,阿荧以后都不要和他玩了。”

“五郎、弟妹你们来得正好。”太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儿呢,眼见百里漾与颜漪到来就想看到了救星似的,赶紧说道。

百里漾与颜漪对视一眼,随后颜漪就哄小姑娘,哄着她先去将衣服换了。阿荧还挺喜欢这个叔母的,被软声软语红了几句就听话地牵着叔母的手离开了。

太子对颜漪投来感激的一眼,又令左右伺候的人跟着,一指椅子让百里漾坐,又令人将茶点端上来。兄弟俩坐下之后,太子揉了揉眉心,才说起今日之事为哪遭。

“今日除夕,老三老四他们几个进宫都早。”太子淡淡说道。

诸侯王无诏不能进京,自然也不能随意入宫。念及今日是除夕团圆之夜,皇帝准诸王提前入宫。定安王几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皆是早早就入宫了。定安王入宫早是为了看望自己的母妃周贵妃,长夏王是在定安王后脚来的,但他生母早逝,脚一拐往宣室殿去了,

两人入宫都带了王妃与儿女来,长夏王此次回京将自己与王妃生的女儿以及一个行四的儿子也带来了。长夏王带着妻儿往宣室殿拜见皇帝,他家四郎受不了在御前拘谨的氛围,说要出去玩。皇帝对几年都不见一回的皇孙还是慈爱的,看小孩坐不住,又见外边天气尚好,不算很冷,便让宫侍带着人出去玩了,让伺候的人小心照看着。

长夏王向来荒唐好色,他与王妃只诞育了一女,与其他的莺莺燕燕生了十几个儿女,其中最宠的就是这个与宠妾所生的四郎。据闻他还有立此子为王世子的想法,但他也不算完全没有脑子,请立王世子的折子恐怕前脚上了皇帝的御案,后脚就能被皇帝下旨申饬骂得狗血淋头。不过这儿子在长夏国虽然没有王世子的名分,但过得日子比王世子也不差多少了。

想也知道,以长夏王的德行,他宠出来的儿子即便没有十分肖父,也有三、四分了。而事实也是如此,他这儿子被他养出了一副骄横跋扈的霸王性子。这次阿荧受的委屈也是源于这位长夏王之子。

他从宣室殿一路踢踢踏踏出来之后,迎面撞上了阿荧与八皇子。八皇子辈分上是阿荧的小叔叔,但两个小孩年纪差不多,自小便是一道玩的。这次百里漾从江都给阿荧又带回来几个布偶,阿荧便约了八皇子一道玩耍。中途两个小孩碰上了同样年纪相仿的长夏王家的四郎,四郎便指着他们俩要他们陪他一起玩。

阿荧和八皇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堂兄/侄子,但早就被长辈告知过近来宫里会进来一些他们之前没怎么见过的孩子,那些都是他们的堂兄弟妹/侄子侄女,他们若是遇见了要有礼数,要敬爱兄弟姊妹/爱护子侄。两个小孩都是乖巧的孩子,将父母长辈的教导记着了。

这次遇到了一个没见过的,又听身边伺候的宫侍介绍说是四叔家/四哥家的孩子,即便有点不太高兴长夏王家的四郎说话的语气,但还是同意一起玩了。

三个小孩一起玩,旁边还有宫侍看着,按理说不会出什么事的,但问题是长夏王家的四郎被宠出了一个霸蛮不讲理的性子,从一开始他就要指挥阿荧和八皇子,让他们听他的话,不然就要惩罚他们。

太子是事后听随身伺候阿荧的东宫宫侍禀报当时的情况的,宫侍知道太子的脾气,不敢多说别的,只将当时的情况清清楚楚地如实说来。

从一开始,长夏王家的四郎对着阿荧和八皇子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蛮横霸道姿态,阿荧和八皇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讨厌的人,没过多久就不想和他玩了。两个小孩要走,长夏王家的四郎一见他们竟然不跟自己玩了,脾气上来,不让他们走。阿荧才不理这个讨厌鬼,拉着八皇子就要走。

转身之际,谁都没有想到长夏王家的四郎突然冲上来推了阿荧一把,还要抢阿荧手里的熊猫布偶,八皇子愣了一下上来阻拦,结果也被他推了一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把周围的宫侍都吓得不行,赶紧拉开他们。这三个不是太子之女就是皇子皇孙,宫侍哪里敢再让他们凑在一起,若是再起冲突有个万一,他们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纷纷带着人走了。

“阿荧和小八可有受伤?”百里漾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来了,担忧问道。

太子:“阿荧手上擦破了点皮,小八手崴了一下,太医看过说没有什么大碍。”他脸色有些沉,一看就是为此事不高兴。

百里漾也气,“老四是怎么教儿子的。”他固然不喜长夏王家的四郎的作为,但才几岁的孩子,长成这个德行,长夏王难辞其咎。想到前年这厮醉酒当街纵马,言辞还对椒房不敬,加上今日这桩事情,他对长夏王更多了几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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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长夏王

“哼,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就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的,到时候你就惨兮兮的了。”

当禀报的宫侍将长夏王家的四郎推到阿荧和八皇子后叉腰得意洋洋说出的话复述出来, 百里漾猛一拍桌子,震得手边的茶水都翻洒出来,目光瞬间冷厉无比,盯着宫侍确认,“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回五王, 奴婢绝不敢错漏一字。”宫侍跪下道。

“百里涌简直欺人太甚, 他是打量着我们兄弟好性么?!”百里漾又是一拳砸在桌面上, 震得整张小桌都有些移位了。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必然不会是出自他自己形成的认知, 必须得是亲近之人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而且还是说了不止一次才能成的。这个人除了长夏王还会有谁?他竟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咒太子早死, 其心可诛!

长夏王简直该死,他背地里咒太子死, 连带着他的儿子也跑来欺负阿荧。这事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阿兄, 此事如今有谁知晓?”气归气, 但此事要如何如何处理也得有个章程。百里漾暂时将气顺下去,旁边的宫侍上前收拾掉他面前被打翻的茶水,重新换上了一杯。

事情发生时除了阿荧与八皇子以及长夏王的四子,在场的都是跟着伺候的宫侍,阿荧这边是东宫的人,八皇子身边有刘妃宫里的人,长夏王四子这边跟着的也是在宣室殿里伺候的人。

太子知道了这事,八皇子回去也会与刘妃说,长夏王估计也会知道自己儿子闯了祸, 剩下的就是皇帝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了,若是知道了,会知道多少?

一个人如何看待一件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对事情的全貌知道多少。

就比如这件事情,若是没有前面的那句话,这事不过就是三个小孩之间闹了点不愉快罢了,皇帝顶多是觉得长夏王不会教儿子致使其四子过于骄横、不敬长辈,对长夏王骂一顿,最后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可若是有了那句话,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太子是国之储副,是君,而长夏王是臣,臣子在背地里当着儿子的面诅咒君王要死,是大不敬之罪。

百里漾出京就封多年,已不如太子了解宫内尤其是宣室殿那边的情况。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侍不会不知道长夏王四子骂出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的。也正因为知道,也会因此恐慌。

长夏王不会主动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他没有那个胆。东宫这边也不能主动拿着这件事情跑到皇帝面前要他去惩治另外一个儿子,刘妃那边不愿意掺和进东宫与已封王的成年皇子之间的斗争也不会主动去说。那么皇帝唯一可能知道的途径就是宣室殿的宫侍的禀报了。

那些宫侍敢不敢说,什么时候说?这都是问题。

“这事宣室殿的人不敢瞒着陛下,但今日是除夕,即便知道恐怕也得是之后的事情了。”太子略略思索后说道。

除夕后面接着正旦,都是一年之中尤为喜庆的日子,没人想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让皇帝不开心。

百里漾也知道这个道理,看来这个气他们要暂时忍上一段时间了。

想想还真是令人格外不爽啊。

“不说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事了。”太子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们是从阿娘那过来的?”

“是,越国姑母她们几个也在。”百里漾说起这个脸上难免有了几分强颜欢笑,“离开时,阿娘与她们聊得很是开心。”

太子一听是越国长公主几人聚在椒房殿,再看弟弟这副怎么笑怎么勉强的模样,猜也猜得出来百里漾在椒房殿遭遇了什么。

可在这点上,太子是站皇后阿娘那边的,对百里漾说道:“你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尽快生个孩子出来,阿娘阿爹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嗯,阿兄我知道的。”面对皇后阿娘与越国长公主等人,百里漾能够顾左右而言他不接茬,但是面对消瘦孱弱的太子长兄他却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只能点头应是。

太子见他应下了,在此事上就没有多说,转而提起了榷场之事,夸赞百里漾做得好,又道:“离渊之患暂解,边境少说也能安生十年,陛下不久前已将定国公召回湛京。”

百里漾点头,说道:“入京后我与王妃登门拜访了定国公,之后王妃还回去小住了几日。”

定国公被召回京,几乎整个湛京都在关注着定国公府的动向。但定国公似乎是与家人聚少离多日久,回到湛京之后基本都在家中休养、陪伴家人,亦不参与任何宴会,送到府上的拜贴邀约也多是拒了的,只有偶尔几个老交情上门叙旧,再不然就是入宫陪伴皇帝下下棋、说说话。

如此做派,让多少人想见而不得见。

百里漾明白太子的意思,别人想攀关系、走路子的肱骨之臣是他的岳丈,私底下定安王等人不知道如何眼红,这是提醒他要好好维护好这份关系情谊。

“自家人,多走动些是好的。”太子轻轻颔首道。

两人又说了些话,百里漾关心起了太子的身体。太子如今给他的感觉似乎是比以往精神多了,可却是比之前还要消瘦了些。加上近年来皇帝将更多的政务交由东宫处置,太子即便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但也必然会比以前更为忙碌,百里漾担心长此以往太子的身体会因此透支而撑不住。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么?可就当下来说,还真没有。

皇帝将国事托付给太子是对太子的信赖和倚重,更是放权东宫的一种体现。这份被皇帝交到太子手里的权力是不能被推拒出去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当下的情况,推出了,只会加重大臣们对东宫体弱、不堪重担的顾虑,有顾虑就会产生摇摆,等于是直接给定安王等人机会。

无解。

百里漾身为外封的藩王帮不上忙,他实在是担心太子的身体。

太子看着为他真切担忧的百里漾,唇角扬起微笑,宽慰弟弟,“五郎不必担心。前段时间为我诊治的太医换了一中药方,很有奇效,我感觉身子比以往轻松了不少。东宫的事务再不济还有你阿姐帮衬着,还能应付得过去。倒是你在外要看顾好自己。”

太子都这般说了,百里漾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

不多时,颜漪领着换洗擦药后的阿荧回来了。小姑娘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生气与委屈,看来是被小叔母彻底哄好了。

“不难受了?”太子招手将阿荧叫到身边,小心且心疼地“呼呼”女儿的伤口,问她还疼么?

阿荧年纪小,在宫中又是被宠着长大的,鲜少受过今日这样的委屈,听到父亲温柔询问,下意识委屈又涌上来了,但她那一阵情绪已经过去了,软软回答,“不难受也不疼了,阿荧不要同他一起玩了。”

“不会。”太子对着女儿依旧温情,只是眼底却潜藏着一股冷厉之色。他想阿荧保证,“他不会再敢来欺负阿荧了。”

“嗯,阿荧相信阿爹。”阿荧点着小脑袋,对父亲是满满的信任和依赖。

太子摸摸女儿头顶的软发,告诉她不要自己将被欺负的事情告诉皇爷爷,若是他问起来再说。阿荧不明白问什么,但她乖巧地应下了。

颜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向百里漾。百里漾则是以眼神表示随后再告诉她。

眼看着除夕宴开宴的时辰近了,太子让百里漾与颜漪先行过去,他之后再携妻女前往。百里漾点头,与颜漪出了东宫后,一路往设宴的宫殿过去,与王妃说了阿荧和八皇子与长夏王四子起冲突的事情。

“长夏王竟如此狂悖无礼、目无储君?!”颜漪听后秀眉蹙起,似是想不通长夏王怎么会做出如此蠢毒之事。

“他那厮自小便是如此,很有一番阴险心思,偏偏胆子又小。这么多年了非但一点长进没有,反而变本加厉了。”百里漾牵着王妃的手罩在宽大的袖袍之下,夫妻俩走在宫道上,彼此挨得很近,远看像极了在说悄悄话。

往设宴宫殿的路还有一段颇长的距离,他们慢慢走着,百里漾也给颜漪说自己与百里漾未封王就藩之前的一些事情。

百里漾与长夏王百里涌在皇嗣之中一个行五,一个行四,算起来年岁相差并不大,按理说是挺容易玩到一起的,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大衍的皇子们在年纪尚小时皆是在各宫养着的,若不是一母同胞,在未到开蒙进学的年龄前,其余的彼此之间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基本与大衍每年的重大节庆日相等。

故而百里漾虽然体内的芯子与别的同龄小孩不一样,但孩童的身体条件并不能支撑他将自己的每一个兄弟姐妹小时候的模样记住甚至对得上号。也就是后面年岁增长,大家都长大了不少,蒙学之后见面的次数增多了,彼此才将对方记清楚身份。

高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嗣们在年满五岁后要正式开蒙进学,他老人家直接在宫中划出一座宫殿命名为“明德殿”,挑选博学有德之士入宫每日为皇嗣们讲学。百里漾过完五岁的生辰之后就开始了每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念书的生活。

那时的明德殿里入学的皇嗣挺多,除了太子已经站到朝堂上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以及随淄川王就封不在湛京的淄川王世子百里泓,比百里漾年长的如百里澄等人都在-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3章 除夕宫宴

百里漾进入明德殿上学那年正好是兴业元年, 年龄最大的是九岁的百里澄,年纪最小的就是将将五岁的百里漾。年龄差摆在那里,同时差的也是学习的进度。几个皇嗣虽然都在明德殿上学, 但按照不同的学习进度被分成了两拨,一拨是长公主澄与当时的二皇子湛、三皇子洪,一拨也是宜城公主、四皇子涌以及百里漾。

百里漾这拨拢共三个小豆丁,除开他自己,七岁的宜城公主是个爱美娇气的小女孩, 六岁多点的四皇子涌是个麻杆身材, 五岁的百里漾同他站在一起比他还要高壮一些。

人小芯大的百里漾本来对着两个小豆丁的异母兄姊没有什么特别的观感, 大家都是一起来上“小学”的,首要任务是完成课业, 闲暇之余为了符合孩童的人设,与他们凑在一起也是可以玩一玩小游戏的。

可孩童与孩童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天家出来的孩子。与娇气还带着点小娇蛮的宜城公主不同,四皇子涌从一开始给百里漾的感觉就不是很好。

四皇子涌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眼里黑黝黝一片, 面上还带笑, 却是令人不大舒服。有时候他那眼睛还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开始百里漾还觉得是他自己感觉错了,毕竟四皇子涌也只是一个六岁多点的孩子,他可能面相如此,才容易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后面发生的事情才让百里漾知道什么是相由心生。

刚开始出事的是他的笔墨纸砚之类的用具,他转个身去找长姐的功夫回来就发现笔断成了两截,有时候是砚台摔坏了一角,到最后乃至他新完成的课后作业都沾上了一片很大的墨渍,致使那份课后作业直接不能用了, 需要重写。

“恐怕现在长夏王自己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当初做下的事情很蠢吧。”百里漾带着点嘲讽说道。

当时在明德殿上学的人就那么些,百里漾所在的那个小学堂更是只有几个小豆丁,彼此都有伺候的宫侍,谁有那胆子敢动皇嗣的东西,更别提损坏了。百里漾试探过宜城公主一次,那就是娇气的学渣,每日跟太傅布置的课业拼搏就已经要用光她的脑容量了,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剩下的就只有四皇子涌了。

这嫌疑人实在是太好确定了。

锁定了目标四皇子涌之后,百里漾并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质问他,想也知道当面问他不会承认。捉贼要拿脏,百里漾故意装出不知道是谁干的坏事,再次将皇后阿娘为他添置的贡笔明晃晃地放在桌面上,再次离开,实际上并没有走远,然后掐着时间回来,正好将干坏事的四皇子涌撞了个正着。

人脏并获,辩无可辩。

百里漾道:“这事后来被太傅知道了,太傅将长夏王重重责罚,之后更是将此事报到陛下那里去了。不出意外的,长夏王也被陛下叫去狠狠斥责了一回。”

太傅肩负教育皇嗣的职责,并不只是将皇嗣教导成才就足够了,学识只是一方面,德行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四皇子涌小小年纪因为嫉恨弟弟而背地里行如此小气下作之事,真论起来太傅免不了一个教导失职之责,与其等着皇帝问罪,不如自己主动向皇帝请罪。

那个时候的长夏王仅仅六岁多一点,即便做错了事情,但还是有改正的机会的,皇帝不会因此放弃这个儿子,太傅也不会因为而忽视轻慢这个学生。在长夏王被罚了一顿手板,再抄了十篇有关君子德行的文章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可从那之后,长夏王开始不装了,或许应该说是不再掩饰他对百里漾的嫉恨。可他干坏事已经被收拾过一回了,之后再有什么坏心思也只是敢做一些伤害性不大却实在十足恶心人的蠢毒事。到后面年岁又长了一些,他学会了在人前掩饰自己的真实面孔,能在皇帝面前装一装样子了。

百里漾猜测那时候他应该是得到了自己年满十二就会如同前面的定安王一样封王就藩,为了得到一个好一点的封国,他可不得装出一副自己已经长大懂事的姿态给陛下看,博得陛下的喜欢,等封王就藩后,他在封国里说一不二,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长夏王这狗都嫌弃的德行,在一众兄弟姊妹里,百里漾最看不上的就是他,这份不喜还要更甚于定安王。百里漾不喜定安王更多的是基于权力之争,这是立场问题。天下至尊的权力宝座,身为皇子,没有点心思是不可能的,想争也是无可厚非。可长夏王就是纯纯的招人恶心厌恶了,他的行事百里漾是没有一点看得上的。

在颜漪面前,百里漾对长夏王的厌恶溢于言表。想想长夏王一直以来的做派,确实让人很难不嫌弃鄙夷。

“这次不狠狠收拾他一回,否则他就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百里漾目有厉色,冷声道。

颜漪:“长夏王其行可鄙,目无亲长,忤逆犯上,合该狠狠吃一记教训。”

“且先让他高兴几日。”

……

除夕宫宴之上,殿中坐满了百里氏之人。皇帝看着底下的儿女齐聚,很是高兴,浅酌了几杯。定安王、长夏王等带来的孩子轮流被皇帝招到身边说话,但他身边阿荧一直都在。看着孙辈一年比一年大了,皇帝免不了催起了长女的婚事。如今连最小的女儿汝阳公主都要开始相看驸马了,早就年满二十的长女却依旧未出阁。

皇帝也只是例行催一下。这么些年,长女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他催婚的话长女已经不怎么听了。皇后也惦记着女儿的婚事,也在旁边跟着说了几句。不拘驸马的家世有多好,但品貌要好、知道体贴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百里澄自己喜欢。

每年的除夕宫宴上,对百里澄催婚的话题总是少不了,但每次得到的都是百里澄“缘分未到”、“未有合适之人”的推脱之语。日子久了,帝后对百里澄婚事的催促力度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主要是催了长女也不听他们的呀。两人也不愿意强硬指一个她不喜欢的驸马给她,否则到时候成怨偶了,看着也是闹心。

“劳父皇母后为女儿操心,我会上心的。”百里澄的答复与往年差不多,依旧是没有明确说应下此事,弄得帝后又是一叹。但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说下去,这让一些想对此说些什么的欲言又止,最终选择识趣地闭嘴。

催完了长女的婚事,免不了就要催百里漾和颜漪生孩子了。皇帝看向二人,面上笑问道:“也不知朕与皇后明年能不能抱到你们的孩子?”

这么多人都看着,百里漾头皮有点发麻了,他只好起身表示自己争取让帝后得偿所愿,引得殿中扬起了一片和善又带着点调侃的笑声。皇帝对百里漾的表态很是满意,不像长女净是气他,又夸了他在江都做出的功绩,引得附和之人纷纷称赞百里漾。

在这一片称赞声之中,人人面上似乎都挂着笑容,就是不知道这笑容底下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嫉恨还是谩骂了。

因为百里漾态度良好,因此帝后没有在生孩子这个问题上说太多。百里漾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去与同食一桌的颜漪对视,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容。当百里漾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偏偏有人不长眼地上来找不自在。

宫宴过半,因是家宴,皇帝说了让众人无需拘束,众人渐渐散了拘谨,男子们多聚作一团,拎壶举盏畅饮,女子们则三五成群做一处,说说笑笑。

王妃已被长姐百里澄还有其他公主、王妃们拉去一边说话了,百里漾刚从淄川王那边回来,在他的劝酒攻势下喝得面色微醺,正打算喝杯清茶解解渴时,面前忽然凑上一个人,比人先到的是一股浓重熏人的酒气。

百里漾下意识地皱眉,抬眼便看到了拎着酒壶到近前的长夏王,“四王兄有何指教?”

他这是客套的说法,长夏王却是真不客气,他身子一歪把脑袋凑得更近了,面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猥琐笑容,“我还真有要指教你的地方。你年纪轻不懂,想要子嗣你就得请求那些在此道上精通的人,就比如我。”

“四王兄你喝多了。”百里漾面色愈发冷了。

“不要害羞么,还是你不行?”长夏王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并没有把百里漾的冷脸当做一回事,嘴上说着让百里漾不要讳疾忌医的话,眼里却有恶意浮现,“孩子么,谁生不是生,这个女人生不出来,那就换一个,直到换到能生出来为止。”

长夏王是真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在百里漾面前说出这些话的,纵观如今的百里氏,有谁能像他一样膝下有那么多的子嗣。太子至今都生不出儿子,膝下只有一个丫头片子,宠得都快要上天了。百里漾与定国公的嫡长女成婚都快两年了,连个胆都下不出来,哪像他,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子都有三个了。

太子生不出孩子,百里漾与太子一母同胞,说不定与太子一样都生不出孩子。没有子嗣后代的皇子,椒房所出又怎么样,大臣选椒房站位心里都要犹豫几分。在这点上,无论是椒房一脉还是百里洪他们谁都比不过他-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4章 长夏王妃

长夏王心中其实是存在一种隐秘的期许的。

太子素来孱弱, 膝下亦无子,若是连带着百里漾也无子,将来椒房一脉即便得了那个位子也是后继无人, 最终还是要从宗室里过继宗室子承继大统。他的儿子那么多,日后还会生出更多的儿子,为子嗣计,那时候怎么看都是他那一支的优势更大。他登不上的帝位,将来让他儿子坐上了, 未来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百里漾不知道长夏王心里竟然存着如此长远的想法, 即便知道了也少不得要嘲讽他痴人说梦。见过白日做梦的, 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将白日梦做的如此遥远。

“四王兄,你喝醉了。”百里漾面上亦是明晃晃的不悦, 他现在只想赶走这个满嘴喷粪跟个“嗡嗡嗡”没完的恶心人的绿头大苍蝇。

可惜,百里漾顾念着当下是除夕宫宴这样喜庆的场合并不想闹出不愉快之事影响大家共度佳节的心情, 也想要给长夏王留那么一点体面。

可这厮依旧听不懂人话,倾身过来想要凑得更近, 嘴里继续喷射恶臭言论, “王兄我是为了你好, 男人没有子嗣可是要被人耻笑的。我们百里氏的子孙怎么能惧内呢,转头我就送你十七八个美婢……”

越说越不像话了。

百里漾是彻底气笑了,他定定看着长夏王,也不说话,直将长夏王看得心里有点发怵。他哪里看不出来长夏王是又一次的借酒装疯,喝得满面通红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实则眼底还藏着清明。前面长夏王诅咒太子早死、儿子欺负阿荧的账还没有算,他这会儿又冲上来犯贱,百里漾岂能忍他。

“老五, 四王兄我跟你说……”长夏王还想继续洋洋得意地“指点”百里漾,突然间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闭眼,下一瞬脸上就被泼了一杯温酒,酒水瞬间糊了他满脸,有些进到眼睛里,激得他的眼睛生疼。

“百里漾,你干什么!”长夏王当即大怒,这会儿也不装醉酒了,连忙用手抹掉脸上的酒水,随后气急败坏地怒指百里漾。

“四王兄,我说你喝醉了,只是帮你醒醒酒而已。”百里漾容色淡淡,眸光冷厉直射长夏王,“如何,眼下酒可醒了?”

两人这边闹出的动静不算大,可依旧是惊动了周围不少人,纷纷看过来。长夏王意识到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在他和百里漾身上,这会儿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往皇帝所在的方向看,发现皇帝在与淄川王等人说话,并没有主意到这边,心里松了一口气。

百里漾见状不由目露讽色。

这厮摆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恶心不占理,捅到皇帝那里必定是要挨训斥的。可他偏偏又要来发一下癫,就是为了来恶心百里漾一下,而百里漾也确实是被恶心到了。他以为百里漾会顾忌场合不与他这个醉酒之人计较,那他就想错了。

“你!很好,老五,你可真是好样的。”这句话是长夏王狠狠咬着牙说出的,仿佛齿间用力磨的不是他的牙,而是百里漾。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到皇帝跟前,只能选择了忍气吞声,强压着怒火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一场带着硝烟的小冲突就此消弭。

看到百里漾与长夏王起了冲突的人不少,可事发突然,大多人只看见长夏王脸上被泼了酒,并不清楚两人是因为什么起了冲突。眼看着江都王与长夏王只是争执了几句,显然是顾忌着场合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他们这些人也不会自找没趣重新提起这事,但不少人却是将这两兄弟的冲突记在了心里。

“大王。”颜漪也被百里漾这边的动静惊了,回到百里漾身边,目有忧色。

百里漾安抚她说“无事”,表示长夏王那厮在他这里还讨不了什么便宜。长夏王满嘴喷粪的那些话他并不想让颜漪知道,知道了也是多了一个被恶心的人,没有必然。

“百里涌过来发生了疯?”百里澄亦走过来,她的话就很直接了。

百里漾冷哼,“再一次借酒装疯罢了。”

之所以说“再一次”,自然是因为长夏王是有“前科”的。

“想来长夏国的风水当真是养人,老四这德行是越发被养出来了。”百里澄手执着酒杯,品尝美酒,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了坐在席位上气冲冲猛灌酒的长夏王,眸光很淡。

熟知她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就会知道有人很快就要倒霉了。

“看这样子,老四是不知道他儿子今日给他闯出什么祸来了。”百里漾说道。

若是知道,长夏王就不会有心情贱兮兮地过来挑衅了。甚至严格说起来,真正“闯祸”的人并不是长夏王四子,而是他自己。他的儿子不过是把他干的好事说出来了而已。

百里澄道:“老四这些年在长夏国真是越发不像话了,不吃点教训他就永远不知道长记性。”今日长夏王四子欺负阿荧和八皇子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子不教父之过,算账自然要算到长夏王头上。

百里漾一看长姐便知道她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找长夏王算账、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了。他记得,长夏王自去年被削减封地之后一直想法设法地想要求陛下给他重新赐封回来,这一年多收敛了不少过往的荒唐行径,这次上京更是将儿女带来以博取陛下的欢心,以此求得陛下心软。

皇帝也确实是有点心软了,再看长夏王这一年多也老实了不少,觉得四儿子经过上一回应该是吃到教训知道改过了,准备着后面下旨将前面削减的那一个郡重新划归长夏国。

长夏王自己怕是也察觉到了皇帝态度的松动,以他的德性,事没有成就开始飘了。恐怕方才过来跑到百里漾面前借酒装疯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打蛇要打七寸。似长夏王这样的烂人浑人,你不一次性把他打得痛彻心扉,他下一次还是敢出来犯贱。这次打了,他应当能够老实很长一段时间。

长夏王这次别想把封地要回去了。

长夏王过来发疯犯贱只是一个小插曲,他还不值得百里漾几人因为他坏了今日除夕夜宴的好心情。他们没怎么把长夏王放在心上,可事情过后没多久,长夏王妃过来为长夏王的行为致歉,请百里漾不要同长夏王一般见识。

百里漾当时并没有接这话,长夏王妃大概也知道他的态度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跟在长夏王妃身边紧紧靠着母亲的小姑娘可爱,给了她两块糖糕,小姑娘明显有些害怕,在母亲的鼓励下还是鼓起勇气向百里漾说了一声“谢谢”,半边身子马上又缩到母亲身后了。

除夕宫宴行至月上中天,筵席已散,众人也纷纷告辞离宫。

向帝后以及太子一家三口告别后,百里漾与颜漪、百里澄结伴出宫。夜里的风还是冷的,百里漾怕王妃受冻,握着她的手藏进了宽大暖和的袖袍里,两人因此挨得很近。他们这番亲密的举动逃不过百里澄的眼睛,对着二人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

百里漾与颜漪皆有种被撞破了亲密的羞涩,但面对的是百里澄,那感觉还好,让她看去便看去了。

行至宫门外,夫妻俩与百里澄分别,登上各自宅邸的车驾,在同行了一段路之后再分开。

“王妃,你在想什么?”车驾里,百里漾被晃得有点头晕,嘴巴还有点渴,正要倒一杯水来喝,却见颜漪似乎在出神,不由问道。

“我在想长夏王妃。”颜漪回道。

“四嫂?”百里漾想起了代长夏王过来致歉的长夏王妃,不由感叹道,“四嫂做这个长夏王妃也是可惜了。”

长夏王妃宁氏是当下很典型的端庄得体的名门闺秀,宁氏也是颇有名望的存在。当年长夏王已至婚龄,皇帝念及长夏王母族卑弱的出身以及已显出些许的荒唐放诞地行迹,特意为他挑了这么一位知礼识大体的王妃,希望能够规正长夏王。

然而长夏王并没有体谅皇帝的苦心,一方面嫌弃宁氏不如其他兄弟的王妃的出身高,一方面又觉得宁氏无趣死板,张口闭口就是不让他做这也不让他做那,早早就对宁氏生厌,将她冷落。在长夏国中更是变本加厉,宠信旁的侧室媵妾,若非碍于宁氏是皇帝下旨册封的长夏王妃,几乎要视她于无物。

长夏王妃在长夏国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她这王妃在所有的王妃之中是最受气的。她只诞育了一女,长夏王对这个女儿也不看重。方才也见到了,小姑娘小小一个,性子养得敏感怯弱,长夏王真是不干人事。

百里漾真心觉得宁氏配长夏王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偏偏长夏王还要时不时抽风一下,连累长夏王妃。就此这一次,长夏王这厮在前头得罪人,长夏王妃不得不在后头跑来致歉。她不是愿不愿来的问题,而是不得不来。说到底她与长夏王夫妻一体,是绑定在一起的。长夏王被收拾了,她多少也会受损。

“百里涌这厮怕是只有挂在墙上的时候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百里漾无不嘲讽说道。

“挂在墙上?”颜漪疑惑,“大王这是何意?”她总觉得这挂在墙上对于长夏王来说估计不是一件好事。

一不小心又把前世的用语带出来了。

王妃理解不了很正常。毕竟这个时代人死了寻常人家更多都是立个牌位放在家里,遗像什么的,对于王侯以上的会有,但那大多都是挂在或是收在陵寝里的。

百里漾解释了一下,“挂在墙上就约莫是、等于死了。”

这形容……

颜漪看向百里漾,百里漾唯有微笑。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有说错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5章 登顶之心

除夕之后紧接着就是元日。与普通百姓过年不同, 天家过年并非是简简单单过个年仅此而已,往往还伴随着各种重大的仪式。

参与这些仪式的人上至皇帝下至臣子小吏皆是忙碌不已,百里漾亦是其中的一员。这是百里漾作为外封的藩王头一次留京过年。与上一次在湛京过年的皇子身份不同, 因为身份的转变,他要参与的各种祭祀仪式无疑变多了,在其中担任的角色也大不一样了。

正月初一是为元日,朝中要举行元正朝贺。作为藩王,百里漾需要穿戴冕服与其他藩王、文武大臣以及外邦使节于皇宫正殿向皇帝行朝拜祝贺之礼。元正大朝会之后便是赐宴, 期间伴有丝竹舞乐助兴。至初二, 皇帝领百里氏族人拜谒太庙, 由宗正卿荣王为主引,祭祀百里氏先祖。至初三一直到后面的初五, 还有祭祀天地的祈谷礼等等。

这些祭祀仪式因为意义重大都是不能免的,可考虑到皇帝的身体撑不住如此繁重的仪式, 太子亦是如此,因此各种祭祀仪式在有需要皇帝或是太子出面时尽量做了删减, 可其余参与之人却是需要一步不差地完成整个祭祀仪式。百里漾也因此从初一连轴转到了初五, 这才开始慢慢闲下来, 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走亲访友之中。

是的,过年走亲访友是必然要做的,百里漾自己也有一大堆的亲戚。自己百里氏这边的,如越国长公主、淄川王、荣王等长辈是要亲自携王妃登门拜访的,舅舅家崔大将军府也是要去的;另外王妃那边的亲戚也不能忽略的,定国公府是王妃的娘家,必然是第一个要去的。

这一圈亲戚走下来,百里漾发现自己的亲戚还真的是挺多的。

“大王累了么?”

回江都王宅的马车上,百里漾说自己头疼躺倒在颜漪的腿上, 拉着她的手放在脑袋上给他舒缓一下。颜漪看着似乎越来越有无奈气质的百里漾,有时候莫名有种养了只娇气大猫的感觉。无奈看着躺在她腿上哼唧的人,只好遂了他的心意给他按揉起来。

他们刚从定国公府吃完晚宴出来,宴上百里漾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好在定国公父子们并不愿意将女婿/妹婿灌得醉醺醺的回去,否则最后要照顾醉鬼的人还不是他们的女儿/妹妹。

“还好,岳父与两位兄长比淄川王叔和善多了。”百里漾舒服地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被王妃身上香香的气味包裹着,嘴角弯起,显得极是松快愉悦。

颜漪听他拿淄川王来对比,一副心有余悸的夸张模样,忍不住想笑,看来他还真是有点怕了那位嗜酒如命的淄川王了。她捏了捏百里漾的耳朵,轻笑道:“淄川王叔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上一次你只是恰好撞上了而已。这次上门拜访,不也是浅尝辄止了么。”

刚回湛京那次的登门拜访正好撞上了禁酒时间太长快要被憋疯的淄川王,事实上也并不是只有百里漾一个人被淄川王用酒“狂轰乱炸”了一回,如定安王、长夏王、山阳王这几个子侄,贺驸马这个侄女婿还有骆恒这个外甥也没能逃过去。

那几日连着狂喝了几场大酒的淄川王不出意外地被淄川王妃骂了一通,被勒令此后的宴请不许他喝酒超过一壶,这才使得淄川王变得“文雅”起来了。因此百里漾这回往淄川王宅去给王叔拜年,万幸地只喝了个微醺出来。

“这过个年,感觉有赴不完的宴,喝不完的酒。”百里漾将脑袋埋到了颜漪的小腹位置,嘟囔着说道。

“湛京人多,热闹,自然不比在江都。”颜漪摸着百里漾的脑袋说道。

百里漾是她见过的极少有的不喜欢酒的男子,她自小见过许多喝醉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举止或张狂或怪诞的人,与他们清醒时的样子言行相悖、大相径庭,让她对酒是在喜欢不起来。好在百里漾在这一点上也与她不谋而合,实在令人喜欢。

可权贵皆好酒,酒更是逢年过节筵席之上不可或缺之物。百里漾不喜喝酒却不能完全不喝,也不能不给淄川王这些长辈一点面子,这才使得他发出了如此感叹。

“去年在江都只有我与你,还有表兄表嫂四人,多少是有些冷清了些。”百里漾将脑袋转回来,看着在他上方的颜漪,“七娘是更愿意留在江都过年还是在湛京?”

还没有等颜漪回答,百里漾自己就回答了,他拉着颜漪的手,笑得温软,“江都自由些,可湛京却有我们割舍不下的热闹,不是么?若是能够回道从前就好了,没有封王,没有之藩。可那样也不好,我就遇不上七娘了,七娘也不会成为我的王妃了。”

“大王是想要留在湛京么?”颜漪垂首问道。

出京就藩的藩王若想长久地留在京城,依照目前大衍地情况来说,除了登上那个位子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太子孱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在很多人看来,即使太子日后顺利登基了,这皇位最后要么是传给江都王,要么是过继江都王所出之子成为储君。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江都王都会是最后的大赢家。

人人都是这么想的,却没有人知道江都王自己是如何想的。颜漪也不知道,百里漾对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位子是否有想法。

其实,百里漾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权势是这世上一等一充满诱惑的存在,也不看那些前朝乃至大衍的一些官员们为了争权夺利、为了官升一级如此彼此之间争得头破血流,遑论是帝位。前有庶人湛,后有定安王,难保长夏王、山阳王就没有这个心思了。比其他们,百里漾的出身更为正统,优势更大,他们都会想,百里漾会想也无可厚非。

成婚这么久,颜漪在彼此细水长流般的相处之中一点一滴地了解了百里漾这个人,可有关这个问题她却是没有能够明确了解百里漾的想法的。她或许猜到了一点,可这种事情却不是能猜的。

许是今夜的夜色格外温柔,车厢内的氛围太过柔和,颜漪看着躺在她腿上的百里漾,忽然问出了她一直想要问的问题。她没有明着问,但百里漾能听出来她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我自是想要留在这里的,阿爹阿娘在这,长姐长兄他们也在,在江都,除了你在,谁也没有。”百里漾一开始并没有细想颜漪说的话,安逸舒适的环境让他有了点困意,只是闭着眼睛喃喃道。

可说着说着,他自己咂摸出不对味来了,困意一下子被驱散,猛然睁开眼睛看向上首的王妃,看到了那一片澄亮的眸光。他连忙起身,改躺为坐,再去看颜漪的神色,并未有变化。

所以,不是错觉,不是他想错了,王妃真的有在问他,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百里漾确定了之后反而愣住了,随后说道:“此事不该我想,日后该承继大统的是太子长兄。有他在,这是最好的。”

“大王难道就没有想过么?”已经问出来了,颜漪并不想只是得到这样一个没有答案的回答,再次朝百里漾问道。

“七娘,你是不是最近听到了什么?”

百里漾不得不这么想,因为确实是一直有一些类似“太子孱弱,传位江都王”的声音存在。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是定安王他们故意搞出来,企图离间他与阿兄的兄弟感情的。类似这样的话,若是让阿兄听到,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我身为五郎的妻子,不过是想知道五郎心中真正的想法罢了。”颜漪摇了摇头,她双手握住百里漾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温度,“不管五郎如何想,我们永远是站在一起的。”

百里漾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才低声说道:“其实,是想过的。”

有些话只要开了口,后面的就好说许多了。

百里漾在前世看多了那些古装影视剧里面的皇帝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中二时期也曾经想象过自己做皇帝一呼百应的场景。他那个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遇到穿越然后重开一次人生的机会,而前后两世的境遇也是完全的天差地别。

帝位,兄弟争权,这种在前世听起来就很虚无的东西竟然能直接与他挂上关系了,当皇帝似乎也不再是一件听着就很扯淡的事情。因为这一世的他作为皇子,还是皇后所出,与其他兄弟一样拥有对皇位的继承权,他是有资格去角逐那个位子的。

可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另一回事。只有离得近了,你才会知道自己适不适合。皇帝代表的并不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天底下头一份的责任。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对等的,一个人不能只享受权利而不履行义务,而作为一言一行影响极大的皇帝更是如此,稍有不慎造成的危害都有可能难以估量。

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百里漾自觉自己仍旧还是一个“一般人”。他并没有如同定安王那样强烈的愿望想要登上那个位子,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另一方面则是觉得这个位子不应该轮到他。

在百里漾的心中,最应该从皇帝手中接过那个位子的人是太子长兄,不会有其他人比太子更有资格了。他心里是盼着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如果可以,他期盼着太子能够在在那个位子上安安稳稳地一直坐下去。

“七娘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想、不好?”在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车厢空间内,百里漾向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王妃吐露了真实想法,对帝位没有想法的皇子,任是谁听了都难以相信吧。他这般问,也是想知道定国公府对此是个什么看法。

他喜爱王妃,认定她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是并没有忘记他们一开始只是政治联姻来着。百里漾相信王妃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但在这件事情之中却也想知道王妃身后定国公府是如何想的。

“不管大王如何想,我始终与大王站在一起。”颜漪因为百里漾对她袒露真心而高兴,她看着百里漾的眼睛,重申了之前说过的话。

百里漾听出了王妃对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支持的态度,笑容愈加大了,他握紧了颜漪的手,郑重又欢喜道:“我待王妃亦如是。”-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6章 长夏王挨锤记

百里漾这个年过得极为舒心, 但也有人过得不好,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这人说的就是长夏王,他自除夕宫宴犯贱被百里漾泼了一杯酒后,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心中对百里漾可是恨得不行,连晚上做梦都是如何狠狠报复百里漾乃至将人踩在脚下羞辱的畅快复仇画面。

可惜做梦终究只是做梦,现实的情况恰恰与梦境相反。

长夏王惦记着装乖卖巧求得皇帝心软将前年被削减的封地重新赐还给他,从回到湛京开始便一改往日荒诞恣睢的行径, 隔三差五就带着一儿一女入宫给皇帝尽孝, 极尽讨好卖乖之能事, 惭悔自己以往的过错,希望能够得到皇父的谅解。在皇帝面前作秀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还私底下找了几个朝中大臣替他说话,通过这些大臣的口以亲情攻势去劝导皇帝。

时间久了, 皇帝还真是有些心软了。

说到底皇帝心中还是惦念着些长夏王这个儿子,尽管这个儿子不成器, 他以前也没少因为这个儿子的荒唐行径而屡次申饬, 但如同天底下绝大多数的老父亲一般, 哪怕他内心对长夏王这个儿子并没有多少期许,可若是有朝一日这个儿子突然有变好的迹象了,他还是愿意相信一下的,即便身为皇帝的理智以及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告诉他,长夏王很有可能只是在装乖卖惨来求得他心软,并不是真心悔改。

但是万一呢,当父亲的总归是愿意给儿子机会的,哪怕这个儿子他平日里并没有多看重。

皇帝心中已有想法要满足长夏王的心愿了,但他并没有立即行动, 哪怕连口头表态都不曾有。他还记得长夏王的封地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削减的,他顾念这个儿子,却更顾及椒房。皇后乃所有皇嗣的嫡母,长夏王酒后放诞,对椒房不敬,若是没有皇后的谅解,他也不好不顾及椒房的颜面与想法,自己就做主将封地赐还给长夏王。

长夏王也不是个傻的,他察觉到皇帝态度明显有松动,却迟迟没有松口,也意识到问题的症结在椒房那边。他心中大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诚心悔过的姿态,几次让自己的王妃带着儿女到皇后面前表态。

倘若是他亲自来,皇后还不一定愿意见他,但皇后心中对长夏王妃母女俩却是存在一份怜惜的,终究还是心软让这母女俩来拜见了。

初三时,栎阳长公主百里澄至椒房殿拜见皇后,皇后提及了这件事,“长夏王虽不成样子,但他始终是皇嗣之一,陛下打算过了初七便将封地赐还给长夏王。”

这事是皇帝亲口同她说的,用的是打商量的口吻,说老四最近有些样子了,上次的事情过后也知道悔改了,想给他一个机会,其实就是来她面前给长夏王求情。

皇帝到底还是顾念发妻的颜面,做事之前愿意来征询她的意见。皇后也不好不给皇帝面子,没有把话说死,顺着皇帝的话表态,只消长夏王是真心悔过,她也是盼着他能好的。

皇后与皇帝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多年,还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他能够跑来她面前说这些,说明他心中其实已经打算给长夏王赐还封地了,只是顾虑她这发妻的心情,没有自己事先做决断最后才来通知她,而是跑来征询她的意见。皇后若说不同意,皇帝不会不顾她的意见,但心里会不高兴就是了。

皇后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与皇帝闹不愉快,于是便松了口。

百里澄:“想来阿爹还暂时不知道长夏王私底下干了什么好事。”

皇帝偶尔会对其他儿子心软,但对长子是一直偏爱的。倘若他知道了长夏王经常在自己儿子面前咒骂太子,别说给长夏王赐还封地了,不再削一块都是好的了。这点自信,百里澄还是有的。估计是正逢过年,皇帝诸事繁忙,他暂时还有从宣室殿那些宫侍口中得知除夕那日长夏王家的四郎干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