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不服
在国学之中, 通晓诸经学典籍乃至律法者为诸讲课师傅之首,又有“经师”之称,或许在官员品级上, 经师不如祭酒、学正之流,但在文界的地位却是与祭酒齐平,乃至超过祭酒。江都国学的经师姓郑,他不止在江都境内极有名气,乃至放眼整个大衍朝, 他都是极有名望的名士。他当众亲口肯定并对百里漾关于“学无贵贱”的话进行了褒扬, 这其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其他人就算再有异议和不满也提不出来了。
“后生,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认识与觉悟, 已超出他人远矣。”郑经师来到百里漾的面前,看看他又看看颜漪, 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小女娃嫁得如此郎君, 日后遇事也完全不必怕了。”
虽然当众之下有些羞赧, 但颜漪还是坦然道:“嫁得夫君, 是我之幸。”
“亦是我之幸。”百里漾亦说道。
郑经师大概看百里漾实在是顺眼,一会儿又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一时半会儿的却完全想不起来,好在他向来随性洒脱,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随后他目光往四下一扫,在卢绽等人身上停留的时间稍久些,甩袖冷哼一声便不去看他们。
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人是百里漾,这个后生说话好听, 没有世族那些人身上的讨厌之气,今日对上这些人都能凛然不惧、遇强不退,很好,很好。在江都难得遇到这么一个看着哪哪都顺眼的年轻人,听说还是专程为了听他的讲学来的,好,更好了。
郑经师一连问了百里漾读过什么书、在何处就读等等问题,并没有注意到百里漾面上颇有点古怪的神色。原因无他,他当初来江都国学时是见过郑经师的,每次他来,祭酒等人包括郑经师在内都是要来拜见他的,结果见过他两三次的人面对面竟然也认不出他。
百里漾诧异了会儿就理解了。
郑经师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长寿了,作为老年人中的老年人,视力变差是必然的事情,记忆力也不会如年轻时好,加上百里漾这几年正是从少年到青年的过渡,体貌变化有些大,一时之间认不出来是很正常的。
前脚郑经师先至,后脚紧跟着祭酒、学监等人,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来到学堂时见到的就是郑经师大力拍着百里漾的肩膀大笑着说“后生,你很好”的场景,再定睛一看,那年轻人的面孔怎如此熟悉,顿时眼前一黑又一黑。
大王带着王妃微服前来江都国学,他们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就罢了,那些个不知轻重的学生竟然在学堂闹着非要驱逐大王与王妃出去,这叫个什么事啊。还有你郑经师,别人没见过大王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见过的,人都到跟前眼睛还跟糊住似的认不出?
“祭酒、学监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学堂之中的人纷纷用目光去搜寻二者的存在,很快便找到了刚跨入门槛不久、一身正服的祭酒与学监等人,一群人纷纷噤声站好。
百里漾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双方目光对视,祭酒等人连忙要行参拜之礼,被他用目光制止。祭酒等人连忙撤回一个参拜,只好装作与百里漾素不相识。可看着大王与王妃给自己拱手作礼,那心肝差点都要一齐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
学监是这两年才上任的,以他的官阶基本上没有机会受到江都王的单独召见,巧的是自他来到江都国学之后,江都王都未曾亲临,故而他也就没有亲眼见过江都王的样貌。今日他只是出于谨慎亲自招待了带范国相荐书过来旁听的外来学子,哪里会想得到这就是江都王夫妇俩。他疯狂反复仔细回想带路的那一段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还好没有,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气刚松下去,一颗心马上又提到嗓子眼了。
该死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将人送到学堂,前脚刚走,后脚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卢绽那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聚众意图将微服私访的大王与王妃撵出学堂。他是怎么敢的啊,卢氏给他的胆子么?
其实祭酒与学监等人并非是接到了卢绽那些人的举报才来的,而是学监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将“有一外来学子带了范国相手书的荐书携其妻进入国学旁听讲学”这件事知会祭酒等人一声,若是真有个什么,他们也好拿主意。
谁能想到祭酒闻听此事当即大惊失色,连忙向他追问两人的相貌,等他描述之后,祭酒整个人却如同镇住了一般,然后斥道:“此事你为何当时不来报我?”
学监懵了,但很快也意识到那对学子夫妻恐怕不简单,脑门冒汗的同时脑子里灵光一现闪过一个念头,忙向祭酒求证,“祭酒,那二位该不会是大王与王妃吧?”
祭酒给了他一个“你还算聪明”的眼神。
随后一群人就匆匆朝着学堂赶来,在半路遇上了学生,说是有人在学堂闹事,请他们过去处置。他们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细问,顿时眼前一黑,脚下的步子加快,就差没有跑出火星了。
他们已经是尽快赶过来了,却没有想到郑经师来的比他们还要快。也是,前头的开学仪式郑经师又不需要守完整个全程,他只需要露个面即可,后面还有他的讲学,比他们更快来到学堂也属正常。
可是,你来到学堂之后做了什么啊?!
祭酒觉得今日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饶是他自认身体素质在不惑之年中算是康健的这时候也有点受不住了。今日结束之后必须得回家整两盅缓一缓。
眼下大王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那他们就不能去拆穿。祭酒目光四下一扫过在场的人,尤其是卢绽等人,心下对如何处理此事已有了主意。
祭酒目视众人,“何故于此聚集闹事,不知道此处是何地么?国学乃是求学之地,学堂更是如此。尔等的身份是什么?是学生。尔等该反思,今日之言行可曾尽到自己作为学生的本分。师长不至,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和权力竟敢代行驱逐事?”
“往日里我与尔等师长是如何教导尔等的?江都国学之门永远为天下有向学之心的学子而大开,如今你们竟要倚仗身份行驱赶之事。尔等之德行操守可对得起亲长的教诲?”
卢绽等人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瞬间有种被刺痛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站立不安。可卢绽不服,郑经师那怪老头也就罢了,他向来不喜世族之人,可祭酒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来就直接与郑经师站同一边,用如此严厉的话来责备他们。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是不服?”祭酒看向卢绽问道。
“是,学生不服。”卢绽一咬牙说道。
“你有何不服?”祭酒没有想到卢绽还敢跳出来,顾及着在场的不只有江都国学的学生,还有一些从江都之外赶来的学子,甚至大王还在这里看着,那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死个明白。
卢绽道:“学生并非执意要驱逐他们二人出学堂。一开始只是想请其妻在学堂之外暂候,是他坚持不肯,还与学生等人狡辩‘女子进入学堂’之问题,学生等不敢擅专,这才遣人去请师长们过来主持公道。”
“你们争执的缘由经过我已知晓,话我也说了,但你仍出来说这么一番话,显然是觉得我的处置不公了?”祭酒耐心逐渐告罄。
“女子本不该进入学堂,此古来之理也。”卢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依旧咬牙坚持自己的看法,他的说法还是之前与百里漾辩驳的那些,女子进入学堂是乱男女本分,终将使得阴阳、天下失安。“学生不认为自己在此问题上有错,只多是在处置上过于偏激。”
他目光在周围扫视想要寻求支持,却发现之前那些声援他的人全都如同鹌鹑一般缩着再不冒头,就连往日聚集在他身边、唯他马首是瞻的那几个在看到他的目光之后也躲开了,不敢与他对视。
此刻竟是没有一个人与他站在一起。
“不,你有错。”祭酒看着卢绽的目光有些深,“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有心向学者,无人不可学’,此高皇帝之语也。学无贵贱,有教无类,此亦为至圣先贤之语。如此古来之理,却不见你奉为圭臬,这又是何道理?”
说罢,祭酒已经不再去看卢绽青青白白的灰败神色,挥袖道:“罚你抄书自省五日,自行去罢。”
当即就有人入内带卢绽离开学堂,那些之前曾经声援卢绽之人无一敢作声,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卢绽。
如此,这场闹剧到这里便是结束了。
祭酒偷偷去看百里漾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对他的处置应当是没有什么不满,但心里依旧是免不了忐忑。闹出了今日之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大王对江都国学的看法。偏偏这卢绽又是什长之人。他可没有忘记前段时间闹得血雨腥风的查抄贪污之事中牵扯进去的可大多数是世家大族之人。
不管祭酒心里如何惴惴不安,卢绽的事情处理完他和学监等人就该退场了。按照国学原本的安排,接下来要进行的是郑经师的讲学,所以要切换成郑经师的主场。而大王与王妃今日显然是很有兴致要听讲学的,他们不便打扰,有事也得留到后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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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国学之行
讲学始, 郑经师与诸学子皆就席而坐。
学堂四周置有香炉,内置有清新怡神之效的燃香丸。袅袅轻烟缓慢而从容地向上攀升,书声琅琅, 学堂之中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略带幽默而不失深度的讲学之中。这次也是机会难得,便是四处游学的学子也是提前听闻消息特意赶过来的。
之所以说机会难得,确实是很有那么一番缘由的。
向来能力出众且高绝者,脾气都很不一般,郑经师也是如此。他是鸿儒名士, 天下慕名之人如过江之鲫, 他的讲学自然是天下学子万分向往的。原先他隐居山林不愿入仕, 求上门去拜师的人很多,但无一都被拒了。正当人人皆为此扼腕叹息时, 突然传出来他跑到江都国学任教讲学的消息,可以说, 那一时间仰慕他的人都激动疯了。可以说,每年入学江都国学的学生之中都有冲着他的名望学识而来的。
毫不夸张地说, 每一个进入江都国学的学子都曾经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被郑经师看中, 收入门下成为关门弟子。但他们无疑都失望了, 别说收为关门弟子了,就是平日里在江都国学里想见到他一面都难,讲学更是少得可怜。
概因郑经师本人性子过于随性潇洒了,他这些年喜欢上了游山玩水,说是采风散心却经常走到荒郊野外,通常是走着走着看到哪处风景甚好,兴致一来直接就宣布要就地讲学。可这往往很尴尬,他若是走到某处不算荒僻之地,好歹还能有些学生闻讯能赶来聆听教导;可若是走到哪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 去哪里找学生,只有花草虫鱼鸟兽能做听众了。以这种情况,听到他的讲学只能是随缘。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随缘就等于没有。
好在学生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每年之中的一些固定的日子,江都国学这边都会请他在国学之中讲学,这也是学生一年之中能够听到他讲学的为数不多的机会。
机会难得,自是要珍惜。
即便一开始因为之前的学堂冲突而对百里漾与颜漪夫妻俩无比好奇总忍不住将目光投注过去的人也都在讲学的逐渐深入而沉浸其中,全然忘我了。
愉悦的时光总是易逝,诸学子沉浸在郑经师的讲学之中,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结束之时,学子们还觉得意犹未尽,觉得时光匆匆,盼着郑经师能够再多讲几句。一些学子有些惑而不解之处想要上前请教郑经师。
“郑经师不愧为鸿儒名士,今日讲学,有许多往日的疑惑之处解开了。”讲学结束,颜漪依旧坐于席上,神色之间仿若在细细回味郑经师讲学之中说过的一些话,有种吃饱了精神食粮后的餍足感。
百里漾点头赞同她的话,“日后若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可再来。”
“可若是有时候五郎无闲我得闲,那该如何?”颜漪问道。
“那就只能请七娘自行前来,再劳烦七娘回家之后为我授课了。”百里漾耸肩做无奈状,逗笑了颜漪。
趁着郑经师被学子缠着解惑之时,百里漾与颜漪离开了学堂,只是方出学堂便遇上了不远处等候的学监。学监显然是久候多时了,见人出来刚要抬步迎上前却看到江都王的目光,有硬生生止住了,但此时调转方向过于突兀刻意,他只好继续向前错过两人走进了学堂之中。
江都王带着王妃微服前来江都国学,想想都令人不安心。祭酒等人不敢怠慢,可有不敢打扰二人的兴致。可什么都不做装作无事发生又实在是令人心中惴惴。思来想去,有学监出面最为合宜。学监今日是领二人进来的人,出现在二人身边也不算得突兀因人多想。如此以来,若是大王与王妃有什么吩咐他们知道了也好去办。
可看样子,大王显然是不想让人打扰他与王妃的。
学监犯了难,却又不敢真的违逆江都王的心意跟上去。学监一时之间因为思虑过重而眉头紧锁,且他本人面相本来就是严肃那一挂的,愁眉紧锁使得他的上半张脸感觉都皱到了一起,看着分外吓人。加上他又是国学之中掌管纪律惩戒的,所到之处学生是能避就避,使得他一路走来竟然畅通无阻。
学监心里揣着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这会儿眼里也看不到任何人。思来想去,他觉得不妥,此事还是要尽快与祭酒他们商议对策才是。
百里漾才不去管学监祭酒他们心中的纠结,他今日与王妃出来是散心随处逛逛,也当是过二人世界的,甚至这次连初禾她们都没有带出来,还能让学监他们跟着当电灯泡么?且真要是让他们跟过来了,今日的江都国学之行还能自在么,岂不是走哪就引起关注。
今日是春假结束后江都国学开课第一日,基本上所有的学生和讲课师傅、任职官员都回来了,因此国学之中几乎随处都可以见到人。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从外地过来游学的人,这些人也很好辨认,年轻面孔,身上有一股蓬勃朝气,穿梭在国学的各处建筑之中。也是因为这些外来游学生的存在,百里漾与颜漪在其中不显得突兀。
不,还是很突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是夫妻,夫妻结伴来国学的,估计今日里就他们一对,他们几乎是走到哪都要引得过路之人多看一眼。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算什么,主要还是因为学堂争辩之事的影响。
“所以,我们这是一战成名了么?”在路过了十数名有意假装无意偷看他们的人之后,百里漾不禁问道。
“我想恐怕是的。”颜漪忍笑,目光往四周转了一圈,不出意料看到了不少对他们充满了好奇却踌躇不敢上前的学生。
百里漾转眼也看了一圈,那些学生触及到他的目光纷纷缩了回去,少有几个人被抓包了还能迅速镇定下来向他们颔首示意以示友好。
“不管他们,他们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出了学堂争辩之事,他们很难不在江都国学之中出名,听说过他们的都会有好奇心。但他们都很好地克制住了这份好奇,关注但不过分,并没有到令人烦扰的地步,都很理性。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心有顾忌以至没有贸然迈出这一步,更多的是观望。
“接下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走了一段路,国学各处也都逛的差不多了,行经一处走廊时,两人停下来歇脚,百里漾问道-
作者有话说:今天写不完了[可怜]
第133章 典籍室
从他们来到江都国学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两人跟参观景点似的一处处都几乎走过一遍了。百里漾一直都有注意颜漪的状态,担心她疲累或是饥渴,只是每次询问时颜漪都摇摇头表示自己状态还好。离得近了, 他能够感受到她今日的精神很愉悦,她在享受今日的这场国学之行。
意识到这点,百里漾的心情也不由一起变得愉悦,唇角一直都是微微上扬的状态,眉眼也舒展, 任是谁都能够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那些一直在明里暗里观察者他们的江都国学之中的人见到这一幕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 从这样看的话, 大王与王妃对他们国学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的。兴许今日过后,他们不会受到过多的责罚。
说是微服来游玩听讲学的, 让他们平日里该如何就如何,只当两人是寻常来游学的学子, 可江都国学这边真的就能等闲视之?那是肯定不能的,别的不说, 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致使大王与王妃在国学之中有个一星半点的差错和损伤, 这一群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学监回去与祭酒等人商议了下, 真当做大王与王妃没来过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也不能出现打扰了二人的雅兴,只能安排人不远不近的缀着,若是真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也能及时出现处理。
不过,除此之外,大家都在默默祈祷,类似学堂卢绽之类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再出现了。
“典籍室如何?据说江都国学的典籍室之中收录了不少前人先贤遗留下来的孤本以及一些从太学抄录而来的抄本,我想去看看。”颜漪稍稍思索之后便回答道。
“典籍室啊。”百里漾想了一下, 他想到颜漪的嫁妆之中就有不少简牍帛书,平日里得闲时她的爱好之一便是读书,于是点点头,说道,“当初典籍室新建之时我曾经关注了一阵,褚氏等世族也带头捐赠了不少书籍,其中还有些他们珍藏的孤本,也值得一观。”
这算是高皇帝建太学留下来的惯例了。当年建太学时,所有的世家大族都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要为大衍的人才教育与培养贡献一份绵薄之力,不止捐钱还捐物,其中不少家都将自家祖上珍藏的书籍捐献了出来。高皇帝感念他们的心意,对捐献最多的几家专门令人拟旨进行表彰。后来等到皇帝赐封百里漾等皇子之藩就国时,江都国等国要建国学,当地的世家大族也都纷纷捐钱捐物以表心意。
百里漾尤其记得当初定安王那边要建定安国学时,褚之彦作为定安王的岳丈可是捐献了不少好东西过去。等到江都国学要建时,他啥也没说,也没有主动要求褚氏等家捐赠。等到要建典籍室时,褚之彦站出来表示愿尽绵薄之力,捐献了不少典籍进去。褚氏都表态了其他家也不能落后,也紧跟着捐了不少进去。
后来百里漾对过之前褚氏给定安王捐赠的那些,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有原来的八成。也勉强算是可以了,毕竟谁让褚之彦是定安王的老丈人呢,老丈人帮女婿,多天经地义的事。他到底是一个“外人”,怎么能比。
“世族的孤本么。”闻言,颜漪的眼眸微微发亮,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快过去吧。”
典籍室建在江都国学的东南角,那处以人工挖出一片湖,引外面的活水注入,湖边有一片沿着蜿蜒小径铺开的湘妃竹林,林下置了几处凉亭,供学子休憩或读书习字。典籍室建在湖心位置,呈三层阁楼状,从岸边接以两座木桥连通。国学是读书育人之地,它的选址是闹中取静;典籍室为观书之所,位置更是静中之静。
百里漾与颜漪过来时一路都没有遇上什么人,想来是新年国学开课第一日,休了春假回来的国学生们忙着处理学业、生活上的一些问题或是上一年留下来的未竟之事,无暇过来观书。其实不只是学生,国学中的诸人今日都很忙,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许多事情虽是早就计划安排好的,但也要逐一安排人落实下去。
由此,他们一路上见的人越来越少,让此处显得清静又清闲。清静是对于如百里漾与颜漪这样来观书的人而言的,清闲则是于典籍室的管理维护人员而言的。
走过木桥,来到典籍室面前,颜漪驻足看了一眼匾额上“典籍室”三个大字以及两侧的楹联,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看着百里漾。
接收到王妃的目光,猜到王妃是认出来上面的字是他所书,百里漾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落成之时,祭酒他们过来找我题字。”
其实他当初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他对自己的书法有自知之明,他那一手字勉强够得上优秀,但要说写得有多好、堪比大家那多半是底下人的吹捧。他是不肯松口答应,但后来范国相也来劝他,说总要让前来典籍室的每一个人知道大王为典籍室的建造做了什么,否则这份功劳怕就是要被世族他们抢去了。他觉得范国相所言有理,便应下了题字的事。
“国相看得分明,若无大王,何来的这处典籍室。”颜漪亦赞同道。
典籍室要建成,没有足量的典籍是成不了的。若非碍于百里漾的存在,褚氏等家会愿意捐出家族中珍藏的简牍帛书乃至孤本么?必定是不会的。当今之世,书籍是何等宝贵的存在,可每一个能够进到这典籍室里的人却都能够阅览到难以想象的海量的典籍,这放在几十年前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
每一个走进典籍室的学子都应当感念百里漾。可世人多是健忘的,也是很容易被误导的。真正为成就某件事做出努力贡献的人若是不想些办法时不时提醒一下受到惠泽的人,久而久之人们就会忘记真正使他们获得恩惠的人是谁。
建造典籍室是大善之举,此事无疑可以拉拢天下之读书人,营造名声。这事如果百里漾不去做,那么褚氏等世族就会趁机而入,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典籍已经“被迫”捐出去了,木已成舟,可若是能够借此为家族笼络人心也不失为一种补救方式。
范国相当时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劝说百里漾同意题字的事情。学子们出入典籍室都必须要经过大门,见字学子们便会想到典籍室因何而建,也就不会忘记江都王的仁义恩德。
“那时也是不凑巧。”百里漾摇头颇为遗憾,看向颜漪,笑道,“王妃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换成王妃的字挂在上面会更好看些。”
颜漪:“大王不要说笑,我的字如何能挂在上面。”
“怎么不能。”百里漾很认真,他抬头看了看上面匾额与楹联的字,想象了一下换成王妃的字,那感觉确实会很漂亮,“就看王妃愿不愿意给出一点墨宝了。”
“典籍室是大王大力促成的,上面挂大王的墨宝是理所应当的,若是挂上我的,我岂不是无功不受禄么。”颜漪依旧拒绝了百里漾的想法,“好了,我们进去吧。”
百里漾见颜漪没有同意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两人迈步朝着典籍室内里进去。
典籍室分为三层,一楼主要是提供给借阅书籍的学子观书场地的阅览室以及借阅书籍登记的柜台。进门之后就是柜台,但百里漾没看到人,于是屈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来了来了,入典籍室先登记名姓。”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很快架子后面就转出来一个穿着江都国学学子袍的年轻学子,他抱着一摞竹简先把它们一一放在架子上,回头匆匆看了百里漾与颜漪一眼说道,“登记簿子在柜台面上,如实登记,不得有假伪。”
百里漾与颜漪见他暂时忙得没有空招呼他们,于是就“自力更生”在柜台上找到了登记簿子——一册竹简,打开一看,大概有一半的区域已经记载了人名、书名等信息,每一条的内容都很简洁,但该有的信息都不缺。
从字迹可以看得出来,绝大部分的登记信息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个人应该是典籍室内负责登记的人员,估计就是那个年轻学子。少部分登记信息字迹不一,应该就是如百里漾与颜漪一般正巧遇上登记人员忙碌,只好自己动手登记了。
百里漾取了笔递给颜漪,看着她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递回来给自己。他接过笔,目光落在上面的“颜漪”二字,不由道:“七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颜漪道:“我可以写下自己的名姓,五郎若是写了自己的恐怕会吓到他们。”
一般人看到“颜漪”两个字估计不会联想到江都王妃,但若是江都国学内的国学生看到“百里漾”三个字,恐怕立时就会想到江都王。“百里”可是国姓,在江都的地界怎么会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大王叫什么名字。
为了不吓到人,百里漾只好提笔在登记簿子上写下了“崔五”二字。
巧的是他刚搁笔,那名国学生正好忙活完了过来,看到上面未干的墨迹,两条浓密的眉毛皱起来,“崔五?这名字怎么看怎么像是假的,进入典籍室必须要登记真实名姓。”
他一抬头看到百里漾与颜漪两人直接就吓到了,“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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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有缘
好一个浓眉大眼的标志小伙, 一双眼睛瞪圆看着有几分滑稽,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颈, 笑得有些憨厚,“兄台在学堂的辩论实是令人敬佩,我平生从未见过如兄台这般具有胆气、愿为妻子据理力争的英勇之士。”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百里漾在学堂以一敌众、大发神威最后大获全胜的敬佩与一点向往,同时内心也遗憾自己成为不了这样的人,他连在人前坚持心中所想都难以做到。
“你我真是有缘, 竟在此处又遇见了兄台。”百里漾拱手笑道, “方才在学堂多谢兄台出言相助。”颜漪也浅浅行礼表示道谢。
这位浓眉大眼的国学生赶紧回礼, 可不敢承百里漾与颜漪的道谢,连连摆手道:“我并未帮到二位什么, 二位不必言谢。”
“在学堂时兄台是真心为我夫妻二人担忧着想,我二人自当言谢。”百里漾将国学生的慌乱看在眼里, 觉得这人真是一个实诚人,坚持道了谢。
不管怎么说, 在当时学堂的那般情境之下, 这个国学生出来劝他退让的确是对他心存担忧, 以他的身份,卢绽那边若是小心眼的话,事后很难说会不会遭到卢绽等人的排挤和报复。虽然他站出来提醒的初衷是让百里漾忍让,但彼此素未相识的情况下,真正出于对百里漾与颜漪两人的担忧而出言提醒的,在当时只有他一个。其余人却更多是劝阻,因为害怕自己受到牵连或是站在反对百里漾的立场上进行的阻止。
这位国学生自是当得百里漾与颜漪一声“谢”的。
两边聊了几句,互通了姓名。
百里漾还是说他叫“崔五”,颜漪是他新婚不足一年的妻子, 两人因仰慕江都国学以及郑经师的名望故而特意选在今日入国学旁听讲学以及参观游览。
这次国学生并没有对百里漾的名字“崔五”表达看法,向二人拱手行礼后也说了自己的名姓。他自报家门说自己姓秦名致方,年方十九,祖籍怀郡,幼时随父母来到江都郡城讨生活,两年前考入江都国学,如今是国学乙班中的一名学生。在百里漾问到他缘何此时在典籍室时,他也很坦然地说自己是在完成学业功课之余在国学里给自己找了一份事情做,也就是在典籍室帮忙打下手,整理书简,登记一下人员借还书籍信息之类的。
百里漾内心粗略算了算,按照秦致方的说法,也就是说他是十七岁就考入了江都国学,入学两年升至乙班。乍听之下好像并没有什么,可实际上按照江都国学的考入标准来说,十七年能考入已然很是了不得了,更别说两年就升到了乙班。
有乙班自然就会有甲班、丙班之类的存在,但这里说的“甲、乙、丙”并不是用以区分优劣的,更多是代表国学生学业的进度。江都国学对于学生结业是有条件和标准了,要通几经以及每年每季的考课要取得什么等级的成绩才能算是完成学业从国学毕业出去入仕做官。
也因此,甲、乙、丙班的存在是为了划分不同学业进度的国学生。一般来说,初入国学的学生都入丙班,通识一经并考课取得乙上及以上成绩的即可升入乙班,完成乙班的学业要求后便可升入甲班。其实这有点像是百里漾前世的年纪制,但是国学之中的甲乙丙班制一切以学生对经书典籍的研习程度为准,并非所有学生入学后都必须在丙班,也并非班里的学生都是年纪相仿的,如秦致方这样年纪轻的在乙班中也是少数,但三十岁的也有,大部分都是二十来岁。
在这种制度之下,年龄不是划分甲乙丙班的依据,更不是结业的条件。只要学生能够完成相应的考核,哪怕十六岁乃至十四岁结业都可以。但这种天才神童翻遍上下几百年都难以寻到一个,大部分能在二十五岁之前结业出国学入仕已经算是年少有为了,还有些则是三十岁了还在国学之中进修,成为“留级生”。
为了避免过多的占用资源,“留级生”是不能一直“留级”下去的。江都国学的学制是五年,但总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能顺利在五年内结业。为了照顾到这些学生,国学多预留了两年给他们,但是若在七年内学生还不能完成学业,国学只能对该生做清退处理了。
依照这种制度,秦致方在国学生之中都算得上是极为优秀的了。优秀是个形容词,而很多形容词是对比出来的。
秦致方的衣服是江都国学生的统一袍服,但是颜色已经褪了一些,边角位置更是呈现出一股发白起毛的迹象,这说明他的袍服是经常换洗、洗的次数过多导致的。他身上半点配饰都没有,露出来的手掌在关节、虎口处可以看到一些厚茧,说明他经常干活。再加上他的言行举止,以及他自己的说法——父母都是普通百姓,在郡城里做着小生意,足以推测出他的家境确实不怎么富裕,衣食温饱是达到的,但是家中恐怕并没有太多的余钱供他读书。
又是一个与傅殷一样,以平民之身考上江都国学的学子。
“秦兄大才,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够从国学结业入仕了。”百里漾看秦致方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多了欣赏与敬佩。
毕竟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即便是以同样的年龄考入江都国学,平民出身的学子无疑是比世族大家出身的学子要更优秀的。因为平民学子与世族大家子弟相比存在“先天不足”的短缺,可最终能够克服这个短缺考入国学,已经不单单是天资过人的问题了,还有比常人百倍的勤奋。
但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对于这些少数,百里漾还是很愿意高看一眼的。若是有机会,他更愿意给予这样的学子机会,可惜人还是太少了。
没办法,时代条件所限,口子是要一点一点慢慢打开的。
百里漾只能在心里感慨。
此时距离高皇帝下令开设官学不过二十余年,在此之前是世族大家长期把持官位以及典籍,阻断知识向下流通的渠道。设立官学的目的之一便是打破这种垄断,但短期内成效并不是很明显,不管是太学还是底下的郡国学、县学,出身大族、权贵之家的学生依旧是占到了大多数,平民学子少得可怜。
如今即便是出身平平的人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书籍知识了,但真要走上这条路对于这些人以及背后的家庭来说依旧是很艰难的。
首先面临的酒是经济问题。人都说“穷文富武”,但这里的文仅是相对于武来说的。对于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读书是一个需要不间断投入且耗费巨大的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必然会有风险。成了自然是跻身士人之阶、光宗耀祖,败了可就是彻底败了,家底都要搭进去。
虽然官学设立之初也考虑到这一点,凡考入官学的学子都能够免学费乃至学杂费,也就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都会定时提供一定的量,甚至考入郡国学乃至太学,还会每个季度给学子发放一定的银钱衣食,让他们可以“带薪上学”。
可仅有这点钱是不足够的,或者说这些钱仅仅是理想状态下可以供一个学生完成学业的花费。但现实往往不是理想,学生除了学业还有生活,还需要与同窗、师长进行社交。社交是需要花钱的,有一群出身世家大族、身居高位尊位的师长在,一次出游、聚会的花费甚至比学子一整个季度的生活花费还要多。
因此很多出身一般的学子会在学业之余去做一些营生赚钱补贴家用或是自己的生活费。秦致方现在做的就是类似“勤工俭学”的活计,典籍室的活计相对比较轻松,以他的能力也能够轻松胜任。
对于百里漾的夸赞,秦致方嘿嘿笑了笑谦虚表示自己不是什么大才,也就是记性好点,看东西看一两遍就能够记住,别的也没有什么。
百里漾惊,与颜漪对视一眼,在她眼眸中也看到了些许惊异,没想到秦致方还是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他们聊了几句,百里漾还没有忘记这趟过来典籍室是颜漪想要看看这里收藏的孤本,于是便问秦致方借阅书籍是个怎么样的流程手续。
秦致方:“一楼的简牍帛书都可以借阅,二楼的只能在典籍室里看或者抄录,三楼则是一些比较贵重的书籍以及孤本,没有祭酒的准许是不允许借阅的。”
如此规定,百里漾与颜漪也能够理解,只问了秦致方要一二楼的书目来看。
占地如此宽阔的典籍室藏书在万册之上,为了方便管理保管是需要将所有的典籍整理成册的,因此就会有书目名册。这些也都是可以给人看的,所以秦致方转身从里面的一间内室里拿出了两捆卷起的帛书给他们翻看。
太多了,一时也翻不完,而且更吸引人的无疑是三楼收藏的孤本。可惜秦致方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不过,他看着百里漾与颜漪想了想,最后摸出一本小册子来颇为小心地递给他们,“孤本我现在是不能给你们看的,名册却是有,若是有感兴趣的,得到祭酒的准许就可以来借阅了。”
他猜想这对夫妻恐怕大有来头,没看到卢绽都吃瘪了么。没准真的可以让祭酒批准借阅-
作者有话说:更新了,求评论[可怜]
第135章 请罪
孤本名册是一本约莫成年男子巴掌大以纸制成的小册子。
这时候虽然造出了纸张这类轻便的书写载体, 但是造价昂贵,只有世族权贵用得起。以纸所制的名录册子也突显了孤本的珍贵。
百里漾看着那本名录册子,再看向秦致方。对方睁着眼睛也回看着他, 两边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笑容,八颗大白牙都露出来了。
“如此,便多谢秦兄了。”最后百里漾深深地看了秦致方一眼,道了谢,与颜漪走到那边的桌椅旁看名录册子去了。
“难不成他是认出五郎的身份了?”颜漪一边翻着册子, 一边问道。
百里漾站在颜漪的身侧, 微微侧脸就能够看到她精致好看的侧颜, 凑的近些还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上一点细细的小绒毛,她神情专注地在看手上的册子, 一边在问他话,不经意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让人觉得她格外迷人,百里漾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砰跳得有点快了。
颜漪见他一直没有回应, 抬眸朝他疑惑看来。百里漾回神, 这才回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的, 大概是学堂的事情让他猜测了些什么。”
如果单单只是学堂与那些国学生起冲突的事情还可以说是他本人犟种、即便面对对方的强权也不肯屈服,是有胆气有坚持的体现,可本身他能携妻子同来江都国学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至少在此之前是没有过的,再加上他们又是学监亲自领进来的……种种加起来,不怀疑他们的身份来历才是不正常。
秦致方若是真的猜出了他是江都王,那么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会知道的。”颜漪忽然笑道。
秦致方如今是江都国学乙班的学生,若无意外, 至多再过两年他就会从江都国学结业入仕。只要入仕,那么见得江都王的真容就是早晚的事情。若这秦致方真是一个能干的,且百里漾向来欣赏也更愿意给予机会给这类人,那么这时间还有可能会更提前。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百里漾耸耸肩,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道,“看得如何了,可有想要观阅的典籍?”
“是有一些。”
“先记下来,等后面我们再去找祭酒借阅出来。”
……
“臣管教失力,请大王、王妃降罪。”静室内,祭酒等人跪伏在地,为学堂之事向百里漾与颜漪请罪。
到底是已经让祭酒这些人知道他们来了江都国学,百里漾与颜漪不好不说一声就离开,否则祭酒等人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惴惴不安了,况且还要借孤本,于是就来见见祭酒等人。
“今日我二人是以游学学子的身份前来,如何谈得上‘冲撞’二字。”百里漾淡淡道。
只是一场学堂争辩而已,固然卢绽那些人的言论令人生恶,但却不能因此降罪惩处于他。因为除了意见不合,卢绽等人并没有在学堂里做出什么错事,倘若真的处罚他,到时候上奏的奏疏恐怕就要满天飞了。
别看在学堂时百里漾已经辩赢了卢绽那些人,实际上更多只是因为郑经师以及祭酒等人公然表态站在了百里漾这边,卢绽那些人是因为没有足够强力的后援所以才退缩的。卢绽又是世族的人,他能有那种想法便是说明世族之中与他同样想法的人很多,这些人在朝在野都会有很大的声音。
百里漾特意搬出高皇帝也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让他们没有明面上再进行争辩的机会。可那些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会继续此前所想的、私底下又依旧坚持此前所做。对于那些世族来说,在他们心里何止是女人不能进学堂,就是那些出身卑贱的平民学子也不配进入学堂。
在前朝之前他们一直是这么做的,在本朝他们依旧想这么做。不过属于他们的时代显然已经过去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现在到底谁说了算。
祭酒等人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不能松得太早,学堂的事情是揭过去了,可大王与王妃今日可是在国学里差不多转了一日的,他们的人还不敢跟着,也不知道大王与王妃看了一圈下来,是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接下来祭酒等人也表达了这个意思,询问百里漾二人经过了一日的视察下来,对国学有什么改进意见,他们一定认真听取,改到让大王与王妃满意为止。
等他们颇有些忐忑地说完这话时,百里漾却不说话了,静室里一下子变得针落可闻。祭酒等人感知最深的是自己逐渐沉重迟缓的呼吸声以及骤然加快的心跳,还有那几乎与心跳频次同步的百里漾屈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卢绽是怎么回事?”百里漾敲了两下桌面,问道。
祭酒等人心中一紧,果然还是来了,就知道这事没有这么容易能过去。
在场的江都国学之人以祭酒的官职最高,自然也是他出来回话,他斟酌道:“卢绽是卢氏主支子弟,年少有才名,素来颇为骄矜狂妄。今日之事,他实是狂悖,臣等有失教之过,请大王治罪。”
“国学乃育人之所,每一位进入国学的学子将来都有可能会成为江都乃至朝廷的中坚肱骨,尔等当用心培养、一视同仁才是。”百里漾说完这话,随后就将借阅孤本的名单给祭酒,“这是王妃要借阅的典籍。”
“是,臣等谨遵大王之命。典籍稍后就令人送来,请大王与王妃稍待。”祭酒等人心里反复琢磨过百里漾的话,心中又是一颤,偷偷抹了把汗,赶紧回道。
等百里漾与颜漪回王宫时,日头正好偏西,暖融的阳光驱散了冬日里的一点寒意。行人、马车穿行在路上,喧闹的声音不断从耳边过去。马车内,百里漾翻开着从江都国学典籍室借来的孤本,因为动作有些被颜漪说了一声,“你小心些。”
“好好好,我小心些。”百里漾好脾气地应着,翻了两页就放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这期的榜单更完了,下周继续。
第136章 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