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作孽啊,我的儿子死的那么惨,你们还要把他打开然后缝合,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一个银发老太太扶着栏杆哭,“我现在就要把他带走。”
她身边还有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她的嘴角有淤伤,穿着有油污的围裙,并不美观,她扶着老太太,“我,我都听妈的。”
“两位女士,我现在重申一遍,在任清威的保温杯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场车祸是一场谋害,请你们配合我们调查。”齐瑞欣深呼吸一口气,办案最怕遇见这种不讲理的家属,不许验尸,破案要快,凶手要判死刑,这些话她都听过。
“安眠药,他是不是犯蠢了,把安眠药当成保健品来吃?”老太太捶胸口,过了片刻又看向中年女人,骂她,“你怎么不看着点,他吃那么多保健品,你就不能喂他吗?他工作那么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女人揪着围裙下摆,局促不安地解释道:“妈,我,早上清威说想要吃牛仔骨和鲍鱼,去晚了没有,我就早早出门了。清威自己拿的保健品,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呜呜呜……”
齐瑞欣看着她们两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之间又看不出来,只能又劝她们,“既然你们想要知道真相,不如开刀验尸,让真相大白。”
“不行。”老太太沉沉地说道,“开刀就不完整,不能下葬的,不符合风俗,我不能让他变成孤魂野鬼,不可以。”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齐瑞欣眉眼染上烦躁,正想把她们劝走,忽然,李娜娜急匆匆跑过来,“组长,任清威他儿子来报案,说他妈谋杀了他爸。”
一言惊起无数浪。
齐瑞欣眼神锐利地盯着女人,“曾燕燕女士,请你换个地方呆吧。”
等把曾燕燕控制住,齐瑞欣又去给任清威的儿子做笔录,她打量面前这个约莫上初中的男生,“任有志,你说曾燕燕杀害了任清威,有什么证据?”
“我,我没证据。”任有志回答,“但是我知道我爸妈在闹离婚,而且我爸要让我妈净身出户,所以,所以我觉得我妈会对我爸下手。”
他满是青春痘的脸上都是焦急,“肯定跟曾燕燕脱不了关系的。”
“就凭这个?”齐瑞欣敲了敲桌子,“任有志,单凭一句话是不能指认曾燕燕为凶手的。”
任有志焦虑,在椅子里扭来扭去,急得很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急,我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爸妈准备离婚你妈就杀了你爸?”齐瑞欣问道,她觉得很奇怪,这种怀疑来源于何处?
“我,直觉。”任有志说。
齐瑞欣换了一个问题,“平常是你爸照顾你还是你妈?”
“曾燕燕。”
“你跟任清威和曾燕燕感情怎么样?”
“还,还好吧,我跟我爸感情更好点。”任有志支支吾吾,“至于,至于跟曾燕燕,也有点感情。”
“据我们所知,任清威一天到晚不着家,只有晚饭才回家,很多时候他还加班,你跟他应该没有多少相处时间,为什么你跟他感情反而更好?”难道是远香近臭?
“我,我……”任有志结巴了一样,脸颊泛起红晕,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声说道:“我爸会给钱给我。”
“就因为这个?”齐瑞欣心说你妈那么辛苦照顾你,还比不上你爸给你一点钱。
“如果你不知道更多的情况,可以先回去了,你奶奶在外面等你。”
任有志急急问道:“曾燕燕,曾燕燕会被判刑吗?”
“暂时无可奉告。”齐瑞欣说。
任有志只能失望地走出门,来到大厅,正好看见他奶奶在那里坐着,眼神朝他看过来,某一瞬间透着凶狠。
“奶奶。”任有志喊了一声。
老太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你爸出事了,还说是你妈做的?”她阴森森地问道:“我记得我没有通知你,也没有跟邻居说过。”
任有志眼神躲躲闪闪,就听见他奶奶又问,“是不是何玉柔告诉你的。”
“是,是何老师说的。”任有志承认,旋即,他又愤愤不平,“奶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何老师,我现在还不知道爸出事了,就算你担心我情绪,也不能——”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的情绪。”老太太淡淡地说道,“还有,用你的脑子想一想,邻居都不知道的事,为什么你的钢琴课老师会知道?”
任有志呆住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似乎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
秦水源这个名字是假的,他本名叫陈涛,曾在两年前走失,家属报案后无果。但现在,他的家属已经坐上高铁准备到达天阳市,然后把他接回去,他又有家啦。
九月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除了陈涛之外,其余四个人的寻亲之途并不顺利,老奶奶的儿女都因为意外去世,剩下的那些亲人不愿意管她。最小的小男孩倒是找到了父母,但他的父母远在一千公里之外,不肯到市局接他回家。
因为在小男孩走失后,他们寻找过一段时间,找不到了就再生一个,如今有了小儿子,不再需要一个残疾的大儿子拖累一整个家。
“如果没有人管,只能给他们上残疾人证,送去救助院住几个月,等他们稳定了再看。”
贺莹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她能帮一个,但是帮不了太多。
由于出了这种事,天阳市严打,但大多数乞讨者都是因为无人奉养才导致凄苦,跟拐子不沾边。
寒风刺骨,又下了几场雨,温度下降得狠,如今只有几度。
不过这对九月来说没什么影响,她皮毛厚,加上训导员会给她穿保暖的衣物,出去巡逻也不觉得冷。
如今街上很少能见到流浪狗流浪猫,天气太冷,他们一般不怎么溜达,除非是实在没食物。
但是经过天阳市局一众警犬的帮助,大多流浪猫狗都得到了食物,足够他们挨过这个冬日。
冬天一过去,春季来了,就好过很多啦。
街边坐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女人,她望着雨水,失神地喃喃自语,周围的人都远离她,有一对夫妻上前询问她,但是她好似没看见,浑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多时,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从店里出来,对那对夫妻说了什么,随后掺扶起比她老很多的女人离开。
像是一对母女。九月收回目光,继续巡逻。
“景枫小区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有个男生持玻璃瓶砸伤一个女人和砸死了一个三岁的男童,请附近巡逻的巡警到场控制,不要让他继续伤人。”
“收到。”
九月到的时间,比她更靠近景枫小区的追风已经控制住了那个男生,满脸青春痘,身板弱,脸上还有血。
他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围的围观群众指着他,窃窃私语,“天呐,玉柔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被打破了额头,还有她的儿子,才三岁吧,那么小,脖子被扎出一个大洞,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天见可怜。”
“啥那么好啊,真那么好怎么未婚带个儿子,还有个男人时不时来看她,我看她是别人情妇,不然那个男人怎么都是晚上才来?”有个大妈说,“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懂事,以为她礼貌时不时送些东西给你们吃就是好人了?人不可貌相,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行凶的男生很快被带回公安局,齐瑞欣一听名字,赶紧来了,问道:“任有志,你为什么要伤害何玉柔还有她的儿子。”
眼神空洞的任有志慢慢回过神,愤怒地大喊道:“她该死,她骗我,她骗我啊。”
“何玉柔骗你什么了?”
“她骗我,骗我我爸妈离婚,我妈要带着我净身出户,然后,然后我就会过不了现在的生活。”任有志哭了出来,“我爸妈没离婚,没闹离婚,是她,她故意这么说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跟你是什么关系,跟你家里人又是什么关系?”齐瑞欣逐渐有了猜测。
“她是钢琴辅导班的老师,教我钢琴,对我很好,所以,我把她当姐姐。”任有志说,“可是,她,她跟我爸有一腿。”
说到这里,他大吼大叫,接受不了知心姐姐变成了插足他家庭的小三。
“你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跑去景枫小区找她麻烦?”
“不是,不是,我是去找她问个清楚,偷听到她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她用孩子去分一份家产。”任有志握紧了拳头,他向来视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独有的,乍然一听见多了一个私生子跟他抢东西,气得脑子嗡嗡嗡。
“刚刚医院打电话来,孩子抢救无效死亡,任有志,你杀人了。”齐瑞欣严肃,不管是气血上头还是别的,总之年满十四岁的任有志杀害了一个三岁多的幼儿。
“我认罪,但是私生子就该死,我不能让他分我的东西。”
“你错了,那个孩子不是任清威的,哪怕做了亲子鉴定也分不了家产。”齐瑞欣说,昨夜她审讯了犯罪嫌疑人曾燕燕,从她嘴里得知任清威自身没有生育能力。
“真的?”任有志欣喜若狂,家里的财产还是他的!
第54章 旅游 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齐瑞欣再次提审了曾燕燕, 曾燕燕有作案动机,但是她们要是找不到证据,再过几个小时就只能放人了。
“曾燕燕,认识何玉柔吗?”齐瑞欣问, 面前的曾燕燕还穿着那件围裙, 一副老实贤惠的模样。
“认识。”曾燕燕点了点头, “她出事了?”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齐瑞欣反问, 审讯犯人最忌讳的就是顺着他们的话讲,很容易被套话。
“我猜的,我妈不会提起何玉柔这个人, 那就只能说任有志说的。我老公出事了, 何玉柔不可能没有反应,她一旦有异动,任有志那样的脾气不会放过她。”曾燕燕说, 她很清楚任有志是个没什么脑子还很冲动的人, 以为何玉柔对他好是偶然, 他怎么就没发现, 一开始他进辅导班时何玉柔对他态度平平?只是有一天任清威早下班, 顺道把他接了之后, 何玉柔才对他特别起来。
个蠢货,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呢!
“你知道何玉柔跟任清威的关系?”
“知道。”曾燕燕回答, “我还知道他们俩有个儿子,不过那个儿子不是任清威的, 是何玉柔出轨生的。”
“你找私家侦探调查何玉柔?”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
“不是, 有一天任清威喝醉了自己说的,他知道儿子不是他的种,但是他不在乎。”
听到这里, 齐瑞欣试探性地说道:“任清威很爱何玉柔,哪怕被戴绿帽子也愿意跟她在一起,所以你害怕被净身出户,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任清威谋杀了?”
“我没有。”曾燕燕抿了抿嘴唇,重复一遍,“我没有谋杀任清威。”
“而且,任清威根本不在乎何玉柔,他,他因为不能生,有那方面的癖好。”曾燕燕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齿,看了齐瑞欣一眼又低头,小声说道:“他喜欢看自己的女人被别人上。”
啊?当警察久了果然什么事都能遇见,这叫什么事?
“那你和何玉柔?”齐瑞欣询问,任清威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想法?
“我没有,本来有一次我差点着了道,但是他递给我的那杯牛奶我没喝,所以我躲过一劫。但是何玉柔,我不大清楚,或许是有的。”曾燕燕解释,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任清威有一台电脑,里面有个私密文件夹,我不知道密码没有打开看过,他很紧张里头的东西,你们可以查一查。”
齐瑞欣示意警员去办,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对她说,“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任有志的事?你知道任有志的脾气,怎么不关心他做了什么?”
曾燕燕苦笑一声,“齐组长,你也看见了,任清威出了车祸死亡,任有志宁愿相信外人的话冤枉我也不静下心想一想我的无辜,我对他还有什么指望?养了十几年,养不熟。何况任有志本来也不是我生的,他是我跟任清威抱养回来的,如果……我不会抱养别人的孩子。”
要是她自己生的指控她杀害任清威,那她没办法,只能怪自己的基因不行。但是抱养的这样做,把她的一颗心寒得碎了。
“任有志杀害了何玉柔的孩子,又把何玉柔的脸划花了,按照法律,我们会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曾燕燕神色复杂,杀人,看来她对任有志的评价还是收敛宽容了,任有志不仅蠢,还很狠辣。小小年纪就因为冲动杀人,长大了保不齐因为家里财产没给他,把她杀了也未可知。
审讯告一段落,很遗憾的是,齐瑞欣她们并没有找到能证明曾燕燕谋杀任清威的证据。因为在任清威家里的监控她们提取到一段录像,茶几上有很多瓶子,都是保健品,一瓶褪黑素一瓶安眠药。
根据录像,当天任清威一手打电话,一手直接从桌上拿起一瓶东西倒了一颗进保温杯里,随后也没有盖上瓶子,就那样随意地把它放在桌子上,拿着保温杯急匆匆地出了门。
整个过程都是他自己操作,是他把安眠药当成了保健品,在路上喝完了导致自己困乏,进而开车失误造成车祸。
齐瑞欣等人走访了他们的邻居,不少人都说任清威的确买过很多保健品,强身健体的,防掉发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任清威死了,曾燕燕日子就好过很多了,再也没人打她了。”邻居说,曾燕燕哀嚎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有时候腿一瘸一拐出来买菜,问她怎么了,她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也是个可怜人。
这些话只能证明曾燕燕有谋害任清威的动机,但是当不了证据,警方只能在规定时间后释放了曾燕燕。
老太太来接曾燕燕,“都过去了。”
“妈。”曾燕燕哽咽着扑向老太太,“我,我没事了。”她真的瞒过了警方,不,或许不是瞒过,只不过是警方没有证据。
她们依旧怀疑她。
“乖燕子,不怕了,妈在这里。”老太太慈祥温和地拍着曾燕燕的背,眼中柔情似水。
等两人回到家,老太太把曾燕燕与任有志的合照递给她,“你看看怎么办吧,蠢出生天的家伙,明明什么都不说就能享受这一切,非要跳出来,再没有比他更蠢的人了。”
任有志这是要把她的燕子往死里逼!
“我……我也不想要他了,一个白眼狼。”曾燕燕最终下定决心,把合照丢进了垃圾桶,“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搬家,搬去国外,让任有志自己自生自灭吧。”
也别怪她狠,任有志比她还狠百倍。
“成,我们母女俩去哪儿都行。”老太太看着曾燕燕,片刻后又冷哼,“有妈的日子不想过,那就让他试试没妈了,他就知道什么叫艰难。”
她看不上任有志,任清威和任有志都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反而是曾燕燕,才是她丢失的亲生女儿。为了报复与脱离变态的任清威,她策划了这一场行动,任清威对曾燕燕设防,但是对她还是有两分信任,她故意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药瓶,把瓶子调换,等他出门再拿到监控死角换回来。
任清威真的该死,家暴曾燕燕,还试图精神控制她,让她跟别的男人……该死!
“我做了排骨汤,还有你最爱吃的油爆大虾。”老太太摸着曾燕燕的头,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然而事实证明,任清威的恶劣远不止于此,警方在对他的调查中发现他拍摄了不同男人与何玉柔上.床的视频,而且还发到了几个群里,群里的人付费才能看。
视频里有交谈的声音,警方根据两个人名抓捕了他们,两人皆供认不讳,交代任清威不止拍过何玉柔的视频贩卖,还拍过很多别的女人的,炮.友,会所的女人,情人,凡是跟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都逃不掉,除了曾燕燕。
“他在认识何玉柔之前其实就想过拍他老婆的,不过被他老婆发现了,没办法,只能换个人拍。”
“进群有要求的,要求提供一个女人的视频,做.爱、洗澡、换衣服的都行。”
齐瑞欣气得手指都攥成白的,五个群,都是满人的,可想而知有多少被偷拍的女性。
任清威真是死有余辜。
*
景枫小区发生了伤人事件,导致这段时间都没什么人在楼下逗留,一个女人带着比她老态很多的女人下楼散步,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姨看见了,主动打招呼,“翠英,你带着你姐姐出来啊?”
听见翠英这个名字,老态的女人眼皮子颤了颤,但她说不出话。
富态的女人应了一声,“是呢,方大姨,医生说我姐姐要多晒晒太阳,对她身体好,我得了空就带她下来走走。”
“姐,我们去那边吧。”翠英掐着她姐的手强行将她带起来。
方大姨摇摇头,转头正巧看见她的老姐妹,主动迎上去聊天,“老柳,你也晒太阳?”
“不是,我站在这里看翠英跟她姐。”老柳说,她贼眉鼠眼,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啥事啥事?”上了年纪之后没什么娱乐,方大姨就更喜欢蛐蛐人了。
“我认识个人跟我讲,翠英没有姐姐,那她咋说红娥是她亲姐姐?还对她那么好,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她老公居然也同意。我怀疑红娥压根儿不是她的什么人,翠英两公婆是想在红娥身上讨好处。”老柳悄悄说道,“你想一想,翠英住在这里好几年了,都没听她说过有什么亲人,这姐姐哪里来的?”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好奇怪,要是她们两个感情好,那红娥早就来这里了,翠英能等到现在才把她接过来住?”方大姨自认识人有一定的眼力劲,先前红娥刚来时她见过一次,立马就认定红娥以前过得不咋地,因为红娥畏畏缩缩,别人抬手打招呼她还发抖,可能以为别人想要打她。
“是吧,我也这么想。”老柳拉着方大姨的手,两人盯着红娥与翠英的背影。
那头,见散步散得差不多了,翠英拉起红娥回家,到了家里头,一个看报纸的男人抬头,“回来了,姐姐怎么样,今天有好一点吗?”
“没呢,估计很难好了。”翠英叹气,“你说我姐怎么就那么倒霉,唉。”
男人来到翠英身边,安抚她,“没事,这不是有我们吗?咱们一起养着姐姐,说不定将来她会好的。”
“老公。”翠英靠在男人怀里,只是眼中神色越来越冷。
站在客厅中央的红娥眼里蓄起泪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有韧性的白发掉了她一手。她很困惑地想,她的人生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
下雨了,今天九月不用出任务,呆在犬舍里一觉睡到了中午。
伸了一个懒腰,她瞅见了王良在跟刘毅说些什么。
“怎么了?”她问茉莉,王良是黑米的训导员。
“好像是王良要带黑米去做全身检查,觉得她身体不大好。”
九月点点头,黑米最近是很嗜睡,去检查一下也好。她摆了摆尾巴,“中午吃什么?”
“我想吃火锅。”茉莉想起上次训导员们给他们准备的大餐就流口水。
哪怕是清水煮开,不带任何调味料,可是那种氛围吃得她好高兴,好幸福喔。
“我也想。”九月啥都能吃。
正说着,贺莹莹出现在视线中,她跟刘毅聊了几句,随后兴高采烈地走向犬舍,九月“汪”了一声。
“九月,你跟我是不是心有灵犀,我也很开心,刘总答应让你连休三天,我带你去玩,去不去?”贺莹莹其实有些担心九月的心理健康,因为大部分警犬遇见的案件越多,就越容易钻牛角尖,容易抑郁。
而且九月经常出任务,有时候很平常的巡逻都能经历两次案件,太累了。她想带着九月出去散散心,让她不至于时时刻刻紧绷着。
出去玩?九月惊喜,小狗也是喜欢见世面的,她嗷嗷叫,问贺莹莹要带她去哪里。
“去南边,看海,那里暖和一些。”贺莹莹回答,她记得也就带九月看过一次大海,那次看得时间也不长,不尽兴。
“我也想要去。”黑壮搁一旁叫的凄凄惨惨,碎碎念他的训导员,“为什么荔荔不带我去,我还没有看过大海,那是什么?”
“别叫了,黑壮。”习荔走过来拍了拍黑壮的大脑袋,“看你,一点小事情就唧唧哇哇,能不能有点成熟警犬的模样。”
“呜呜?”黑壮坐在地上,歪着头,耳朵一弹一弹,就那么用这张美貌的小狗脸蛋攻陷了他的训导员。
“不说你了。”习荔揉了揉他的耳朵,当年因为黑壮的颜值选中了他,一直到现在,她也抵抗不了黑壮的俊俏。她说,“你也有,你们都有,五只轮流轮休,我也打算带你去看大海,别叫了。”
“嗷嗷嗷嗷嗷嗷——”黑壮疯了一样跳来跳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荔荔是爱我的。”
他之前还只是说喜欢,现在就升级为爱了。
说起来这件事虽然由贺莹莹先提出来,但是其他训导员们也纷纷赞同,警犬们都是他们带大的孩子,哪里会不宠不爱?至于资金,虽然警犬们帮助流浪动物把奖金都花光光了,但是训导员们的奖金还没有花光呀,那些奖金都是因为警犬立功才得到的,就应该用在警犬身上。
两三千,足够玩一趟了。
*
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从机场出来,贺莹莹给九月说道:“这就是亚丽岛,等等,我打个车。”
九月东张西望,这里阳光很好,晒在身上十分舒服。天气好,期待已久的旅游有一个好的开场!
等上了车,一人一犬先去酒店放行李,随后才出门逛街。
“摆渡车摆渡车,一百一位,带你游遍亚丽岛。”
“小饰品,贝壳、海螺制作成的,纯天然无危害。三十五十都有,可以试戴。”
“十块钱一碗豆腐花,二十五元一杯柠檬茶,新鲜香水柠檬,现打。”
街上很热闹,贺莹莹走走停停,倒是没有买东西。
她挑东西的时候九月坐在一旁,跟一只萨摩耶对上眼,那是一只公的萨摩耶,浑身白,像一团蓬松的棉花糖,他一直看着她。
“你好好看哦。”萨摩耶说。
“谢谢。”九月向来知道自己长得很俊俏,而且由于当警犬久了,还自带一股威严感。
萨摩耶被主人牵走,一步三回头。
贺莹莹瞧见了,笑哈哈,“九月,你好受欢迎。”
她们去了海边,海水很蓝,透着一股晶莹剔透感,九月在浅水区域游泳,贺莹莹在岸边牵着绳子,单手给她拍照。
“看镜头。”九月配合地做出了一个搞怪的动作。她喜欢这里,喜欢海水,喜欢跟贺莹莹待在一起的放松。
“哇哦。”贺莹莹还带着九月坐了摩托艇,激起的海水又打在她们身上。接下来,她们又吃了澳龙、牛排……
挨着傍晚,贺莹莹找到了一处秋千,她坐在上面,九月趴在沙子上,静静地吹着海风,享受这宁静又美好的时刻。
九月很满足,她有一个很爱她的训导员。
“走咯,明天咱们坐船出海看日出。”贺莹莹说,“九月喜欢日出吗?你还记得你有一次通宵出任务,太阳升起来,那就是日出,很漂亮的。”她想带着九月见识很多很多事物。
九月呜呜叫,眼睛里盛着落日余晖。
第二天,除了出海看日出,她们还近距离看见了一些海洋动物,壮观。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贺莹莹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事,让她们玩尽兴,但凡要九月出任务那都是一种不完美。
从亚丽岛归来,九月已然是一只有见识的警犬了。
她给警犬们说了风景与食物,引得大家无比期待。
十二月十日,黑米外出巡逻时发现了公共厕所里有一具尸体,天阳市局接手案件,开始展开侦查。
十二日,九月巡夜班,临近九点,她打了哈欠,已经困了。
忽然,她听见了一声很沉闷的声音,往那边走的时候,便看见了草丛在摇动。
“谁在那里!”巡警打着手电筒往那边照,飒飒几声,有人往后跑。
“九月,去。”九月像一支离弦的箭,飞速冲出去,拦住了一个正在惊慌失措奔跑的男人,“汪汪汪。”
她紧紧盯着男人的口袋,里面飘出来一股刺激性的气味,让她十分不适。九月在男人想要反抗时一把咬住他的手臂,直到巡警上前把他控制住。
“打120,快点。”一个巡警在草丛边说,九月走过去看,一个穿着运动服装的女人躺在草里。
“这是什么?”巡警从男人口袋里拿出一个毛巾,他嗅了嗅,脸色微变,“听话药?”
听话药这个词九月也听过,人贩子或者骗子用得最多,这种药一旦被人吸入,轻一点就会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清醒后也大概率想不起来经历了什么事。
用得重一点,那就能致人昏迷,像面前这个男人,估摸是迷晕了这个女人。
“我,我……”男人满头大汗,“我不是,我跟她认识的,认识的,我们是男女朋友,在玩情趣。”
“是不是跟我们回警局才知道。”巡警不听他的,这一张嘴谁知道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女人被送到医院,等她清醒后来到公安局,正巧,九月刚下班,听了一耳朵。
“雷女士,赵百泉说你是他女朋友,你们在偏僻小树林里面玩情趣,请问是否有这回事?”
雷女士疯狂摇头,哪怕面色如白纸,也依旧十分坚定地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才不会跟人玩什么情趣,他污蔑我,她想要强.奸我!”
“你是我女朋友。”赵百泉大声。
“雷女士都否认了,你说她是你女朋友,证据呢?聊天记录呢?口说无凭。”警察说,照赵百泉这么说,他说银行的钱是他的,那也可以咯。
“她,她经常对我笑,不是喜欢是什么?”赵百泉指着雷女士说,“她每次去买东西都对我笑一笑,肯定对我有想法,不过她小女孩,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所以我就主动出击。”
赵百泉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三十五岁还没有娶老婆,所以当租到附近的雷女士出现后他就关注上了。雷女士有两次结账时对他微笑,他认为雷女士喜欢他,暗中想入非非。
警察都无语了,“笑一笑就算是喜欢?”他真心觉得赵百泉应该去看看脑子。
“我喜欢你?”雷女士高声反驳,她看了看赵百泉稀疏的发顶,发黄有烟渍的牙齿以及有点发绿地长指甲,“呕,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要钱没钱要外貌没外貌要身材没身材,我喜欢你什么?”
“我告诉你,我对你笑是因为我礼貌,对于所有服务我的人我都会礼貌性给个笑意,你能不能不要自恋。”雷女士转头,“我要告他意图强.奸我。”
“什么强.奸,你大晚上穿成这样出去不就是让人看的吗?谁知道你是不是欲求不满,穿成这样出去吸引目光。”赵百泉完全是一个无赖,“还是说你在勾引我,你明知道那里离我干活的超市那么近还天天晚上在附近扭来扭去,不是勾引是什么。”
“那是夜跑。”雷女士已经不理赵百泉了,只对警察重复到:“我要告他意图危害我的人身安全。”
等警察立案后,她立马搬家,必须搬家!
看完了全过程,九月才回犬舍,茉莉还没有睡,问她前边发生了什么事,“好大声,把我吵醒了。”
九月给她解释了一下,说道:“一个自恋狂,太恶心了。”
等到了三更半夜,黑米忽然被牵了出去,想来是有凶案发生,需要她寻找证据。
直到九月起床,黑米才回来,王良在一旁给黑米擦爪子喂食,絮絮叨叨说着让她赶紧睡觉的话。
“什么案件?”追风学着黑壮,把爪子搭在栏杆上问。
“杀人案,公路旁出现一具女尸,有凶器的,警察找不到,让我去找。”黑米解释。
“我听说原本是女人想杀那个男的,结果被反杀了,那个男的害怕,把凶器一丢,急急忙忙跑了,过了半天又自己去自首。”难得的,黑米多说了两句。
九月嗅了嗅,黑米身上有她曾经闻过的体味,证明她应该见过死者。
会是谁啊?
第55章 偷换身份 人脑组织
“姓名, 性别,年龄,籍贯……”
“董崔林,男, 38岁, 南川省宏江市三安区……”
“你既然自己自首, 就说一说怎么犯的案子, 为什么要杀人?”冯巩霖问道,“为什么杀害董翠英。”
“她不是董翠英,她不是董翠英, 我妹妹才是董翠英。”远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的董崔林急切地说道, “她,她根本不是,我都去问过了, 不是。”
“你妹妹才是董翠英?什么意思?”这什么奇怪的情况?
“我妹妹叫董翠英, 十八年前失踪了, 大家都说她被拐卖了, 我跟着爸妈就去找, 市里找不到我们就这个城市呆几个月, 边打工边找,后来, 我买了一辆二手的小货车,我们开着车找……”董崔林讲得很艰难, 那段岁月绝望到像看不见光亮的黑夜, “但是找不到,找不到……”
“但是上个月,我堂弟告诉我, 村里有人打听我妹妹的情况,我立即回去,又问了打听的人,七拐八拐的,问到了天阳市景枫小区有个女人也叫董翠英,而且年龄对得上,我以为这是我妹妹,就问了很多人,托那些亲朋好友打听她,问出来她上过的大学,又去大学里面问她的情况,她的籍贯就是我们那里,我就去景枫小区找她,但她不是我的妹妹,是先前村长家的女儿周红娥。”
“周红娥把我带出去,说有话跟我说,但是到了地方之后她下车,掏出小刀想要捅我,我当然不能站着让她伤害,就跟她打,她划伤了我的手臂,然后我抢过了她的小刀,不小心捅到了她的身体,她没气了。”
董崔林忍不住哭泣,他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来没有想过杀人这样的大事会落在他身上。
“一开始弃尸逃跑,为什么又来公安局自首?”
“我很害怕,我杀人了,我不想的,所以我,我跑了。但是过了三个小时,我又想到如果警察发现了周红娥的尸体,然后找到我,我一样要坐牢,所以我就来自首。”董崔林解释,“我不想坐牢,可是,我可是我杀人了。”
他没什么文化与见识,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词。
“你说她叫周红娥,但是根据我们调查出来的资料,她就叫董翠英,从大学一直到她出了工作,名字都是董翠英,能查得到。”冯巩霖纳闷,这其中肯定还有他们不了解的事,既然关乎死者,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真的不是董翠英,你们相信我,她真的不是。我妹妹的名字我还不清楚吗?而且,周红娥成绩那么差,以前读书时就是最后一名,反而是我的妹妹是第一名,我妹妹才有可能上大学,为什么周红娥上了,还用我妹妹的名字?”董崔林再蠢也想到了可能是周红娥顶替了他的妹妹董翠英。
他看新闻也有过类似的事情,被顶替的人以为自己没考上,出去打工,可是十几年之后才发现成绩是可以上大学的,但那个时候再追究责任也没什么用了。
“你们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查清楚,我不能让周红娥什么好事都占了。”董崔林不甘心地大喊,他们一家找了董翠英找了十八年,爸妈劳累到去世了,直到咽气之前还念着董翠英的名字。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可是又要坐牢了,他跟她妹妹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我们会的。”冯巩霖说,他再次询问了董崔林问题,但是董崔林本身知道的也不多,这起案子大概率就是防卫过当,过失杀人。
景枫小区,方大姨跟老柳正絮絮叨叨,“咱们小区的风水是不是不大好,怎么之前何玉柔出事,现在B栋的董翠英也出事了,邪门,太邪门。”
“我也觉得,我早上看见董翠英老公丁鑫哭丧着脸,大概率是去公安局看董翠英了,也不知回来没有?”老柳往小区门口探头探脑,“到底咋回事,要是意外还好,可要是有人杀了董翠英,我看这里真的住不了了。”得亏董翠英不是死在家里,不然几天内她也该搬走了。
“回来了回来了,这咋还带着警察。”方大姨眼尖,立刻走上前,关心地问道:“丁鑫,你老婆怎么样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觉得翠英可怜,你顾着自己和孩子,别伤心垮掉了身体。”
“谢谢大姨。”丁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没空跟这些大姨大妈扯话。警察对他说的话他到现在还没有捋清楚,什么叫董翠英不是董翠英,是周红娥?
周红娥不是他老婆的姐姐吗?
“你们是邻居?了解董翠英这个人吗?”冯巩霖停下来,“能给二位做个笔录吗?”
“笔录?”
“就是问问话,别紧张。”冯巩霖安抚。
“那可以。”方大姨说,她好奇地瞅了瞅丁鑫,问道:“你要问什么?”
“你们觉得董翠英怎么样?平时她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挺好的,她搬来这里几年了,有时候我出门买菜能看见她,跟她聊过几句,性格还算好相处。”
“老柳说得对,我孙子有一次不小心把水撒在她身上,她没计较,还让我把小孩子带好。”方大姨也点了点头。
“异常的举动也没有,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又不是天天见,哪里能知道哦。”老柳说完倒是欲言又止,不过她瞥了眼丁鑫,顾忌着邻居在这里,不好说出来。
冯巩霖注意到了,“柳大姨有什么需要说的,如果是有用的线索,我们警方可能会赠送锦旗。”他很清楚这些荣誉对大妈们的作用,绝杀!
“还有这个?那我说了能立马给吗?”老柳眼睛一亮。
“你先说,我们调查过后才知道有没有用。”冯巩霖面色一正。
“哦哦好,董翠英先前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我还以为是她妈,结果她说是她姐姐,我就觉得很奇怪呀,因为我有个亲戚跟她同一个地方工作,听她说过她没姐姐妹妹的,然后我就托人去打听,说她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妹。”老柳说,“我就觉得很奇怪,她有哥哥,但是从来没有男人来她家做客,逢年过节也没有,这倒是稀奇了。”
“然后就昨天,我那亲戚跟我说,董翠英十几年前就失踪了,大家都以为她被拐卖,她爸妈哥哥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我还以为董翠英是自己跑出来的,所以跟家里人都不联系了。”
事情真的那么简单?
冯巩霖等人去到了丁鑫的家,一进门,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女人,她的手脚被绑着,活动范围很窄,冯巩霖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虐待老人?
丁鑫尬尴地回答道:“她脑子不太好,我们怕她跑出去,所以给绑着。”也别怪他们不讲人情,周红娥要是跑出去伤了人可怎么办?
“她叫什么,是谁?”在警局里冯巩霖已经了解到丁鑫家里的女人叫周红娥,不过现在再问,是为了确定。
“周红娥,我老婆的好姐妹,姐姐。”丁鑫说,想起了董翠英,他伤心难过,在一起十几年,董翠英说走就走。
“她是周红娥?”冯巩霖仔细端详女人,发现她跟董崔林长得有些相似,“给她提取口腔上皮细胞,回去做一个DNA检测。”
人会撒谎,证据不会。
要是周红娥的DNA跟董崔林的对比上,谁才是董翠英就一目了然了。
“董翠英什么时候把周红娥接来的?你以前有听她说过周红娥这个人吗?”
丁鑫摇了摇头,“没有,我老婆跟家乡那边的人不怎么联系。因为她是逃出来的,不想被发现。周红娥……我以前没听她说过,但是接周红娥来之前,她跟我说,周红娥是她的好姐妹,打小就跟姐姐一样照顾她,但是后面她考上了大学,周红娥没考上,就气恼她,自己一个人跑掉,被拐子拐走了,最近才救出来。周红娥那个样子,她不放心,所以接来家里照顾。”
“董翠英有没有说过她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联系?”
“因为她家人要把她嫁给老男人换彩礼,所以她偷偷离开,不敢被找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丁鑫还有些愤怒,“她家人怎么这样,欺负她一个女人。”
冯巩霖心想,那可未必,要是董翠英是周红娥,那她从头到尾所说的话都是假话,撒了弥天大谎。他脑子里这么想,嘴上问丁鑫,“董翠英在生活上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或者你们两个相处之间,你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丁鑫不自然地否认,手摸了摸鼻尖又捏了捏耳垂,眉心一直抽动。
“真的没有?”冯巩霖加重语气,“丁先生,我现在是在查案子,不是跟你聊家常,你要是敢欺瞒警方,那是违法的,治你一个妨碍公务罪你就要进去蹲几天了。”
丁鑫家境不错,在公司里属于中层,可一听说要蹲局子,立即就急了,要是被公司知道,他肯定会被辞退,他都过了三十五岁了,再找工作哪里那么容易?
“我,我,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不对。”丁鑫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问我以前的事,我就觉得很奇怪,然后我们都已经结婚了,她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问我会不会有一天不要她了,这些算吗?”
“你就没有怀疑过她为什么会问你这些问题?”冯巩霖上下打量丁鑫,觉得他也不是那种钝感力很强的人。
“我有想过,但是想不明白。而且我工作还挺忙,前几年正处于升职的关键时刻,总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就胡思乱想吧。”丁鑫说,其实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也曾深思过董翠英怪异的举动,因为他发现董翠英变了很多。
“为什么会觉得她变了很多?”听见冯巩霖的问话,丁鑫才惊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顿时,他有些局促。面对面前刑警组长鹰眼一般的直视,他后背冒汗,只能支吾着回答,“我,因为,我,我跟她是娃娃亲,我爷爷跟她爷爷给我们定的婚,所以我跟她很小就认识了。但是后面我去了大城市读书,她在宏江那边,我们就只是写信来往。”
“她来到南兴读大学之后,我们就又见面了,她出落得很漂亮,像一个才女,我们就谈起了恋爱。有时候她讲的事跟我了解到的有点不同,因为书信里她写爸妈还有哥哥对她很好,拼了命地赚钱给她读书,跟她到我身边之后跟我说得完全不一样。”
“你就没有怀疑过她身份?”
“怎么怀疑,虽然这些不一样,但是我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她都清楚,她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所以……”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吗?不是的,他其实也想过万一这个人不是董翠英怎么办?
可是董翠英真的很美丽,他们走在街上时,有很多艳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兄弟们也很羡慕他有一个如此拿得出手的女朋友,纷纷跟他打听怎么做到的。后来他们结婚,公司团建可以带家属,他把董翠英带去,盘靓条顺的董翠英让他大出风头。
一点点怀疑压根儿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跟他谈恋爱的是董翠英,跟他结婚生孩子的也是董翠英,那就够了。
至于别的,重要吗?
冯巩霖视线落在沙发上的女人身上,她身上的绳索被解开,女警正在陪着她,“对于周红娥,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她是我老婆的好姐妹,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老婆也很久没有提起她,我都要忘记了。”丁鑫说。
“董翠英把周红娥接到家里长住,你也愿意?”
“我老婆说住一阵子不打紧,等她联系到养老院就把她送走。”
问完了丁鑫,冯巩霖走到周红娥面前,喊她,“周红娥?”
周红娥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
“董翠英?”冯巩霖喊,他注意到周红娥的手指抖了抖,便又说道:“董崔林?”
周红娥空洞的眼里流出泪水,她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嗓子堵住了,让她只能发出沉闷的声音。
“把她带回警局,让她跟董崔林见一面。”冯巩霖心里有了决断,他偏向于周红娥与董翠英交换了身份,面前这个不是周红娥,她才是董翠英。
“走吧,丁先生,警方的调查需要你配合,跟我们回警局。”冯巩霖指了指门口,对于丁鑫不怀疑董翠英这件事他持怀疑态度,自然而然,对他的态度不算很友善。
丁鑫苦着脸,本来没了老婆就闹心,还要进进出出公安局。
天阳市局,冯巩霖敲了敲桌面,“董崔林,看看她是谁?”
双手带着手铐的男人抬头,他觉得面前的女人很熟悉,而后他浑身一震,失控地喊道:“妹妹?翠英?”
周红娥忽然发出了“啊”的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才想起来,她是董翠英。
“妹妹,这是我妹妹。”董崔林猛地挣扎起来,他想要上前仔仔细细看看她,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不,这个问题不用问了,他已经看出来,妹妹这十几年过得很差。
枯黄稀疏的头发,干裂起皮的脸颊,呆滞无神的眼神……
“啊,啊——”周红娥叫了两声,她混沌的脑子越来越清明,终于记起来,她是董翠英,这个是她哥哥。
“哥,哥。”
*
九月这天出门巡逻时路过了一个商场,里面纷纷嚷嚷,吵得很。她多看了几眼,发现没什么异常,本来打算走,突然瞧见一个孕妇扶着墙壁,呼吸得十分艰难,下一刻,孕妇身上出现了漩涡。
【“孕妇只能剖腹产了,你们家属赶紧签字。”产室外,护士对一个男人说道,“快点,孕妇现在昏迷,羊水已经破了,再不剖来不及。”】
【男人却不签字,“我爸妈说了,好时辰不是这个时候,再等等,再等两个小时才到选定的好时辰,那个时候生出来的孩子命格才会好。”】
【护士不能理解,但是在产科干久了,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场景,还有的家属不让产妇剖腹产,说一定要顺产,不然孩子不聪明,这些话光是听着就让人血压飙高。她没好气地说道:“产妇可能坚持不了两个小时,你快点签字,等下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男人依旧不听,产妇又昏迷,无法自己签字,最终导致母子二人身亡。】
九月看着那个孕妇,她约莫二十五岁,还很年轻,根本不应该死在产房里。
“汪汪。”九月拉着贺莹莹走过去,她对着孕妇叫,“呜呜。”
“你没事吧。”贺莹莹神色严肃起来,她扶着孕妇,“需要我帮你叫家人吗?你的家里人在不在附近?”
孕妇摇摇头,“他们都没时间,我没事的,啊。”她摸着肚子,这种感觉不像是胎动。
“要去医院吗?先联系家里人?打给你爸妈还是你老公。”
孕妇本来想说打给她老公,但是不知怎的,她身体一晃,说道:“打给我妈妈,我的手机在包里,指纹开锁,谢谢。”她感觉要撑不住了,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根流下来,“我,我好像要生了。”
“用警车送她,快点。”贺莹莹交代了巡警,又拨通电话,“喂你好,你女儿……”
“希望她顺利。”贺莹莹与九月没去,依旧留在这里巡逻。
临近圣诞节,街上热闹非凡,商家们纷纷用圣诞树装饰店铺,有的店铺外放着的圣诞树有两米高,很高大。上面挂满了礼物,店员在门外招呼,“KJ咖啡店送礼物哦,在咖啡店任意消费就能带走一个圣诞老人给的礼物。”
“KJ咖啡店全部是手作咖啡,每一杯都是独一无二的,快来品尝吧。”
“九月,怎么了?”贺莹莹拉了拉牵引绳,没拉动,“想要礼物?还是因为别的?”说起来九月是不是没见过圣诞礼物啊?
“呜呜。”九月哼了两声,她只是觉得圣诞树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不像树木的气味,也不像那些崭新的礼物盒散发的刺鼻味道。
她走近了看,店员想阻拦又不敢,只能小声地对贺莹莹说道:“不要弄坏了,不然主理人会让我们赔钱的。”他双手合十,打这份工作不容易,一天才两百块,赔一次就得一百。
“我们就看看。”贺莹莹把这颗高大的圣诞树来回看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圣诞树的树干不算特别粗,只不过枝叶繁盛,所以看起来庞大。见过的案子多,她倒是往凶杀案上面想,但是这棵圣诞树估计装不下一整具尸体,等等,该不会,是残尸吧?
她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可能性,下一刻就听见九月吠叫起来,“汪汪汪!”
九月确定自己的鼻子没有闻错,这棵圣诞树的底部有很浅淡的血腥味,一丝丝,不注意闻压根儿不会发现。
圣诞树怎么会有血腥味呢?
她转头看向贺莹莹,没想到训导员已经出示警官证要求查看这棵圣诞树了,动作还挺快,经验丰富呐!
“这个我们做不了主,你先等等。”店员说,“我去请我们的主理人。”
贺莹莹等待了两分钟,咖啡店的门再次被打开时,走出来一男一女,很年轻,两个人穿着打扮十分前卫潮流,女的挑着眼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扫视贺莹莹的配饰,而男的则是自我介绍道:“我是这家KJ咖啡店的主理人,你可以叫我KK,她叫JJ,听店员说你找我们,如果不是跟咖啡有关的事,我想就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了。”
装货!九月与贺莹莹同时在心底骂他,尤其是九月,恨不得上去踩两脚,装什么装。
“这是我的证件,警犬在巡逻时发现了圣诞树有异常,请你们配合我们调查,把圣诞树挪开。”贺莹莹说。
“这……可能是礼物盒里面有小零食,警犬想要吃。圣诞树是我们一整棵买回来的,你说要拆开看,装不回去怎么办?影响我们做生意。”KK拒绝,“你无凭无据就想要我们配合,你当我傻?你要是来喝咖啡我们欢迎,要是妨碍我们开店,就快点离开。”
JJ也说,“哎呀烦死了,你还是快点走吧,讲那么多。”
“既然二位不配合,那我只能请市局的刑警到场了。”贺莹莹拿出手机,但是电话还没有拨出去,KK就阻拦了,“等等,你要是把刑警叫来,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现在打开我看一下。”贺莹莹一手拿手机一手指了指圣诞树底部。
KK跟JJ相互对视一眼,他们还能跟警察硬对着干?JJ嘴一撇,“要是没有,你记得赔钱,一张嘴就让人弄坏圣诞树,什么人。”
KK则是把男店员叫来,帮忙把圣诞树的礼物盒拿走,圣诞树底部有一个底座,木制的,用于固定整棵圣诞树,店员拆除了螺丝,“什么东西?”螺丝上沾着黄色白色的粘稠液体,店员心慌慌,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拆。
几个人合力把圣诞树拔出来,站在一旁捏着鼻子看的JJ往底座那里一瞥,脸上高高在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下一秒尖叫出来,响彻整条商业街。
“啊——”
九月凑近,木制底座里面放着一颗人头,头顶破了几个大洞,一些黄白液体沾在上面,跟固定螺丝上面的一样。
人脑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