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溶溶也不遑多让:“甄溪妹妹倒是越来越强势了。”
如此阴阳怪气,两人的丫鬟都愣了一下,谷雨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姑娘的旧相识?”
岳溶溶也偏过脸:“算是吧。”
谷雨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甄溪施了一礼:“方才失礼了,夫人莫怪。”
白桃见她低了头,愈发昂起了头:“现在知道我们夫人身份尊贵了。”
谷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道:“既是我家姑娘的旧相识,奴婢自当行礼的。”
这话一说,甄溪拧了眉,白桃也重新打量了谷雨的装扮,这一身装扮不像是哪家的丫鬟,又听甄溪问道:“溶溶你何时成了姑娘了?锦绣楼给你安排了丫鬟吗?”
话毕,瞬间传来并不同音调的嗤笑,岳溶溶看过去,掌柜的在笑,伙计在笑,白桃也在笑,笑得都很轻蔑。
伙计还轻嗤道:“怪不得方才还在这虚张声势呢。”
岳溶溶叹口气,都说上京遍地权贵,素来看人下菜碟,今日她也算是体会了一把。
谷雨咬牙切齿,还未等她开口,甄溪已经上前两步,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朗声道:“掌柜的,今日溶溶姑娘看中什么,我都替她买单了,就当是”她顿了顿,看着岳溶溶的目光渐渐冷凝,“报答溶溶姐姐当日对我的恩情,若非溶溶姐姐,又何来今日的甄溪。”她眼底是一扫阴霾的英气,像是终于吐出那股恶气,凌驾在岳溶溶头上。当初岳溶溶得沈侯护佑又如何,如今权贵谁不知孟小姐才是沈侯未来的夫人,岳溶溶连个妾室都捞不到!她又怎能相比呢!
岳溶溶眉心紧拧,她知道她和甄溪不能回到从前,但如此仇恨对立,是她没想过的。
掌柜的呵呵上前,带着大发慈悲的语气说道:“溶溶姑娘,您请挑吧。”
“放肆!溶溶姑娘也是你能喊的吗!”惠音凌厉一喝,疾步上前来,将谷雨的话压了下去,谷雨见状,立刻挺直背脊扫了甄溪一眼。
惠音自小在国公府受到熏陶,威严的气势摆的十足,果然将掌柜的和伙计喝住了,连周围的客人都喝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姑娘。”惠音走到岳溶溶跟前行了礼。
气氛忽然凝结了,岳溶溶怕场面闹大了传出去,她知道这种事,当初在杭州时,她便是这般张扬无拘,因为知道沈忌琛会为她出头,可如今是在京城,她不想将她和沈忌琛的关系弄得太复杂,便道:“我们回去吧。”
甄溪却不放过她,“姐姐,这么装腔作势一番,就要走了吗?其实你身份低微也没有人会笑你,你何必在这充门脸呢。”她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岳溶溶一个锦绣楼的绣娘,凭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当日受到的屈辱,她要在今日也让岳溶溶尝一遍。
惠音本来也没想这么算了,人都欺到姑娘脸上来了,就是打了他们侯府的脸,打了他们侯爷的脸!忽然施施然一笑,郑重地行了万福礼:“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这个礼立刻让甄溪心里舒坦了不少,白桃也得意了起来:“我们夫人是工部侍郎的侧室夫人。”
岳溶溶微讶,看着甄溪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袖襕,原来她已经是侧室夫人了,看来蔡侍郎对她真的还不错。
谷雨皱了眉,看向惠音:“工部侍郎是不是就是那个三番两次来我们府上找侯爷,侯爷不愿见的那位?”
惠音想了想,点头:“蔡侍郎是吗?侯爷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了。”
她二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在场的人全都白了脸色。
掌柜的吞了口水陪笑着颤抖地开口:“请问姑娘府上”
惠音眼睛一瞪:“武靖侯府!”
堂中顿时鸦雀无声,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双腿一软栽倒下去,慌忙出来,赔罪陪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恕罪,姑娘恕罪。”他朝着岳溶溶千般作揖。
岳溶溶见在场的人都在打量她,心头一阵慌乱,匆匆道:“我们走吧。”
甄溪还怔在原地,脸色青白一片,怎么可能,她进了侯府?怎么可能进了侯府呢!侯爷怎么可能让她进侯府呢!
坐在车上,惠音和谷雨才觉得心情舒畅些,可看到岳溶溶脸色不太好看,不由小心翼翼道:“姑娘,您生气啦?”
岳溶溶叹口气:“没有,只是,只是觉得太过张扬了。”
谷雨不懂她的顾忌,天真道:“姑娘,您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张扬都不为过的。”
心尖尖上这个词听得让她觉得有一丝丝甜,却也有一丝丝苦涩,她转过脸去看向窗外,忽然眼睛一顿,惊喜地喊了一声:“佩兰姐姐!”
岳溶溶急忙喊停了马车欢喜地跳下车,飞奔上前拉住了葛佩兰的手:“真的是你,你来京城了!”
葛佩兰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岳溶溶,诧异地说不出话来:“溶溶?”
惠音上前来:“姑娘,不如找个茶室坐下聊吧?”
岳溶溶欣然答应了,拉着葛佩兰去了最近的茶馆,葛佩兰是她在姑苏认识的姐姐,虚长她一岁。
“佩兰姐姐,你怎么会来京城了?”她看到她手里拿着药包,紧张道,“你病了?”
葛佩兰温婉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我是带我夫君来京城看病的。”
“夫君?姐姐你成亲了?”岳溶溶既惊且喜,又担忧道,“你夫君怎么了?”
葛佩兰垂眸道:“他得了咳疾,越来越严重了,还经常咳血,姑苏的名医都看过了,束手无策,他们提议让我们来京城试试。”
原本听到葛佩兰成亲了,岳溶溶欢喜极了,可听到她的夫君如今这样,她难过的那股内疚之感又冒了起来,她酸了鼻子,哽咽道:“姐姐,对不起,都是我,要不是因为我”
葛佩兰脸色一白,慌忙打断了她:“别傻了,跟你无关。”
“姐姐”
葛佩兰笑着再度打断她:“我出来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
“你去哪?我送你去。”岳溶溶执意拉着她的手,葛佩兰知道她倔强的性子,只能告诉她。
马车停在了胡四巷,葛佩兰看着马车的规格,摸着底下绵软的锦垫,红楠木上精致的茶具,再看着她身边两个丫鬟的装扮,想来她如今应该过得不错,心中安慰,也就没有多言。
“姐姐,我明日来看你。”
葛佩兰笑了笑,没拒绝。
回去的路上,岳溶溶始终愁眉不展,伏在窗户边一言不发,谷雨想问,却被惠音拦住了。
回到府里时,快近晌午了。
“姑娘回来了,侯爷也已经回来了。”门房小厮请了安道。
岳溶溶低落地“哦”了一声,进了府,没听小厮下一句话,小厮愣了愣,拉住惠音低声道:“孟小姐也来了。”
惠音惊诧一瞬,心道,今日还真是忙碌的一天啊,急忙和谷雨跟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提醒岳溶溶,就看到正厅里坐着沈忌琛和孟嘉言。
沈忌琛已然看到了耷拉着眉眼的岳溶溶,站了起来,走过来,岳溶溶还低着头往前,蓦地撞了上去,痛得皱了下眉,抬起头来,沈忌琛的手掌贴住了她的额头,轻声责备:“说了多少次了,走路要看前面。”
岳溶溶咕哝道:“那你看到我走过来,还站在这,分明就是故意要训我。”
“岳姑娘。”
一道清扬如风的声音传来,岳溶溶愣愣看过去,就看到孟嘉言优雅地走了过来。
“孟小姐?”岳溶溶意外地看着她,又看向沈忌琛,沈忌琛正要解释,孟嘉言已经莞尔开口。
“我方才去国公府看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顺便让我给侯爷送一盒他最爱吃的点心,我还以为侯爷不在呢。”她轻轻笑着。
岳溶溶心底一个角落酸酸的,就是啊,不是在刑部吗?怎么突然回来了,难不成知道有人来给他送点心,特意赶回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道:“那我不妨碍你们了,我先告退了。”
沈忌琛却拉住了她,掌心整个覆在她的额头上:“不舒服了?”
岳溶溶看见孟嘉言转过脸去,她慌忙拉下他的手:“没事,你们聊。”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惠音正要跟上,对上了沈忌琛的目光,站住了脚,和谷雨对了个眼神,谷雨跟着岳溶溶回去了。
沈忌琛转身看向孟嘉言,送客的话还没开口,孟嘉言已经抿唇一笑:“大长公主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也该回去了,侯爷记得吃,免得大长公主事后问起,您漏了馅儿。”她是玩笑地一笑,福身离开。
文松会意地拿起点心盒:“小姐放心。”然后送了孟嘉言一程。
“今日发生了何事?”沈忌琛一边往正院去,一边问惠音。
惠音便将在玉器铺的事说了一遍,见沈忌琛脸色冰冷,她又说道:“姑娘今日遇到了一位故人。”
说话间,沈忌琛已经走到了岳溶溶房门口,就看到岳溶溶伏在窗边出神,他走进去,谷雨识相地退了出来。
沈忌琛坐在她身边,用指骨去刮她的脸:“听说你今日遇到了一位故人。”
岳溶溶气呼呼地坐了起来:“你派惠音她们监视我?”
沈忌琛面色一沉,心头一慌,沉声道:“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我换了她们。”
“算了算了,我还挺喜欢她们的。”岳溶溶摆摆手,如今她本就是寄人篱下,既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忽然她眼前一扫暗淡,亮晶晶起来,“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他欣然道。
岳溶溶道:“惠音说的那位故人是我在姑苏认识的一位姐姐,她的夫君得了重病,在四处寻医,我想请你”
沈忌琛已经道:“我明日让太医院院首去瞧瞧,她住在哪?”
岳溶溶愣住了:“太医院院首?”她本来只是想让他找个名医,没想到这么大阵仗,犹豫了起来:“会不会不太好?太张扬了”
沈忌琛眉心紧皱:“所以,今日你在玉器店受了委屈,也不愿张扬?你是怕连累我,还是怕连累你自己?”
岳溶溶默然,沈忌琛的脸色沉了下去:“岳溶溶,你在想什么?你把你自己当什么?把我当什么?”
空气忽然凝滞,岳溶溶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不知该怎么说,可她的沉默,让沈忌琛的心骤沉,他站了起来,岳溶溶跟着站了起来,情急之下,喊了声:“侯爷!”
沈忌琛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拂袖离开。
文松正走来,迎面撞见怒气沉沉的沈忌琛,他身手敏捷,立即闪开了。
“去警告蔡侍郎!他若是不会管教妾室!本侯亲自替他管!”沈忌琛冷喝一声,头也不回。
文松一头雾水地大声应了,转头去看惠音谷雨,惠音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咬住了唇,懊悔道:“遭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见惠音急忙进了房间,谷雨便跟文松将今日在玉器店的事告诉了他,文松便了然了,将点心盒交给她:“我去一趟蔡府。”
“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我给谁啊!”谷雨大声喊着。
惠音进了房就给岳溶溶跪下了:“对不起姑娘,是我多嘴了。”
岳溶溶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本想说没事,但一想到可以借此事敲打一下惠音,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便拧眉故作深沉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有些事,其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比如,今日的事,我也没怎么样,你若是不告诉侯爷,侯爷是不是就不会跟我生气?”
是这个理,惠音点头。
“有些事,就是人在中间传话传出来的,是不是?”岳溶溶温柔道。
惠音都快哭了:“奴婢知错了。”其实主子探问,她回答,并不是有错,只是这件事让侯爷生了姑娘的气,她在情感上很是自责,“那现在怎么办?”
岳溶溶安慰她:“别担心,没事的,没事的。”那也只是安慰惠音的话,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天晚上,沈忌琛没有回府,文松回来说侯爷在刑部办公,估计会很晚才回。岳溶溶听了,心道今日本就惹得他不高兴了,这回他要务在身,她不好再去烦他,便道:“知道了。”
“知,知道了?”文松愣住了,“就这样?”也不说去看看侯爷?
岳溶溶一脸天真地点头:“放心,我不会去烦他的。”
“”文松气馁地走了出来,谷雨追了出去,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了一边。
“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有事说事!烦着呢!”文松不耐地皱皱眉。
谷雨扬起了下巴:“我有一件姑娘的喜事,保证侯爷听了怒气全消,你要不要听?”
文松立刻转了嘴脸:“小姑奶奶,您请说。”
谷雨得意地转着眼珠子,笑意盎然。
文松急匆匆回了刑部,就看到郭员外郎他们在正堂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他转道进了书房,就看到沈忌琛脸色阴沉地翻着卷宗。
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冷冷问道:“回来了?”
“是。”
“告诉她我今晚不回去了吗?”
“告诉了。”
沈忌琛翻着卷宗的手微顿,眼睑微微抬起:“她怎么说?”
文松为难道:“姑娘说,她知道了。”
沈忌琛瞬间抬头脸色冷厉:“就这样?”
文松犹豫再三,又道:“姑娘还说,还说”
沈忌琛厉色微敛,语气生硬道:“还说什么?”
“姑娘说,她不会来烦您的。”
沈忌琛脸色骤沉,眼中迸出勃然的怒意,拼命克制着,冷笑了一声:“好!很好!她真是善解人意!”
文松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道:“侯爷,其实”
“滚出去!”沈忌琛怒吼一声。
“侯爷!”
“滚!”
文松吓得赶紧溜了,完了,他想欲扬先抑的
第49章 前兆 两人各怀心思。
蔡府中。
甄溪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了钗环, 突然蔡侍郎冲了进来,她正要起来,“啪”的一声, 电光火石,狠狠一记耳光打在甄溪脸上, 她难以招架, 就势翻过了身去, 脸砸在春凳上, 磕了下巴, 摔倒在地,嘴角一股腥甜流出。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蔡侍郎扯过她的身子:“你个贱人!不害死我你不甘心是吗!”
“老爷,别这样”甄溪求饶着。
“谁让你去招惹岳溶溶的!”蔡侍郎眼底喷着阴鸷的怒火。
甄溪心下一凛,恨意陡然而生, 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眼睛猩红地仰望着蔡侍郎:“岳溶溶她果然跟了沈侯是不是?老爷你就被沈侯压得死死的吗?好歹你年长他许多, 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何况你们蔡家门庭也不是无名无姓的!难道就任由一个青年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嘛!”
蔡侍郎眯起了眼睛, 阴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甄溪稳定心神, 擦过嘴角的血:“老爷,沈家势大, 可嫉恨他们的一定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名门望族, 谁不想取代沈家!老爷何不趁势联合那些望族将沈家拉下马!难道老爷就不恨当初沈忌琛让你颜面尽失吗!”
她知道一个男人的尊严,狠狠地精准地踩, 蔡侍郎冷静了下来,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甄溪狂跳的心渐渐回落, 却也因为蔡侍郎转变的态度激动起来,若是蔡侍当真联合那些贵族把沈家拉下来,那……
突然她的下巴颏传来一股刺骨的痛,蔡侍郎死死掐住她的脸颊,毫不怜香惜玉地抬起她的头,她只觉得脖颈一阵撕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上蔡侍郎如狼的阴鸷眼眸。
“你不仅是坏,你还蠢!你想撺掇我为你报仇是吗?拉沈家下马?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蠢吗?沈家屹立百年经久不衰,你以为是什么,除了他们历任家主的能力超群,还有他们祠堂里那供奉的三枚誓书铁券!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甄溪越来越苍白的脸,语气越来越森然:“那些贵族难道还没有你聪明是吗?你想得到的事别人想不到?为何没人敢针对沈家,你想过没有?”
突然他狠狠一甩,甄溪如柳絮一般的身体蓦然摔了出去,额头磕在了梁柱上,瘫软倒地,他恶狠狠道:“毒妇!你想让我们蔡家为你陪葬吗!”他深吸一口气,“如今你惹恼了岳溶溶,就是惹恼了沈侯,我也留你不得了。”
甄溪心神恍惚一阵,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抓住最后一丝理智,爬向蔡侍郎,揪住他的衣摆,她哭道:“老爷,溶溶姐姐心软,改日我去像她道个歉,她就会原谅我的,她一直都当我是亲妹妹一样,她不会真的和我生气的,只要我和她重新做回姐妹,以后沈侯也是你的靠山了……”
其实这也是蔡侍郎一直以来留着甄溪其中一个原因,当初他不是没看出岳溶溶对她的一丝心疼,现在听她这么说,他终于缓和了语气,蹲下身去,看着她满脸的伤没有丝毫心疼,而是满意:“这就乖了,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去给你溶溶姐姐赔个不是。”
甄溪只能掩去眼底的怨恨,柔声道:“是。”
然后她顺势倒进了蔡侍郎的怀里,温柔小意地点着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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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沈忌琛当真是在刑部看了一夜的卷宗,他出书房门时,文松正靠着廊柱站着睡觉,他走过去干咳了一声,文松立刻醒了。
“侯爷。”
沈忌琛斜睨他一眼:“将这封信交给太医院院首。”
文松双手接过了,见沈忌琛已经换好了朝服,他抖了抖:“侯爷怎么没叫我伺候?”
沈忌琛凉凉道:“你睡得正酣。”
文松一个趔趄,讪笑了起来,急忙去办差了。
岳溶溶昨晚没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惠音蹑手蹑脚进屋来,她才出声:“我醒了。”
惠音这才大方走了进来,一张大大的笑脸,看的人心情就好了,她伺候岳溶溶梳洗装扮,谷雨进来了。
“姑娘,外总管在外头回话,说太医院院首来了,正在前庭等您。”
岳溶溶一听眼睛一亮,惠音凑到她跟前柔声低语:“侯爷虽然和您生气,还是向着您的。”
心里像是浇了蜜罐,有一丝甜甜的,她抿了抿唇角,压下笑意,按住惠音还要给她簪上金簪的手道:“就这样吧。”
惠音从镜中瞧着也很清丽,便没说什么,主仆三人走到前庭来,太医院院首听到脚步声,已经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一见是位陌生的姑娘,不禁愣了愣。
岳溶溶朝他行了万福礼:“有劳高院首。”
高院首虽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但既然有沈侯的亲笔书信,那必然是位极为重要之人,他退了两步,作揖道:“不敢。”
岳溶溶没有耽搁,领着他去了胡四巷,葛佩兰见到她带着太医来了,愣了许久,才受宠若惊地将高院首请进房去,岳溶溶站在门口瞧了一眼,葛佩兰的夫君看上去是位极温和的男人,只是瘦弱了些,脸色苍白了些,她没有进屋,站在院子里。
那是一处小院子,虽然是春日里,却不见什么花卉,只有墙角的野花迎风而立,院子的正面便是正房,两侧是厨房和厢房,非常简单,也有些简陋。
“这是我租的房子。”葛佩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岳溶溶转过身去,见她端着茶盘走了过来,“我这没什么好茶招待,妹妹将就喝些。”
岳溶溶嘻嘻一笑:“姐姐知道喝茶我不挑的。”
两人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葛佩兰叹息道:“见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
岳溶溶愣了愣,她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处境,负疚感就冒出来了:“姐姐,你该怪我的,若不是我,当初你已经嫁给曲大哥了。”
葛佩兰默了一瞬,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淡淡道:“这或许是天意吧,他如今怎么样?”
“他被关在刑部下属的矿山牢狱里,对了,明日就是曲大哥的生辰,我要去看她,你要一起去吗?”
惠音和谷雨被岳溶溶支去给高院首打下手了,她才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葛佩兰的脸色却是一僵,别过脸去:“不见了,没什么好见的。”
岳溶溶握住她的手:“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曲大哥?”
葛佩兰忽然反握住她的手,像是什么就要脱口而出,却戛然而止地看着她,最终垂眸,半晌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溶溶,你也过去吧,曲烈山出不来了,你不该为了他耽误了你一辈子。”
岳溶溶错愕地看着葛佩兰,她的心里是充满了感激和感动的,当年的事,葛佩兰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恨过她,可现在见葛佩兰的样子,却一直在怪曲烈山,或许是因为曾经爱过吧。
“方才我听高院首提到沈侯,想来很有权势,他能为了你请高院首来为我们这种平民诊治,那是很在乎你的缘故,他对你很好是不是?”
岳溶溶绞着手帕,半天不语,才点了点头。
“那你户籍的事他知道吗?”她目光揪住了岳溶溶,满是担心。
“嗯,他已经帮我脱籍了。”在她进府的当日,沈忌琛就已经帮她办好了此事。
葛佩兰由衷笑了出来:“那你要把握住,多为自己想想,别为了旁人耽搁了。”
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岳溶溶也不好将她和沈忌琛曲烈山之间的纠葛解释的太明白,便含糊其辞地应了。
此时惠音出来喊葛佩兰,葛佩兰就要进去了,岳溶溶拉住她,再低声问一句:“姐姐,你明日当真不去了?”
葛佩兰点头:“我要照顾我夫君。”
岳溶溶恍然,是啊,佩兰姐姐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她怎好再让她去见旧情人呢。
“溶溶。”走到门口的葛佩兰突然站住了脚转身看着她。
岳溶溶盈盈一笑:“怎么了?”
“忘了过去吧。”
她说完就进屋了,岳溶溶呆了一下,没再多想,她要想的是,明日怎么摆脱惠音和谷雨忽然她就想到了,临走前,特意和葛佩兰串了供,拿她做借口,葛佩兰起初不肯,怕沈忌琛怪责岳溶溶,可岳溶溶却坚持,最终葛佩兰无奈地叹气:“你决定了的事还是这么犟。”
至于沈忌琛她不用多想,左右他是要去上直的。
但碍于昨日惹他生气了,今日他还不计前嫌请来了高院首,岳溶溶还是想着讨好一下他,表示一下感谢,回到府里,她便进了大厨房,跟着厨娘学做金齑玉脍,这道菜精美,讲究刀功和细致。
岳溶溶试了好多次,浪费了好多鲈鱼,直到她觉得罪过罪过,要给这些鲈鱼做一场法事时,才终于切的能看得过去了。
放下刀,她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僵了,惠音连忙给她按摩,过了一会,她才开始学着做型,她摆成了芍药花的模样,竟也能忽略刀功的粗糙之处了,惹得厨娘在一旁连连称赞。
厨娘打趣道:“怪不得常言道,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溶溶姑娘这是连侯爷的眼球都要抓住,半分也挪不开。”
这话里有话的一旁的厨娘们都暧昧地笑了起来,岳溶溶脸上一热,转过身去,正巧这时有人来传:“侯爷回府了!”
文松跟在沈忌琛后头进了府,门房的小厮和府兵纷纷悄悄侧目,只见今日身后面色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文松看着沈忌琛轻盈的步伐,和昨晚负气离开时判若两人,他紧走几步,叮嘱道:“侯爷,这件事是谷雨悄悄告诉我的,姑娘给您买了礼物,大概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您千万沉住气,别到时候坏了姑娘的兴致”
沈忌琛暼了他一眼,嫌弃道:“啰嗦。”
走进正院,谷雨在门口等着了,一见沈忌琛,就笑容洋溢地行了礼:“参见侯爷,侯爷回来了,姑娘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就等着您呢。”
沈忌琛压了压嘴角,轻咳一声,淡淡应了:“嗯。”
他往花厅而去,就见岳溶溶笑吟吟地站了桌边,他不假辞色地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怡然落座,有丫鬟上前递了热巾帕,他慢条斯理擦了手。
岳溶溶见他好像还是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将桌上最中间的那盘金齑玉脍往他面前推了推,献宝似的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谁知沈忌琛听了拧了下眉,说道:“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不要自己做。”
危险?他是指拿刀?岳溶溶心底一暖:“我很小心的。”她扬起笑脸,“为了感激你今日请了高院首去看佩兰姐姐的夫君。”
沈忌琛面色微沉,他凝注着岳溶溶,漆黑的眼眸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怎么了?”岳溶溶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一瞬紧张。
沈忌琛垂眸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大概是这几年做刺绣的缘故,她的手不似从前柔嫩,能感觉到几个茧子,他心底一疼,看向她,幽沉道:“溶溶,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才能不这么见外,你才能对我好像从前那般。蓦然,他压下心底的一阵酸楚,面不改色:“吃饭吧。”
岳溶溶默默点点头,有一瞬,她似乎明白了沈忌琛的未尽之语,但她只能装不懂,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沈忌琛看着她低头吃饭,很乖的样子,每当她这样安静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瞬的心慌,他眉心微蹙,开口道:“明日皇祖母要在皇宫的藏春坞办一场春日宴,你随我一同去。”
岳溶溶赫然抬头:“我不去。”
大概是她拒绝的太快了,沈忌琛眸底闪过明显的不快,她慌忙解释道:“明日我和佩兰姐姐约好了,她自进京一直在照顾姐夫,人都憔悴了,也没有好好看过上京城,这回得高院首妙手,姐夫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她也放了心,我答应了她明日要带她游玩上京城。”她越说越真挚,连自己都信了这番说辞,恳切地看着他,微微拧眉,“还是你一定要我跟你进宫?若是如此,我我会去跟佩兰姐姐言明。”她话是这么说的,眼底却泄露出失落和酸楚。
很快就刺中了沈忌琛的心,他撇过眼:“算了,当我没说。”他要带她去见皇祖母和长姐,也不急于这一天。
岳溶溶眼中立刻亮了起来,像是漫天星辰,闪闪地看着沈忌琛,她从前也会用这招以退为进,他总是会妥协,如今亦是如此,不同的是,从前,她只会得意,如今她欢喜之余,压下了就要升起的愧疚感。
晚上他拥着她入眠,吻了吻她的额角,问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岳溶溶迷迷糊糊的,已经累极了,软糯道:“什么”
沈忌琛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皮子都打架了,他轻笑一声:“没什么,睡吧。”
或许她要在她觉得适当的时机才将礼物送他,他不急。
**
翌日一早,沈忌琛已经换好了朝服,文松也准备了一套常服带进宫去,以备让后沈忌琛下朝后换了去赴宴。
走出更衣室时,岳溶溶已经醒来坐在了床上,沈忌琛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揽过迷糊的她,吻了她一下,低沉道:“若是遇到事,报我的名字。”
岳溶溶清醒了一些,嘻嘻笑道:“知道你是地头蛇。”
沈忌琛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脸颊,才起身离开。
等沈忌琛走后,惠音和谷雨才进了房,伺候岳溶溶梳洗。
岳溶溶道:“今日你们俩不必跟着我去了。”
“姑娘!”惠音和谷雨同时抗议。
“有你们跟着,佩兰姐姐会不自在的,而且有些私房话她怎么好意思跟我说呢?”她故作俏皮地朝她们眨眨眼,“你们只管寻个茶馆喝茶,等我去找你们,这样回来侯爷也不会怪责你们。”
“那怎么行呢,我们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两年在京城还不是一个人,而且我们只是在城里游玩,京城的治安难不成你们还不放心。”
惠音谷雨有几分松动,还要争取一下,岳溶溶却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是不听我的吗?”
她们二人只能低下头去,弱弱道了声“是”。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坐着马车往胡四巷去,与此同时,受到太皇太后邀请的那些贵女也都跟着母亲前前后后进了皇宫的青花门。
孟夫人在青花门下车,瞬间吸引了一众夫人的目光,她不将那些夫人放在眼里,转头看向身边的心腹:“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心腹秋桂姑姑神色肃然四下看了眼,才谨慎道:“夫人放心,都准备好了,只是小姐那”
“小姐那,我自会去劝她。”孟夫人沉沉道。
这时车厢里的孟嘉言对镜再次理妆后,才对紫藤道:“姑苏那是不是有消息了?”
紫藤点头,低声道:“出门前才传来了条子,夫人在场,不方便说。”她将条子从袖襕中抽出一个纸头来。
孟嘉言按住了她:“等待会寻个时机再看,莫要母亲等急了。”
紫藤点头,郑重地将纸条重新撞进悬挂的荷包里,紧紧系好,扶着孟嘉言下了车。
今日这一场宴会,所为何来,所有贵女和夫人都心知肚明,一时间青花门里一派花团锦簇,争奇斗艳,都想着要把对方比下去不可。
第50章 阴谋 合欢散的阴谋。
其实岳溶溶也不算是完全在撒谎, 她的确是心疼葛佩兰憔悴的模样,见她因夫君的病情稳定而心情大好,倒是真的带她先在京城名景玩了一趟, 等到用过午膳,她才往城外赶去。
自从那日在校场后, 岳溶溶再次见到曲烈山, 他整个人都阴沉了, 见到她时, 眼里也不再有光, 幽幽地看着她,不知是难过还是其他什么。
岳溶溶强颜欢笑:“曲大哥,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给你买的平安扣,你戴上, 岁岁平安。”
曲烈山接了过来拿在手心看了看,抬头看向牢外的岳溶溶, 她的笑容仍旧是甜腻的, 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 像是在怕他生气,他心软一瞬, 却看着她耀眼夺目的容光, 心头又一紧。
他眸光幽暗:“沈忌琛对你很好?”
岳溶溶笑容微僵。
曲烈山只觉得心猛地刺痛,冷硬道:“你知道, 我从来不要你为了我去委曲求全!溶溶,离开他!难道你忘了当年他带给你多大的伤害,他欺骗了你,用一纸假婚书困住你, 他的母亲羞辱你,卖了你!难道你都忘了!”
岳溶溶笑容一点一点僵硬,最后像是一张脸皮皲裂,她情绪激动:“我没忘!”
“那你就离开他!狠心告诉他你不再爱他!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曲烈山暴烈地吼道,“把他加注在你身上的痛加倍还给他!毁了他!”
岳溶溶被他吼住了,看着他眼底强烈的恨意她惊心动魄,颤颤唤了声:“曲大哥”
曲烈山心弦一动,蓦然惊醒一般,慌忙避开眼去,拼命克制情绪,力持温和地转过脸看着她:“我吓着你了,溶溶,我是怕你再受伤害,沈家是不会接受你的,他只会一再地害你痛苦。”他紧盯着她,平静而冰冷地问她,“难道你想一辈子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亦或是做他的妾室外室?”
像是被油溅了手指,岳溶溶的手指微颤,脸色也白了,她抗拒:“我没这么想过,我也没打算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在机会离开。”
“什么时候?哪种机会?”曲烈山紧张地看着她。
岳溶溶被问住了,事实上她有一个计划,但她不能告诉曲烈山,她怕他担心,她只能郑重地看着他:“你相信我。”
曲烈山不再说话,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仍旧怀疑,他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他怕她再次爱上了沈忌琛。
为了缓解气氛,岳溶溶深吸一口气,扬起灿烂的笑容,告诉他一件开心的事:“曲大哥,我看到佩兰姐姐了。”
曲烈山目光一滞瞬间僵住了。
岳溶溶看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他:“曲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想佩兰姐姐?”
曲烈山慌忙别过眼去,勉强笑道:“没有,我只想她过得好,当年是我对不起她。”
“佩兰姐姐已经成亲了,她的夫君是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从前的事她已然放下了。”岳溶溶提起这件事一来是想转移话题,二来也是想让曲烈山放下心结。
当年她和曲烈山离开杭州,在姑苏落脚,曲烈山在姑苏最大的镖局应了职,认识了老镖师家的女儿,便是葛佩兰,葛佩兰温柔如水,待她极好,她便有心撮合了曲烈山和葛佩兰,一切似乎都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了,她很高兴,他和葛佩兰也差点就要成亲了,偏生她忽然被劫持,劫匪要挟曲烈山拿银镖去赎她。
为了赎她,曲烈山害镖局损失惨重,也身受重伤,镖局让曲烈山一力承担损失,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她只能与官府签了卖身契约,拿到了一部分银子和官府的担保,缓解了这件事,谁知后来
曲烈山一直因为负了葛佩兰而自责,她想曲烈山听到葛佩兰如今生活稳定下来,应该也了了一桩心事。
“她是要在京城定居了吗?她有没有提起过我?”曲烈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岳溶溶愣了愣,难不成曲大哥还想着佩兰姐姐?她一时犯了难:“她没说会不会在京城定居,从前的事,她说不想再提,让我也别多想过去的事,好好珍惜眼下。”
曲烈山忽然释然一笑:“那就好。”
岳溶溶从那一口小小的天窗看出去,迟疑道:“曲大哥,我要走了”
“这就要走?”曲烈山眉心紧锁,质疑地看着她,“你怕回去晚了?”
“我”
她还要说什么,忽然曲烈山抱住了头,整张脸都扭曲狰狞了起来,痛苦不堪地蹲了下去,岳溶溶大惊失色:“曲大哥!”她顿时六神无主,慌忙喊人。
王雄很快就跑进来了,见状,立刻去拿了药,打开了牢门,岳溶溶急忙跟了进去,扶住曲烈山,看着王雄熟练地给曲烈山喂药,害怕地问他:“这是什么?”
王雄道:“自从上回重伤后,他便落下了头疾的毛病,大夫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开了药暂缓他的疼痛。”
岳溶溶听了脸色煞白,怒意渐渐从她眼底流泻,怔怔看着逐渐稳定的曲烈山。
“姑娘,你先回去吧。”
岳溶溶冷冷道:“我在这等着他醒来。”
王雄因为上回沈忌琛对岳溶溶的态度,也猜到了岳溶溶对沈忌琛来说不同旁人,他不好忤逆,又听说今日皇宫有一场盛大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所以岳溶溶才敢在这耽误这么久,他也就没有多加阻拦,只说:“那等姑娘回去时,我派车送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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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藏春坞,一场春日宴行至月亮初升之时,太皇太后已经不记得自己叹了第几声气了。
她拉着皇后沈倾辞看着园子里那些各自玩耍的千金小姐,语重心长道:“你说说你弟弟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那些小姐个个水灵灵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嫖姚倒好,姗姗来迟不说,大半日冷着脸,人家小姐跟他说话,他也只冰冰有礼,是冰冰有礼。”
沈倾辞轻笑了一声:“皇祖母,您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正是因为了解,我才没有押着他像是选秀一样让他非选一个媳妇不可。”她叹气道,“你母亲的意思是看中了嘉言,但我看他对嘉言与那些小姐没甚区别。”
沈倾辞看向园子中的孟嘉言,她正在帮别的小姐矫正古琴的音准,一心一意,今日这场宴会,似乎只有孟嘉言没有带着私心,刻意亲近沈忌琛,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游春宴会,她一时也拿捏不准孟嘉言的心思了。
至于那些夫人们在水榭中喝茶,表面清闲闲聊,其实很是关注女儿和沈忌琛的动向。
孟夫人借着更衣的缘由走了出来,秋桂姑姑关上房门,脸色躲闪:“方才我已经看到大长公主安排的人了,我已经将那瓶药交给了他。”
秋桂姑姑有些担心:“这么做当真没事吗?若是沈侯事后发难”
“还能发到他母亲头上去吗?”孟夫人不以为意。
秋桂姑姑不忍心:“可是这太委屈我们家小姐了”
孟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坚定道:“委屈只是一时的。”
两人说话间,就窗户缝中看到大长公主安排的太监请走了沈忌琛,孟夫人稳定心神:“你去喊嘉言过来。”
此时的孟嘉言正坐在角落里喝茶,她背过身去,从紫藤手里拿过来字条,定睛看下来,她心神俱震,紫藤站在她身边把风,就见秋桂姑姑走了过来,她低声道:“小姐。”
孟嘉言快速将纸条揉成一团,匆忙塞进了她的袖襕。
“小姐您在这儿呢,叫夫人好找。”秋桂姑姑上前来行礼道。
孟嘉言莞尔:“母亲找我何事?”
“夫人想请您去帮她看看更换的衣服。”
孟嘉言不疑有他,跟着去了,进了厢房,孟夫人就拉着她从侧门离开,一路走的都是僻静小路。
“母亲,这是要去哪?”孟嘉言一边问一边试图拉住母亲。
“别问。”孟夫人回头郑重道。
孟嘉言便不再多问,孟夫人带着她进了一处宫殿,院子里空无一人,孟嘉言忽然警惕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母亲也不会害她,只是不知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在一处寝宫窗前站定时,孟夫人握住她的手道:“嘉言,母亲知道此举委屈了你,只是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你放心。”
“母亲,您在说什么?”孟嘉言满眼不解,顺着母亲的视线从窗户看过去,蓦地一惊,脸颊飞上了红晕。
寝宫中坐着的正是沈忌琛,正看着桌上的一本书,灯光下清冷矜持,她的心不由轻轻而动,却没有失了理智,她拉着母亲退后,隐蔽在角落里,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孟夫人道:“待会房中的药香就会发作,你就进屋去”
孟嘉言眉心一皱:“您想做什么?”
孟夫人低沉坚定道:“只要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便尘埃落定!事后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沈侯为了沈家和孟家的声誉也只能闭口不谈,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
孟嘉言瞳孔一怔,脸色“唰”的白了,紧紧攥紧了手指,强迫自己冷静,惊恐且愤怒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太荒唐了!您知不知道您在做什么!您要牺牲女儿的清誉!来成全这场联姻!”
“这怎么能算是牺牲呢”
“如何不算!”孟嘉言悲愤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沈家和孟家联姻是大长公主亲口对母亲许下的!她看中了你做她的儿媳,委屈也只是一时的,孟家也会因为这桩婚事平步青云”
“我绝不会那么做!”孟嘉言斩钉截铁,“如此羞辱的婚姻,恕女儿难以从命!”
孟夫人见女儿这般强硬,也急了:“情爱之事,你怎能如此清高呢!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母亲!”孟嘉言恼羞成怒,“这不是情爱!这是龌龊!是乘人之危!是有违风骨之事!”她正色道,“为达目的使一些手段是可为之事,但不包括将我的清誉和尊严踩在脚底下。”
“您以为这件事今日之后就算尘埃落定了?以嫖姚的性子,您以为他会妥协吗?即便他顾及声誉,愿聘我为妻,女儿嫁过去了,您以为女儿会有幸福吗?这般屈辱的婚姻,女儿如何当沈家主母?如何在侯府立足!便是在大长公主跟前,女儿也再难抬起头!”
孟夫人怔住了,她眼底开始慌张,孟嘉言软下语气,哽咽地问她:“一个得不到丈夫敬重的妻子,我该如何自处?母亲,您告诉我。”
孟夫人心神动荡,嘴唇微微颤抖,心底冒起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抓住孟嘉言的手都在发抖:“那现在如何是好?药效已然渗入肌理,如果不行房事会不会对沈侯身体有损?后果我们可是承担不起!还有,事后沈侯追究起来,这件事,谁来担责?”
此时孟夫人真的怕了,一直在一旁听她们谈话的紫藤也慌了神,完全没了主意,倒是秋桂姑姑有经验,她忙道:“不如随便找个宫女过来”
孟嘉言却有了主意:“今早我去给梁贵妃请安,看到她在为难一个尚宫局的绣娘,叫任含贞,听闻她趁着送制衣的机会在皇上跟前献媚装柔弱,被梁贵妃撞见了,听说还惊动了皇后娘娘,与其随便找个宫婢,不如找她来。”
孟夫人不懂:“这是何意?”
孟嘉言皱眉道:“这毕竟不是光明之事,清白姑娘家未必愿意,可任含贞一心想攀龙附凤,有过前车之鉴,动机也说得过去,再来,寻常宫婢毕竟无辜,难保嫖姚调查后发现与宫婢无关,定会因此心生怜悯,反而留下后患,若是任含贞,事发之时梁贵妃定然不会留她。”
孟夫人眼前一亮:“嘉言所言极是。”
孟嘉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为她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她惹恼了梁贵妃,在宫中已是待不长久,若此番有她的造化,也算是她的一条出路,有梁贵妃出面,即便事后嫖姚让她让进府,也不会怜悯她。”
孟夫人极为宽心:“还是嘉言想得周到,秋桂,你立刻去找尚宫局的崔尚宫,她是我的娘家姐妹,定会促成此事。”她看着秋桂离开,又担心地握住女儿的手,“事后若是大长公主问起”
“母亲放心,大长公主那我自会去言明。”
其实,她心里还有另一层打算,这件事她不怕沈忌琛查,最好查到她的头上来,母亲前日进了国公府是有目共睹之事,自然能牵扯出大长公主,那她没有依长辈的计划行事,将这件事的退路堵死,只会让沈忌琛觉得她识大体
她气定神闲带着母亲快速离开,却不防袖襕中的纸团掉了出来,她们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藏春坞,很快溶进了夫人小姐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惊喊起来,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进了太皇太后的亭轩,“砰”地栽倒在地,滚了半圈,跪了下去,慌慌张张开口:“太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出事了!”
太皇太后和沈倾辞本就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此时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太皇太后厉声道:“混账东西!有话不会好好说!”
太监压着颤抖的声音道:“苍梧宫出事了!”
“什么!”太皇太后和沈倾辞顿时站了起来,沈倾辞道,“是嫖姚的宫殿!”
原来那是先帝赐给沈忌琛的宫殿,先帝没有子嗣,当今皇帝乃是宗亲世子继位,先帝对沈忌琛极为宠爱,特赐了宫殿,他小时候经常在那小住。
太皇太后大喝一声:“沈侯何在?”
立马有人来报:“回禀太皇太后,沈侯方才已经离开。”
太皇太后和沈倾辞脸色大变,沈倾辞连忙扶住太皇太后,一起往苍梧宫去,一面还在宽慰她。
孟嘉言和孟夫人对了个眼神,孟夫人狂跳的心在看到孟嘉言镇定的目光时,才安定了下来,此时众人也都站了起来,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去了。
当太皇太后赶到时,苍梧宫灯火通明,皇上坐在正殿主位之上,脸色铁青,梁贵妃站在他身边,表情怪异,地上还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哭花了脸,显然已经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皇上见太皇太后来了,站了起来,请了安:“您来了。”
“怎么回事!嫖姚呢?”太皇太后急忙问到。
皇上看了眼太皇太后,又看向沈倾辞,沈倾辞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盯着他,他正要回,一旁却传来一道强撑着的虚弱的声音。
“皇祖母。”
太皇太后和沈倾辞朝偏殿看去,就看到沈忌琛靠坐在罗汉床上,眉头紧皱脸色苍白,胸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太皇太后和沈倾辞脸色一白,几乎眼前一黑。
皇上连忙扶住了沈倾辞,面色却是冷淡:“不必担心,嫖姚没事。”
高院首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太皇太后走了过去,坐在沈忌琛身边握住他的手,心疼极了,看向高院首:“这究竟怎么回事!”
“回禀太皇太后,侯爷这是中了合欢香,药性极强,幸得侯爷意志强硬,通过伤害自己,硬生生抗住了。”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怒而拍案:“哪个下作东西做的!”
梁贵妃及时上前,给太皇太后奉上茶安抚道:“太皇太后您消消气,便是这个尚宫局的贱婢。”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任含贞没有一点慈悲之心:“好大的胆子!主意竟敢打到沈侯头上来了!”
皇上看向沈倾辞:“皇后,依你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沈倾辞冷冷道:“杖责二十,逐出宫去。”
皇上眸光一定,心中一寒,梁贵妃却勾了唇角,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了一个狐媚子。
立刻有太监上前粗鲁地架起任含贞将她拖走了。
宫门外的夫人小姐们看着触目惊心,对任含贞嗤之以鼻,也大快人心,孟夫人紧紧握住了孟嘉言的手,心惶惶不安,孟嘉言知道母亲是在后怕,若是今日她依了母亲之言,或许现在被拖出的就是她,她反握住母亲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振奋了孟夫人的心,她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宴会提前散了,高院首道:“侯爷体内的合欢香余毒已经清除了,胸上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却要好好静养,近期都不能动武。”
太皇太后立刻道:“嫖姚,你今日就住在宫里。”
沈忌琛强撑着坐好,沉声道:“皇祖母,孙儿没事,待会我就回府了。”
太皇太后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何必急着回去!”
沈忌琛淡淡幽声道:“嗯,若是不回去,我怕她会担心。”
太皇太后心惊,急急看向沈倾辞,沈倾辞也怔住了,显然也不知情。
“哪个她?”太皇太后急忙问。
沈忌琛却轻轻一笑:“等日后孙儿带她来给您请安。”
一时间,太皇太后不知是喜是忧,却看着一向矜持沉稳的孙儿,竟也会因为一个姑娘不顾自身而大动干戈,她震撼了,怪不得他今日一天都冷着脸。
太皇太后知道他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谁也说不动,便让高院首跟着他一同回府,还叮嘱道:“这件事先别传到国公府去,惟熙体弱,莫要让她担心。”
她到底还是最疼爱女儿的。
众人应了,沈倾辞送太皇太后回慈安宫,服侍她喝了安神茶,才走出来,却见皇上站在院中,静静看着她,等她走近,他冷冷道:“朕今日才知皇后威仪,才知皇后担心一个人,紧张一个人是这等模样。”
沈倾辞平静道:“嫖姚是臣妾唯一的亲弟弟。”
皇上看着她,语声极沉:“皇后能看着任含贞搭上朕的手而无动于衷,却容不得她亵渎嫖姚半分,终究是亲疏有别。”
沈倾辞抬头看他:“那件事梁贵妃已经罚过,臣妾无谓再出手,让梁贵妃难堪,何况皇上是九五之尊,三宫六院实属正常。”
皇上冷笑,走前一步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低语:“沈家的大小姐,郡主娘娘,天下贵女的表率,果然雍容大度,连梁贵妃的处境和朕的后宫都考虑到了!可皇后,可曾有考虑过朕半分?”他忽然生了半分戾气。
沈倾辞身形仍旧端庄,回答的一丝不苟:“皇上乃是天下至尊,臣妾自然时刻将皇上放在心中。”
皇上的脸色骤沉,眼底闪过一丝薄怒,盯着她半晌,她面不改色,最终皇上愤然转身离开,沈倾辞淡定行了告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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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今晚乱成了一团,门房的小厮更是来回踱步,外总管不止一次来问:“姑娘回来了没有?文松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门房的人也是苦不堪言,不是说宫里有晚宴,侯爷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脸色不对劲,偏生溶溶姑娘还不在!正欲哭无泪,却见一辆陌生的马车缓缓驶来,府兵提刀,警惕了起来。
马车停了,就见岳溶溶走了下来,众人忽然就觉得明月升了起来,瞬间亮堂了,正巧文松等不及出来张望,就看到了岳溶溶,急忙迎了上去:“我的小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
从前文松一紧张就会喊她“小姑奶奶”,她的心也提了起来:“侯爷回来了?”
文松脸色肃正:“何止回来了!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您去哪了?侯爷回来不见您,立刻发了火!”
一听,岳溶溶心里一沉,可她也因为曲烈山的后遗症在气头上,沉着脸往正院去。只见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跪在了她的门外,她心里一咯噔,顿了顿脚步,文松快速在她身后低语:“姑娘,侯爷正在气头上,您说说好话,别说实话。”
他有预感,实话可能侯爷一点都不想听,他还要补一句:“而且侯爷今晚”
“我知道了。”
岳溶溶打断了他的话,提步走进房间,就看到惠音和谷雨跪在厅中,沈忌琛正襟危坐堂中,脸色有些苍白,沉怒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