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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姑姑看着大长公主阖上眼,深深吐纳一息,再睁眼时目色已归于平静:“如今嫖姚还在记恨当年的事,这个新月估计也就是个替身类的,就随他去吧,谅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春姑姑意料之中,如今他们母子关系紧张,除非万不得已,公主是不会强迫侯爷了。

“只是,孟小姐那怎么说?只怕她也听到了些风声,您属意她,她身份尊贵,若是觉得此事伤了颜面”

大长公主气定神闲道:“她是个聪明人,世家婚姻,情爱都不是最主要的,若是她连一个小小的绣娘都容不下,将来成了当家主母,岂不是要闹得鸡飞狗跳?至于孟家,”她冷笑了一声,露出骨子里的高贵,“一个小小的绣娘,是不会让他们放弃与沈家联姻的机会的,若是将来那姑娘僭越了,孟家可能比我还更容不下她。”

春姑姑立刻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意思,将来公主或许会借刀杀人,她看着大长公主挺直的背脊软了一分,便拿过宋锦的靠垫给大长公主歪靠着。

大长公主神色柔和了一分:“其实,若是嫖姚当真对那个新月上了心,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证明他将岳溶溶撂开了是不是?”她问春姑姑,神色露出少女时的不安,她容貌极盛,即便快四十的年岁,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也只会让人心疼。

春姑姑自然宠着她,顺着她:“公主说的是。”

她轻轻呢喃:“只要不是岳溶溶。”其她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公爷回来了。”

琉璃球里的灯豆照进大长公主的眼底,瞬间灿若明灯,她坐了起来,方才的高冷骄傲全然不见了,只剩女儿家的娇柔。

**

自从上回春江花月夜那件事后,掌柜的还是气得让她断了那头的生意,好在没有罚她的银子,但也不许她再接府邸的活,直到等到邹小姐生辰宴后,事情彻底了了,才给她派活。

所以,岳溶溶很闲,闲的快要发霉了,这日她看着钟毓要去府上送做好的绣品,她便兴冲冲地说要陪她一起去。

这也是那日后掌柜的的决定,防止再有人在自己的绣品上动手脚,这件事岳溶溶想掌柜的应该知道时自己人做的,但他想来圆滑,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不愿节外生枝,是以只当这件事没发生一样。

而岳溶溶,也没有再将任含贞捅出来,她总不能再跑到沈忌琛跟前说是任含贞做的,让他替她报仇吧,她光这样想想,都觉得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何况,她虽然讨厌任含贞,但也没有到要她死的地步。

她玩着钟毓的胳膊,一面走,一面笑道:“待会送完货,我们去吃甜点吧。”

话音还未落,她眼一抬,笑容僵在了嘴角,钟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薛玉白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她心领神会,低声道:“我自己去就成了。”

说着就走了,岳溶溶追了两步,站住了脚,此时若是还执意跟她去,好像也太伤人了。

果然,薛玉白看到她终究留了下来,心里有些安慰,他走过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岳溶溶压下心底的心虚,裂开嘴嘻嘻一笑,露出一排贝齿:“好巧哦。”

薛玉白道:“若是早有预谋的相遇也算巧合的话。”

“”

岳溶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眼波微转,力持坦然从容。

“你躲着我,我一直在等你,想着总有一日你会出来。”

他几乎不给岳溶溶喘息的机会,岳溶溶笑着吸了一口凉气,收敛笑容正色道:“这个我要向你解释,我绝不是躲着你哦,我是,我是”她是想撒谎找个借口来着,但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么真挚,她忽然泄气地低下头去,挫败道,“好吧,我是在躲着你,我不知道”

“我知道。”薛玉白打断她的话,岳溶溶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他柔声道,“若是我和嫖姚没有那一层关系,或许我们都会轻松些。”

岳溶溶怔住了,他居然看出来了,她躲着他,除了发觉了他藏在眼底的情意,还有他和沈忌琛的那层关系,她无法坦然。

他说:“我可以等,至少等到哪天你遇险,也能想到我。”

岳溶溶看到他眼底的黯然,讶异道:“你也知道了?”

薛玉白苦笑:“这件事虽不说传得沸沸扬扬,但也算是广为人知了,毕竟嫖姚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何况是帮你解了假户籍一事。”

岳溶溶面容惨白:“只是假户籍一事吗?”

“不然呢?”薛玉白莫名,见她惶惶不安,拧眉道,“你在害怕?为什么?”

岳溶溶稳定心神,这件事已经发生有几天了,但是她还安然无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她安慰自己,随意回道:“他毕竟身份尊贵,我招惹不起。”

薛玉白觉得她怕的也有理,毕竟嫖姚的母亲大长公主是当今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又是镇国公的爱妻,就连皇上都要对她礼让七分,溶溶会怕也在情理之中。

半晌,他莞尔一笑,一扫眼底的阴霾:“或许有个人能护得住你。”

岳溶溶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周第一画师即墨先生。即墨先生不仅地位显赫,深受文人雅士的推崇,因大周太祖以武力治天下,一直十分尊敬文人,之后历代帝王皆是如此,绵延至今,即墨先生还曾是先帝的座上客,连太皇太后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大长公主小时候也是受过即墨先生的指点。

这是薛玉白告诉她的。她跪在即墨先生面前,怔忡了好久,看着仙风道骨的即墨先生,呆呆问着:“先生当真要收我为徒?”

即墨先生挑眉:“怎么,不愿意?”

“当然不是!”岳溶溶急忙道,眼睛亮晶晶的又暗了下去,“只是,只是我身份低微”

薛玉白心头一紧,他认识岳溶溶以来,见过她明媚的样子,见过她脆弱的样子,也见过她难过的样子,却从来没见过她自卑过。

即墨先生眼中露出疼惜,扶她起来:“当了我的弟子,谁敢说你身份低微?”

岳溶溶看着他傲骄又和蔼的样子,眼眶一热,巨大的欢喜盖过了所有,她“噗通”地再次跪下去,虽有底下有蒲团,她还是疼地呲牙一瞬,然后笑得明媚:“老师”

“诶!等等等!”即墨先生抬住了她要拜下的手臂。

岳溶溶哑然:“您后悔了?”

即墨先生开怀大笑:“傻丫头,我收徒也不能这么随便,等老师选个黄道吉日,在一盏江南摆下宴席,请众人观礼,你再郑重拜师,好叫天下都知晓,老夫收了一个多么伶俐聪慧的关门弟子!”

这么大的阵仗,岳溶溶受宠若惊地呆住了。

薛玉白迫不及待,欢喜地去拿吉日簿,一挑,眼前一亮,兴奋道:“老师,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

即墨先生也是一喜!

薛玉白对着岳溶溶作揖:“师妹。”

这么一喊,岳溶溶脸颊飞上一片红晕,微微垂眸,薛玉白便看呆了,他想,拜师宴那日,他要请祖母一同来观礼,让祖母见见她。

岳溶溶再这巨大的惊喜里,简直不敢置信,长长从半夜惊醒,掐掐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做梦再到头睡去。她不敢声张,生怕这天大的喜事一旦走漏了风声,老天爷就会收回这份殊荣。

但是她告诉了钟毓,钟毓整个人都呆住了,狠狠掐住手臂,听到岳溶溶嗷嗷地叫唤,她呆呆道:“不是做梦啊”

岳溶溶含泪瞪着她,她突然一把抱住岳溶溶,欢天喜地:“我居然和即墨先生的弟子做了姐妹!即墨先生啊!他可不是一般的画师!若说如今朝中门生大多出自沈家,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哪个不是即墨先生的弟子,亦或是被即墨先生教导过呢!他可不是轻易收徒的!”

是啊,岳溶溶坐在一盏江南的厢房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不敢相信,她马上就要拜即墨先生为师了。厢房中很安静,她能清楚听到外头园子里宾客来往唱和的声音,听到某某上官,某某公子,听到礼官高吟他们送的祝贺礼,排场隆重而盛大,她忽然开始害怕,怕辜负了这样的场合,辜负了老师,怕的手发颤。

“怎么,岳溶溶也有怯场的时候?”

一道清冷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传了进来,岳溶溶猛地回头,就看到沈忌琛站在门口,带着难以捕捉的笑意,沉静地看着她,她不安的心忽然定了定,脑袋一片空白,紧张无措之下,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嫖姚”她的声音在发抖。

沈忌琛的心,也随着她这一喊颤了颤,他跨进门槛,徐步朝她走去,眼中只有她,在她面前站定,就那样眉眼灼灼地看着她,今日的她,美丽极了,像是精心雕琢的白玉,莹莹生辉,他沉吟一笑,抬手轻抚她的脑袋,低沉道:“别紧张,有我在。”

岳溶溶仿佛回到了在杭州的日子,她拿不定主意,怕犯错,沈忌琛都会在她身后低声道:“放开手去画,凡事有我。”

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忽然一道爽朗惊喜又放肆的声音传了进来:“沈侯爷!您在这儿呢!”

两人同时看去,被打搅的沈忌琛不快地蓄起了眉,看着不请自来十分热情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笑得眼睛都挤出了一圈褶子,他丝毫不怯地走来,蓦地顿住了脚,笑成一条线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岳溶溶。

沈忌琛终于想起他是谁了,金老板,他是即墨先生唯一的商人朋友,是个十分重感情又爽快的商人,沈忌琛拧眉挡在了岳溶溶面前,他直接饶了过来,目光从探究到难以置信,再到确定的惊喜,大声一喊:“你是溶溶月!思南坊的溶溶月!”

沈忌琛本能地沉了脸,脸色冰寒。

岳溶溶蓦地僵立,脸色唰地惨白,一回又一回的慌张,一层叠一层的惊惧,直到最后无尽的绝望在五脏六腑里乱窜,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好像有千万只手扼住了她的喉骨,她几乎窒息,忽然眼前一黑,她猛地推开金老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撞翻了前来奉茶的丫鬟,杯盏碎了一地,所有人都被惊动,看了过来,岳溶溶也浑然未觉,只一个劲往前冲,冲到园子门口时,为了接祖母讪讪来迟的薛玉白,就看到她容色惨白地冲了过来,还来不及问,岳溶溶就撞过薛太夫人的肩,头也不回地跑了。

薛太夫人差点被撞到,薛玉白急忙扶住她,又担心岳溶溶,却也放开祖母,他焦急地朝园子看去,梭巡一圈,个个都是一脸漠然,即墨先生闻讯急忙走出来,这时薛玉白看到沈忌琛从厢房内走出来,脸色一样苍白,难掩的怒火在满眼恨意中灼烧,面色却冷如冰川。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薛玉白心头蔓延。

第44章 进府 姑娘,侯爷让你明日进府,……

一场隆重又盛大的拜师宴, 只剩一地狼藉,和所有贵客的面面相觑。

沈忌琛冷硬地走了出来,径直到了即墨先生面前, 即墨先生看到他眼底的一片死寂,心头一紧, 眉心一皱, 质问道:“你把我的徒弟赶走了?”

薛玉白扶着薛太夫人上前来, 沉着脸看着沈忌琛。

“是。”沈忌琛面无表情, “她方才得罪了为了我, 所以我将她赶走了。”他将岳溶溶临阵脱逃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心已经麻木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是如此,还以为是这姑娘恃宠而骄,还没入门, 就将老师的颜面掷于地上,此时见沈侯脸色冰冷已极, 又都开始好奇这姑娘如何得罪了沈侯, 怎么敢得罪沈侯的。

即墨先生气呼呼地瞪着他, 却心知肚明这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冷喝道:“你把我的乖徒儿气走了, 这件事你要全权负责!定要将我的乖徒儿完好无损地找回来!”说完, 他气得拂袖离去。

沈忌琛只是垂眸沉默。

这时众人也得知了,即墨先生的确十分看重这位还未正式行拜师礼的徒弟, 不但没有生气,还如此维护。

拜师宴不欢而散,只有薛玉白看出了沈忌琛和即墨先生演了这出戏,他让下人扶着薛太夫人先回去, 薛太夫人疑惑深重,瞧今日孙儿带她来时的神色,她已然猜到这位突如其来的小师妹,应该就是孙儿的意中人了,可现下又闹成了这样,她心中就有些不安。

园子里只剩薛玉白沈忌琛,沈忌琛似是疲累地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兰亭的围栏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和溶溶说了什么?”薛玉白厉声质问他。

沈忌琛放下手,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他,眸底冰凉如水,他缓缓站起来,走过他身边,冷冷道:“溶溶的事,与你无关。”

薛玉白的心被狠狠一敲,背对着他喊了一声:“我会娶溶溶!”

沈忌琛倏然顿住了脚,没有回头,背影却愈发凛冽,沉默半晌后,他嘲讽道:“是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以为意,薛玉白转身盯着他的背影,几乎半是乞求:“嫖姚,你放过她吧,你们已经过去了。”

他看着他,沈忌琛最终没有理会,径自离开,薛玉白心痛大喊一声:“嫖姚!”

那晚,侯府的书房只点了一盏玉石灯,晦明晦暗间,沈忌琛独坐罗汉床,那盏灯照不进他深不可测的眼底,他冷冷凝着手掌心中的那弯新月,复杂冷毅。

这时文松走了进来,低声道:“侯爷,他来了。”

沈忌琛握住新月,掀眼看去,金老板被这幽暗精锐的目光盯着打了个冷颤,硬挤出来的几分笑,僵硬又难看,他慌忙给沈忌琛行了礼,沈忌琛冷淡道:“坐。”

金老板本还想客气下,不坐,结果一点不敢反抗,“咚”的一下,一屁股颤颤巍巍地坐了,他纵横商场几十年,察言观色一道已经炉火纯青,此时都不必细看,就能感知到沈侯冰冷的怒意,他坐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颗心都提着,防止自己待会说错话。

沈忌琛手指摆了摆:“喝茶。”

文松已经奉上茶,金老板强颜欢笑:“我不渴”

沈忌琛睨他一眼:“喝。”

他的语调不轻不重,却让金老板的心蓦地一沉,他连忙端起茶杯,一股脑仰头喝尽,微烫的茶水烫了他的心,他也故作没事放下茶杯,咳了两声忙是闭紧了嘴,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

看着他,沈忌琛语声极冷:“说说思南坊的事。”

金老板立马会意,沈侯要听的是溶溶月在思南坊的事,经过方才的一杯茶,他哪里还敢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草民途径姑苏做生意,与好友去思南坊消遣,见到了溶溶月。”

沈忌琛眸光冷了一分:“何时?”

金老板愣了一下,想了想:“永宁元年的十一月。”

那是他单枪匹马直捣海寇取首脑首级,重伤在床的时候,沈忌琛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金老板时刻关注着他,小声喊道:“侯爷?”

“继续。”

金老板便继续说了:“思南坊是乐坊,听说溶溶月一到思南坊就成了头牌,想点她弹奏一曲的人不计其数,但其实她的琴技一般般,不过坊主将她护得很紧,当时我与坊主也有几分交情”他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在与坊主的关系上多做赘述。

就要接着说,但此时他忽然多觑了沈忌琛一眼,斟酌再斟酌,才小心翼翼道:“坊主告诉我,这位溶溶月好像有个情郎,不知这个情郎因何故欠了一大笔银子,岳溶溶就将自己卖了替他还债,这才从良民成了贱籍,被人卖去了思南坊,听说送她去的人,还特意嘱咐过,溶溶月只卖艺,但是溶溶月似乎非常震惊,她说她是卖去官府做画师,并不是做乐姬,闹了好一阵子。”

文松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眼看着沈忌琛脸色一点一点苍白,喘息越来越重,绝望地闭上眼。

金老板皱眉道:“但有一晚不知怎么回事,有三个男人闯进了她的房间,就要”他蓦地打住了口,直接道,“好在她的情郎来得及时,一怒之下,一失手就将那三个男人都打死了!”

“情郎当场就被抓了,当时这件事在姑苏闹得很大,因为情节严重,那个男人被判秋后处决,偏生运气好,碰上皇帝大婚,大赦天下,死罪就免了,后来被押去了哪,我就不得而知,至此后,溶溶月也消失了,听说是跑了,没想到”

后来的事,他不用再说了,书房那安静的可怕,他悄悄抬眼看一眼沈忌琛,身子止不住地哆嗦。

文松心惶惶地看向沈忌琛,就见沈忌琛弯下身去,看不见他的脸,文松心头一紧,上前两步:“侯爷”

沈忌琛抬手制止了他的靠近,嗓音嘶哑低沉:“送他出去。”

文松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朝金老板走去,金老板在听到“送他出去”四个字时已经唬地站了起来,文松还没走近,他就对沈忌琛深深作揖:“侯爷,草民告退。”

他迫不及待要走了,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文松跟在后头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出书房门,金老板才缓过气来,低声问文松:“侯爷没事吧?”

文松不想理他,没好气反问他:“能有什么事?”

“砰”的一声,身后书房传来一道巨响,像是桌子砸在地上的声音,瓷器砸碎的声音,吓得金老板和文松同时一个战栗,金老板默默看了眼文松,匆匆道:“小哥不必相送,我自去!”说完头也不回地溜了。

文松看着他逃之夭夭,面色凝重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在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一地狼藉,原本放在罗汉床上的矮几翻倒在地,矮几上的茶盏全都碎的看不出原本形状,他跨过去,看到沈忌琛弯着身子,手掌紧紧按住了心口,静谧的夜里,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他艰涩沙哑的声音,压着怒火:“查,彻查!”

文松领了命,没有再向前,就那么站在一旁,一站,就是一夜。

翌日一早,文松看了眼沈忌琛依旧是昨晚的那个姿势,转身去尚书省替他告了一天假。

回来时,就看到房门紧闭,下人们站在院子不知所措,厨司来问了好几次,还不用传膳吗?文松也没有回答。

这一夜又过去了,文松和院子里的丫鬟都站了一夜,快近点卯时,房中终于传来了沈忌琛冰冷的声音。

“文松。”

文松面色顿时亮了起来,急忙进内,不见沈忌琛,却听到了更衣室的动静,他又急忙走进去,蓦然一呆,沈忌琛已经站在穿衣镜前,换好了朝服,镜中沈忌琛,冷若冰霜,不近人情,文松呆了片刻,从衣架上拿下外袍,走过去,帮沈忌琛穿上。

突然听到沈忌琛问:“她人呢?”

文松帮他整理袖襕的手微顿,抬眼看去,见沈忌琛面无表情,他一时猜度不了他的意思,又不敢胡说,只能低下头去:“在矿山牢狱。”

他自小跟在沈忌琛身边,一眼看到了沈忌琛眼底的冷酷,那是一种近乎无情无义的冷酷,仿佛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伤了他。

沈忌琛已然,刀枪不入。

他走出房间时,院子里的下人们皆是一震,只觉冷冽的气势震慑而来,他们匆匆低下头去,井然有序地后退三步,齐声呼:“侯爷晨安。”

等到沈忌琛离开院子,他们才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活过来一样,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不晓得,侯爷的样子变得好可怕,虽然平时他也不苟言笑,可不会让人觉得害怕,方才我觉得他若是看我一眼,我这小命今天就保了。”

为首的大丫鬟名叫惠音,她提醒道:“日后在院子里当差都仔细着些。”然后挥挥手,“都散了去做事吧。”

就连今日的朝臣们都察觉到了沈忌琛的不同寻常,下了朝,除了公事,没有一个敢上前和他多说一句话,敬畏的同时,他们不禁感叹,沈侯年纪轻轻,已经有如斯气势,就连一品大臣,也不敢小觑了他,惶恐已极啊!

有人走到孟将军身边半是玩笑地低声道:“孟将军,你不去关心一下你的未来女婿?”

孟将军凛然正色道:“莫要胡言!”

同僚笑道:“如今谁不知大长公主看上了孟小姐,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迟早的事,昨日国公爷代替皇上去江南一带监管水利一事,已经离京,现下还只有您敢上前说两句话了。”

孟将军严谨:“诶,不曾定下的事胡说不得,那不过是大长公主疼爱晚辈罢了。”他嘴上这么说着,但看着议政殿里,几乎快要和他平起平坐的沈忌琛,他难免还是生出几分骄傲来,他未来的女婿啊呵呵。

太皇太后听闻昨日沈忌琛因病告假,今日特意准备了药膳,等到晌午时分,让人去请了沈忌琛。

听闻他来了,太皇太后已经走出正殿,沈忌琛看到她,三步两走上前来,太皇太后就握住了他的手,一脸的心疼:“瞧我这乖孙儿都瘦了。”

沈忌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沈倾辞不满地走过来:“外祖母就是偏心,嫖姚一来,就把我丢在一边了。”

太皇太后假做嗔怒:“是啊,偏心,一听嫖姚今日过来用午膳,你还不是巴巴地过来蹭饭。”

沈忌琛含笑唤了声:“姐姐。”

太皇太后看着他如今沉稳的模样,想起从前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敢跟先帝赛马的骄矜少年,不禁有些失落。

祖孙三人用了膳,沈忌琛坐了一会,就言明政务在身,起身告辞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萧萧肃肃的背影,又喜欢又失落,叹息道:“看来是要抓紧给嫖姚选房妻子了。”

沈倾辞有些意外,又有些担忧:“嫖姚的性子,怕是不会任由我们摆布。”

太皇太后道:“谁说我们要摆布他,挑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摆个春日宴,让他自己选个中意的,不就行了。”

“若是他不选呢?”沈倾辞问道。

太皇太后眉峰一挑,豪横道:“那就再办一场!”

“”

出了慈安宫,沈忌琛没再去议政殿,径直出了宫来,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文松就等在一边,等他下令去哪。不知过了多久,文松以为就要这么坐在马车里坐到太阳下山为止的时候,沈忌琛终于开口了。

“出城,去矿山。”

文松脸色微变,探头出去对车夫道:“去矿山牢狱。”

马车一路直往城外驶去。

**

那日在一盏江南逃跑后,岳溶溶就“躲”了起来,她谁也不想见,只是想见曲烈山,从前的苦难他们一起度过,仿佛在这个天地,只有她和曲烈山相依为命了。

金老板的出现,揭开了她最不愿想起地过往,沈忌琛一定会去查,这段过去,她最不想沈忌琛知道,她也再不想见沈忌琛,京城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可她该去哪,能去哪?

她求王雄让她见一面曲烈山,拼命求,可是王雄铁了心不让她见,她只能等在监牢外,一等,就是两天。

王雄看不过去,出来劝她,她只是不理,王雄没办法,只得拿出些点心给她,可那些点心,她也没动,只是抱着膝坐在墙角,像是铁了心要王雄心软,放她进去,王雄死死咬住牙,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可看着她不明就里以为博自己心软就能进去,死等的模样,他终究还是说出隐晦的话来:“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实话跟你说了吧,就是你今天碰死在这,你也进不去。”

岳溶溶脸色一白,声音微颤:“什么意思?”

王雄道:“上头有令。”他只能说这么多。

上头有令,上回岳溶溶来,他已经这么说过的,但这回再说,岳溶溶莫名心惊,好似这不是简单的意思,她正琢磨,忽然远处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王雄立刻站起来回头看去,脸色大变,急忙迎了上去。

岳溶溶看过去,已经浑身紧绷,她赫然低下头去,抱紧了双腿,头低得低低的,却听到徐步而来的脚步声,她的心跟着张皇再张皇,死死攥紧了裙摆。

她不想见他。

阴影笼罩而来,将她娇小的身躯都罩住了,透不进一丝光亮似的。

“起来。”

上头传来森然低沉的声音,岳溶溶只当没听见,下一刻,她的手臂被握住,轻轻一提,她就被沈忌琛捞了起来。

“你不是要见曲烈山吗!”压着怒火的喝道。

岳溶溶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怒的眼底,不可思议的声音轻飘飘的:“你知道了”她逐渐意态凄凉,却突然双瞳紧缩锁住他,“是你,是你不让我见他!你对他做什么什么!”

她眼底的绝望到紧张害怕,无一不刺痛了沈忌琛,在她的眼里只有曲烈山!

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只想着来见曲烈山,听到曲烈山的名字,她的眼里才拨动起情绪!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沈忌琛无关!

沈忌琛暴怒,他攥住岳溶溶的手腕,怒气腾腾:“你要见他是吗!我这就带你去!”

他拉着岳溶溶就往矿山校场而去。

文松立刻跟上,王雄也紧张地跟在文松身后。

此时的校场上正殊死搏斗,观台上坐了一排京官,激情沸腾地呐喊叫好,更嚣张地喊着“打死他”!

那是他们各自下注买下的输赢,只要那些死囚拼死搏斗,直到另一方再也起不来为止。

血肉模糊。

孙大人正欢天喜地地数着下注的银子,就要看看现在场上的形势,一抬头,就看到沈忌琛怒气沉沉拉着岳溶溶而来,他吓得弹身而起,挥落了一半的银子,惊动了身边的京官,京官朝着他的方向看去,蓦地一怔,慌忙扯再旁边的京官,这么一排扯过去,沸腾的观台噤若寒蝉,所有人大惊失色。

沈忌琛已经拉着岳溶溶上了观台,所有人后退行礼,脸色惨白,一副死到临头的表情,沈侯怎么会来!沈忌琛却没有理会他们,拉着岳溶溶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所有人都站在他们身后。

孙大人立刻迎上前来:“侯爷”

“把曲烈山带出来!”沈忌琛厉声一喝。

岳溶溶心惊肉跳,她看着孙大人立刻去了,脱口道:“你要做什么!”她看了眼校场上被拖下去的奄奄一息的犯人,手脚冰凉,她喊道,“你不能这么做!”

沈忌琛冷冷看着她:“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能不能这么做!”

不一样曲烈山被带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观台上的岳溶溶,他心猛地一跳,眼底一喜,随即看到了岳溶溶身边睥睨着他的沈忌琛,他这辈子最恨的人!

顿时他浑身杀意尽显,就要冲过去:“溶溶!”

“曲大哥!”岳溶溶就要冲下台去,却被沈忌琛牢牢攥住了手,她猛地跌进座椅里。

“沈忌琛!你放开她!”曲烈山要冲上去,却很快被一众冲上来的衙役按压住,顿时七零八落的刀仗打在他的身上。

岳溶溶大恸:“曲大哥!”可她根本挣脱不得,转而怒视沈忌琛,“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忌琛看着她因为曲烈山对他的怒视甚至是仇视,心如刀割,忽然他笑了一声,笑出声来,摆摆手,那边的衙役很快放过了曲烈山,并且帮曲烈山解了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立时上来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目露凶光地盯着曲烈山。

此时沈忌琛发话了,慢条斯理道:“谁赢了,可免半年的杂役。”

原本忐忑的京官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并且兴致勃勃起来,因为他们都看出了沈侯和这位姑娘还有那个囚犯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岳溶溶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忌琛:“你疯了!”

沈忌琛却不予理会,看了眼王雄,王雄立刻会意,场上的衙役瞬间退下,只留下那几个彪形大汉和曲烈山。

曲烈山只是盯着沈忌琛,沈忌琛也在看着他,两人目光冷厉如刀,都恨不得对方死。

岳溶溶却对着曲烈山摇头,乞求地摇头,眼泪簌簌地掉:“不要,不要”

曲烈山看向岳溶溶,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他轻轻一笑。

沈忌琛目光骤沉,转向身边,就看到岳溶溶已经哭成了泪人,他蓦地攥紧了手,喉间像是塞了一块烙铁,灼烧着他,他艰涩开口:“现在哭还太早了。”

岳溶溶愤然看向他,泪眼模糊。

场上大战一触即发,可那群彪形大汉似乎只针对曲烈山一人,很快曲烈山寡不敌众,被踢倒在地,岳溶溶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冲下去,却被沈忌琛拽住,她拼命挣扎,拼命打他,可他却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盯住她,看着她痛,看着她崩溃。

场上的曲烈山吐出好大一口鲜血,岳溶溶绝望地扑跪在地,攥住沈忌琛的衣摆:“放了他,求你放了他!我求你!”

沈忌琛看着她,心神震动,尖锐的痛狠狠刺穿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要将自己的心脏敲碎,他眼眶通红,蹲了下来,扶住她的手臂,唇角却噙着笑。

红着眼看着她:“真是情深义重啊!你为他卖身,他为你杀人,他为你厮杀,你为他求我岳溶溶”他眼角滚下一滴泪来,“你只看得到他快要被打死,可看得到我生不如死!”他目光却愈发狠厉,撕心裂肺,“你为了他什么都肯做是吗?”

岳溶溶已经泣不成声,无力又凄怆:“只要你放了他,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钳制住她的下颚,逼她抬头,嗓音嘶哑,“侍妾通房呢?”

岳溶溶浑身一颤,眼睛泡在泪水里,却澄澈一片,她泪光闪闪地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最终她咽下酸楚,像是刀片割裂她的喉管割裂她的心,她道:“好。”

沈忌琛蓦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当年她宁死不愿做的事,如今为了曲烈山,却答应的爽快!他别过脸大笑了一声,压下那撞破胸腔的痛,厉声一喊:“放了他!”

场上顿时安静了,沈忌琛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冰冷,他斜睨岳溶溶一眼,冷冷丢下一句“别忘了你的承诺”,拂袖离开。

岳溶溶瞬间跌坐在地,过了一会,她擦去眼泪,奔下台去。

一众京官看得一头雾水。

“方才我没听错吧?侯爷是那个意思吧?”

“是吧。”

“所以,是侯爷看上了这个姑娘,结果这个姑娘喜欢的是那个囚犯,所以侯爷用囚犯的性命威胁她,强取豪夺了?”

“ 好像是这么个情况。”

“不是,我还是不能相信,那是谁?那可是望京门沈家的嫡长子,继承人啊!论身份地位,品貌德行,哪一点不如那个囚犯?也能爱而不得?”

有人叹气:“情这一字,莫管你尊贵还是卑贱,该你吃的苦,你就得吃,公平得很呐!”

众人不解,但他们一致决定,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要缄默不谈,万一传出去,惹恼了沈侯,他们可承受不住后果。

王雄帮着岳溶溶把受伤的曲烈山抬回牢房,拿了伤药来,又让人去请大夫,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该在牢房,便先离开了,临走前还提醒了岳溶溶一句:“别耽误太长时间。”

岳溶溶点点头。

曲烈山用仅剩的力气一把抓住岳溶溶,费力地睁开被打伤的眼睛,郑重道:“溶溶,别再见他!”

岳溶溶却已经无路可走,无比清醒,她道:“曲大哥,我已经连累你太多了,你碰上我还真是倒霉,我就是一个灾星。”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溶溶,听我的,别去找沈忌琛,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他非常笃定沈忌琛不会杀他,不敢杀他,可岳溶溶却觉得方才沈忌琛是真的要杀了曲烈山。

见她沉默,曲烈山生气地坐起来,牵动了背上和胸前的伤口,可他顾不得疼,费力地握住岳溶溶的肩,质问她:“难道你忘了当初大长公主是怎么对你的!是她把你卖了,也是她派人去玷污你!”

岳溶溶心尖一凉,勉强安抚他:“可那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当时你为了我欠下那么大笔银子,我是卖去府衙做画师,只是后来”

“那也是大长公主设计了我!为的就是牵制住你!也是她设计了你把你卖去思南坊!”曲烈山突然激动起来,眼中迸出汹涌的怒火,紧紧抓住了她,“你是不是还爱着沈忌琛!是不是!”

岳溶溶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控吓到了,在他的印象中,曲烈山虽然是镖师,铁血铮铮,可对她一向很温和。

曲烈山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等他冷静下来,他痛得倒了回去,岳溶溶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样?”

他的语调软和了下来:“溶溶,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永远别相信沈忌琛,他不值得,他从前只是小将军,可他如今已然位高权重,当初他不会娶你,现如今你又是贱籍他更不会娶你,溶溶等我出去,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这一句一句都在往岳溶溶心尖上插刀子,可她知道曲烈山说的是实话,她点了点头。

曲烈山终于放心地笑了。

大夫来了,帮曲烈山处理好了伤口,岳溶溶得知他没有性命之虞,才放心地离开,走出大牢,却看到文松等在了门外,她微微一愣,喊了一声。

文松闻言转过身,急忙走过来:“我送姑娘回去。”

岳溶溶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他呢?”

文松道:“侯爷已经骑马离开了。”他看着岳溶溶垂眸,斟酌一番,道,“姑娘,侯爷让你明日进府,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跟锦绣楼的人告别。”

岳溶溶嗤笑了一声:“他还真是周到。”

文松不是没听出她的讽刺,硬着头皮笑道:“侯爷对姑娘的事一向上心的,户籍的事,您也不用再担心。”

岳溶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提裙上了马车,淡淡道:“回锦绣楼吧。”

文松恭敬地喊道:“是!”

第45章 进府2 “你最好早点适应自己的身份。……

马车停在锦绣楼西门时, 正好有两个绣娘回来,乍然见到这么大规格的马车停在门口,她们齐齐一愣, 兴奋起来:“又是哪位贵人来了?”

就见一个模样齐整的男人下车来,竟是沈侯身边的文松大人!两人兴奋的模样顿时收敛恭敬守礼起来。

说来也莫怪, 沈忌琛来了这么两次, 她们也没见过侯府的马车长什么模样, 以为车上的人就是沈忌琛, 她们一时站得规矩, 一时情不自禁整理发髻。

再抬眼,人就傻了。

“溶溶!”她们二人惊呼,确定沈侯不在,只有溶溶一人下车来,急忙走过去, “你怎么会从车上下来?你……”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一时无话, 只是笑笑。

文松在一旁恭敬道:“姑娘, 明日一早属下来接您进府, 许掌柜那,属下自会言明。”

岳溶溶轻轻应了一声。

文松看了一旁两位绣娘, 微微颔首:“告辞。”

两位绣娘急忙敛衽还礼:“您走好。”

等文松一走, 她们回头就见岳溶溶已经走进门里,二人交换个眼神, 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岳溶溶。

“溶溶,这怎么回事?明日你又要去侯府啦?是侯爷又要你去做什么吗?”

嗯,做妾。岳溶溶心里淌过一丝凉意,当初挣扎了那么久, 结果还是走到这个地步……

突然她想到,若是当初她没有那么坚决,闹一闹就答应了沈忌琛跟他回京,或许,许多事都不会发生,曲大哥不会因为她久病不愈,去借印子钱,被抓起来打,也就不会发生之后所有的事,明明那时候曲大哥和姑苏的那位豆腐西施已经有戏了……

“溶溶,溶溶?还有,你这两日没有回来,不会是跟侯爷在一起吧!”

岳溶溶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着眼前好奇的两张脸,她疲惫地求饶:“我好累,想先休息一下,求两位妹妹先放一放我吧。”

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先她们一步回了房关上门。

两个绣娘气馁地叹气:“溶溶!”

“你们俩站在这做什么?”钟毓奇怪地走过来,突然眼前一亮,“是不是溶溶回来了!”她正要去敲门,却被两个绣娘拦住了。

“是溶溶回来了,不过她不太想见人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拜师宴那日,钟毓见岳溶溶至傍晚不归,心里担心,便去一盏江南找她,她进不去,只能外头等着抓一个侍从,果然被她抓着了,好说歹说,才得知拜师宴毁了……

她再回去还是没见到岳溶溶,四处找她,连魏宅也去了,也没见到人,她连侯府也去了,可侯府的人也说没见过岳姑娘,她便想请沈忌琛帮忙,她见过沈忌琛紧张焦急的模样,她笃定他会帮忙,可门房却说侯爷心情不好,谁也不见。

她只能回来,又找了两日,方才她都准备去报官了!谁知溶溶竟回来了!她欢喜着,听着两个绣娘的话,便准备先离开。

谁知此时房门开了,岳溶溶喊道:“钟毓,你进来吧!”

钟毓欣喜回头,立刻在两个绣娘羡慕的眼神中飞奔进了房。

关门又被关上了。两个绣娘往回走,遇到了从绣阁回来的杜艳和张婧。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杜艳笑着问。

“溶溶回来了。”

张婧一喜:“溶溶回来了,我去看看。”

两个绣娘拦住了她:“得了吧,除了钟毓,她可不想见其他人。”

杜艳冷笑一笑:“你倒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同寝了这么久,人家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张婧臊红了脸:“我不过就是想去问问她这两日去哪了!”

杜艳满是鄙夷:“彻夜不归还能去哪,也不知找哪个野男人去了!”

两个绣娘吓得慌忙捂住她的嘴,瞪大了眼低声道:“别胡说!”

杜艳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做什么!”

两个绣娘压低了声音道:“溶溶是坐沈侯的马车回来的!”

张婧惊地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二人。

杜艳也是面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嗤之以鼻:“平日里还装清高呢,还不是上赶着去了,这会又回来了,哪晓得侯爷把她当什么呢,用完就丢了。”她冷笑两声。

两个绣娘支吾了一会,想说明日文松大人要亲自来溶溶,但见杜艳一脸阴冷,心知她们素日不合,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找了借口匆匆走了,反正明日就都知道了。

杜艳冷嗤一声,转身去了任含贞的房间,任含贞已经能侧卧起来,神色淡淡。

其实杜艳和任含贞差不多,那一场浩大的婚宴,的确来往的皆是豪门贵族,但她一个机会也没寻到,只能回到锦绣楼来,看着任含贞这样,生出了许多同情,没有利益相碰的时候,她们还是很要好的。

那头岳溶溶的房里,钟毓整个人呆傻了,久久回不过神,直愣愣看着岳溶溶,岳溶溶被她盯得越来越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借着喝水掩饰。

好半天钟毓才好像找到呼吸的方法,重重吐出一口气来,抢过岳溶溶手里的杯子将剩余的水一喝而尽,再重新倒了一杯喝尽,彻底醒过神来,她“唰”地回头看向岳溶溶:“你是说以后你就要住进侯府,成了沈侯的人了?我以为你不会……”她猛地打住了话头,将那句“不会做妾”咽进了肚子里,既成事实,她又何必再说出来给溶溶添堵呢。

钟毓是个容易接受现实的人,并且奉行一切自有定数。

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岳溶溶微有心里苦笑,偏头看向窗外,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不安。

钟毓看着她,白玉的脸庞眼中带着隐隐的不安和无措,她看呆一瞬,咋舌起来,这模样果然连铁石心肠的沈侯都招架不住了。

忽然她又一急,跳了起来:“甄溪走了,你也要走了,那我不是一个人……”她眉头紧皱。

岳溶溶正要安慰她,她却突然一笑,坐了下来:“没事,等我在甄选中入围,也是要走的,我上回去万佛寺求了个上上签!大和尚说我接下来的一年只要与人为善,就能大富大贵!哈哈哈!”

她朝岳溶溶挑眉,自信满满。

岳溶溶被她逗笑了,想起甄溪,问她:“你有甄溪的消息吗?”

钟毓愣了愣,笑了笑:“我去过蔡府打听过,听说她一开始入府过得很不好,蔡侍郎的姬妾通房很多,她不愿意见我,现在听说过得不错了,已经成了蔡侍郎的爱妾。”

短短两句话,两人都感觉到了甄溪的处境不易。

钟毓见岳溶溶愁眉不展,以为也在担心自己的处境,便俏皮地安慰道:“不过好在沈侯府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而且他可不是蔡侍郎能比的!”

岳溶溶顺着她说:“对对对,至少脸过得去。”

钟毓挑眉:“那可是太过得去了!我就没见过比侯爷还俊的男人!不亏不亏。”她哈哈笑着拍岳溶溶的肩。

岳溶溶也被她乐观的情绪感染了,这两天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事已至此,就像钟毓曾说过,再担心也是无用,为了曲烈山的安危,她只能让自己放宽心。

翌日一早,掌柜的喜滋滋地进了云锦苑,开口就道:“溶溶姑娘大喜啊!”

岳溶溶早已醒了,梳妆好了坐在镜前,听到掌柜的声音,她只觉羞恼,怎么就大喜了!

可旁的绣娘闻声已经走到了院里围住了掌柜的,七嘴八舌问他什么大喜事?

掌柜的卖了个关子一笑:“溶溶今日就要搬去侯府了!”

才走来的杜艳顿时脚下一顿,脸色铁青。

一众人也是惊诧地安静了一瞬,而后像是丢进了烟花炸了开来。

“进侯府?是那个意思吗?是侯爷要纳溶溶为妾吗?”

这么一问,掌柜的就犹豫了,文松大人好像没有明确说侯爷是要纳溶溶为妾,只说今日要接溶溶进府,日后再也不是锦绣楼的绣娘了,是贵人了,至于是哪种“贵人”,文松大人还真没明说。

一时他拿捏不准,不管胡说,便含糊起来:“总之以后溶溶就是贵人了。”

杜艳嗅出了一丝苗头,紧绷的脸瞬间就释怀了,冷嗤道:“该不会是去侯府做丫鬟了吧?”

众人看去,她解释道:“你们想呢,即便纳妾,也该有个仪式吧,我们寻常百姓纳妾还得摆一桌席面呢,除非侯爷根本就不在意溶溶,不过就是新鲜玩玩的。”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理

这时一声“许掌柜”,打断了她们的猜测,文松大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六个丫鬟,阵势规矩极了。

掌柜的一见文松,就陪笑作揖:“您来了。”身后的一众绣娘行了礼。

文松颔首:“溶溶姑娘呢?”

“她正在房里呢,我带您去。”

语毕,掌柜的转身,就看到岳溶溶钟毓走了出来,文松抢先一步上前,行了礼:“姑娘,属下奉侯爷之命特来接您。”

身后的六个丫鬟整齐划一地行礼:“见过溶溶姑娘。”

喊的是“溶溶姑娘”,不是“姨娘”,却又如此恭敬,这倒是把锦绣楼的人搞糊涂了,溶溶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进侯府?

文松道:“姑娘要带走的东西只管吩咐她们。”

岳溶溶道:“我没有要带走的东西。”

文松愣了一下,道:“那也成,府里姑娘的日常用品都已经备下了。”

钟毓舍不得岳溶溶,握住她的手眼眶就湿了:“你要保重。”

岳溶溶被惹得也想哭了。

文松见状,连忙道:“姑娘莫要伤心,钟姑娘若是想见姑娘,随时都能来侯府。”

钟毓泪眼一呆,不敢置信:“真的?”

文松点头,对钟毓都有几分恭敬:“自然。”

钟毓高兴地抹了泪,握住岳溶溶的手,将她奉行的一句话在岳溶溶耳边悄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她怕岳溶溶太倔,对方毕竟是沈侯。

所有人看着岳溶溶离开,沈侯身边那个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文松,竟然规规矩矩地跟在岳溶溶身后,再后便是那六个丫鬟,她们忽然对岳溶溶的背影忌惮了起来。

杜艳眼底闪过一丝阴毒转身去了任含贞的房间,任含贞正从窗口收回身子,杜艳愤愤不平道:“你看到了吗?那个贱人如今得意了!沈侯瞎了眼!”

她嫉妒的几乎失去理智了,她气得坐在任含贞床边:“我宁愿是你!”

任含贞心内冷笑,恐怕当真成了我,你也会这样说。面上却温和笑道:“别在意了,她此去,是福还是祸谁又说得准?沈侯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迟早厌弃了她,没了沈侯的倚仗,她算什么,我们就不同了,再过不久就是甄选,只要被选进宫,锦绣的前程你还怕没有吗?”

杜艳眼前一亮,进了宫,岂不是就能见到皇上了!难不成还在意一个侯爷不成?她立时笑了起来,只是看向任含贞时,心里又紧了一下,转身去给任含贞倒杯水:“你的伤怎么样了?”

任含贞道:“等到甄选那日,应该能好的七七八八了,刺绣应该是不影响的。”

杜艳眸光一滞,顿时笑了起来:“那太好了。”

任含贞接过茶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头喝茶。

**

岳溶溶怀着仓皇的心进了侯府,却见文松径直将她领到了正院,她脚步微微一沉,文松察觉到回头看了她一眼,询问她:“姑娘,怎么了?”

岳溶溶摇头,跟了上去,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昨日已经将话说得分明。

文松大概看出了,贴心道:“侯爷上直去了。”

进了院子,院子里站满了丫鬟和小厮,见到岳溶溶齐齐朝她行礼。

文松道:“这些都是素日负责打扫正院的下人,日后姑娘就会熟悉了。

然后带着岳溶溶穿过长廊,经过正堂,直接去了内院,领着岳溶溶进了正房的西厢,一进门就能看到落地窗前的画架和文房四宝,她看呆了一瞬。

文松道:“这是侯爷昨晚亲自为姑娘布置的,正对着院子里的春景。”

岳溶溶走过去一看,那宣纸和文房四宝一看就是上等之品,再看那些颜色,更是鲜艳保真,她瞧了心里就很欢喜了,再往窗外看去,果然是花自飘零水自流的美景,那么问题来了,她转头问文松:“那我平日要做什么?”

她需要知道个大概,把握一个度。

文松被她问的一愣,笑了,她身后跟进来的两个丫鬟也低头笑了,岳溶溶转身看了她们一眼,她们立刻道:“姑娘恕罪。”

“没事。”岳溶溶不在意,去看文松。

文松道:“姑娘就每日早晨为侯爷更衣,陪侯爷用膳,等侯爷回府,侯爷在府里办公时您陪着就成了,侯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您是府里的主子,谁也不敢说什么。”

岳溶溶诧异道:“就这样?”

身后的两个丫鬟又抿嘴笑了。

文松干咳了一声,给她介绍那两个丫鬟:“姑娘,这两个是日常伺候您的,这是惠音,这是谷雨。”

岳溶溶对两个丫鬟其实有些熟悉了,因为上回她醉酒醒来,就是这两个丫鬟在床前,此时不免尴尬地笑了笑。

两个丫头也笑了起来:“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

春姑姑急匆匆进了正房,不一会,房中就传来一阵骚动,春姑姑急忙抬起大长公主的手,命人将打翻了的茶杯收拾了,她担忧道:“公主,仔细烫了手。”

“此事属实?”大长公主忙问。

春姑姑点头:“这件事风声不大,但是隐隐传了些出来,说是侯爷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讨了赏赐,赏给邹家的小姐贺生辰之喜。”

大长公主拧眉:“邹家?哪个邹家?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也难怪,是她父亲只是个员外郎,平日里宴会,也没有资格到前头来的,公主自然没有印象,但这件事并非在邹小姐身上。”大长公主看过去,春姑姑便道,“这件事还是锦绣楼那位新月姑娘牵扯出来的,听说是侯爷为了给新月出头。”

“新月”大长公主容色沉了下来,“看来是小瞧了这个新月。”

“正是,是以方才我特意去了锦绣楼,打探这位新月,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不知为何,大长公主心里抖了一下。

春姑姑正色道:“她已然进了侯府!就在今早!还是文松亲自去接的人!”

大长公主腾地站了起来,面色一沉,袖襕轻摆:“备车!去侯府,我倒要去看看这个新月是何方神圣!”

国公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停在了侯府门前,一众门房府兵全都上前跪迎高呼“大长公主殿下千岁”,大长公主没有理会,面色沉沉进了府,身后跟着春姑姑和两个婆子,四个丫鬟。

往正院去的途中经过一片杏花林,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像是银铃轻触,她脚步一顿,往杏花林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姑娘正踩在石头上捞高处一支茂密的杏花枝,两个丫鬟小心翼翼护着,嘴里还喊着:“姑娘您下来吧,让我们来。”

“没事,我小时候也是爬过树的。”娇滴滴的声音十分俏皮。

大长公主蓦地脸色一僵,这声音好耳熟,她情不自禁握紧了春姑姑的手。

不一会,站在石头上的姑娘,终于摘下了那支杏花,转过身来,正见那张娇美无匹,耀眼生花的一张脸!摇撼着手里的杏花。

大长公主和春姑姑同时一惊,大长公主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靠进春姑姑的臂膀里,春姑姑急忙扶稳了她。

岳溶溶三人也察觉到了有人,看了过来,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脸上的血色殆尽,她想过进了府总会见到大长公主,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惠音和谷雨两个立马蹲下身去行礼,岳溶溶没了搀扶,又因心慌腿软,倏地从石头上摔了下来,手正好磕在了另一块石头上。

“母亲!”

一道震怒的声音传来,大长公主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闪,沈忌琛已经冲上前扶起了岳溶溶,满眼焦急,抬眼看过来时,面色极沉。

他扶着岳溶溶起来,岳溶溶抬头看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沈忌琛眸光微沉,命令道:“扶姑娘回去。”

惠音和谷雨急忙应了,扶着岳溶溶离开,经至大长公主身侧时,却听到大长公主冷厉地一喝:“站住!”

沈忌琛看到岳溶溶背脊一僵,他眉眼紧拧,沉声道:“扶姑娘回去。”

大长公主难以置信震怒地看向沈忌琛,她没有坚持,等她岳溶溶离开,她厉声问道:“你就这么护着她!”见他沉默不语,大长公主笑了起来,“想不到我的儿子,大名鼎鼎的武靖侯竟这般没出息!到头来还是栽在这个女人手上!一个低贱的女人!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

“我没忘!”沈忌琛怒声打断她,冷峻的眼紧盯着他的母亲,“但我也想问一句母亲,当年的事,您又做了哪些!”

大长公主蓦地一怔,悲愤地看着他:“你在质问我?为了这个贱籍”

“您怎知她成了贱籍?”沈忌琛目光渐寒。

大长公主面不改色:“当初她和别的男人跑了,我自然会去调查!”

“那您怎么不知她早已到了京城?”不然以他母亲的性格,溶溶早已被驱逐出京。

大长公主冷厉道:“是我小瞧了她,我以为她成了贱籍,就该万念俱灰!所以没再派人盯着她!”

这番话似乎都说得通,沈忌琛派去调查当年那件事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只是猜测,或许他的母亲做了什么。

“是吗?或许这件事,与您有关。”沈忌琛缓声道。

大长公主脸蓦地一白,心猛地一痛:“你在怀疑我?还是审问我!沈侍郎!”

沈忌琛看着母亲痛心的模样,心也被揪了起来,他走近大长公主,郑重道:“希望这件事与您无关。”他看着她,“母亲,别碰她。”

大长公主踉跄一步,春姑姑急忙扶稳了她,苦心劝道:“公主,别跟侯爷犟。”

“是我要跟他犟吗?是他为了那个女人,三番两次”她一度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春姑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侯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闹得太僵了,他若是执意要娶岳溶溶,只怕谁也拦不住,公主不妨退一步,再从长计议。”

大长公主气得头晕,已经不能思考,只能先按照春姑姑的意思来,春姑姑扶着她回去,让人去请太医。大长公主握住她的手,沉吟道:“明日把嘉言请到府里。”

**

沈忌琛回到正院,看到文松等在那,问了句:“她呢?”

文松道:“在房中。”

沈忌琛走过去,就看到惠音捧着药盘,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惠音回道:“禀侯爷,姑娘手肘磕青了,奴婢正要给她上药。”

沈忌琛接过药盘:“你下去吧。”

惠音微微一愣,随即退下了。

谷雨还陪着岳溶溶坐在窗边的席地榻上,查看着她的伤口:“都青了可别磕到骨头了”

岳溶溶笑道:“哪有那么脆弱!”

脚步声传来,岳溶溶抬眼,就对上了沈忌琛幽沉的目光,她笑容一僵,连忙放下了袖襕,谷雨回头看去,吓得立时跪直了:“侯爷!”

沈忌琛道:“下去吧。”

谷雨麻溜地起来退了。

沈忌琛坐了下去,将药盘放在一边,去握岳溶溶的手,岳溶溶往后一撤,有些心慌:“让惠音来吧。”

沈忌琛看着她:“看来你的手的确没有那么脆弱。”

“”

沈忌琛重新去握她的手,垂眸间有一瞬温柔,淡淡道:“你最好早点适应自己的身份。”

岳溶溶脸色微变,对上他若有深意的目光,低下头去,不再强硬。

沈忌琛握着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肌肤,他看了一眼手肘处的青紫,眸光微深,拿起棉球沾了药膏,轻轻地替她上药。

其实这种小伤,不用上药也能好的,岳溶溶看着那瓶看上去就很贵的药,心道贵族就是讲究,突然她感觉到手肘一阵冰凉,她猛地打颤,就看到沈忌琛对着她上过药的地方吹了吹,细致而专注,她蓦地红了脸,在沈忌琛看过来时慌忙问道:“大长公主回去了?”

她一面问,一面拿起药瓶状似研究。

沈忌琛却问:“还有哪儿磕到了?”

岳溶溶坚定道:“没有了!”没说其实腰那儿好像也磕了一下,不太疼就是了。

沈忌琛放下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药瓶,盖上盖。

“其实大长公主不喜欢我,我不想影响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沈忌琛眼中浮上一层薄怒,语出嘲讽:“真是贴心。”

岳溶溶的小心思被看穿,不由尴尬地抿了下唇,她看着沈忌琛不似方才的温柔,站起来,睨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们母子的感情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看着沈忌琛头也不回地离开,岳溶溶巴拉过一旁的靠枕趴了下来,脑海中都是大长公主的震怒的脸,她仍旧心有余悸,早知道就不因为无聊跟着惠音她们去摘杏花了,结果还是白忙活一场。

这时惠音和谷雨进来了,对她道:“姑娘,待会我们帮你梳妆吧。”

“做什么?”岳溶溶有气无力。

“自然是一会陪着侯爷用晚膳啦。”

谷雨性格比较活泼,惠音表面沉稳,其实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见岳溶溶丝毫没有架子,又美丽可亲,所以才半天时间,她们已经和岳溶溶相处的很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