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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震怒 狂肆霸道地吻她。

沈忌琛如约至庆阳楼时, 已经是瓢泼大雨之势,专候在门口的小二一眼就瞧见了他的马车,立刻喊来了人, 一把把雨伞撑开来铺成一面雨棚似的,直至沈忌琛的马车檐下。

从马车到庆阳楼的门厅, 沈忌琛没有淋到丝毫的雨, 还是那样轩然骄矜。

掌柜的亲自迎他去了厢房, 门打开, 里头的人站了起来, 除了今日约他的长辈,竟还有旁人在。

那人站在左边,朝沈忌琛爽然一笑,带着一种谄媚的自信,不见丝毫贵族之态, 沈忌琛淡淡看了一眼,徐步而入。

“见过侯爷。”那人朝沈忌琛行礼, 沈忌琛矜持地点了下头。

“嫖姚来了, 快坐吧。”长辈端着和蔼的笑。

沈忌琛收敛眉眼间的不满, 恭敬地唤了声:“六叔。”

马六叔是沈家远亲,说是远亲不过是沈家给的颜面, 他的祖辈在百年前的动乱中舍身救下了沈家家主, 也就是沈忌琛的曾祖,沈家百年豪族, 曾祖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即将马家子孙接到身边与沈家子弟共同教养。

奈何马家资质有限,也没培养出一个仕途苗子,最终在沈家的运作下, 马家在上京做起了利润极为可观的瓷器生意,如今马六叔更是瓷行商会的副会长。

“嫖姚,这位是程潜,锦绣楼的少东家。”马六叔向沈忌琛介绍道。

闻言,沈忌琛正眼瞧了程潜一下,已然知晓今日这场宴会的用意,他不动声色入席,程潜就坐在他对面。

看着沈忌琛皎皎如明月高不可攀的样子,程潜虽生出几分忌惮,可他说到底也是上京第一绣楼的少东家,又有马六叔在场,他沈忌琛再怎么不可一世,还不是得恭敬地对马六叔,不由又挺直背脊,朗朗一笑。

见马六叔一直在跟沈忌琛说正烧了几件罕见的上等瓷器,要献给皇后娘娘,又说着一些家常琐事,一点没有要为他引话的意思,想起岳溶溶那张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脸,他顿时有些不耐,急于办成这桩事,也好让岳溶溶瞧瞧。

是以,他端起酒杯,眉眼之间尽是自以为从容的优越感,对沈忌琛道:“我敬侯爷一杯。”

沈忌琛却是连眼也未抬,也不曾举杯,房中突然静谧了下来,马六叔慌忙给程潜使眼色。

程潜一双眼直愣愣盯着沈忌琛,压根没看到马六叔的提醒,他眉眼间的英气一扫而空,恼羞成怒地红了脸。

他虽在岳溶溶面前利用沈忌琛的身份打压过她,可似是他心里压根不把沈忌琛放在眼里,莫说沈忌琛,那些豪门贵族子弟他都瞧不上,只觉得他们是会投胎,有如今的荣耀不过都是家族的庇荫,而他,他是锦绣楼的少东家,锦绣楼更是皇室唯一合作的绣楼,素日来往的皆是显赫,而他作为少东家,平日里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早已在那些奉承中迷失了方向,觉得自己也是高不可攀。

尤其当岳溶溶与沈忌琛纠缠,对他却横眉冷眼,脆弱的自尊心更加让他觉得自己与沈忌琛相差无几!

即便他得罪了,沈忌琛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索性他直接开门见山,悠然放下酒杯,用不在意去掩饰自己的被刺的自尊心,“听闻我们绣楼的任含贞得罪了侯爷,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放这个小姑娘一马。”

沈忌琛依旧没有理会,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程潜面色一沉,力持平和道:“国公爷位高权重,侯爷理应为国公爷着想,侯爷若是执意追着一个弱女子不放,只怕有玷头衔。”

“咳咳。”马六叔重重咳了一声。

程潜依旧不理,在他看来,都是靠着家族的庇荫前程似锦,他和他都是一样的。

“今早溶溶跟我说要去找侯爷求情,不知侯爷今日有没有见过溶溶?她虽让我不用担心,但我还是不放心。”程潜慢条斯理问了起来。

沈忌琛终于抬眼看了过去,程潜不禁不寒而栗,放在矮几上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方才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语气间故意表现出和岳溶溶的关系匪浅,但他没想过沈忌琛会如此在意,他一直以为沈忌琛不过就是贪新鲜……

顿时他的背脊爬上一层冷汗。

“程大少是在教本侯做事?”低沉的语气沁着森冷危险。

程潜如鲠在喉,沈忌琛看着他的目光很淡,可他就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压得他低下头去,半晌才不甘心似的,说了声:“不敢。”

若是他此时还和方才那般不可一世,沈忌琛或许会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此时见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自信,冷冷一笑:“不敢就闭嘴。”

程潜蓦地背脊一僵,哪还有一点刚进门时的意气风发,直愣愣看着沈忌琛,高下立见。

马六叔立刻出来打圆场:“嫖姚,程潜还年轻,又没什么见识,素日只是跟着他老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程潜看上去比沈忌琛还大,事实上也的确比沈忌琛长了一岁。

可马六叔却将他打压的一无是处,说他只知道跟在老子身后转的毛头小子,而沈忌琛却是独当一面的权臣,他满心不服气。

尤其在看到沈忌琛笑了一声,他更是臊的满脸通红,却又敢怒不敢言。

脸色多番变化,真像是戏台上的丑角。

沈忌琛再没有坐下去的意思,站起身来,马六叔也站了起来,他不敢再挽留,送他到门口,折返回来时一脸怒气。

马六叔原本以为程潜是个可扶持的,他想吃下绣楼这一块,当上皇商,说不定用得着他,不用去看他父亲的脸色,谁知道!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还真是高看了你!没了你老子你嘚瑟什么!”马六叔毫不留情地骂道,“你当他沈忌琛跟你似的,都是老子在铺路!你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有什么资格装?”末了,他冷冷斥道,“想死别连累我!”

程潜脸色紧绷差点咬碎了牙,这一刻沈忌琛和岳溶溶的脸似乎融在了一起,他只觉万分羞辱。

文松见他家侯爷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脸色铁青的,顿知情况不妙,一路回刑部衙署,暴雨打在车顶,他只在心里打鼓。

下了车,沈忌琛直奔资料库,连衣袍打湿了也没在意,不等文松上前来开门,自己就推开了门,把门里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

郭员外郎转头就要数落,却蓦地撞进一双冰冷的眼眸,“啊”了一声,丢了手里的笔。

沈忌琛目光逡巡一圈,眸色越来越沉,最后落在郭员外郎脸上的目光,简直要把郭员外郎千刀万剐似的。

他语声极冷:“岳溶溶呢?”

“岳,岳……溶溶姑娘……”郭员外郎还欲装傻,可哆嗦的嘴唇直接发白,“她……”

“说!”沈忌琛冷喝一声。

郭员外郎立刻道:“她去画舫了!”

他眼见着沈忌琛骤沉的脸色,目色凌厉逼人,周遭的气氛都好像凝固了,他动也不敢动,直直看着沈忌琛转身就走。

“完了……”郭员外郎跌坐在蒲团上,面如死灰。

身边一直吓傻了的小吏,哆嗦着:“是啊,溶溶姑娘完了”

郭员外郎道:“……我是说我们完了。”

小吏这才恍然大悟,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怎么也想不通:“不是说是长辈邀请!侯爷怎么说也得去个一个时辰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溶溶姑娘可是说去去就回,绝对会赶在侯爷之前回来的!这下完了……

郭员外郎拼命拍着大腿,想起刚才岳溶溶又是泪眼汪汪,又是威胁他说“你们见过别的姑娘坐在你们侯爷身边给他磨墨吗”这种暗示的话,就把他唬住了,刚才就不该被岳溶溶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蒙蔽啊!

**

此时的岳溶溶已经坐着车赶去了画舫,她想起薛玉白昨天约她时郑重说着“不见不散”总是不安心,若是他等不到她回去了也就罢了,若是一直在等她……看着这瓢泼大雨,他应该不会傻愣愣地等吧,但她总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到了画舫外的湖边,她撑着伞下车来果然不见一个人影,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回去了,亦或者已经在画舫上欣赏画作了,她怕沈忌琛回到衙署看不到她会生气,不敢耽误时间再去画舫,便急匆匆转身欲走,却猛然僵住了身形。

她不敢置信地扭转身子朝一边看去,突然一道电闪雷鸣,柳树下就站着一个身姿颀长,浑身湿透的薛玉白。

她的心猛地一颤,急奔过去,将伞遮过他的头顶,大雨中她喊着:“你怎么在这淋雨啊!”

薛玉白浑身发冷,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白,却扯出一丝宽慰的笑:“还好你没事。”

“什么?”岳溶溶怔住了。

薛玉白还是温柔地笑:“我见你迟迟不来,怕你出事,又怕我去找你我们错过了,见不到我你会担心。”

岳溶溶的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负疚感:“那你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呢!”

薛玉白说:“找地方躲雨,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

岳溶溶鼻子一酸,负疚感几乎要将她杀死,她想解释:“我……”

“没关系,你不用说,你没事就好。”

看着岳溶溶快要哭的样子,薛玉白知道他成功了。

他第一次这样卑鄙,一点也不光明磊落,违背了君子的品质,可他实在无可奈何了。

昨日他去求老师收岳溶溶为关门弟子,老师一眼看穿了他的用意,即墨先生的关门弟子,便是一层荣光,给岳溶溶镀上一层金,何况她的确有一手极高造诣的丹青,即便岳溶溶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会被贵族接纳。

老师说:“从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想收她为徒。”

他的欢喜还没跃染眉梢,就听老师道:“我见溶溶的第一次,是嫖姚带她来的。”

他愣住了。

老师拿出了那幅他寿辰之日的宴会图,在他面前展现:“看出什么了吗?”

薛玉白听老师这么说,只能摒弃杂念,认真看去,从一开始的专注平静,到后来的震惊,脸色越来越白,他怔怔抬起头。

老师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溶溶小小年纪,却画意精湛,老夫十分欢喜,这幅画里的人,即便是第一次的人,她都画得十分传神,只有嫖姚不同。”

“嫖姚不同”轻轻四个字,像是四把利刃刺穿他的心脏。

他只能借此机会让岳溶溶心疼,让她内疚,好博一点她心里的位置。他似乎成功了。

岳溶溶这一刻似乎明白了薛玉白眼神里的意思,话里的意思,她很难受,因他这样好,对她这样好,她却回应不了,她低着头,听着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裙摆已经被打得湿透透的黏在腿上,片刻后,她掏出手帕递过去,抬头就看到薛玉白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边,眼睛越发明亮。

“擦擦,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她伸出的手却被薛玉白牢牢握住,下意识的她就要躲,可他却收紧了力度,手掌的潮湿和指尖的冰冷让岳溶溶心惊,她一时不忍,等到再要抽离时,却看到薛玉白偏头看去,目光平静而深邃。

岳溶溶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狠狠一怔,薛玉白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像是瞬间长满了荆棘,扎得她的手一痛,用力抽了出来。

薛玉白骤然一沉,垂眸看向岳溶溶,看着她的面容一点一点发白,看着她眼底的内疚全被慌乱心虚代替,心如刀割,他再度抬眼看去,唇角含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对上沈忌琛冰冷的脸色,眼中寒意刺骨,隐忍着震怒,徐步朝他们走来。

雨幕下,沈忌琛徐徐而行,文松跟在他身后打着伞,每一步都紧张的快要趔趄。

沈忌琛到底是沈忌琛,这样大的雨,他的衣摆早已打湿,却丝毫没有损害他萧萧肃肃的气度,相比之下,薛玉白够狼狈的。

他一步一步走来,岳溶溶张皇再张皇,她几乎不敢去看沈忌琛的脸,明明他们如今已经毫无关系了,即便被他看到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若是她这般心虚,倒像是她心里有鬼似的!

这样想着,她忽然抬眼直视而去,蓦地撞进沈忌琛乌沉的眼眸,在她状似坦然看过来时,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语声极沉:“过来。”

岳溶溶想反抗的话在喉间转了一圈,想到如今锦绣楼的命运在他手里,她的反抗就咽了下去,正要过去,可一想到薛玉白没有伞,她还是把自己的伞递给了薛玉白。

这一动作无疑让沈忌琛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怒意也浓了几分。

薛玉白接过伞,却也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且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别过去。”

岳溶溶对上他乞求的目光,心头一紧,只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她的另一只手臂被沈忌琛扣住,她讶异回头,沈忌琛冷冷凝视着薛玉白。

“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嫖姚你们已经是过去了。”薛玉白寸步不让。

这句话狠狠刺激了沈忌琛,他愤然出手,以掌力推开了薛玉白,另一手顺势将岳溶溶拉入怀中,薛玉白手里的伞倾斜而在,他颓败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岳溶溶不忍心,下意识挣扎了一瞬,却被沈忌琛牢牢箍住,不让她有挣脱的余地,蓦地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往马车走去。

“你放开我!之前你不是已经打算跟我分道扬镳了嘛!你这又是做什么!我和谁在一起你管不着!你放开我!”

沈忌琛的一腔怒火在五脏六腑里乱窜,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腔,抱着她上车,气愤地将她扔进软垫里,岳溶溶吃痛一瞬就要起来,可紧接着沈忌琛整个人压了下来,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和退路!

“我管不着!”

突如其来的迫近,茶几上的茶杯被撞碎,狂怒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心狂跳不止,也生了怯意。

“你真是好算计!一边在刑部跟我虚以逶迤,一边让你的程大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转而又来幽会别的男人!岳溶溶!从前我怎么不知你这么三心二意!”他眼睛都红了,嫉妒的狂怒逼得他失去了理智。

岳溶溶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她气恼地别过脸去:“什么我的程大少!你少污蔑人!”

沈忌琛钳制住她的下颚,逼迫她转过脸来:“岳溶溶,你是不是没有心!无论我怎么待你,你都能对我弃如敝履是不是!既如此,我何必再珍视你!”语毕,他倾覆而来,突然吻住她,狂肆霸道地掠取她所有的呼吸,感觉到她的挣扎,死死按住她的手臂举过头顶,她的腿也在乱踢,他强势地分开她的双腿,压住她。

这个姿势让岳溶溶又惊又羞,又怕,她慌乱地躲着他的侵略,可是她越躲,沈忌琛心底就生出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索取地越发强烈,密不可分的亲密几乎让她窒息,她想要喘息,却溢出一声呻.吟,她感觉到沈忌琛身形一顿,来势汹汹的吻几乎以侵犯的形式扯开她的衣襟。

车外突然传来薛玉白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她浑身一惊,这才恍然马车根本没有动,薛玉白大概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但是没有闯进来,定然是文松控制了他。

沈忌琛,他是故意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羞愤极了,也难过极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划了下来,越来越多,像是珍珠断线一般,她的身子也逐渐颤抖。

电光火石间,沈忌琛狠狠打了个战栗,倏然退离,岳溶溶慌张又害怕地扯着被他拉开的衣服往后退,满脸泪痕,看着她眼底的害怕,沈忌琛心尖划过一丝尖锐的痛。

岳溶溶撑着茶几起来,却蓦地按住了碎了的茶杯,尖锐的瓷器扎进了她的手心,她痛得一喊,哭得更加凶了。

沈忌琛的心骤然紧缩,连忙握住她的手,扯出白净的手帕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按住,岳溶溶还在哭,他就那样紧紧握着她的手,鲜血染红了白手帕,染红了他的手,他弓着身眉头深锁,垂眸凝视着她的手,眼底只有沉痛和心疼,还有一丝悲凉的凄怆。

半晌,他笑了一声,又苦涩又嘲弄,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车厢内静静回荡:“哭什么,我就这么让你难接受了吗?”

岳溶溶还是哭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积攒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可怜又无助。

哭得他的心乱了,慌了,他抬眼看去,她的眼泪汩汩地落,脸蛋又白又红,嫩的像是捏一下就会破了,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关节擦去她的眼泪,心底的痛无以复加,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面对她,重不得轻不得,他终究拿她没办法。

大概是哭累了,岳溶溶抽噎着,带着哭腔道:“你放过锦绣楼,放过含贞吧。”

沈忌琛看向她的眼里是不可思议的痛和嘲讽,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拿捏他跟他谈条件,他笑了,笑出声来,眼前一片朦胧,他别过脸去,冷冷道:“好。”

他复又低头替她扎好手帕,起身下了车,岳溶溶听到他沉声吩咐文松:“送她去医馆,再送她回去。”

然后是薛玉白冲过来的声音,又被按住了似的,马车动了,透着窗户纸,她看到沈忌琛按住了薛玉白,他背对着马车,在岳溶溶的记忆里,沈忌琛永远都是神采飞扬,高贵骄矜的,何时这样消沉这样狼狈过,她的心蓦地一疼,低下头去。

她几乎有一瞬就要冲下去,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然后呢,然后就是历史重演,她打了个寒颤,逐渐理智。

岳溶溶去医馆包扎后,回到了锦绣楼,强颜欢笑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就在大家欢呼,掌柜的称她为锦绣楼的功臣时,她就晕了过去。

**

第二日就是靳棠颂的大婚之日,国公府嫁女,排场自然是隆重又浩大,岳溶溶躺在床上都好像能听到长街上的喜乐鞭炮齐鸣。

她想起当年靳棠颂来杭州时,在她面前骄傲又嚣张:“你以为你和表哥睡在一起你就是她的妻了吗?你拜见过他的父母吗?得太皇太后皇后娘娘的认可吗?祭奠过沈家的列祖列宗吗?什么妻子?充其量不过就是个暂排无聊的外室罢了,表哥的妻子早就内定是我了!你休想与我争!”

如今,她和沈忌琛一刀两断,而靳棠颂也已经另嫁,还真是事事难料啊。

这一场大婚,直闹到半夜才散。

韩子羡一众人和沈忌琛在一块赏月,贺敏轩有些扫兴:“偏生玉白病了,来不了。”

郑旭朝笑道:“如今妹妹比你先嫁了,嫖姚,现在满京城的贵族可就都盯着你了。”

沈忌琛低首垂眸,容色淡淡,没有说话。

郑旭朝斟酌一瞬,道:“嫖姚,要不还是算了吧。”

又是一阵寂静。就当他们以为沈忌琛不会理会时,谁知沈忌琛抬起了头。

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道:“我想过要算了,但每一次要忘记的时候月亮就出来了,你能让月亮永远不出现吗?”

**

大婚后的第二日,靳棠颂和新婚夫君赵毅之进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后请安,赵毅之在朝中任职,和靳棠颂依依惜别后,去了前朝。

太皇太后年逾耳顺,可精气神却是十足,又疼爱小辈,笑道慈爱和蔼:“当真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似的。”

靳棠颂害羞地低下了头,皇后沈倾辞观察着她,见她的害羞不似作假,也便放了心。

这时太皇太后不悦地嗔怒了起来:“如今就剩个嫖姚不省心的了!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找个天仙不成!”说着,她竟真的思忖起来,“他若是真想找个天仙,我到哪儿去给他找个天仙呢?”

沈倾辞和靳棠颂一愣,然后低低笑了起来,气氛又缓和了。

这时宫女来报:“禀太皇太后,孟家小姐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眉峰一挑:“哦?说天仙天仙到,莫不是命中注定?”

沈倾辞笑道:“皇祖母可别当着嘉言的面说,她脸皮薄。”

太皇太后只是笑,她自然省的:“你哪是怕她脸皮薄,你是怕这玩笑说出来,把嫖姚架起来,你呀,就是护着你弟弟。”

心思被拆穿了,沈倾辞也没有反驳,顽皮地学着太皇太后挑眉,太皇太后心里轻叹,她若是在皇上跟前这般俏皮,哪还有梁贵妃的事呢。

孟嘉言来了,几人陪着太皇太后又说了一会笑,吃了一点点心,喝了一点茶,才退出了慈安宫。

靳棠颂闲不住,又想等着夫君一起回去,就拉着沈倾辞和孟嘉言去钓鱼消磨时间,孟嘉言见沈倾辞没有反对,也就答应了,但其实也就靳棠颂一人在钓鱼,孟嘉言陪着沈倾辞在凉亭说话。

雨后的鹅卵石滑脚,不远处就有个宫女走过滑了一跤,孟嘉言率先看到了,对沈倾辞道:“娘娘,您瞧。”

沈倾辞看过去,朝孟嘉言笑了一笑,便让宫女去扶她过来。

那个宫女是尚宫局的,正从礼部那里拿了甄选绣娘的名册回去,孟嘉言听了温柔道:“能让我看看吗?”

这本名册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宫女没有理由拒绝,便双手奉上,沈倾辞见她看得仔细,好奇道:“怎么突然对这种事好奇了?”

孟嘉言莞尔低语:“消磨一点时间,让她歇歇脚。”

沈倾辞笑了一下,不一会听到她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今年这个锦绣楼是所有绣娘都报名了吗?”

宫女回道:“禀小姐,每年各个绣楼都是全员报名的,经过层层筛选后,每个绣楼只有两个名额入选。”

孟嘉言点点头:“还挺严格的。”说罢,就把名册还给了宫女。

在皇宫陪着皇后用过午膳,孟嘉言就出宫了,她没有回去,反而转道去了锦绣楼。

掌柜的一眼认出了她,殷勤地迎了上来:“孟小姐,真是稀客,稀客啊。”

孟嘉言对谁都是一副客气的模样:“掌柜的,有时兴的绣品吗?”

掌柜的立刻带着她上了二楼雅室,吩咐人拿出不对外陈列的绣品,孟嘉言一一看过去,赞不绝口,最后目光落在一幅共剪西窗烛的绣品上,看着落款,问道:“这位新月,可是岳溶溶?”

“孟小姐如何得知?”掌柜的先是一愣,又急忙回道,“就是她了。”

孟嘉言笑道:“如此精美的手艺,这回宫里甄选绣娘,必然能拔得头筹了。”

掌柜的惋惜道:“谁说不是呢,可她没有报名啊!”

孟嘉言做出意外的表情:“哦?为何?”

掌柜的道:“这是明姑姑的意思,她也没明说,只是月余前报名时,她直接就划去了岳溶溶的名字,说起来,岳溶溶进我们锦绣楼还是明姑姑推荐的呢。”

“明善?”孟嘉言问道,“岳溶溶是何时进的锦绣楼?”

这么一来二去的,掌柜的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陪笑着问道:“孟小姐似乎对这个岳溶溶很感兴趣?”

孟嘉言点头笑道:“前几日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说过话,觉得甚为投机,所以就想问问,她是本地人吗?”

掌柜的不疑有他,便道:“她是两年多前来的,户籍上写的是扬州人,说起来,这个岳溶溶也是有主见,来了两年多,什么比赛甄选从来不参加,明姑姑也不让她参加,明明她的手艺在我们锦绣楼也算得是前三了。”

这么奇怪孟嘉言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笑道:“能给我看看她的户籍书吗?”

这么客气有礼貌,一点世家大族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掌柜的自然愿意,并且给她的行为找了合理的理由,世家小姐交朋友,总是要查清楚这个人的背景的,便立刻去拿了。

拿到户籍书的那一刻,孟嘉言摩挲了两下,又细细看了,不由一震,过了一会,她不动神色合上了还给掌柜的:“多谢掌柜的。”又笑道,“下回府里请你们这的绣娘上门,还请掌柜的就派溶溶来,我中意她。”

掌柜的乐呵呵地应了。

第42章 废手 嫖姚难不成还能娶她当侯夫人吗?……

那日后, 薛玉白来找过岳溶溶几回,但是岳溶溶不是借着精神不济,就是外出的由头让钟毓去回绝了。

其实也不都算借口, 她这两日的确是精神不济,那日回来后大概是淋了雨流了血, 又情绪激动受了气, 一时血气不继所以晕了过去。

掌柜的念及她对锦绣楼有功, 便让她这两日好好休息, 手里的绣活都派给了别人。

“情爱真是让人心伤啊。”钟毓和岳溶溶坐在园子里的凉亭里看春色, 悠悠地说着风凉话。

岳溶溶咕哝着:“说什么。”扯着掌心的绷带,不去看她。

钟毓托着腮斜眼看她:“别装听不懂了,薛公子这几日来找你,那可没有前段时间意气风发了,看着颓丧了许多, 诶,溶溶, 你到底喜欢谁啊?”

岳溶溶慌张地四下看去:“别胡说了, 我和薛公子什么也没有。”

“那沈侯呢?”

“……更是什么都没有!”岳溶溶瞪她。

钟毓也不追问, 只是一脸坏笑。

岳溶溶推她:“你马上要参加皇宫的甄选了,怎么还有闲情在这说闲话, 快去练手, 你若是比不过杜艳,被她抢了先机, 我会看不起你的!”

钟毓立刻叉腰坐直了,双目一瞪:“快呸呸呸,少咒我!”

岳溶溶赶紧别过脸去“呸呸呸”。

钟毓又泄下气来,叹气道:“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就好了。”

岳溶溶心里一咯噔, 脸色尴尬了一瞬,只能笑笑:“我受不了这种紧迫的情绪。”

她自己却心知肚明,她不能去。

忽然钟毓振作起来,直直看着远处,岳溶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心头一跳,周工正站在月亮门下冷冷看着她们,不,准确的是冷冷地看着岳溶溶,忽然阴恻恻地一笑。

钟毓打了个冷颤,见他离开,她转头问岳溶溶:“你觉不觉得这几日周工好阴森,好像在算计要置人于死地似的。”

岳溶溶笑了一下:“管他呢。”

“还有还有,程大少被东家送出京城了!”她惊讶一瞬,又转了语气,“哦,不对,准确地说是被赶出京城了!听说是程大少得罪了紧要的贵人,气得东家拿藤条狠狠抽他,当夜就将他送出京城,赶去庄子上了,说是让他修身养性。”她幽幽叹息,“东家也是倒霉,碰上个这么不争气的。”

岳溶溶很是意外,但她一向不喜程潜,他被送走,她心里还是痛快,但隐隐觉得程潜被送走和沈忌琛有关……

聊了一会,钟毓去练手了,岳溶溶便回房,从上锁的箱子里拿出沉甸甸的荷包,今日就是一个十日了,她看着手里的荷包,最近虽然没有接到贵族的大活,可她却另找了出路,价钱很是可观。

掌柜的着她休息,是以她很自由,直接出了锦绣楼雇了马车出城去,还是在靠近矿山牢狱时就率先下车,让车夫在这里等。

到了牢狱前,之前还很客气的王雄这回见到她面色有点凝重。

她不由紧张:“王大哥,是不是曲烈山出事了?”

王雄连忙摇头:“他没事,你别紧张。”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拿出这次的“无忧银”,笑吟吟道:“劳烦王大哥了。”

王雄看着她真诚灿烂的笑容,有些不忍心接过,但想起文松的叮嘱,还是垂眸拿了过来、

“我能进去了吧?”

“不行。”王雄立刻抬头,岳溶溶正要进去的脚步蓦然一顿,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王雄干咳了一声,“那个,最近刑部查的紧,几乎每天都有上官下来检查,若是见到你在里头,怕是多生事端,对曲烈山的印象也不好,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吧,我再通知你。”

岳溶溶一整个紧张起来:“有上官来检查?可是,可是刑部侍郎?”

王雄眸色微变,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脸颊因紧张泛着薄薄的红,像是一盒胭脂晕在雪地里似的,他知道这位姑娘貌美,但此时他不由心惊,联想到沈侯那张脸,不准探望的命令,他惊震地怀疑沈侯之所有那样动怒,该不会是

他没有因自己这份猜测而激动,反而更加惊惧,不敢再多言,只说:“侍郎大人日理万机,金尊玉贵,又怎会踏入这种腌臜之地。”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既如此,她只能作罢,请王雄多关照一下曲烈山,王雄应了,上回沈侯虽然把曲烈山打得很惨但事后还是请了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他,并且连伙食都比之前好了,他不敢去猜测沈侯背后的目的,上头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要曲烈山没事就好,岳溶溶几乎没有多想,放心地回了锦绣楼,才一进门,就被钟毓拦住了,她吓得身形一顿,笑着打她,却见她神色尤其严肃:“你是不是在外头接私活了?”

岳溶溶心头一震,强装镇定:“怎么了?”

“你接的是春江花月夜的活?”

至此岳溶溶的脸色煞白,钟毓懊恼地闭上眼,扯她的袖子:“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怎么什么活都敢接呢!春江花月夜是什么地方!快,你别回去,先去魏家躲一阵!”她一面把岳溶溶往门外推。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了?掌柜的也知道了?”岳溶溶按住她,猜测道。

“岂止是掌柜的!不知谁知道了这件事如今与我们锦绣楼有来往的客人,那些夫人小姐都找上门来了!”

岳溶溶脸色阵青阵白,她眉心紧蹙,心底生起一股浓浓的怯意,她倒是想逃,但知道这件事她逃不了,只能去面对,她压着声线的颤抖,勉力道:“我去看看。”

“你还看什么呀!那些夫人的架势,小姐们更是哭得停不下来,一个个都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你先躲一阵,等她们消消气再说好不好!”

钟毓还要把她往门外推,斜刺里突然窜出来一人,死死堵住了门,杜艳幸灾乐祸盯着岳溶溶的眼睛几乎在放光,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岳溶溶身首异处的兴奋。

“岳溶溶,你想逃?门都没有!”

钟毓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杜艳你让开!”

杜艳笑得尽兴极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能逃到哪儿去?”

岳溶溶拉开钟毓,平静道:“谁说我要躲了。”

杜艳看着她此时还一副凛然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冷哼一声:“看你嚣张到何时!”

钟毓见拦不住岳溶溶,看着杜艳盯着岳溶溶往裁云堂去,她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夺门而去!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了!

才进裁云堂,就听到细细弱弱的哭声,和震怒的谩骂声,岳溶溶的身子抖三抖,被杜艳看在眼里,杜艳愈发兴奋。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岳溶斜睨了她一眼,最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挺直了背脊走进了裁云堂。

满堂的女眷,一眼看过去,年长就是有七八个坐了一堂,怒气汹汹,年少的姑娘站在了身后,淌眼抹泪,那些绣娘更是站在了边边上,各个埋怨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掌柜的站在中间,方才大概是在赔罪。

夫人们一见岳溶溶,立刻像是炸毛的猫一般,浑身都紧绷了起来,那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岳溶溶生吞活剥了去,岳溶溶打了个冷颤,还是强迫自己站稳。

周工率先走了出来,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溶溶啊!你怎的如此糊涂!怎么能给那些青楼女子做绣活!你这是将这些夫人小姐置于何地?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尊贵的夫人小姐和那些青楼小姐是一样呸!该打!”他打了个自己一个耳光,转身忙给那些脸色铁青的夫人小姐赔罪,“贵人们莫怪。”

可这话说出来,哪还有“莫怪”的余地!这拱的一手好火,将岳溶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来人!把新月抓起来!”坐在正堂之上的夫人是吏部邹员外郎的夫人,她一声令下,立马有两个婆子上前死死压住了岳溶溶的两条手臂,她吃痛的闷哼一声。

“跪下!”厉声说话的是参军夫人,身后的婆子一脚狠狠踢在岳溶溶的膝盖窝,岳溶溶磕出了好大的声响,痛得眉心紧皱。

掌柜的不忍心忙道:“夫人们息怒,这兴许有什么误会,不如给新月一个解释的机会?”

参军夫人怒道:“还解释什么!昨晚我和邹夫人随夫参加晚宴,谁知前来献舞的舞姬竟穿着和邹小姐一样花色的衣服,成了整个宴会的笑话!一问之下才知!你们绣楼的新月竟然在给娼妓做绣活!如今邹小姐还在家中寻死觅活!你还要怎样解释!”

“锦绣楼闻名遐迩,我们从来信任锦绣楼,结果,你们倒好!给我们这么大的惊喜!如今是要我们走出去,都和那些下三滥的女人穿一样的衣服是吗!将我们的颜面置于何地!”

掌柜的脸色惨白,即便锦绣楼是上京第一绣楼,但兹事体大,这件事无疑损害了锦绣楼的名声,破坏了锦绣楼客人的颜面,掌柜的理亏语塞,但还抱有一丝希望,转头咬牙命令道:“你快给夫人们解释解释!”

怎么解释,这的确是她做的,为了赚钱。岳溶溶心如死灰,但她不会坐以待毙,她压下心慌惊惧,压着声线道:“不知昨日小姐穿的衣裳能否给民女看一眼。”

邹夫人厉声道:“给她看!让她死个明白!”

丫鬟顿时扔过来两件衣服,上头都绣着蝴蝶月季,但是岳溶溶只给春江花月夜的姑娘绣过这个样式,给邹小姐绣的那件并不是这个样式。

“邹小姐的不是我绣的。”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邹夫人厉声道,“这分明是锦绣楼送来,我儿也是指名让你完成!如今你竟敢睁眼说瞎话。”

岳溶溶力持镇定道:“我给邹小姐的不是这个花纹。”

邹夫人冷哼:“这倒是个推卸责任的办法,今日这花纹是你绣的也好,不是你绣的也罢!我邹家已然颜面尽失!锦绣楼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的确,事情闹成这样,即便有人陷害岳溶溶,但她给青楼姑娘绣活的事也是事实。

掌柜的只得问:“夫人想怎么办?”

邹夫人眼睛一瞪:“废了她的手!赶出京城去!”

所有绣娘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岳溶溶面如死灰。

**

那头钟毓先是去了侯府要见沈忌琛,差点被赶走,直到喊出岳溶溶的名字,侯府的门房才告诉她沈忌琛在刑部衙署,钟毓丝毫不敢耽搁,又跑去了刑部,先说了她是岳溶溶的朋友,谁知沈忌琛却还在宫里未曾出来!她怕再耽误下去会出事,只能跪求他们想办法通报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应,郭员外郎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答应了!让她在刑部等,钟毓却怕浪费时间,执意要跟他去,他拗不过,只能答应,让她待在马车里,不能路面,马车停在皇城外的长街上。

而裁云堂这里,掌柜的骑虎难下,他倒是想保住岳溶溶,可如今形势若是保住岳溶溶,锦绣楼也会万劫不复,他不敢做主,也不能做主,他只能牺牲岳溶溶,可一想到要废了她的手

“还请夫人们高抬贵手,新月年纪还小,若是废了她这一双手她这一辈子就完了,不如就赶出京城去”

“不行!她的手要紧!我女儿的声誉就不要紧吗!许掌柜如此偏私,可是要置锦绣楼于不顾!我们夫君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只怕众怒难犯啊,许掌柜。”

这一句话无疑戳进了掌柜的内心,看着堂中一众愤怒的脸,的确,众怒难犯。

杜艳站在一边,与周工对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

很快,很快他的掌掴之仇,就能报了!待会只要邹夫人一声令下,他要亲自打断岳溶溶的每一根手指。周工难掩激动,尽量做出可惜的表情来。

这时,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哆哆嗦嗦说着:“掌柜的,大理寺,大理寺的衙役闯进来了!”

“什么!大理寺?!”掌柜的惊愕地瞪起了眼,转过脸尽量脸上堆笑,“夫人,这件事用不着上报大理寺吧。”

邹夫人也是莫名一瞬,看向参军夫人,和一众夫人,她们更是不解,她便冷声道:“我没报官,也不知你们这锦绣楼表面富丽堂皇,还有什么腌臜事!事关她女儿的名誉,昨晚已经闹了那么一场,她怎么可能再报官。

掌柜的一听,心头猛地一跳,再转眼看去,一群身穿官服劲衣,腰间佩刀的官差浩浩荡荡走了进来,半句不啰嗦,肃正道:“有人报官,说锦绣楼有人假制户籍!少卿特派我等来调查。”

“假制户籍?”掌柜的一愣,“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呢,官爷,我们锦绣楼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怎么会做此等下作之事呢?”

官差不为所动:“有没有此事,一查便知,还不快将一干人等的户籍尽数拿出来。”

众人懵怔之际,岳溶溶跪在那早已灵魂结块,敲打不入,像是只剩一具躯壳,没了生气。

周工的快意几乎要将他燃起,昨日他忽然拿到一张字条,说岳溶溶的户籍为假,他激动难耐,几乎立刻就要去报官,但最终还保有一丝理智,写了封匿名信去大理寺报官。

这时所有人又是惊惶又是惊愕。

“是谁?谁会户籍作假?”

邹夫人轻蔑道:“许掌柜,你们绣楼的事还真是精彩啊!”

过了一会,下人将所有人的户籍都搬了过来,官差中走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先生,往那一坐,开始一一细查。

大理寺的官差说:“这位是户部的主簿,他一查便知。”

这么一本一本查过去太慢了,周工几乎等不及要看岳溶溶被折磨,不禁出声道:“该不会是岳溶溶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刷刷朝岳溶溶看去,岳溶溶惨白着一张脸,僵直在那。

掌柜的呵斥道:“别胡说!”

周工立刻道:“掌柜的你想啊,每回这种用到户籍明证的事,溶溶从来不参加,之前的刺绣比赛,这回的皇宫甄选,她都找借口不参加,不是很奇怪吗?”

官差皱了眉,立刻在一众户籍中,抽出了岳溶溶名字的户籍,交给主簿。

掌柜的本来半信半疑,现在在看岳溶溶的脸色,心凉了大半截。

与此同时,锦绣楼外对街的茶楼里,孟嘉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优雅地品茶,心腹丫鬟紫藤席地坐在她身侧,低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个绣娘慌慌张张跑出去,分明是去搬救兵了,您为何不阻止?万一她搬来沈侯如何是好?”

孟嘉言淡淡一笑:“嫖姚来了就来了,又能如何?”

紫藤急道:“侯爷来了,不救把岳溶溶救下了!”

孟嘉言不以为意道:“我没想让岳溶溶死啊。”

紫藤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她家小姐。

孟嘉言放下茶杯,扶着紫藤坐到侧边的位置,悠然道:“若是绣娘没有把嫖姚请来,那自然是好,若是请来了,我也好看看岳溶溶在嫖姚心目中的位置。”

“若是侯爷很在意这个岳溶溶呢?”

孟嘉言莞尔:“男人的在意能撑得过几时?父亲的那些小妾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貌美,又有哪个能得长久。”

“若是这个岳溶溶能长久呢?”

孟嘉言想了一会,柔声道:“那就给嫖姚多送几个美人就是,母亲从来不管父亲纳妾,还变着法的给父亲送美人,看着那些新旧美人为博宠爱,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父亲还不是嫌烦回到母亲身边,正头娘子终究是正头娘子。”

紫藤不禁两眼放光:“小姐聪慧!”她又糊涂了,“可是秘密处决了岳溶溶不是一了百了吗?”

孟嘉言道:“还记得父亲的那个颖小娘吗?起先父亲得不到,日思夜想的,后来终于得到了,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如今也撂开了,这时候岳溶溶如果消失了,她就会永远在嫖姚心里。”

紫藤终于懂了:“所以小姐你没有直接告诉大长公主,就怕多生事端。”

孟嘉言平静道:“大长公主属意我,若是这么一点小事都要捅到她跟前去,她只会觉得我没有能耐,连一个民女都收拾不了,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民女罢了,嫖姚难不成还能娶她当侯夫人吗?充其量不过做个妾室,与其如此,不如由得她去,时间久了,嫖姚自然就腻了。”

她在意的只有武靖侯正夫人的位置。

紫藤彻底放心了,给孟嘉言续上茶,就看到一辆疾驰的马车赫赫然停在了锦绣楼的正门,周围所有人都吓得退避三舍。

孟嘉言放眼看去,就看到沈忌琛一脸冷凝下车,三两步就走进了绣楼,留下一片难以捕捉的身影,孟嘉言眉心微蹙,但很快淡淡一笑。

紫藤却是被吓到了:“小姐,若是侯爷知道你曾经去查看过岳溶溶的户籍”

孟嘉言气定神闲:“放心吧,许掌柜是个聪明人,沈家他得罪不得,孟家他也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分得清。”

**

官差拿着主簿查过的户籍看了一眼,接受到主簿确定的眼神,再看向始终跪在地上的岳溶溶,将户籍本拿到岳溶溶跟前,冷声问道:“这是你的?”

事已至此,岳溶溶闭上了眼,再睁眼,眼中的混沌清明一片,她平静道:“是。”

官差见她认罪态度爽快,也不欲多加为难,问道:“何人所做?”

可此时岳溶溶却缄默不谈,官差便多问了两遍,她还是沉默不语,官差耐心尽失,厉声道:“你最好实话实说!酷刑之下只怕你这娇弱的身子半点经受不起!老老实实将作假之人供出,或可戴罪立功!”

岳溶溶偏头看上去,面无表情的孤勇:“户籍作假一事,我认,按律如何处置,官爷处置便是,任何后果我都承担。”

那些官差没想到岳溶溶这么一个花软玉柔的模样,竟能说出如此担当的话来,不由都愣了一瞬。

邹夫人笑了起来:“许掌柜,你们锦绣楼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周工走到掌柜的身边道:“事已至此,为了锦绣楼,您只能把岳溶溶交出去,废手挨板子,还是坐牢,您都拦不住了。”

掌柜的厌恶地扫他一眼,此时见他眼底的精光,真是碍眼得很!

“这般热闹?在做什么?”忽然,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压过所有的喧闹,沉沉稳稳地传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愣一惊,朝门口看去,就看到沈忌琛缓步而入,目空一切的高不可攀,清冷的眼眸暗藏神光,淡淡扫过众人,所有人坐的站了起来,站着的立时恭敬,像是镇压了一群乱臣贼子,堂中噤若寒蝉,他们只能俯首行礼,不敢造次。

“参见侯爷!”

岳溶溶抬着头怔怔看着他,眼前逐渐模糊,沈忌琛不动神色地拧眉,从她身前走过。

邹夫人自然将主位让了出来,毕恭毕敬看着沈忌琛怡然落座,再转眼一瞧,却看到侯爷身边的文松竟然亲自扶起了岳溶溶,她不禁神色一紧。

钟毓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扶住岳溶溶瘫软的身子。

沈忌琛睨向大理寺的官差:“发生了何事?”

大理寺和刑部虽都是掌管刑狱,他们未必要听刑部上官的,可这位上官却是沈侯,他们不得不老实道:“下官接到匿名信,上报锦绣楼有人户籍作假,特来查看,如今已经查明,此人正是岳溶溶。”

沈忌琛脸色微变,看向岳溶溶,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心下便已了然,垂眸间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再掀眼时已是冷冽:“呈上来。”

官差立即上前。

接过户籍,沈忌琛淡淡看了一眼,便道:“却是作假,她并非扬州人,而是杭州人,想来是当初户部粗心大意所致,文松,你去户部询问一番。”

主簿欲言又止,但沈侯这般说了,他如何还敢反驳,便低下头去。

官差却道:“可方才岳溶溶已然承认了?”

沈忌琛眉峰微挑,看向岳溶溶:“你承认了?”那语气显见的柔和了两分。

岳溶溶自然不傻,握住还在发抖的手,颤颤巍巍道:“方才我听他们的口气是要对我用刑,我害怕被打残,想着坐几年牢总比被打残的好,这才不得已承认的,可我什么作假的人一概不知,我也不懂,我是冤枉的”说着低下头去。

一众官差顿时愣住了,忙是朝沈忌琛作揖,也听出了里头的意思,立刻转移了话题:“侯爷与这位岳姑娘是旧相识?”称呼已经从“岳溶溶”变成了“岳姑娘”。

沈忌琛轻笑一声:“不熟,曾经在杭州见过两次面。”

不熟,还来这儿为她撑腰?谁也不信,可谁也不敢不信。

“匿名信呢?”沈忌琛突然问。

官差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从怀中拿出来呈上去。

沈忌琛单手拿过,细看一瞬,交给掌柜的:“查查上面的字迹,出自你们锦绣楼何人之手。”

掌柜的立刻会意,正要接过,身边的周工却是猛地腿软一个趔趄,忽然背脊一凉,猛地打了个寒颤,缓缓朝沈忌琛看去,这一看,立刻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噗通”跪了下来。

“看来不用查了。”沈忌琛凉凉道,“倒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随意污蔑百姓,按大周律如何?”

官差一听,道:“若犯口舌,置对方身心受损,处拔舌之刑。”

沈忌琛冷淡道:“那就带下去吧。”

周工顿时血色带劲,浑身打着哆嗦,只会喊:“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溶溶,你帮我求求情,你帮我求求情!溶溶!”

他最后凄惨的叫喊响彻裁云堂,岳溶溶只是低着头,她不是圣人。

大理寺的官差见这桩事了了,也就告辞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嗅出一丝维护之意,方才”拔舌“一刑说出来,她也软了半边身子,此时也要跟着官差告退。

“臣妇告退。”

沈忌琛却喊住了她们:“等等。”

邹夫人一众人蓦地心头一颤,头也不敢抬,却听沈忌琛淡然道:“听闻不久后是邹小姐十六岁的生辰宴,届时我会请皇后娘娘为邹小姐挑选一副头面,国公府和侯府也会有大礼奉上,还请邹夫人笑纳。”

邹夫人一听,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忌琛,心头一暖,眼眶一热,瞬间哭了出来,万福礼行了又行:“多谢侯爷抬举!多谢侯爷抬举!”

如此厚待,她对岳溶溶的怒气顿消,有了沈家的抬举,昨晚即便闹了笑话,如今什么场子也都找回来了!她的女儿就要扬眉吐气了!

离开时,她几乎忍不住朝岳溶溶热泪盈眶地一笑,可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岳溶溶还傻了傻,钟毓几乎激动的就要抱着岳溶溶欢呼,看了眼上头正襟危坐的沈忌琛,还是按捺住了。

裁云堂剩下的只有锦绣楼的绣娘,掌柜的千恩万谢,那些绣娘却在沈忌琛给邹家泼天的荣宠中久久回不过神,只是因为岳溶溶犯了一个错,竟这样大张旗鼓,连皇后娘娘都搬出来了!

在这之前,她们都以为岳溶溶死定了,那双手不废这件事都过不去了!牢不坐也不行,可沈侯怎么三两下就解决了,怎会如此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杜艳更是快咬碎了牙,可是对周工被拔舌还心有余悸,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此时文松开口了:“都回去吧都回去吧。”

岳溶溶心也惶惶的,对这一变故六神无主,也要跟着众人离开,文松却一把将她按住,往后推了推,不一样,堂上走的只剩下沈忌琛和岳溶溶,文松最后出门,将门一关,留下一室静谧。

第43章 事发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薛玉白心头蔓延……

门一关, 像是隔开了两个天地。

岳溶溶站在堂中,那一室的静谧仿佛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抿紧了唇, 心突突直跳,是心虚的, 她知道方才撒了谎, 沈忌琛看似顺着她的谎替她圆了下来, 但她知道, 他不信, 此时不由地生出若干警惕,缓缓转过身去。

猝不及防就对上了沈忌琛沉甸甸的眸色,他看着她将手里的户籍本“啪”地丢在了桌上,面色乌沉,他冷冷一笑, 克制着怒火:“岳溶溶,你长本事了, 又是给娼妓刺绣, 又是作假户籍,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岳溶溶眉心皱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 扬声道:“娼妓怎么了?她们也不是自愿的!若不是为了生活所迫, 谁愿意糟践自己?”

沈忌琛微微一愣,不知她为何着恼, 冷厉的气势缓和了几分,轻讽道:“你现在倒是强硬起来了,方才怎么吓得白了脸色?”

岳溶溶别过脸去,鼓着脸不说话。

房中安静一瞬, 沈忌琛低沉的声音传来:“为何作假?”

岳溶溶眸光闪了闪,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攥了攥手指,感觉到手心被割破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慌张的情绪冷静了几分:“当初走得急,忘记拿户籍,总有不便,就找了这个法子。”

“为何不让官府调回你的户籍证明?”他眼中布上阴云,语气森冷。

岳溶溶只是沉默不答,她故意让他去猜。

果然他猜到了那方面,眼底闪过一抹暗沉,压制住了那抹腾升的怒意,垂眸嘲讽一笑:“我忘了,当初你躲我跟躲瘟疫似的,怎么敢去官府。”他的声音低沉涩然。

明明是朝着她的方向猜测,可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疼了一下,她攥紧了手指,直到将手心那道快要愈合的伤口掐破,鲜血顺着白色的绷带和指缝渗出来,她痛地皱了下眉。

即便在跟她生气,沈忌琛还是察觉到了,眉头紧皱地走过来抬起她的手一瞧,眸色更沉了:“文松带你去的哪家医馆!哪个庸医!”

岳溶溶看着他气恼中的关切焦灼,她松了一口气时,却更加的难过,如今,她和沈忌琛也是要耍心眼了。

他拉着她的手就要带她回房去,可刚走一步,岳溶溶膝盖就传来一阵疼。

“怎么回事?”沈忌琛面色很沉。

岳溶溶忍着疼道:“刚刚被两个婆子压着跪下时磕到了。”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没说什么,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开了门,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院子里只有掌柜的,可岳溶溶还是羞赧地脸上快要滴血了,只能将脸埋了起来。

“去请大夫!”沈忌琛冷喝。

文松立刻就要去,转眼看到掌柜的还目瞪口呆,便推了他一下:“还杵在这做什么!”

掌柜的回神,机灵的人也变得迟钝,半晌才跟上文松,满肚子的震惊疑惑,却一个字也不敢问。

沈忌琛还要抱岳溶溶往原来的房间,岳溶溶下意识急忙拍了好几下他的胸:“我换房间了,我换房间了。”

还好这时候的绣娘们都在绣阁,云锦苑空无一人。

沈忌琛看着白皙的手指拍过后还停在他的胸脯上,顿了顿,才问:“哪间房?”

岳溶溶指了指,他又转了方向。

任含贞还趴在床上养伤,这几日虽然还要趴着,精神却好了许多,她的床位正靠着窗,听到外头有声音,她抬头朝窗外看去,稍稍有些起色的脸顿时血色全无,她看着沈忌琛紧紧抱着岳溶溶,岳溶溶指了指,他面色虽是不耐,眼底却尽是温和,想起那晚他的无情冷酷,她紧紧攥起了枕头。

忽然间她脑中一片清明,震动不已,那晚所有的事连在了一起,为何她会知道沈忌琛醉酒屏退了所有人,为何有人半路叫走了缠着她的杜艳,为何沈忌琛的院子外连看守的府兵也没有,她心如擂鼓,所有的一切都是沈忌琛设下的局!只是为了给她按个罪名,给锦绣楼施压,让岳溶溶去找他!

她眼中悲愤已极!这一刻她恨透了沈忌琛和岳溶溶!

沈忌琛抱着岳溶溶进了房,将她放在床上,搂着她,从她背后扯过靠垫,让她靠着。

贴近的距离,岳溶溶鼻尖凑在他的后颈处,能闻到他身上清雅浅淡的味道,这人矜贵起来,谁也比不上,但是吃苦时也能和那些粗糙的士兵一同吃睡,她心跳的有些快。

好在沈忌琛马上放开了她,让她舒服地靠着靠垫,他坐在她床边,容色淡淡:“药箱呢?”

岳溶溶指了指床榻里侧的柜子,就要转身去拿,谁知沈忌琛已经探身向前,差一点,岳溶溶的嘴唇就贴上了他的颈窝,她蓦地红了脸,动也不敢动。

沈忌琛手长有力,单手就拿过了那个半大不小的药箱,退开时,垂眸凝了她一眼,见她垂眸脸若朝霞,唇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却很快自然地打开药箱。

细致又小心地替她解开被血染红的绷带,漆黑的眸拧了拧,他替她清理上药,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她疼一下似的,他这模样,叫谁看了都怕是要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在裁云堂还震慑肃冷的侯爷,现下却在伺候一个姑娘。

岳溶溶有些疼,咬住食指指骨,心里却空落落的。

清理血渍,上药,再包扎好,沈忌琛托起她的腿,她浑身战栗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沈忌琛抬眼看她,冷漠的眉眼皱了皱:“看看你膝盖的伤。”

岳溶溶赶紧拉住裙摆,把双脚都盖了进去,咕哝道:“等大夫来吧。”

“你宁愿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看?”他的声音极沉,带着隐隐的不悦。

岳溶溶反驳:“人家是大夫!”

沈忌琛没好气道:“那又如何?”

“你不讲理!”岳溶溶嚷道。

“你从前可不是要跟我讲理的,我一讲理你闹得更凶,你说跟姑娘家讲理的男人都是笨蛋。”他眸色深邃像是深海曜石,直直盯着她,慢条斯理说着。

岳溶溶气得抿紧了唇,更因为勾起从前的事,又添了一层羞愤,索性别过脸去不看他:“反正我不让你看!”

沈忌琛看着她神气的模样,没有乱来,转而道:“户籍的事,我会帮你办好。”

此言一出,岳溶溶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慌忙咳了两声去掩饰她脸色的不正常,沈忌琛起身去给她倒水,端了水回来站在她身侧将水递给她。

岳溶溶接过来低低道了声谢,埋首慢慢喝着,思忖着该怎么拒绝,等一杯水喝完,她咽下最后一口水,稳定心神道:“今天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户籍的事我会自己去办的。”

沈忌琛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变脸变得这么快,现在就一副“你我不熟,不敢麻烦”的生分模样,简直要硬生生在他二人只见划开界限,他脸上逐渐阴云密布,冷冷道:“你麻烦的我还少吗?”

岳溶溶心里痛了一下,点点头:“嗯,所以不好意思再麻烦了,今日已然闹得这么大,我想你也不想再传到大长公主耳朵里去吧。”

沈忌琛眼底浮上薄怒,语声更沉:“你说什么?”

岳溶溶抬头,不在意地一笑:“当年你不就是怕我站在大长公主面前,所以否认了一切吗?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免得大长公主怪罪。”

沈忌琛脸色骤然一白,只觉得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当年他年少意气,虽身份尊贵,却无军功亦无政绩,他为了岳溶溶与他母亲抗衡,只能用退而求其次的权宜之计,可现在岳溶溶轻而易举就刺穿了他当年的无能,再一次将他的尊严碾碎,即便他如今已然大权在握,可以和他的母亲抗衡,在她眼里还是一无是处!

文松带着大夫急急赶来时,就看到他家侯爷挺拔的身子紧绷着,只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气息的冷冽和隐忍的狂怒,他怔住了,这是又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闹了起来?

他不敢再多想,给大夫使了个眼色,急忙上前,低头道:“侯爷,大夫来了。”

沈忌琛压着怒火看了岳溶溶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文松匆匆说了句“姑娘好生歇着”,便追了上去。

岳溶溶抱着膝的身子微微一颤,细弱莹白的手指颤颤按住了心口,目光有些呆滞,直到听到有人喊了她好几声,她茫然抬眼,是钟毓。

钟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低声道:“你又和侯爷吵架了?”

岳溶溶状似轻松地一笑:“我怎么敢呢。”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大夫尊敬道,“大夫请。”

她的膝盖没什么大事,就是磕青了,手上的伤沈忌琛处理的也很细致,还得到了大夫的夸奖,岳溶溶看着手掌呆了一呆,送走了大夫,钟毓才坐到她的床边,神神秘秘道:“我今日差点吓得厥过去。”

“怎么了?”岳溶溶疑惑地看着她。

钟毓脱了鞋子,双腿盘上去:“今日我去找侯爷来救你,本来一张冷冷淡的疏离的脸,在听到我说你有难,瞬间就冷了下来,我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一路上哪马车驾得快要飞起来了似的,我紧紧抓着窗沿,生怕撞到冷如冰山的侯爷,他一怒之下把我丢出去!在车里,我差点就想好遗言了。”她吐吐舌,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岳溶溶表情微滞,末了,轻松一笑:“他一直到都是板着脸的。”她握住钟毓的手,真挚道,“今日谢谢你,否则,我的这一双手就废了”

钟毓骄傲地抬了抬头,见岳溶溶下床穿鞋,她奇怪道:“你要去哪?”

“我去看看含贞,你别跟来。”岳溶溶边走边回头叮嘱,钟毓不高兴地朝她皱鼻,却也猜到她要去做什么,心里不禁唏嘘。

岳溶溶敲开了任含贞的房门,张婧还在绣阁,任含贞一人在房里,两人遥遥四目相对,心照不宣,任含贞唇角渐渐蔓延一抹带着冷意温柔的笑。

“看来你猜到了。”她趴在床上,闲适地开口。

岳溶溶拧眉:“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任含贞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一山不容二虎,你没听说过吗?”

岳溶溶不可思议道:“可我无意与你相争!我来此只是为了赚钱,为了生存!什么名头头衔我不在意,都不曾与你争过!”

“为了赚钱,为了生存,多么庸俗的实话!你明明那么庸俗,偏偏还装的那么清高!你不与我相争,却处处在与我争!”她含着笑的眼睛陡然一瞪,愤恨地盯着岳溶溶,“我与程潜交好,可你偏偏看不上他!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看不上他!你看不上他处处显得我那么掉价!可笑他还对你越来越在意!原本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也一点一点被你抢去!”

岳溶溶错愕地一愣:“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他”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衬得我处处低你一等!你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那么目中无人。”

这么深的误解,是岳溶溶没想到的,她顿时有些无力。

“那些对你献殷勤的公子哥,你一个也不放在眼里,一个也不在意”此时她有些撕心裂肺地喊出来,“你不过就是个低贱的良民罢了!我梦寐以求的贵族生活,在你看来一文不值!”

岳溶溶有些懂了:“所以,因为我不喜欢,你也都不屑一顾?然后转而来恨我?”

“我凭什么要你不要的东西?我比你差在哪里了!”

“所以,你去勾引沈忌琛?”她深吸一口气问道。

这一句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任含贞脸上,她恶毒地盯着岳溶溶,脸上换了好几种颜色,用诅咒的阴森口吻说道:“你莫要得意!风水轮流转,我们且看吧!”

岳溶溶震动着,她一直以为她和任含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此时她的目光也逐渐平静,冷冷道:“好,我们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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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楼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大长公主耳朵里,她脸色骤然一冷:“新月?”

春姑姑点头:“是,说是锦绣楼有个叫新月的姑娘,侯爷替她解决了户籍作假的事。”

大长公主眸光冷冽:“你去把她带来。”春姑姑领命,她却很快换了主意,“等等,算了,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