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忌琛v曲烈山v薛玉白 打起来了!……
孙齐宏本就因今日沈忌琛的突然造访而忐忑不安, 此时突然听到沈忌琛要见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忙是喊来了王雄, 让他和他一同进去拜见。
王雄百般不情愿,却不敢直言:“大人, 这, 这下官人微言轻, 怕是”
“今日之事是你惹下的!你能躲得了吗?若不是你心软, 能放那岳小娘子进去被沈侯撞了个正着!那里头坐着的是何人?那可是我们刑部的顶头上官!若他今日发落下来, 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孙齐宏气急败坏。
王雄心里嘀咕,那岳姑娘送来的银子,您也没少分啊!可他看着孙齐宏的脸色,哪里还敢多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同进去。
甫一入堂, 就看到沈忌琛坐在衙署的尊位上,玄色的锦衣长袍萧萧肃肃, 周身凛冽, 眸光未抬, 便让他们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孙齐宏和王雄背脊一阵阵发凉, 脚下猛地打晃, “噗通”跪在地上,不等沈忌琛发难, 孙齐宏便先发制人。
“侯爷恕罪,是下官监管不力,王雄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侯爷息怒。”
王雄跪在孙齐宏身旁, 差点跳起来!反应迅疾猛地一头磕在地上:“侯爷赎罪,都怪小的一时心软,才放闲杂人等入内,只是,只是那岳姑娘实在可怜苦苦哀求,只求能见一见”
“住口!”文松怒喝一声,心有余悸地看向沈忌琛。
堂上瞬间噤若寒蝉。良久,沈忌琛哼笑了一声,孙齐宏和王雄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头低得更低了。
沈忌琛慢条斯理问道:“她常来吗?”低沉森冷的声音毫无起伏,王雄猛地吞了口口水,悄悄抬头朝文松看去。
文松忙是给他使眼色,王雄了然,这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回侯爷,自从这曲烈山关进大牢,起初她日日都来,就为了见他一面,小的强硬地回绝了,后来,她不知从哪得知了矿山不成文的规矩,怕这曲烈山折在这里,便每十日送来三百两银子,只为买曲烈山一个安稳。”
这矿山牢狱自开朝以来,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每日上山采石,被大石压死砸死的也有几个,后来京城的某些权贵突发奇想,与其让他们白白送命,不如每日选两个人看他们自相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满足自己另类的癖好,这在上京城几乎不是隐秘。
有些得不到宣泄的贵人亦会来此,选个人,下个重注,就为了看那些贱民杀红了眼,他们兴奋无比。
沈忌琛自然也知道,他不会阻止妨碍那些权贵,但也不会参与。
王雄心道,这都是大家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也是无妨,便道:“这曲烈山素日采石尽心尽力,从不偷懒耍滑,这位岳姑娘对曲烈山一往情深,小的实在感动,所以这才”
此时,沈忌琛终于掀眼看过来,王雄正抬头,猛地对上他如冰的眸子,倏地低下头去,就听到沈忌琛压低的声音,沁着寒意。
“一往情深。”
王雄一股劲地筛糠,不知那句话惹恼了这位爷,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低伏的目光看到沈忌琛缓缓站了起来,只觉如泰山压顶,压得他呼吸一滞,头再度磕在地上。
“很好,很好。”
不知为何,听到沈忌琛说这两个字,王雄和孙齐宏都觉得心一沉再沉,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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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关在监牢,不得自由,但曲烈山的心自始至终都安然无比,他被关在这,心甘情愿。
这日一早,王雄带着两个衙役打开了他的牢门,看了他一眼,命人打开了他的手铐脚铐,曲烈山心头一震,拧眉道:“王大人,这是何意?”
王雄看着他,面色凝重:“曲烈山,时也命也。”
曲烈山义愤填膺:“昨日溶溶才送来了银子。”
王雄也算厚道:“这笔银子,我会如数奉还。”然后大喝一声,“带出去!”
曲烈山倒不是怕跟人拼死搏杀,只是气王雄辜负了溶溶的心意,更怕自己脸上挂了彩,下回再见面,会让溶溶担心。
在去矿上校场的路上,曲烈山还是心生疑惑,开口问前头的王雄:“这次何故会点到在下?”
王雄冷肃道:“只怪你时运不济吧,这回找你决斗的并非犯人,而是京中权贵。”言语间,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曲烈山,将他的诧异看在眼里,叮嘱道,“你懂规矩,两方殊死搏斗,必有一死一伤,但若对方是贵人,你只能输。”
曲烈山自然明白,在这里,他们不过是贵人眼中的玩物消遣,死不足惜,贵人若是心中有气亦会亲自下场,将他们打得半死直到出气为止,思及此,他的心往下一沉:“为何选中了我?”
王雄凝视他两眼,其实他也不太明白,骄矜高贵的第一公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偏要自己动手,要知道,望京门的那几位贵公子,比旁人都清高些,从不踏足此地。
他看着王雄,目光沉了沉:“贵人看着名册随意点的,这回我护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说话间已经行至校场,观台上已经坐着衙门的几位大人,曲烈山看过去,他虽未曾参与过这种厮杀,但也听活下来的犯人提过,每每此时,观台上都兴奋异常,疯狂下注,可今日,观台上却郑重无比。
看来今日要跟他决斗的贵人身份非比寻常。
不,若说决斗,不如说是单方面殴打。但曲烈山却不会坐以待毙,他要活,他不能死。
王雄看到了他眼底的决绝,按住了他的肩:“别犯傻,你若是出手,只会死得更惨。”语毕,他将曲烈山推了出去。
曲烈山缓缓走近校场,偌大的校场只他一人,将他一人衬得越发渺小。
王雄心道,曲烈山若是输了,尚可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是赢了但他能赢吗?能赢得了十六岁就在大殿之上打得突厥武士口吐鲜血的沈嫖姚吗?打得过十八岁单枪匹马闯进海寇老巢斩下首领头颅力挽狂澜的沈嫖姚吗?
思忖间,校场的另一头一抹黑影提剑而来,一身玄色劲服,身姿颀长瑰伟,银色的面具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却遮不住他凛冽肃杀的气势。
曲烈山眉心紧蹙,骤然提气,蓄势待发,等到对方走近,只听对方傲然冷冽道:“去选个趁手的兵器。”
闻言,曲烈山转头看去,一旁的兵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他走过去,选了一把寒刀。
又听他不屑冷声道:“不想死,就拼尽全力。”
曲烈山蓦然生出一股怒气,对权贵世家的怒火,对曾经的沈忌琛的怒火,他想沈忌琛就是这般的不可一世,抢走了他的溶溶!怒火妒火齐聚心头,他将王雄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提到拼尽杀意猛攻而上。
他不知此人是谁,却将此人臆想成沈忌琛,非要打的他头破血流,将他按在地上狠狠羞辱,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观台上众人骇然大惊,孙齐宏怒骂:“他不想活了!若是伤了沈侯!我们全都完了!”
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沈忌琛躲闪间迅疾猛攻,快如闪电,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二人剑拔弩张,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厉惊到了。
孙齐宏怔怔问道:“他们素不相识吧?”
下属回道:“自然,沈侯如此尊贵,怎会识得那种下贱之人。”
又疑惑道:“即便他得罪了沈侯,怎么还用得着沈侯亲自动手了呢?”
两句话的时间,就见沈忌琛出剑凌厉几乎让曲烈山招架不住,他才有心情道:“倒是想不到这曲烈山有此身手。”
王雄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后怕地骂了一句:“这个疯子!”
须臾之间,曲烈山已经节节败退,沈忌琛凌空一剑劈下,曲烈山横刀去挡,被这强劲之势压得跪在了地上,他杀红了眼,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贵族乱刀砍死,奋力意欲回击,却被沈忌琛寻到了空隙,猛地挑开了他的刀。
忽然间,沈忌琛也扔了自己的剑,飞身连环踢将曲烈山重伤在地,却依旧没有放过他。
观台上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场从势均力敌到单方面的殴打,人心惶惶。
就在曲烈山口吐鲜血,几乎要奄奄一息之时,沈忌琛终于停手。
沉重喘气退开几步,众人忙是迎了过来,孙齐宏见沈忌琛手骨上全是鲜血,忙是递上手帕,没人去管地上曲烈山的死活。
沈忌琛一边擦着手上的鲜血,一边冷然道:“找个大夫来医他,别让他死了。”
众人心下惊疑不定,方才见沈侯出手,分明是要置这个曲烈山于死地的,怎的又要救他?
孙齐宏自然是不敢问的,只得作揖领命,恭送沈忌琛。
文松此时走来,看了眼昏迷的曲烈山,目光冰冷:“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又道,“侯爷之命,此重犯日后任何人不得探视。”他意味深长看了王雄一眼,“但那十日无忧银,你可继续收。”
王雄错愕一瞬,立即低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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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溶溶还不知矿山牢狱发生了什么,她只一味烦恼,该怎么去赚下一个无忧银,沈忌琛要赶她离开京城,她必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再去豪门贵族家接刺绣的活。
也不知薛公子要把她藏到哪儿去,届时她或许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那便只能接一些活回来做她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决定先买个包子再说,热乎乎包子捧在手里软乎乎的,她正要咬一口,就看到对面的珠宝店里,走出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却妩媚动人的姑娘,调笑间,她大概猜出她们是青楼女子,心思百转千回,岳溶溶突然眼前一亮。
再看着手里的包子,只觉得它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她满足地咬了一口,就听到身后语中代笑的声音。
“从未见一个人吃包子能如此满足的。”
岳溶溶转身,就看到薛玉白好整以暇看着她笑,她也笑了起来:“薛公子你要吃吗?我请你,一个包子我还是请的起的。”
薛玉白没有嫌弃,点头道:“荣幸之至。”
他真会说话,每次说的话都让岳溶溶觉得身心舒坦,便大方地买了两个包子。
薛玉白道:“既然溶溶姑娘请我吃包子,那我请溶溶姑娘喝茶如何?”
岳溶溶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了。
薛玉白侧身伸手道:“溶溶姑娘请。”
岳溶溶一位喝茶,就是随便找一处茶馆就是了,等到马车停在庆阳楼门口时,岳溶溶傻眼了,她见薛玉白要下车,情急之下按住了他的手臂:“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贵重了。”
薛玉白垂眸看着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白皙的手指心底一软:“无妨,就当我谢姑娘为我画了那幅万寿图,我祖母十分喜爱。”
这无疑肯定了岳溶溶的画作,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她松开了手。
薛玉白看着空了的手臂,只觉得心底也空了一下,转而抬眼笑道:“自然。”
庆阳楼的掌柜的听闻薛玉白来了,忙是过来请安打招呼,一进门见还有位十分美貌的姑娘同坐,顿时意会了三分,请了安便退下了。
岳溶溶见惯了沈忌琛身边这样的架势,不禁有些唏嘘地垂了眸。
薛玉白转头见此情形,便道:“若是你不喜欢这样,下回我们来,我就不让他们过来了。”
下回?岳溶溶微有愣怔,反应过来时微微一笑:“没关系,掌柜的也是尊敬你。”
她笑容恬淡,却叫薛玉白有些失落,她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很快摒弃心头的黯然,给她夹了一块点心。
“玉白兄?”门外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今日就你一人”罗公子蓦地看到岳溶溶,话头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抬手作揖,“岳姑娘也在啊。”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薛玉白意外地看了看罗公子又看向岳溶溶,他将罗公子的敬畏看在眼里,这份敬畏竟是对着岳溶溶,他面上不动声色,站起身来:“仲平你也在,可要坐下一起?”
罗公子连忙摆手:“不了,我是路过正巧看到你和岳姑娘,我不打扰了,先告辞了。”他临走时,还不忘给岳溶溶作一揖。
离开时,罗公子都想不通,这个岳溶溶不是沈忌琛的心肝宝贝吗?怎么又和薛玉白坐到了一起?想不通,但他得出一个结论,这女人真是厉害啊!
薛玉白心生疑惑,低头看向岳溶溶,她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点心,安静地叫他疑惑更重。
“你认识仲平?”薛玉白随意问道,罗家虽比不得他们几门大姓,在上京却也是三朝贵族,他竟对岳溶溶这般尊敬。
岳溶溶抬头扯了扯嘴角:“有过一些渊源。”她的神色不愿多谈。
薛玉白便没有追问,垂眸轻笑一声,有些惋惜道:“看来今日这顿饭吃得不太安生,不如我们早些离开?”
岳溶溶盈盈一笑:“好啊。”
正适时,沈忌琛一行人走进了庆阳楼,掌柜的顿觉蓬荜生辉,疾步迎了上来,一面躬身作揖,一面问:“沈侯,可是约了薛公子?”
贺敏轩意外道:“哦?玉白也在?”转而不高兴地对沈忌琛韩子羡和郑旭朝道,“玉白居然没约我们。”
沈忌琛不以为意。
掌柜的恍然:“原是如此,怪不得薛公子今日身边带着一位姑娘。”
贺敏轩顿时眼睛一亮:“他带了位姑娘?!”
掌柜的忙是陪笑道:“可不是,还是位十分美貌的姑娘,正在二楼东头雅间用膳呢。”
“快快快,我们去堵他。”贺敏轩迫不及待往二楼走去,“我看这玉白将这位姑娘藏得紧,又温吞得紧,小心翼翼得很,今日若是没有堵到他,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位姑娘。”
韩子羡取笑道:“人家的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的还以为他抢了你的心上人,背着你在这幽会呢。”
郑旭朝亦笑:“不错不错,你这架势像是要去捉”
贺敏轩回头就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大笑了起来,话是这样说,可韩子羡和郑旭朝跟在贺敏轩身后的脚步却没有慢一步,倒是沈忌琛笑容淡淡,无甚兴趣地跟在了最后。
薛玉白走在岳溶溶身边出了雅室,正一个小二端着盘子猝不及防而过,薛玉白眼疾手快横臂护住了岳溶溶,低头看向她:“没事吧?”
岳溶溶微愣一瞬,摇摇头,他们这姿势有些依偎之势,她正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玩味的声音。
“玉白兄,这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是在做什么呢?”
薛玉白诧异转身,岳溶溶的面容渐渐露了出来,心头狠狠一震。
贺敏轩大喇喇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就连韩子羡和郑旭朝也蓦然一怔,止住了声息,人来人往的长廊只他们这一处万籁无声。
周围的气氛仿佛变了质,薛玉白眉心微蹙。
“你”贺敏轩看着岳溶溶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沈忌琛正缓缓走来,一张俊美的脸阴云密布,薛玉白的手掌还覆在约蓉蓉的手臂上,沈忌琛冷冷扫过,骤然冷若冰霜。
岳溶溶心突突直跳,慌忙侧开了身子,薛玉白垂眸看着她的偏离,眼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转身遮住她,抬眼看向沈忌琛等人。
语声淡淡:“你们也来了。”
沈忌琛掀眼看向他,两人四目相接,谁也没有避开。
看懂了这一幕,连一向镇定的韩子羡和郑旭朝也闪过一丝慌张,贺敏轩更是惊叫道:“玉白,你说的姑娘不会就是她吧!”
话是贺敏轩问的,薛玉白却看着沈忌琛,郑重道:“不错。”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脸色骤沉。
贺敏轩嚷了起来:“玉白!你疯了!”
韩子羡拉住了他:“冷静点。”
薛玉白拧眉道:“看来你们和溶溶相识,若是溶溶先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看在我的面上,别和她计较。”
“溶溶?”沈忌琛幽沉的声音夹杂着讽刺,缓缓传来,他唇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睨向岳溶溶,笑容收敛,眼底是冰冷的黑暗,压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岳溶溶,你好手段。”
薛玉白顿时一恼:“嫖姚!”
韩子羡忙道:“我们去厢房再说。”
说着推着沈忌琛往厢房走去,沈忌琛的目光却从未从岳溶溶脸上移开。
岳溶溶始终低着头,也不动,薛玉白猜想,或许溶溶得罪的人就是嫖姚,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机会替她求情,便低头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岳溶溶还是不动,只是脸色愈发苍白,薛玉白心疼地握了握她的肩,宽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这一幕正落进沈忌琛的目中,他乌沉的脸结成了冰霜。
厢房的门紧闭,贺敏轩站在厢房里又惊又气,他们的位置都分裂开来。
沈忌琛坐在房中绝对的主位上,韩子羡和郑旭朝也坐在沈忌琛那头,贺敏轩站在靠近沈忌琛位置的前面,薛玉白却站在了沈忌琛的对立面,岳溶溶更是站在薛玉白的身后,只露出半边身子,始终低着头。
如此形势,薛玉白自然看出,他们都站在沈忌琛那边,不禁有些介意,但为了岳溶溶,他还是力持温和道:“嫖姚,溶溶只是一介弱女子,你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让她不能在上京立足。”
岳溶溶错愕地抬头看向薛玉白,他猜到了他居然猜到了!
薛玉白也侧目看向她,宽慰地一笑。
贺敏轩顿时气得别开眼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刺眼的一幕落进沈忌琛的眼里,他冷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温度,语声极冷:“看来她是跟你告状了?”转而目光缓缓偏移,落在岳溶溶脸上,眸色更沉,“岳溶溶,你好能耐,玉白回京不过几日,你就找到了这么个靠山。”他下颚紧绷,平静冷冽地讽刺,只觉齿痛。
薛玉白察觉到岳溶溶双肩瑟缩,忙是将她拉到身后,凛然道:“不管溶溶如何得罪了你,嫖姚,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放过她。”
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沈忌琛垂眸笑出了声,半晌掀眼看向他,盯着他的目光平静而凌厉:“若是我说不呢?”
薛玉白眉头紧蹙,直面他:“嫖姚,你知我的性子。”
贺敏轩脸色大变:“玉白!你别搞不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岳溶溶她是”
“好。”沈忌琛冷冷一喝,打断了贺敏轩的话,他站起身来,冷厉的气势瞬间压过了众人,没有温度的声音缓缓道,“我就给她一个机会,城外落霞山的山腰处有一株尺霜花,若是她能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摘到那株尺霜,我就让她安然留在京城,否则”
薛玉白抢先道:“我替她去!”
岳溶溶却站了出来,倔强地看着沈忌琛:“是不是只要我摘下那朵花,你就会放过我?”
沈忌琛看着她眼底忽然燃起的希冀,蓦地攥紧了手,想要压下快要刺破胸腔的鼓动,逼着自己无动于衷,却还是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心不可遏制地动了一下,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松开,却几乎僵硬,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曲烈山,他的心底闪过一丝尖锐的痛,半晌,他听到自己低哑冰冷的声音:“是。”
却听到薛玉白着急的声音:“你不能去,落霞山山势险峻”
“正是因为山势险峻,我不能让你为我冒险。”岳溶溶正色道。
两人你来我往间,薛玉白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臂。
“够了!”沈忌琛再也克制不住,狂怒一喝,房中噤若寒蝉。
薛玉白看向他,沈忌琛稳步走来,语声极沉:“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他暼了岳溶溶一眼,掠过薛玉白,撞过他的肩,撞得薛玉白一个趔趄松开了岳溶溶的手臂。
等到沈忌琛离开,岳溶溶才闭上眼,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似的四肢发抖。
贺敏轩气急败坏:“那花长在落霞山的山腰处,你当真要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时间紧迫,薛玉白沉声道:“别再说了,溶溶,我们走。”他拉着岳溶溶转身就走。
留下怔然的韩贺郑三人。
贺敏轩喊道:“疯了!都疯了!”
郑旭朝面色凝重:“嫖姚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子羡沉声道:“我虽不知嫖姚想做什么,也不知他们怎么又闹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但我知道,今日只要岳溶溶稍稍服个软,嫖姚就兵败如山倒了。”
贺敏轩冷笑:“偏她岳溶溶是个犟种!”
韩子羡决定道:“别再说了,我们也去落霞山,难不成真看着玉白为岳溶溶孤注一掷而不管不顾吗?”
贺敏轩恍然:“对对对,我们也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嫖姚会不会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37章 山崖 岳溶溶,你赢了。
落霞山山顶的风凉嗖嗖的, 却十分清爽,岳溶溶站在山崖边,闭着眼耳边的风愈发清晰, 她感觉她的头发和裙摆都在拉扯她,还有薛玉白。
“我替你去。”他隔着衣袖紧紧扣着她的手腕, 像是生怕她一时冲动就跳下去了, 那模样仿似若是她跳下去, 他也会跟着跳下去的坚定。
岳溶溶心头一颤, 她灿烂一笑:“那怎么行, 若是你去了,沈忌琛事后不认账怎么办?”
薛玉白语塞,以今日他看到的沈忌琛的模样,绝对会做出这种事,他眉头紧锁, 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他恨你。”可他心头一顿,想说, 他也爱你。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 他了解沈忌琛, 沈忌琛在爱她,所以恨她。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现在也没有时间追究。
岳溶溶垂眸轻轻一笑:“嗯, 他恨我,我也恨他, 扯平了。”
薛玉白不想去追究这份“恨”有几分真,只道:“那我陪你下去。”
他已经派人在山崖抛下绳索,还命人在山下等着,确保岳溶溶的安全,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
韩贺郑三人始终站在一旁,贺敏轩气势汹汹,郑旭朝冷眼旁观,唯有韩子羡想到自己的爱妻,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岳溶溶今日有什么不测,只怕他的意意也会伤心。
不由得,他上前正色道:“溶溶,你去跟嫖姚服个软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岳溶溶知道他是好意,却倨傲地别过脸去:“我不去,我和他之间不是服个软就能过去的。”
韩子羡拧眉道:“只要你服个软,天大的事,在嫖姚那都能过得去。”
岳溶溶的心弦被拨动一瞬,垂眸不为所动。
薛玉白却怔怔地看着韩子羡,震撼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岳溶溶已经推开他的手往山崖边走去。
“溶溶!”薛玉白脸色一慌就要上前再度拉住她,却被人紧紧抓住了臂膀,他恼怒回头,是贺敏轩。
贺敏轩怒道:“你当真要为了岳溶溶和嫖姚闹翻?你知不知你今日若是陪她一起下去,嫖姚再容不下你!”
薛玉白决心已定:“放手。”
郑旭朝上前来也按住了他的肩:“你不了解她和嫖姚之间的事。”
薛玉白却一个字也不要听,就要动武,岳溶溶却转过脸来喊了他一声,朝他盈盈一笑,他蓦然一呆。
就听岳溶溶道:“你放心。”
你放心?你放心?什么意思?他怎么能放心!眼看着岳溶溶已经走到了山崖边,他情急大喊:“溶溶!”
岳溶溶充耳不闻,站在山崖边,低头往下一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是往后缩了一下,紧紧闭上眼,浑身都在发抖,她才发现,她有点儿恐高,尤其在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她的心越乱,双腿也僵硬住了,她深深吐纳两息,就要一鼓作气,弯下腰去。
猝不及防,手臂被强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的身子惯性往后转去,山崖下的风呼呼袭来,身后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惊怔模糊间,她看到了沈忌琛,那张冰寒的脸,来不及掩藏的眼底的焦灼和复杂的情绪。
打斗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大概就是看到沈忌琛狂奔,一路冲过来抓住了岳溶溶时。
沈忌琛眼看着她走向山崖边,背脊的冷颤还没消散,他攥着岳溶溶的手臂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紧到让岳溶溶吃痛。
岳溶溶挣扎地去掰他的手指:“放手!事到如今,你休想反悔!”她铁了心挣扎,却没察觉到身后再退就要跌落山崖。
沈忌琛看到她的脚偏移,心猛地一颤,狠狠一拽,两人位置转了方向,沈忌琛背对着山崖,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着她,心狂跳不止,一阵一阵的刺痛,紧绷的脸,露出冷峻而坚硬的下颚线。
所有人都怔住了。
岳溶溶也僵在了他的怀中,她感受到山崖的风从她耳边擦过,另一侧的耳边是沈忌琛带着后怕的喘息声,她不敢再挣扎,鼻尖蓦然发酸。
薛玉白心直直往下坠,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韩子羡按住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沈忌琛放开了岳溶溶,岳溶溶抬头看向他。
他凝注着她,声音低沉艰涩:“岳溶溶,你赢了。”
简单的六个字却在岳溶溶心底砸出一个深深的窟窿,沈忌琛泛红的眼底满是沉痛,看着岳溶溶的目光逐渐清冷。
“沈”岳溶溶喉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沈忌琛却不再看她,从她身侧沉默地离开。
贺敏轩莫名其妙:“闹得这样大,就这么结束了?什么意思啊?”他急忙追上沈忌琛。
韩子羡看向郑旭朝,郑旭朝苦笑一声:“意料之中。”他长叹一口气,也随即下山。
这一场较量,终究是岳溶溶赢了,韩子羡看了岳溶溶一眼,转而看向薛玉白,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也下山去了。
山顶只剩下,岳溶溶和薛玉白,薛玉白深吸一口气,摒弃心头的阴霾和酸楚,朝岳溶溶走去,却看到岳溶溶倏然跌坐在地,他心头一紧,紧跑过去蹲下去看她。
“受伤了?”
岳溶溶抬头努力攒出一抹笑容,语声轻软无力:“没有,只是腿软了。”
薛玉白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方才那么雄赳赳气昂昂的,我还以为你多么的视死如归,原来你也怕。”
岳溶溶道:“我当然怕,我还不想死呢。”毕竟她死了,就没人管曲烈山了。
薛玉白立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在赌,赌嫖姚会心软?”亦或是她只是在赌气,气沈忌琛这样狠心,可他宁愿她是在赌沈忌琛心软。
岳溶溶没有说话,不管她在赌什么,他都震动极了,她凭什么敢赌嫖姚会心软!自小到大只要嫖姚决定了的事,就没有动摇过!
不,或许嫖姚也在赌,只不过嫖姚赌的是她的回心转意。所以,嫖姚才会说那句“你赢了”,所以,嫖姚才会那么伤痛。
若是沈忌琛没有出现,岳溶溶宁愿跳崖,也不愿回到沈忌琛身边说一句“我输了”。
只是为了能在京城待下去,为了曲烈山!沈忌琛心如刀绞,想到曾经她的视死如归,他不敢再逼她,在侯府射了一晚的箭,直到双臂再也抬不起来,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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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溶溶安然待在了京城,待在了锦绣楼,只是从那以后,过了大半个月,她再也没有见过沈忌琛,绣楼里的绣娘对她的轻蔑不屑逐渐变成了同情,一种庆幸的,幸灾乐祸的同情。
“溶溶,那种高门大族的贵公子,就是这样的,何况是沈侯这样的人物,你能有短暂的时间被他喜欢也算是幸运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有绣娘安慰她,到头来还轻轻一笑。
钟毓狠狠瞪她一眼,转而一笑:“是啊,得到过总比没得到,抓心挠肝的好。”
绣娘撇撇嘴转身离开。
杜艳却不会放过任何嘲讽岳溶溶的机会,“有些人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又是逼甄溪做妾,又是打得周工鼻青脸肿的,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含贞,你知道这叫什么?”
任含贞微微含笑:“叫什么?”
“小人得志摔得狗吃屎。”杜艳笑得肆无忌惮,好像报了一箭之仇的痛快!
任含贞看了看岳溶溶,见她脸色平静,一味坐在位置上刺绣,对她们的嘲讽充耳不闻,她上回明明听到沈侯要让岳溶溶离开京城,这几日她竟还能待在这,看来是沈侯心软了,任含贞抿紧了唇,怕她“卷土重来”,她想,她应该尽快想个法子,让她离开绣楼甚至离开京城。
牡丹本没有错,但它抢尽了满园春色,就是它的错。
掌柜的也没想到,一个男人的喜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才这么短的时间,岳溶溶就“失宠”了,他来了绣阁,看了岳溶溶一眼,说不惋惜是假,毕竟那可是沈侯啊!没想到岳溶溶也是个没福分的。
他叹息看向任含贞道:“国公府来人,说靳小姐大婚在即,恐大婚大日绣娘不够,特让我们出两个绣娘过去国公府待命,含贞你之前伺候过靳小姐,了解她,就你去了,另外你再带个人吧。”
任含贞宠辱不惊,她颔首领命,转头看向杜艳,杜艳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自然是选了杜艳。
岳溶溶有一瞬失神,靳棠颂要成亲了啊,想起之前靳棠颂说起自己嫁的并非沈忌琛,她不禁有些惘惘然。
杜艳以为她这模样是在失落,心下愈发得意起来:“真是风水轮流转。”
钟毓气不过,对岳溶溶小声嘀咕:“瞧她得意的那样。”
岳溶溶朝她笑笑,什么也没说,能到国公府的差事,是能得意的,何况还是靳棠颂大婚之日那样的隆重之日。
杜艳想,若是那日撞了大运,遇见一位贵公子,可不是她的造化。
大婚之日是四月初六,三月底的时候,任含贞和杜艳就奉命住进了国公府。
那日一早,任含贞和杜艳收拾妥当走出来,就看到了薛玉白等在院子里,是在等岳溶溶。
杜艳看着他器宇不凡,撇嘴道:“也不知岳溶溶使了什么手段。”
任含贞笑道:“你马上是要进国公府的人,眼光放长远些。”
杜艳豁然一笑:“也对,这样的男人空有其表有何用。”
她们虽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但在锦绣楼待久了,来往的都是贵族,眼光也自视甚高了,只有达官贵族才能入得了她们的眼,一心只想要嫁高门。
薛玉白不知她们的对话,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一双眼睛只看着远远走来的岳溶溶。
这段时间,他时常来看她,但总有借口,不是请她帮他祖母绣方手帕,就是与她探讨作画技巧,只有在谈论作画时,她的神色才是飞扬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那日在落霞山回去后,他去找了郑旭朝,郑旭朝告诉他,岳溶溶就是当年在杭州嫖姚娶了的女子,那时候他正四处游历,期间回京过一次,只觉得嫖姚像是变了个人,原来骄矜张扬的少年郎,变得冷峻内敛些许多,他问过,但当时他们都缄默不语,想来是那时候嫖姚恨意正浓,连提都不许他们提。
两人坐在房里的罗汉床上,皆是凝重沉默,良久,薛玉白道:“这么说,溶溶早已放下对嫖姚的感情?”
郑旭朝看着他半晌,才道:“有没有放下,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和岳溶溶之间绝无可能。”
薛玉白也凝视着他,不久后淡淡一笑,松弛道:“世事难料。”
见他要走,郑旭朝上前拦住他:“世上这么多女子,为何偏偏是岳溶溶?”
为何偏偏是岳溶溶?薛玉白也想不通,但是看到她只是低垂眉眼,他的心就好像被揪住了。
自从那日后,岳溶溶对薛玉白便心生负疚,她想过不和薛玉白来往,但每每薛玉白用忧郁的目光看着她,她想到之前薛玉白对她的真诚以待,就有些狠不下心。
“你来了。”岳溶溶走到亭下,嫣然一笑。
薛玉白指了指石桌上的锦盒:“给你送这些,明日老师的寿辰宴,你用的上。”
明日是即墨先生的寿辰,薛玉白说带她一同出席宴会,岳溶溶很想再见见即墨先生,一想到那样的宴会上,定然会有许多丹青高手,她就很激动,但一想到之前她跟着沈忌琛见过即墨先生,她就有些发怵。
但薛玉白却说他向即墨先生提起过她,即墨先生很是欣然邀请她前去,还特意给她写下邀请函,岳溶溶捧着邀请函,简直受宠若惊,便将一切顾虑都抛之脑后了。
她打开锦盒,不禁目瞪口呆,上下两层锦盒,上面一层是一套头面,下面一层是套锦衣华服。
薛玉白解释道:“这一套不至奢华,却也明媚,很适合你,你知道那些文人雅士很挑剔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知道他是好意,岳溶溶再看这身行头的确没有太过华丽的不符合她的身份,也就道谢接受了,临走前,薛玉白说明日来接她。
翌日一早,岳溶溶就起身打扮,她前两日已经跟掌柜的告过假了,掌柜的虽然贪慕虚荣但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想到她近日失了宠,心里定然很是难过,就爽快的答应了,还承诺她不扣她这日的工钱。
岳溶溶一听不扣工钱,今日一早打扮起来也神采飞扬的,落进同屋张婧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揣测了。
甄溪走了,这段时间任含贞进了国公府待命,这间屋子就只有她和张婧。
张婧坐在梳妆台前,从镜中看向岳溶溶,道:“溶溶,你心态真好,失了这么大一块金疙瘩,这么快就没事了,还有闲情逸致去参加寿宴。”她好奇地转过身,“那位薛公子是不是和你关系匪浅啊?薛公子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好在一表人才,也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又孤身一人,是该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了,你今年十九了吧?”
岳溶溶描眉的手一顿,薛玉白常年不在京,好像家中还有位长兄,是以没多少人识得,就连掌柜的也不知他的身份,更不用说那些绣娘了,她知道张婧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她没有心情去解释薛公子的身份,于是点头道:“你说的对,是该考虑考虑了,对了,先前你父母不是给你寻了户人家,怎么没消息了?”
张婧蓦然就闭上了嘴,脸色青了青,转过身去生硬道:“我没瞧上眼,况且我也不急着嫁人。”
是没瞧上眼,只不过是对方没瞧上她,听闻张婧还迷恋了一阵,三番两次上门,也被拒绝了,这事,她也是听钟毓说的,她见张婧安静了,便顺着她道:“嗯,终身大事是不该操之过急。”
岳溶溶对镜自照一会,便起身同张婧告别,虽然她们朝夕相对,但张婧看着她,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艳,由衷道:“溶溶,你真美。”
岳溶溶低头看着这身碧青的裙衫,含笑道:“多谢。”
她走出门去,正碰到钟毓,钟毓惊艳地挑眉,岳溶溶打趣道:“溢美之词不必说了。”
钟毓朝她皱皱鼻,轻哼了一声,转而看向她道:“看来薛公子有些意思啊。”
岳溶溶暼了她一眼:“人家只是不想我在这种宴会失礼。”
钟毓见她果然没有暧昧羞涩之色,也不辩解:“是啦是啦,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薛玉白已经等在了锦绣楼的西门外,他本可以坐在车里,却因满心的期待,索性走到了车外,身姿挺拔轩然,只看着那扇门。跟着他游历的随从紫豪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重视一位姑娘。
门开了,薛玉白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直到看到岳溶溶走出来,仿佛看到了最亮的星辰,他忽然想到三年前的溶溶,是不是也这样出现在嫖姚面前,不,更甚至她会飞快地跑到嫖姚面前,与她此时朝他走来是两个模样,他便偷空泛了下酸。
“薛公子,薛公子?”
薛玉白回神,她已经站在面前,朝他盈盈地笑。
“你在想什么?”
他说:“在想,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不成的朋友了,你何时能不喊我薛公子,这样见外。”
不喊薛公子,那喊什么?玉玉岳溶溶在心里思忖,一时脸上闪过尬色,莫说她喊不出口,便是心里想想,她也想不出。
薛玉白又想起她曾经是不是带着浓情蜜意地喊沈忌琛“嫖姚”,他难掩失落,但也没有强求,爽然一笑:“上车吧。”
他伸出手,正要扶她,谁知她已经噔噔噔踩上车蹬,直接上去了,他看着悬在半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又忍不住想,若是嫖姚完了,他越来越计较沈嫖姚,他的潇洒从容全然不见了。
紫豪看着自家公子看着车蹬发呆,揣摩道:“以后把这个车蹬扔了?”
薛玉白斜睨他一眼,上了车,踩得有些重了。
今日的午宴办在一盏江南。一盏江南有专供贵族举办私人宴会的园子。
即墨先生虽不是多大的贵族,名望却盛极一时,作为当世第一画师,大到皇亲国戚,小到贫民百姓都想亲近结交。就比如今日这场宴会,多少皇孙贵族想受到邀请,可今日到场的,却只有即墨先生的密友和他的得意弟子,还有沈忌琛。
岳溶溶看到沈忌琛时,猛地站住了脚,半个多月再见他,他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坐在即墨先生身边,莞尔一笑便胜却人间春色。
他坐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相谈甚欢,唇边虽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是淡漠疏离。
薛玉白看着岳溶溶一时的怔忡,他后悔将她带来了,他只想着带她来见老师,却忘了嫖姚也会在老师的邀请之列。当年老师最先有意想收的弟子便是嫖姚,只是嫖姚肩负沈家的门庭,先帝和太皇太后太过珍视他,不许他将过多的心思放在书画一事上,先帝觉得嫖姚作为沈家未来的家主,书画造诣有几分已是很好。
这么多年,嫖姚一直是老师的遗憾,连他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如嫖姚,他看着岳溶溶,生怕这种“遗憾”会在她心中延续。他有一种不顾一切带她走的冲动。
可已经有人看到了他们。
“玉白来了。”
一时水榭上的人都朝他们这处看来。沈忌琛也掀眼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岳溶溶脸上一瞬,随即移开了,看向薛玉白,淡淡一笑,矜贵优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岳溶溶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薛玉白只能带着岳溶溶走过去,即墨先生见到了岳溶溶,顿时欢喜起来:“溶溶姑娘来了。”
这时身旁的那些居士皆是一惊,看着岳溶溶道:“这位就是先生所说的天赋异禀的姑娘?这样年轻!”
岳溶溶并不认识在座的人,薛玉白主动充当了接线之人,领着她一一为她介绍,贴心周到,岳溶溶随着他的介绍一一请安。
这模样,像极了新婚夫妇见礼。文松站在沈忌琛身后,皱了皱眉,低头看去,沈忌琛正看着手里的茶杯瞧不出什么。
一一见过礼后,岳溶溶正要给即墨先生行礼,却听到一位居士道:“玉白,你还漏了一个人。”
是沈忌琛。
薛玉白和岳溶溶的脸色皆是微变,但碍于场合,薛玉白只能领着岳溶溶走到沈忌琛面前,轻声道:“溶溶,这位是沈侯。”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行了万福礼,眼皮子却没有抬一下。
沈忌琛终于抬眼看向她,眸光清冷,笑了一声,冷淡道:“免礼。”
即墨先生是知道沈忌琛和岳溶溶之间早已相识,并且交情匪浅,今日做这一出,他没有深究。
岳溶溶起身也没有看沈忌琛一眼,转向即墨先生,行了叩拜礼,说了祝贺词,再送上她的贺礼,是一幅画。
即墨先生有兴趣极了,忙是打开来看。
不由愣住了,表情从惊诧到惊叹:“妙,妙极。”
众人都凑过去看,那是一幅石头图,千奇百怪的石头,初看只觉得栩栩如生,笔御风流,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的大气,再细看,众人皆是“呀”出了声,隐在石头中的竟有一个“寿”的字!
“如此巧思!”
岳溶溶被夸得压不住嘴角,欢喜地笑了起来:“多谢各位前辈夸奖,溶溶班门弄斧了。”
沈忌琛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骄傲的脸上,笑意淡淡,她向来如此,只要是跟画有关的,她纯净的像是个孩子。
薛玉白也骄傲,看向岳溶溶,他们虽然夸得是岳溶溶,但他只觉得满心想是被蜜糖灌满,转而看到了沈忌琛,心底的蜜糖顿时成了浆糊,他也看到了沈忌琛眼底一闪而过的骄傲与欣赏,他心惊胆战。
这段时间,沈忌琛像是何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见到他也一如往常,他们相聚谁也没有提起过岳溶溶,他以为沈忌琛已经翻篇了,毕竟,他沈忌琛要什么样的贵女没有,没必要执着一个岳溶溶。
可此时,他看不透沈忌琛,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等他再要仔细看清时,沈忌琛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与即墨先生说着话,没有分拨丝毫的目光给岳溶溶。
这时有人提议,让岳溶溶即兴作画一幅,就将今日他们的宴会画下来,他们这种文人雅士一般都会有这种兴致,原本今日是,另一位先生要画,现在落在岳溶溶头上,岳溶溶本来就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局促,尤其抬头时总会不经意看到沈忌琛时,此时一听这个提议,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答应了。
即墨先生看了眼沈忌琛,又看了看薛玉白,没有反对。
这幅画,岳溶溶画的很认真,很尽心,心无旁骛,就连抬头观察众人时,也能做到专心致志,只是有几次抬头时,好像对上了沈忌琛的目光,再看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将今日所有的人都画在画里,包括薛玉白,包括沈忌琛。
画好后,书童上前来拿着给众人欣赏,又是一阵赞叹,唯有即墨先生看着这幅画良久,但笑不语。
岳溶溶告辞去净手。
水榭上有人笑道:“先生这回是捡到宝了,可是要收归门下?”
“诶,糊涂,今日溶溶姑娘因何而来?”
有人使眼色,众人朝薛玉白看去,薛玉白微愣一瞬,含笑地垂眸,矜持又明显。
众人笑了起来:“看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即墨先生只是笑。
沈忌琛这时站了起来,众人一愣,只见他面色冷淡,骄矜地点头:“失陪。”
众人没有多想,照旧喝酒谈笑。
岳溶溶从净室出来,正经过一处池塘,她在池塘边站了站,看着水面的倒影,深吸了几口气,那日在落霞山,沈忌琛最后看她的目光,她总觉得别有深意,原来是要往事随风的意思。
这样也好,他做他的沈侯,她做她的绣娘,从此各生欢喜,进水不犯河水。
突然“砰”的一声,一颗石头砸进了池塘,水花四溅起来,她吓得往后躲,却感觉到眼前罩起一面帘,等她反应过来,才看清是一面广袖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怔怔抬眼看去,沈忌琛就站在她身边,抬手护住她,冷冷睨着对面,随着他的手臂挪开,她才看到对面有两个孩童,被沈忌琛冰冷的脸色吓得僵住了,“哇”地哭着跑了。
岳溶溶再转头看去,看到他冷峻凌厉的下颚线,她想说“你吓到人家小孩子了”,但一想如今他们进水不犯河水,最终也只是后退一步,轻声说一句:“多谢。”
沈忌琛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冷淡地“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有了,与她擦身而过。
岳溶溶没有回头,只觉得紧绷的心松了松,快步离开。
她和沈忌琛先后回到宴会,薛玉白心下有些不痛快,但也没表现出来,宴会结束后,他匆匆和沈忌琛道了别,和岳溶溶一同离开。
文松老大不高兴,嘀咕道:“这薛公子好像生怕您和姑娘多说一句话似的。”
沈忌琛面色淡淡,不置可否,送完即墨先生,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上车前,他看到薛玉白扶着岳溶溶的手臂让她先上车,岳溶溶的脚步是轻快的,沈忌琛面色沉了沉,收回目光上了车。
马车径自朝刑部而去,沈忌琛进了书房一下午都没有出来,今晚国公府也有一场小宴,文松看看天色,若是再不走,只怕误了晚宴的时辰,便进去书房催了催。
谁知沈忌琛不但纹丝不动,还又展开了一份卷宗,冷漠道:“回去告知一声,我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文松愕然一瞬,才道:“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国公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特意嘱托侯爷要作陪,若是不去”
“啰嗦什么。”沈忌琛斜睨他一眼,语气颇有不耐。
文松立即闭上了嘴,只得退下回国公府复命,心里却忐忑不安,孟小姐昨日才刚回京,大长公主便设宴款待,重视之意不言而喻,侯爷若是不去,只怕大长公主又是好一顿气——
作者有话说:今晚是沉得住气的沈侯。
第38章 算计 谁算计谁。
坐在马车上, 薛玉白很想问岳溶溶,她离开宴席去净手时有没有遇到嫖姚,遇到了, 你们有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看着岳溶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她珠玉一般的脸像是腻在光圈里, 他便不忍心问, 也清楚他不该问, 或许也怕问, 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微酸地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吐出来,被岳溶溶听到了。
岳溶溶转头好奇地看着他,眼底藏着一点笑意:“做什么叹气?”忽然她眼波流转,“该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即墨先生训你了吧?”
她兴起一抹玩味,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薛玉白顿时所有的酸涩都不见了,或许她对嫖姚早已没了情意, 否则她怎会这样松弛, 是他在庸人自扰, 随即他顺着她笑了:“是啊,你太优秀了, 老师说我技不如人啊, 还让我平日里多跟你切磋。”
这是他胡乱诌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亲近她。
岳溶溶也不是被人捧几句就飘飘欲仙的人, 她扬起小脸,故作得意:“好吧,这句奉承话很好听,我便受用了, 多谢薛公子。”说着她颔首做出行礼的姿势。
薛玉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马车照例停在西门,薛玉白下车朝她伸出手,岳溶溶停了停,目光从他的掌心移到他的脸上,见他目光坦然真诚,便盈盈一笑,拍了他的掌心提裙自己下来了,朝他笑得灿若朝霞。
薛玉白摩挲着手指压下心底的苦涩,还得若无其事对她笑。
锦绣楼的西门处于昌隆街的后街,正缓缓驶过一辆马车,车厢的中挑开窗帘正撞见这一幕,不由拧了下眉。
“公子?”身边的心腹察觉到了,随即问道。
梁元汴看着岳溶溶的笑靥,目光逐渐阴沉,直到马车驶过,他才丢开窗帘,收回目光。
心腹道:“公子当真对那位岳姑娘上了心?”
梁元汴却冷嗤,靠进靠垫里,语声冰冷拖得有些长:“对她上心的可不是我。”
心腹立刻会意:“公子是说沈侯?可她怎么和薛家二郎在一起?”
梁元汴也想不通,唇角却蔓延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趣,有趣。”
心腹看着他,思忖半晌道:“公子,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
梁元汴笑容顿敛,眼中露出狠劲来。
“若是孟家当真和沈家联姻,那您……”
“闭嘴!”梁元汴冷厉一喝,心腹低下头去,半晌他冷笑起来,“怪不得最近听说沈嫖姚再没去见过岳溶溶,当初蔡侍郎那件事,我看他绝非一时怒意,还以为他会顺势将岳溶溶接回府,哼,原来心里还是对嘉言存了非分之想!这个伪君子!”
心腹卡了卡,鼓足勇气道:“属下觉得沈侯对孟小姐并非情爱,若是两家联姻,必然是看中了孟家的京畿兵权……”
他话音还未落,梁元汴的目光扫射而来:“你是说嘉言还比不过那个兵权!他沈嫖姚分明从小就对嘉言图谋不轨!还故作清高,欲擒故纵!先前他分明对岳溶溶还不错,听说嘉言要回京,便立刻疏远了岳溶溶,证明了什么!”
心腹郑重道:“沈侯心中之人其实是孟小姐!”他清楚他家公子,在他家公子眼里,孟小姐是天女下凡,哪个男人见了都爱而不得。
果然,听到这句话,梁元汴心里舒坦了,目光再度变得阴沉:“他想远离岳溶溶,博嘉言的好感,做梦。”
心腹虽然也是男人,但他搞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情,主子不许其他男人得到孟小姐,可偏偏要天下男人都来爱孟小姐,真是奇怪。
梁元汴踢了他一脚,他回神做出恭敬听命的样子,就听到公子问:“我准备的礼物送到孟府没有?”
“送到了。”只是孟小姐去赴沈府的宴会,估计还没瞧见,这句他压下了。
梁元汴气定神闲地喝茶,忽然脑中闪过一个主意,一个让嘉言看清沈嫖姚是个三心二意的主意。
“回去拟帖子,我要为嘉言办一场接风宴,把该请的人都请来。”梁元汴拍了下扶手垫,笑得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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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松从国公府回刑部的是整个人都丧气着,刑部的小吏正陆续下直,看到他这模样也猜到了一些。
不禁都幸灾乐祸上前拍拍他:“被大长公主训斥了?”
“明知故问。”文松没好气地撇开他们的手。
“哈哈,保重,保重啊,我方才去过书房了,侯爷似乎没在看卷宗了,你现在去兴许能把侯爷劝回去。”
文松脸上一喜,顿时又振奋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底气都足了:“让让,让让。”拨开他们往书房走去。
剩下那些小吏不禁好奇:“今晚大长公主宴请孟家小姐,咱们侯爷为何不去?”
有成过亲的爷们道:“这男女之间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这不想被压,就得掌握主动权。看着吧,侯爷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只等着文松进去请他,他顺势而为,再姗姗来迟,这不就占了上风了!”
“妙啊!那咱侯爷以后可就不会像你似的被娘子攥在手里了。”
“去你的!”
又有人不以为然:“你怎么就知道侯爷定然和孟小姐成亲呢?”
“不然呢?侯爷平日里不近女色,身边也就表姑娘,从前咱们以为是表姑娘,谁知侯爷只把人家当妹妹,如今也只有孟小姐的品貌身份能配得上咱们侯爷了,孟小姐也算得上和咱们侯爷青梅竹马吧。”
几人沉默半晌:“好像说的也有道理。”不由嘻嘻哈哈自去了。
文松站在书房门口深吸几口气,敲响了门,推门,进屋,咧开嘴笑得讨好,走过去小心翼翼说着:“侯爷,忙完了吧?太阳都下山了,咱们该回国公府了。”
话毕,他表情一顿,看着沈忌琛靠在圈椅上歪靠着,扶额间眉头紧锁,整个人没了往日的神采,阖目透着一股萧瑟的疲累。
文松心头一紧,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人能让他家侯爷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叹息一声。
沈忌琛缓缓睁开眼,看过去眼底有些血丝,语声低沉:“何事?”
连文松方才说的话都没有听见,此时让文松再说,他有些不忍心,他吞了口水,换了个方式问沈忌琛:“侯爷,过几日就是表姑娘大婚之日,您答应了大长公主这几日要住回国公府,是现在回去吗?”
一阵沉默,文松看过去,沈忌琛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开始收拾桌上的卷宗。
文松眼前一亮,忙是上前帮忙,然后看着沈忌琛站起来,他想起方才大长公主听闻侯爷不回去赴宴时的冰冷,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沈忌琛走出书房,关上门转身猛地撞上了沈忌琛,他吓得忙是后退,却发现他家侯爷纹丝不动,只是抬头看着天,他跟着看去,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才升起来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他心头一顿,看着沈忌琛冷峻流畅的下颚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好一会后,沈忌琛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往前走去,虽然脸色依旧乌沉,但文松还是心头一松,上了马车,不敢耽误,生怕节外生枝似的快速在车夫耳边低语:“快快快,回国公府!”
马车驶得飞快,却四平八稳,进了望京门,从透光的窗子看到望京门的驻守兵士,文松悬着的心才放下,这会回去,宴会还没散,还能赶上。
又过了好一会,马车在高门大院前停下,门口两座两人高的石狮子在夜里威武霸气。
文松就要下车,却见他家侯爷稳如泰山,他迟疑一瞬,提醒道:“侯爷,到了。”
一阵安静。
“侯爷?”
沈忌琛低首垂眸,似乎凝于一处,看不见他眸底情绪,只感觉他周身的气息很低沉。
文松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沈忌琛低冷的声音:“回去。”
回去?回去怎么不下车?文松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时,沈忌琛已经朝他看过来,他立刻垂眸道:“是。”
开了车门,让车夫掉头。
马车又在望不到尽头的,挂满灯笼的长街中驶出了望京门,望京门的士兵看着这么快就离开的马车愣了愣。
他们没有回侯府,也没有回刑部,马车停在锦绣楼的西门外,这条长街到了夜里没有夜市,大剌剌一辆大马车停在门外,安静的有些诡异。
文松坐直着身子,只等着沈忌琛一声令下,他便去叩门。
可他坐得腰酸背痛了,也没听到他家侯爷的一声令下,不由悄悄松弛了背脊,朝沈忌琛看去。
沈忌琛坐在那沉默极了,气质冷毅,眼底却是平静无波。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文松已经慢慢靠上了车壁,沈忌琛终于再次开口,文松不由坐直了。
“回去吧。”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
文松愣住了,而后反应过来再度让车夫掉头,心里满是不解,到了国公府又折返回锦绣楼,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干坐着,然后再回国公府?
沈忌琛下车回了府,此时府中的宴会早就散了,门房见到公子回来,皆是又惊又喜,值夜的门房全都站得笔直的,给沈忌琛行礼,沈忌琛淡淡“唔”了一声,经过前庭,却看到亮灯如昼的正堂中,坐着一抹人影,高雅尊贵。
本来就要直接离开的脚步,顿了下,转而朝正堂走去。
“母亲。”沈忌琛躬身作揖。
大长公主寒着一张脸,厉声道:“你知不知今日府中有贵客!”
沈忌琛无谓地在她下首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冷淡道:“贵客?那是您的贵客。”
大长公主怒而拍案,文松吓得背脊一颤,身边的春姑姑端了茶走来,放在沈忌琛手边的茶几上:“侯爷,喝茶。”转而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温和道,“公主,别置气。”她给大长公主使了眼色,大长公主才力持平静。
“你今晚去了哪?”
沈忌琛看向她,眸光清冷:“刑部。”
大长公主的怒意再度蓄起:“我派人去过刑部,你早已离开,这两个时辰,你去了哪?”
沈忌琛微微拧眉:“我不想说。”
大长公主心头一刺,忍住喉间的酸涩,试图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今晚嘉言来赴宴,事先已然答应,你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理应相陪,那是你作为世家公子的礼数,你却临阵变卦,好在嘉言宽容,没有与你计较,我已经帮你准备了礼物,明日你亲自登门去向她赔礼。”
沈忌琛别过脸嘲弄地一笑:“堂堂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竟要去巴结一个孟家吗?”大长公主的脸霎然一白,就听到沈忌琛冰冷的声音,“恐怕不成,明日我抽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