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佑也正在听大家聊天呢,当然,他只待在这儿,哪都不去。
听到小小一声呜,他低头一看,就见有两只大眼睛透过缝隙正在看他。
怕万一惊动了聊天的人,他抓着铁琏轻轻下蹲:“嗨?”
妞妞问:“xuxu为什么,xue起来呀?”
唐天佑的手腕被磨伤的,他眼珠子一转,抬手:“我受伤了,好痛痛喔。”
触目惊心的血痕呢,妞妞凑近门缝,嘟嘴吹气:“xu,不痛。”
再挖一勺蛋糕小心翼翼送进去:“吃,甜的。”
唐天佑知道那是孩子的食物,但也一大口抿上,眼神亮了:“美味。”
妞妞蹲了下来,声音轻轻的:“还疼吗?”
栗子蛋糕唐天佑都是头一回吃,说不出来的美味,张嘴:“我还要。”
妞妞也就剩一口了,但全挖了出来,一半蹭到门上,一半送了进去:“给你。”
唐天佑其实也很讨厌小婴儿,但这个不一样,漂亮是她最小的优点。
她软软香香,乖乖的,像个洋娃娃。
而他爸唐军座因受伤切除了睾丸,不可能再生孩子了,也总是催他结婚。
但他要把这个小家伙带回去,他爸应该就不会催了吧?
唐天佑看过地图,知道他跑不出西北,但做梦嘛,就问:“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呀?”
小女孩突然把小嘴凑过来,他以为她想要亲他,于是侧耳。
可她一字一顿,说:“xuxu,听妈妈话,妈妈就,呜,不xue你啦。”
唐天佑没听懂,还想细听,孩子被抱走了。
紧接着哐啷一声,烂木板拼成的破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全河西走廊最漂亮但也最歹毒的恶女人趾高气昂的看着他。
女孩却被赵凌成抱走了,他一边用怨毒的目光瞪他,一边在擦孩子的小嘴巴。
而他们虽然只见过一回,但他们曾经争过母亲的宠爱。
几乎是本能的,唐天佑抬手给妞妞送飞吻:“小宝贝,谢谢你的亲亲喔。”
他故意的,要气赵凌成那个土鳖八路。
赵凌成也果然被气到了,抱着妞妞去找自来水,给洗嘴巴去了。
陈棉棉来安排唐天佑下一步的工作:“跟曾风去看守李广杏,记住,不许偷吃!”
唐天佑声如雷吼:“我不去!”
但陈棉棉突然凑近,只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唐天佑眼里的狂妄骤然间消散。
他低声问:“看守完杏子,我还能回来吧?”
陈棉棉点头,回看一帮老头,很平淡的说:“好了,他会执行好下一项任务的。”
曾风直觉自己被背叛了,赶来问:“你还真去啊?”
唐天佑强行挽尊:“时间又不长,而且我们也还会回这儿来的,不是吗?”
曾风指远处:“那帮喜欢你的小女孩呢,怎么办?”
唐天佑突然发怒,却问:“我的酒呢,曾哥,你不想挨打就去给我找酒。”
其实曾风也想去看守李广杏,那果子出奇的美味。
但唐天佑不应该啊,他不是刚才还叫嚣着,说死也要死在这儿吗?
曾风怎么觉得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唐天佑会心甘情愿去沤大粪呢?
……
要不是为了给妞妞过生日,祁嘉礼会在北疆,更佳的位置观测氢爆。
他也还有工作要干,这就得返回北疆了。
年轻十岁就是优势,赵军缠绵病榻,天天住院,他还能四处奔波。
陈棉棉的种植工作有严老总帮忙,唐天佑有曾风,她也就可以回基地去了。
赵凌成开着车,时不时回头看闺女,火蹭蹭的。
终于忍不住说:“姓唐的亲过妞妞,你试试她的额头,小心孩子要发烧。”
他很少亲吻闺女,怕自己嘴巴里有细菌,会传染给女儿嘛。
陈棉棉也不理解他的气恼,随便看了看:“没烧。”
祁嘉礼他们其实也很疑惑,只是是没时间问,赵凌成终是忍不住又问:“你到底跟那姓唐的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间就同意去看守杏园了?”
陈棉棉噗嗤一笑:“我说杏园那边的姑娘,皮肤就跟我一样白,而且更善良。”
赵凌成闷了好久,问:“就那么简单?”
说来简单,但其实陈棉棉恰是抓住了唐天佑喜欢逗女孩,爱泡妞的心理。
而且他自诩救世主,但就跟曾经的赵凌成一样满身偏见。
把皮肤白皙的大美女和小黑妞放到一处,他当然选择逗美女,赏心悦目嘛。
所以陈棉棉只说,她会带他去见全西北最美的美人,他当时就松口了。
现在估计正在酝酿,看到时候怎么泡妞,撩美女呢。
赵凌成也以为妻子只是单纯要把那个狗日的调个地方,再没多问。
转而,他得讲件事:“红旗农场还要下放一批老干部。”
顿了顿又说:“你记得再汇报工作的时候,提一提东风基地的革命工作,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研发第一颗卫星,但据祁嘉礼说,X夫人想派人来搞专项革命。”
前几年只是打土匪斗地主,而从今年起,革命才真正疯狂起来。
祁嘉礼要送人到红旗农场,应该是他想保的人。
核基地没人敢碰,但东风基地就好比一块肥肉,总有人想来建功立业。
但陈棉棉觉得有点不对:“我都说过了,东风基地会把大字报贴上天,但怎么还有人打它的主意,就不怕来了立不了功,还要惹一身骚吗?”
赵凌成说:“那边内部有人往上寄匿名信,悄悄揭发领导。”
为什么革命最后会失控。
是因为太多人小心眼,要写匿名信排除异己。
他们的本意是想害别人,但最终的下场却是被反噬。
如果东风基地内部闹革命,陈棉棉也不好办。
革命风暴中,她能救的人有限,最好还是明哲保身。
赵慧是她的底线,只要赵慧没事,要是别人,她就不管了。
回到基地,赵凌成只休息了两天,就又要卷着铺盖回单位,熬夜去搞研发了。
本来他只憎恨曾风,因为他看得出来,那家伙随时想反压他媳妇。
但现在又多了妞妞,临出门前反复叮嘱:“除了妈妈,不许让任何人亲亲你,记住了吗?”
再看媳妇:“要再见唐天佑,你一定要记住,不能让他触碰妞妞。”
又说:“你懂吧,他会扮可怜,而会扮可怜的人都是邪恶的。”
他是真的担忧,因为据黄蝶的供述,唐军座最初就是借受伤搏林蕴同情的。
女性天性爱怜悯人,林蕴失眠是因为杀人太多,心理上有负罪感,就吃上镇静剂了。
被唐军座害是因为她去可怜对方,结果就被反杀了。
陈棉棉又不知道这男人的小心思,也又在计划下一趟出门,写申请条。
而她说的话在赵凌成听来甚至有点荒唐。
她说:“放心好了,下次见面,唐天佑会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渧的。”
赵凌成被打脸多次,但当然无法相信,觉得不可能嘛。
把女儿放到地上,再重复:“除了妈妈,别人都不可以亲亲,因为有细菌。”
妞妞是听话的乖宝宝,郑重点头:“嗯,不要亲亲。”
陈棉棉在食物方面不太吝啬,喜欢跟人分享,但现在她发现还是守紧食物的好。
因为那个栗子蛋糕冻在冰柜里,妞妞吃了半个月。
她可喜欢吃了,每吃一口,都要开心的原地转好几个圈圈。
恰好新麦上市,而今年基地公路终于通了送奶车,妞妞就又有鲜奶喝了。
伙食变好,妞妞的小脸蛋就又圆回来,肚肚上也有肉肉了。
对了,帅帅被放在首都抚养,其实已经很好了,因为他是住在赵军家。
赵军对于孩子们向来宽容疼宠,姜霞也很放心。
她其实也更喜欢女孩,最近找顾大夫开药调理,准备也要生个小闺女。
孙冰玉成功怀了二胎,也盼望能是个闺女。
因为妞妞实在太乖了,她从来不会跑出去,主动把自己晒黑。
而因为营养好,漂亮小裙裙一穿,再配双黑皮鞋,她就跟个雪娃娃似的。
她本来就不喜欢别人亲亲,总是要躲着的。
今天妈妈推她出门,碰上几个售货员要亲亲,妞妞明确拒绝:“爸爸说,不可以!”
全基地的女同志暗戳戳拼闺女呢,就是被妞妞惹的,她太可爱,搞的大家都想生个一模一样的。
陈棉棉依然是坐火车,出了站,她提前给民兵队打过电报,会有人开车来接。
但她挺意外的,因为正值农忙,林衍应该很忙,但居然是他来接。
辛苦一个夏天,舅舅也变成古铜色了,而且今天他一反常态,忧心忡忡的。
也不等陈棉棉问就说:“阿佑似乎是个麻烦。”
再说:“你不该送他去看守杏子的,那些杏子非常珍贵,可他总是在偷吃,吃个不停。”
唐天佑除了喝酒吃肉,现在还加了一项,偷吃杏子。
但那些杏子除了供三大基地,还要留一部分到供销社给市民购买。
而在林衍想象中,乖乖外甥应该跟他一样,立足大西北,为建设大后方而奋斗。
可唐天佑非但天天辱骂母亲,甚至偷东西,简直丢他的脸。
他再没多说什么,但陈棉棉有预感,如果唐天佑冥顽不灵,林衍可能会下狠手。
林衍可是出卖过林蕴的,他也是在拯救,想要拯救外甥。
但如果唐天佑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他于赵凌成就将是个污点,那林衍会怎么做?
他是怎么对林蕴的,就会怎么对唐天佑。
不过他也对陈棉棉也抱着极大的希望,说:“小陈,一定要好好劝阿佑。”
到杏园开车还要一个多小时,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林衍刚上车就给了妞妞几颗大杏子,吃的孩子糊了小嘴巴和小手手。
林衍抱过妞妞,找地方给洗小手,小嘴巴去了。
不一会儿,曾风陪着铁琏哐啷的唐天佑从杏园里出来了。
而虽然俩人嘴里没吃,但只看他俩往下坠的裤兜,不必说,里面全是杏子。
曾风现在的眼神跟曾经的赵凌成很像,有种淡淡的死感。
唐天佑倒是神采飞扬,上前先嘲讽车:“嚯,二十年前的老嘎斯,我们的炊事班都不用它喔。”
他也还算有点廉耻,低声问:“恶女,美人到底在哪儿?”
他来杏园的初衷并非吃杏子,而是听说这儿有全西北的第一美人儿才来的。
结果被杏子迷住了,每天都要吃小半筐。
而且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他见的也全是黑妞,其实心里不大信的。
但既然陈棉棉已经把大话撂出来了,如果找不到那么一个美人,岂不是打她自己的脸?
唐天佑今天非得见到美人,否则他就要尽情的嘲讽,羞辱陈棉棉。
他还要马上回红旗公社,去找喜欢投喂他的那些小黑妞。
曾风知道这儿没美人嘛,就长吁短叹:“唉 !”
但陈棉棉迷之自信,继续撂大话:“唐中校,我只怕美人太美,要迷死你个驴日的。”
唐天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那么喜欢讲脏话,呲牙:“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又说:“就你这样的香江湾岛多得是,什么样的美女我没见过,哼!”
陈棉棉继续嘲讽:“也是,在你们高贵的国军部队,慰安妇都有大把,你见的女人确实多。”
唐天佑结舌半天终是闭嘴,国军过去的老光棍太多,女人又太少,就有慰安妇。
那也是历史问题,军人们迫不及待想打回来,就是因为媳妇孩子全在大陆。
说话间林衍给妞妞洗干净了手和脸,回来一看,愣住了:“你们要出去?”
曾风忙说:“不去也行,我不太想去。”
陈棉棉怕林衍反对,忙说:“舅舅,相信我,这趟旅程可以改变他的。”
她要在农场或者杏园跟唐天佑见面,林衍不反对。
但要带人出去,首要问题就是安全。
林衍本来想反对的,但是默了片,掏出了手枪。
眼看唐天佑冥顽不灵,其实他已经在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了。
但是亲人嘛,只要有希望,他都会尝试。
要上车,唐天佑的镣铐就要收紧了,还要把他专门锁在后车座上。
曾风开车,林衍拿手枪抵着唐天佑的腰。
这可是汽车,一旦他暴起反夺,开着就能冲出西北的,可马虎不得。
确定把人控制住了,他才对曾风说:“开车吧。”
……
妞妞就住在沙漠里,对沙子也不感兴趣,但是喜欢吃杏子。
车继续深入沙漠,别人都满腹心事,尤其是她的舅爷爷,枪抵着外甥,如临大敌。
只有妞妞,小嘴巴才洗干净,就又抱着杏子开啃了。
陈棉棉是照着地图走的,绕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片小绿洲,远远一望:“应该就是这儿了。”
车停,妞妞又是小脏手,指远处:“黄色的,山包包。”
在小绿洲的一边,有一片隆起的岩质高地,其实叫它丘陵更合适,因为它还称不上是山。
曾风看地图,说:“莫高窟,这,这 ……”这地儿确定有美人?
他下车来,除了一汪水和几颗白杨树,没见别的东西呀。
铁琏哐啷啷作响,是林衍把唐天佑放下车了。
他倒觉得挺新鲜:“哇,一座沙漠绿洲,我喜欢这个地方。”
但他也还没忘了正事,冷哼一声,笑问:“恶女,你所说的美人呢,在哪里?”
就在这时,有个衣着朴素的女同志从远处来:“你们是?”
陈棉棉上前,介绍唐天佑:“这位同志是从对岸来的飞行员,想看看咱的石窟。”
女同志看过报纸,了然了:“被俘的那位吧,欢迎欢迎。”
这地方到了将来是一票难求的知名景点,要半夜守着抢票才能进得来。
但现在所有石窟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木门,远处有几个小土坯院子就是研究人员们定居和办公的地方。
女同志听说被俘飞行员要看石窟,眉飞色舞的掏钥匙:“来来来,我来为你们讲解吧。”
又说:“还得感谢老蒋呢,没有过来扒墙皮,不然我们都将看不到它们。”
唐天佑觉得不大对,凑近陈棉棉:“美人呢?”
这时女同志已经打开一座石窟了,在推开门的刹那间,唐天佑也适时闭嘴了。
如果是在山青水秀的地方,石窟中那繁复而优美,色彩艳丽的壁画和彩塑大概都对他造不成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可它偏偏是在荒凉的西北大漠中,强烈的反差,叫唐天佑目瞪口呆。
绿色,金色,青色,红色,所有的颜色古朴而又庄严。
他进到石窟里,贪婪的看着每一副壁画,每一尊栩栩如生的彩塑。
他看到故事,看到佛菩萨的悲悯。
他不敢相信,那些优美的线条和极致雅的色彩,是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创造出来的。
而到了这种地方,再放浪形骸的人都得严肃起来,因为它是矗立在人们面前的,活生生的历史。
就连妞妞,当扬头看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藻井时都要说:“妈妈,好看!”
独一无二的东方美学,曾风都不吊儿郎当了,林衍也摘掉了帽子。
唐天佑也明白了,其实这就是陈棉棉所说的美人。
他仔细回忆,似乎在他偶尔去大学听课时,曾经学习到过关于这座石窟的知识。
他下意识说:“这里,好像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陈棉棉曾经来旅游过,但当时只能站在远处,远远的观望。
她也是第一次,如此靠近有上千年历史的文物古迹,她也想看个够。
曾风激动的脸都要贴上去了,甚至试图伸手触摸。
工作人员连忙提醒:“同志,文物得以保存全赖此地干燥的气候,而我们每一下的呼吸都带着水份,都会剥离它的色彩,所以尽量离远一点,不要对着它哈气,否则,再过几代人,可就看不到它们了。”
唐天佑倒是挺积极,踢曾风:“没听到吗,离远点。”
他还很自信的,对陈棉棉说:“听说你甚至没读过大学,是个文盲,你或许不懂,但我在大学修美术,画人体,我懂得欣赏这种艺术。”
陈棉棉侧眸,笑着说:“这可是上千年流传下来的,千年中,风沙没能侵蚀,战争没能损坏,但是唐中校,你的核弹一旦落下来,恭喜你青史留名,因为你会成为,最终毁掉它的那个人。”
唐天佑还没有跪,但眼眶于蓦然间通红。
狗屁的青史留名,他一旦把这座石窟炸了,他就将是种花民族的千古罪人!
第79章 窃听
莫高窟又称千佛洞。
据工作人员讲, 始建至今已有1600年。
而且那些栩栩如生,美轮美奂的塑像大多是以木头为骨,泥土为肉。
木是沙漠绿洲里的树,土, 就是戈壁滩贫瘠的黄土。
就用那么普通的原材料, 千年前的先人们创造出了绝无仅有的艺术。
当然, 它那叫唐天佑个玩美术的都惊艳的, 能到千年后还栩栩如生的色彩可不平凡,因为它是采用褚石,青金石, 孔雀石, 朱砂等稀有矿物提炼后做的颜料。
其工艺之精湛,价值之昂贵,如今的人既无财力, 也无能力去复刻它。
壁画优美的笔触和线条, 在世界美术史上是独立的。
用美人形容它是种亵渎, 应该说它是人类历史上一颗璀璨的艺术明珠才对。
唐天佑在瞬间被折服, 身上的嚣张和狂妄不复存在。
但他想, 莫高窟如斯精美, 大总统和宋夫人应该不知道吧。
唐天佑看工作人员:“民国政府的高层们,应该没有来过这儿吧?”
他觉得应该没有, 尤其是本身热爱艺术的宋夫人。
她在国际上奔走,要搞核平, 肯定是因为她没有亲自来过莫高窟, 没有亲眼目睹过如此震撼的艺术,否则她是不会那么做的。
唐天佑觉得她不会,因为她和恶毒的陈棉棉, 堕落的林蕴都不同。
她博学多才,慈爱优雅,是个令人敬仰的女性。
但是工作人员的答案让唐天佑仿如被雷劈般,目瞪口呆!
她说:“1942年,时任总统携夫人特地前来,但只是口头呼吁,说要保护它。”
唐天佑不愿意相信,追问:“就没有拨款做修缮?”
说起这个工作人员就生气:“所谓的修缮不过是剥取壁画,还不如不修呢。”
唐天佑已经够崩溃了,陈棉棉还补刀:“剥壁画,是为带到湾岛吧。”
曾风一语中的:“只是路途太远,没来得运走而已。”
唐天佑想要为他所爱,所崇敬的人们辩护,但是他张不开嘴。
因为他所爱的人甚至想用氢弹打击西北,这些艺术品也将不复存在。
他是因为没见过,可他们亲眼见过,又怎么忍心的?
如此精美的历史遗迹要是被摧毁,他们都将是千古罪人。
这时工作人员说:“去下一个吧,我们也只发掘了很小的一部分,但还有更美的。”
妞妞虽然疑惑,但出窟后才小声问妈妈:“石头阿姨的xiuxiu,丢啦?”
有很多雕像都没有手,陈棉棉记得有原因的,但因为她只是旅游过,忘记了。
曾风是猜测:“听说有小将来过,是不是他们把手掰走了?”
唐天佑可算夺回了道德高地,他冷笑,故意大声:“你们不也是一帮土匪?”
他们不做人,但大陆这帮土匪不也一样?
林衍忙问工作人员:“确定是小将干的吗,谁?”
不管谁掰走了雕像的手,他就算打出对方的屎,都要把它夺回来。
但其实虽然有小将来过,还是号称河西第一狂的邓双全,但在听完介绍后,他就乖乖的率队离开了。
哪怕他只有十五岁,也不敢背负民族罪人的帽子。
工作人员抬起手说:“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故意伤害莫高窟,但是很多年彩塑都是裸露在风沙之中的,它本身就是泥土,会被风沙带走,最易损毁的就是手部。”
妞妞似懂非懂,撇嘴难过:“阿姨的xiuxiu,被风带Jiu啦。”
却原来石头阿姨的手被风带走了,妞妞觉得风好坏。
工作人员笑着说:“最近侦察机都不来了,我们在抓紧修复,它们能保存下去的。”
她是故意讲给唐天佑听的,因为怕对岸在大轰炸时,把莫高窟错认成核基地,本该搞的大型外部修缮直到现在都不敢做,几尊大佛都还裸露在外遭风雨侵蚀。
只有确定防空警报解除,对岸不会搞大轰炸,研究院才能做大型施工。
那就是和平的意义,和平才能保护文物。
但恰好经过一个没有门的敞窟,里面的雕塑没了,壁画斑驳。
唐天佑自以为又逮到小辫子,怒说:“还说红小兵没搞破坏,这里的东西呢?”
工作人员也怒了,说:“民国时期,英,法,俄,美,还有日本人都来劫掠过,我们新版的历史课本都会讲,但是同志你既然从对岸来的,应该知道吧?”
再说:“几乎所有的偷盗,都发生在民国时期。”
陈棉棉故意说:“他就算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美英可是他爷爷。”
曾风也得揶揄唐天佑:“听到了吧,你爷爷拿走了。”
整整一千六百年它都安然无恙,却在国党的手中被人洗掠一空?
林衍不敢吭声,因为当时他也是国军。
唐天佑也可算闭嘴了,乖乖听工作人员耐心讲解。
陈棉棉也算是以公谋私,见了最权威的专家,也听到了最专业的讲解。
而本来她让唐天佑来守杏园,是因为它距离莫高窟比较近,再加上她也担心万一唐天佑跟红旗公社的女孩搞出点事,要害了小姑娘,想用杏子诱惑他留在这儿。
但这件事居然还有意外的收获。
介绍完洞窟,工作人员问曾风:“同志,你们带着李广杏吧,我闻到了。”
曾风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两大把:“谢谢您的讲解。”
工作人员只拿一枚:“你们是特种军人吧,你们最辛苦,这杏子就该你们吃。”
曾风煞时脸红,唐天佑也掏出所有杏子摆到上佛台,转身出门。
天天偷杏子吃,他是惭愧了才要躲起来吗?
但不对,林衍大概愣了三秒钟,掏枪就追:“小陈,看好孩子!”
曾风也一声吼:“唐天佑你个驴日的,他妈害老子!”
林衍出门,已经是厉吼了:“阿佑,你跑我就敢开枪。”
工作人员看林衍一路朝车飞奔,吓了一大跳:“出啥事啦,怎么啦?”
妞妞也指外面:“妈妈,xuxu,他,他哭啦。”
工作人员看陈棉棉也跑出门,追着说,:“同志,你把孩子给我再追人呀。”
……
唐天佑猝不及防的就跑掉了,而他的铁琏没有收紧,双手可以开车。
如果他用镣拷砸开车再用引线点燃,抢点油就能冲出西北。
但他是真的要逃跑了吗?
林衍看到车前有个人弯着腰,瞄准就要开枪,但又猛得双腿一软。
因为那人抬头,看脸原来是个女同志。
没抢车就不是想逃跑,但那小王八蛋去哪了,难道说只是上个厕所?
他要真的上了车,林衍已经开枪了。
但他哪怕不告而别上厕所也是违法纪律,林衍今天非揍他一顿不可。
他在往厕所找,却听远处曾风在喊:“林队,找到啦。”
林衍拔步又是一阵猛追,远远看陈棉棉把妞妞放在地上,还没看到唐天佑的人,但担心他用孩子做要挟,就赶着去抢孩子,但跑了几步后,他陡然间止步。
妞妞跌跌撞撞,跑向一尊露天的,几十米高的大佛。
大佛脚下,唐天佑双膝跪地,头仰天,正注视着大佛慈悲的双眼。
那是一尊庄严肃穆的唐代大佛,垂眸俯视着众生。
陈棉棉没动,林衍也没动,看妞妞走向她小叔。
但要赵凌成在,估计又得气死。
因为妞妞扬头看了小叔片刻,掏出她的小手绢:“乖呀,不哭。”
但唐天佑怎么能不哭呢?
包括他老爸都没跟他讲过,荒漠中存有如此震撼的文物古迹。
而大轰炸之所以没发生,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
但也幸好它没发生,否则唐天佑只会比此刻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而且就算核基地被摧毁,反攻成功,他们又回来了,这片土地上如果还有幸存者,如果像妞妞一样的孩子从大轰炸中逃生,又该多么憎恨国党?
那些黑皮肤小女孩,赵望舒,都是无辜的。
她们只需要唐天佑装装可怜就会怜悯他,照顾他。
可他要带着核弹来,高温会剥离她们的皮肤,辐射会侵入她们的血液。
他会亲手把她们送进地狱!
妞妞人虽小,但还是试图把叔叔拉起来:“起来吧,地上,将将呀。”脏脏。
环过孩子,唐天佑终于放声痛哭。
也就在他大哭,林衍也红了双眼时,曾风却笑着走向了陈棉棉。
他竖大拇指:“主任,您可真牛!”
又兴奋的说:“策反已经成功了,咱向上报告,表功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表功了,但陈棉棉瞪眼:“别忘了,你还要和他一起去沤粪。”
曾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主任,上面要的是他公开控诉老蒋,反战。”
他想得很简单:“我都能跟我爸划清界线,他也可以。”
但其实他可以控诉老爹是因为,他是个利益至上,喜欢追逐权力的人。
唐天佑恰恰相反,他勇于下跪,就证明他更看重情谊。
他深爱着唐军座,现在心里也只有质疑,让他公开控诉老爹也是不可能的。
但陈棉棉想了想,就只说:“公开控诉老蒋一事,就由你来办吧。”
曾风借竿往上爬,赖笑:“要办成,我可就不沤粪了。”
陈棉棉爽快答应:“可以。”
俩人正聊着,又来了一个男同志。
左右一看,他上前跟林衍握手,说:“吃顿饭再走吧?”
这个也是研究人员,待在大漠里很寂寞的,来个人就要热情招待。
见林衍犹豫,男同志又说:“不用你们掏粮票,我们有老百姓悄悄供来的粮。”
老百姓们讲迷信,会来悄悄上供食物,研究人员倒不愁饭吃。
而唐天佑自来酒和肉就没断过,都是陈棉棉补贴的。
林衍在攒粮票准备还账呢,想了想,就说:“那我们就厚着脸皮蹭一顿吧。”
他之前都不知道莫高窟,也已经想弄死唐天佑了。
但绝处逢生,他已经看到两个外甥握手言和,携手奔向未来了。
那希望是陈棉棉给的,她的粮票他也必须还,那就能省一顿饭是一顿饭了。
而且唐天佑今天乖的简直不像话。
他太能偷吃杏子了,陈棉棉批评了几句,就要安排新工作:“你如果把杏子吃完,各个基地供不上杏子我们也要挨批,现在我安排你上戈壁滩挖葡萄渠,你没意见吧?”
唐天佑眼眶还是红的,但爽快答应:“好。”
陈棉棉再看曾风:“他我可就交给你了,只要照看好他,我记你大功一件。”
他们已经出莫高窟了,在车上。
既然唐天佑的下一项工作是挖渠,林衍就打方向盘回泉城。
妞妞和妈妈在车的最后一排,她踮着脚,在朝唐天佑被高高吊起的手吹气儿。
因为如果她摔痛了或者磕伤了,妈妈就会那么吹。
妞妞不懂叔叔为什么要被拷起来,但会力所能及让他舒服点。
唐天佑把头歪在曾风脖子上,乖的简直像条小狗:“曾哥,我对不起你们。”
看他那么激动,曾风以为策反有望,回看陈棉棉,挤眉弄眼。
他觉得不出半个月他就能说服唐天佑,那他也就不必去沤粪了。
陈棉棉竖大拇指,也眨眼睛:一言为定。
曾风轻抚唐天佑的光皮脑袋,嗓音里满是喜悦:“你就是我亲弟亲,哥哥罩着你。”
已经到泉城了,他偶然看窗外,吓了一跳:“怕不是革命小将们在闹事?”
陈棉棉也看窗外,就见戈壁滩上乌泱泱的满是人。
林衍知道怎么回事,解释说:“只是群众。”
但回头一看,他吼曾风:“你疯了吧,我让你枪押着犯人,你却抱着犯人?”
曾风简直冤枉,是唐天佑非得抱他的呀。
唐天佑突然就变了,不但抱曾风,而且才松开铁琏就又要抢着抱妞妞。
还要亲亲她:“宝贝,对不起!”
妞妞好嫌弃,又躲不开,就掏小手绢来擦脸。
林衍的怒火消弥,再看陈棉棉,感激就不必说了,他的大外甥有个好媳妇。
而他的小外甥,他也觉得马上就能被策反,形势一片大好!
陈棉棉下车了,该怎么说呢,她热泪盈眶。
这是钢厂后面的一片大戈壁滩,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扛着锄头在挖地。
挖掘机还没调来,人们全是义务劳动,趁周末来手工挖葡萄渠。
就用锄头,严老总也在其中,撅着屁股挥洒汗水。
有人认识林衍,丢了锄头来:“林队,快帮忙挖两把,我喝口水。”
还有人招呼曾风:“小伙子来替把手,我也喝口水。”
曾风滑头,看唐天佑:“快,帮哥挖渠去。”
唐天佑堪称洗心革面,虽然戴着铁琏不方便,但扛起锄头就挖。
而以目前的速度,等八月份就能挖出几十亩地葡萄沟。
曾风懒得干活,还得酸两句:“这严老总还挺厉害的,连普通市民他都能动员到。”
关于唐天佑他马上就会碰壁,陈棉棉就先不说啥了。
但关于热心群众,看曾风眼里有不屑和不尊重,她得说两句了。
她先问:“你是不是觉得严老总傻,群众更傻?”
曾风其实懂得:“不是傻,是听话。上面一声令下收土地,老百姓乖乖上缴,说毁葡萄园老百姓心疼,可也不敢吭声,但听说要种葡萄树,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又说:“主任,咱的老百姓是最善良,也最好管理的。”
因为老百姓善良,好管理,他就要偷奸耍滑不干活吗,陈棉棉瞪曾风:“还不去帮忙?”
曾风看被她用大口罩和帽子包裹着的妞妞,苦笑说:“你妈呀……”
但见陈棉棉又瞪眼,他不敢再多说,去干活了。
曾风觉得,全河西的老百姓都像绵羊一样朴实善良,勤劳。
但就陈棉棉,像狐狸一样狡猾,会搞策反,还像狼一样凶猛,会抢功劳。
可偏偏大家都最爱她,严老总一看到她,锄把一扔就奔过来了。
双手来握:“陈主任,欢迎来视察工作。”
再看挥洒汗水的市民和职工们,他畅想未来:“不出三年咱就有吃不完的葡萄了。”
江老江华也在,过来说:“还要多种西瓜,也叫孩子们能吃个够。”
到了将来西瓜会是最普通的水果。
但如今哪怕物品供应最充足的基地,一夏天人们也只能吃到三五个西瓜。
人们之所以义务劳动也要干,其实只是为了以后吃的好一点。
妞妞喜欢江老,就跟着他去田里捉小蜗牛了。
严老总又笑着说:“今晚就留在泉城吧,我给你和你闺女搞个大西瓜来吃。”
陈棉棉今年夏天就吃过三个西瓜,当然愿意。
她正要跟严老总谈工作,但他却先问:“对了,你们基地有在查苏修吗?”
中苏摩擦一直没停,苏修也是特别严重的罪名。
但就陈棉棉的看法,西北早没有苏修了,它也只是革命派整人的手段。
只要指证谁是苏修,就可以给戴枷锁,拉上台批判。
果然,严老总又低声说:“雷鸣给我拍电报,说过段时间自己要来查苏修,叫我们配合,小陈同志,我这是犯纪律,但以后哪怕床上,你们也不能乱说话。”
特派员亲自来,就有权在任何人家,包括床底下安装窃听器。
为了排查反革命,那是合法行为。
可陈棉棉在床上甚至会跟赵凌成聊将来,要被窃听到,岂不得被抓去坐牢?
她都恨不能给严老总敬个礼:“谢谢您的提醒。”
严老总又说:“也许东风基地有苏修呢,辛苦他们吧,得挨一回查了。”
其实这趟上面要派人下来,主要攻坚的就是东风基地,要进行整人和下放活动。
别人就算了,但陈棉棉必须通知赵慧。
因为赵慧是个直爽性格,也总喜欢骂领导,万一被窃听,录音可就麻烦了。
陈棉棉去不了东风基地,但可以拍电报把赵慧喊出来。
她要提醒小姑守紧嘴巴,躲过下放。
她也还有工作需要严老总配合。
她说:“再过一个月吧,唐天佑的酒和肉就一律停止供应,我准备以后对他严加管束。”
又说:“但我怕他没了酒喝要耍酒疯,林队一个人搞不定,到时候您派几个人去盯着。”
严老总早不爽唐天佑那喝酒吃肉的神仙日子了,他乐得呢,爽快说:“放心,那姓唐的要敢为了酒肉闹事,我亲自削他。”
别看唐天佑现在很老实的在劳动,但是因为天天有好酒好肉供着。
可陈棉棉为了供他都快成穷光蛋了,而且策反继续,她要开始给他上强度了。
怕万一闹出人命,她得安排严老总帮林衍。
……
赵慧第二天一早就到泉城了。
昨晚陈棉棉没舍得杀西瓜,等她来才要杀了西瓜一起吃。
提醒完赵慧她还得强调:“小姑,不管关系再好的人您都不能讲,不然就是害我。”
上面下来的,说不定就副统帅的秘书,那可是超高层。
消息一旦被走漏,陈棉棉和严老总俩都要挨罚不说,职位都要被免掉的。
赵慧都四十岁了,知道利害:“放心,我守口如瓶。”
但她也还理想主义:“我把一生奉献给了组织,组织应该不会怀疑我的。”
俩人正说着,就听噗嗤一声,正在吃西瓜的妞妞也呜的一声。
孩子眨巴眼睛,看妈妈:“小屁屁,cui风啦。”
其实是她放才放了个屁,她举着西瓜又往厕所跑,说:“肚肚,好痛痛。”
昨天杏子今天西瓜,兜里还装着好多小蜗牛,孩子开心的直转圈圈。
但猛然间吃了太多的水果,肚子着不住,她就要拉肚肚了。
有点抱歉,妞妞臭到陪她一起拉肚肚的姑奶奶了。
今天林衍在粮库工作,正值丰收季,各农场和公社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各种粮食拉来,他作为民兵队长,要和粮库主任一起过磅,记账,相互监督,防止贪污。
赵慧的专车要先送陈棉棉和妞妞,正好路过粮库,她突然说:“停车。”
司机停车,问:“大校,有事要办吗?”
赵慧摆手,环着妞妞看窗外,却问陈棉棉:“那个姓唐的,你已经搞定了吗?”
她也在操心唐天佑的事。
因为她看到了,林衍的头发又白了好多。
曾经年轻帅气的林教官,不知何时脸上爬满了皱纹,还有了一头华发,应该也是因为操心唐天佑,那家伙如果不策反,林衍就要被上面问责。
陈棉棉说:“我正计划让唐天佑去管理农家肥呢。”
赵慧本来在看林衍,但又惊的转身,回看陈棉棉:“管农家肥,唐天佑,你确定?”
农家肥其实就是各种粪,那东西臭的要死。
赵慧旁听过唐天佑的审讯,最知道他有多暴躁了,让他去管粪,他不得闹事?
陈棉棉也不确定能不能,但她也必须做到。
因为唐天佑只有走进群众,体会过群众的痛苦,才能挺身而出,以身止战。
她笑着说:“还不知道能否成功,但尝试一下吧,万一能呢?”
赵慧为组织奉献了一生,如今依然在奉献。
但在有妞妞后,她就喜欢畅想退役生活了:“过几年我就带她上首都读书去。”
再强行亲吻妞妞香香的脸颊:“咱们望舒要读最好的学校。”
说话间已经到军工基地的车站了,她恋恋不舍的松开孩子:“赵望舒,以后再见喔。”
妞妞在找小手绢,认真说:“姑奶奶,再见。”
她牢记爸爸说的,别人都有细菌,实在躲不过被亲亲,也要赶紧擦一擦。
她其实有情商的,等姑奶奶的车离开才擦脸蛋,还很忧心:“jiao望xu,qiu到姑奶奶啦。”
她拉粑粑好臭的,可是姑奶奶一直陪着她,孩子心里会不好意思的嘛。
而等回到基地,陈棉棉就得赶紧找药给闺女治疗肚子了。
这个时代痢疾正流行,有好多小孩子就是从拉肚子到痢疾,最后就会夭折。
……
转眼又是一个月,陈棉棉虽然人在基地,也只陪着妞妞一起读书算数,或者抢物资。
但每天她都会多经过几趟警卫科,因为她担心唐天佑不肯好好劳动,要闹事。
被褥也是打好的,方便一有事,她能立刻赶到泉城。
而虽然一直无事发生,但随着计划时间的临近,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又过了几天,有警卫来送电报,就见陈棉棉提着被褥出门来。
警卫一愣:“您这是要出门?”
陈棉棉接过电报,字越少事越大,电报是林衍发的,就四个字:阿佑疯了。
她必须带着妞妞赶紧上泉城,因为她再不去局势就要失控了。
娘俩坐的返程车,到泉城已是晚上六点钟。
而这回接她的居然是严老总,坐着他的敞篷坐驾,一手捂着额头上的纱布。
看到陈棉棉,他不太高兴:“我已经喊了魏科,林队也真是的,非要喊你来,说你能解决问题,但你个女同志,哪里能制住那么个疯子?”
也不等她问就直接开说:“驴日的,曾风差点被他绞死!”
事情比陈棉棉预估的还要恶劣,主要原因是,曾风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劝降。
唐天佑一直以来表现不错,跟着大家在挖渠。
曾风劝他公开控诉,他也只会说让曾风悄悄放了他,他回去说服对岸政府。
核战不打了,放弃反攻,他们国军永远据守小岛。
曾风当然不愿意,他只想唐天佑出面控诉。
唐天佑不是很惭愧嘛,那就站出来啊。
俩人就这个问题一直争论不休,直到有一天,曾风手里没了酒和肉。
唐天佑的脾气也一下就变了,工作不干了,也不喊曾风叫哥了,还动不动跟人吵架。
就在昨天下午他突然暴发,在戈壁滩上绞杀曾风,严老总也果断朝他开了枪。
可那家伙不但躲开了,还用铁链打伤了一帮人,然后他就跑了,紧接着全城大搜捕。
听严老总讲到这儿,陈棉棉忙问:“他是不是去了莫高窟?”
以为唐天佑会逃进祁连山,公安和民兵们连夜进山,但是一夜遍寻未果。
严老总都上报部队请求支援了,但今天一大清早,林衍在莫高窟找到人了。
唐天佑直挺挺的跪在大佛脚下。
他对林衍说:“要不放了我,要不就毙了我,这儿就是最好的刑场,开枪吧。”
林衍当然没枪毙他,而是押回了民兵队。
……
严老总刚讲完,车就到民兵队了。
妞妞远远听到声音,嘴角就撇了,因为她隐隐听到那个叔叔在大吼大叫,在骂人。
严老总揽过孩子,对陈棉棉说:“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让魏科长收拾他。”
实在不行就上魏摧云,打不死他个唐天佑。
但陈棉棉却说:“不麻烦魏科了,因为只有我能说服唐天佑,你们最好也不要干扰我。”
严老总忙说:“对了,林衍说他私藏了一把镰刀,小心他出其不意偷袭你。”
唐天佑虽然被押回来了,但是除了林衍没人敢靠近,因为他悄悄藏了凶器。
而可怜的曾风,昨天紧急送医,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陈棉棉下车了,严老总又说:“一定小心!”
而就在她进办公大楼时,赵凌成开着吉普车,也恰好冲上泉城的公路。
本来以为唐天佑变好了,但他昨天差点就闹出人命来。
部队最高层接到消息后,本来是想枪毙的。
还是莫高窟有一位跟军方高层关系好的专家拍电报求的情,上面于是喊来赵凌成,压着他的头让他去劝唐天佑。
上面认为,既然唐天佑都懂得尊重文物古迹,也就还有必要再努力一次。
赵凌成紧急回来,胡子都没刮,也得骂句脏话:“驴日的!”
他先回的基地,但陈棉棉和妞妞刚好离开。
而他甚至才知道唐天佑去过莫高窟并哭过的事,可是他也知道,唐天佑差点就杀人了。
鉴于唐军座的卑鄙,唐天佑是不是也在欺骗陈棉棉?
拥有爱心是美德,但爱心也是女性最大的弱点,陈棉棉也有缺点,就是爱心泛滥。
赵凌成一口一个驴日的,开车冲进民兵队大院,下车就往里跑。
妞妞在严老总怀里,在喊爸爸,但赵凌成只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枪里有子弹,保险也已经打开,脚步夸夸,沿走廊一路往里,他走进了黑暗中。
他是不可能去劝唐天佑的,他只会激怒那家伙来杀他,然后再一枪毙了他。
那颗子弹,赵凌成也只后悔,没在唐天佑被擒的那天送他。
俩民兵守在羁押室的门口,看他来,伸手阻拦,赵凌成举枪:“让开!”
羁押室内共四间,也是离粪场最近的位置。
天气太热了,那股臭味儿直冲人脑门,但赵凌成太愤怒,甚至都没觉得反胃。
他也已经想好该怎么激怒唐天佑了,但转过走廊却又愣住。
因为不知何时,羁押室门上的钢筋被撬掉,林衍之前应该不知道,估计也没有防备。
而唐天佑在牢房里藏了把割麦子用的镰刀。
他在牢房里,手上还有长长的锁链,可他一手持镰刀,环着林衍的脖子。
陈棉棉就在不远处,高举双手,没有说话。
唐天佑声音也不高,语调平和,正在说:“这把镰刀,我是在杏园割草时藏的,知道我藏在哪儿吗,曾风的旅行袋里,刚才我都告诉林衍,说我有凶器了,我会杀人,可他非要来劝我,他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顿了顿再说:“我们国军确实错了,我也认错了,但你们为什么非要折磨我?”
如果是之前,林衍可能会开枪杀了他。
但看小外甥跪在菩萨面前痛苦流涕,林衍就心软了,他舍不得杀,单独来劝人。
没想到唐天佑力气那么大,就在刚才突然掰掉钢筋,然后用镰刀把他给劫持了。
唐天佑的愤怒也很简单,日子太苦了,他不想待了,或者放人,或者就让他死。
陈棉棉说:“严老总是泉城的市委书记,但也和你一样也在劳动,他甚至比你更辛苦。”
唐天佑依然很平静,指林衍:“他本来可以杀了我的,可他就是不肯杀。”
再说:“我现在只想回家找我爸爸,如果你们不肯放人,那就杀了我。我杀了林衍你们就可以杀我了对不对,去啊陈小姐,喊人来开枪,很简单的,就一颗子弹而已。”
陈棉棉反问:“但如果你真想死,又何必躲开严老总开的那一枪?”
唐天佑怒吼:“我只是想再看一眼莫高窟。”
四方型的门框里只能看到他的眼睛,猩红,清泪长流。
他再说:“我给过这个垃圾叛将机会,可是他不肯杀我,他非要同我一起赴地狱。”
赵凌成没有上前,止步在不远处,但也瞄准了唐天佑,想拉林衍一起死,他休想。
但陈棉棉也发现他了,赶了过来,以身体堵住他的枪口。
她又说:“就在前段时间,你发现我们河西的姑娘是可爱的,莫高窟是美好的,杏子是美味的,我想,当你早晨踏着晨露去挖渠时,也会想到两个字:河西是如此的壮美,你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是吗,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唐天佑紧攥镰刀,声低:“我想我爸了。”
又说:“我都说了我能说服大总统,也能说服宋夫人,核战不会打响。可曾风总是唠叨,他该死!”
陈棉棉当然没有靠近,怕唐天佑太冲动,也拉她一起陪葬。
但她觉得自己能说他,就一直堵着赵凌成。
可她不停的移动,唐天佑就发现赵凌成了,也骤然间激动:“土八路,来换林衍!”
又吼:“我要死了,你有什么资格活着?想林衍活就放下枪来换他。你算个什么狗东西,林蕴只会吸毒,吸开心了就会劝我对你好,但你配吗?她个贱女人,要没有毒. 品她早就离开我们了,偏心的臭女人,她只爱你,土八路,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赵凌成都有点生气了,因为如果不是陈棉棉挡着,唐天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现在怎么办,对方会有意躲子弹,他要用他舅舅冒险吗?
但如此紧张的气氛下,陈棉棉居然笑了。
她笑着说:“唐天佑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但是你知道吗,就算妞妞都不会像你一样小心眼,为了争妈妈的疼爱就吃哥哥的醋,你可真搞笑。”
唐天佑被戳中心思,手一紧,赵凌成随之心颤,扔掉枪上前:“放了我舅舅。”
唐天佑一看到他,眸中迸火,继续开骂:“你妈是个表子,荡妇,烂女人,她也只会跪在我爸面前哀求他给她毒品,她也活该死,因为她吸毒太多而发疯,才叫我们国军全线溃败的,她是国军的罪人,你妈是滥人!”
他骂的激动,却松了镰刀,赵凌成眼疾手快拉开林衍,转手捡枪,他继续瞄准。
但陈棉棉又把他拦住了,并说:“唐天佑,你和林蕴又有什么不同?”
再说:“你也不过酒瘾发作耍疯,以我看你甚至都不如林蕴。”
唐天佑没了人质,乱舞镰刀:“你这个恶毒的臭女人!”
陈棉棉再说:“你连酒瘾都熬不过,三天不喝就耍酒疯,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林蕴戒了毒品,唐天佑,如果你也染上毒品,你只会比林蕴更烂更贱,因为你的意志力甚至不如她,你所瞧不起的母亲!”
唐天佑大吼:“不可能!”
陈棉棉冲到门上,拍门大吼:“那就戒酒啊,别寻死觅活的,有种就戒酒给我看。”
……
空气突然死寂,半晌后哐啷一声镰刀落地。
终于,唐天佑的手也收了回去。
面色惨白的林衍和赵凌成对视,他俩也是直到此刻才恍悟,为什么陈棉棉要供着唐天佑喝酒吃肉好几个月。
她说得也没错,他就是受不了没酒喝而耍的酒疯。
人也总是要经历了痛苦才看得清自己。
唐天佑连酒都戒不了,他又有何资格鄙视林蕴?
第80章 血型
林蕴成瘾且戒不掉的是海洛因。
它是在1898年, 被作为药品推向市场的。
但因其成瘾性和强烈的副作用,又在1912年被禁止生产。
普通人接触不到它,唐军座也是通过老云雀得到,再转供给林蕴的。
赵凌成没有尝试过, 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威力。
但对于酒精和烟草成瘾他很了解, 因为他也很喜欢喝酒。
大漠荒凉生活枯躁, 但酒精会麻痹神经放松肌肉, 会让他觉得舒适。
有段时间他也依赖酒精,但当然,有妞妞后他就戒了。
而且哪怕他再馋酒, 都不会失态的。
于唐天佑的大爆发林衍大概了解, 应该是发酒疯。
所以他在把人押回来之后,就赶忙给陈棉棉拍电报,让她来找酒。
但赵凌成想的很坏, 因为唐天佑已知核基地的坐标, 还暗戳戳的哄他闺女。
他分析唐天佑在莫高窟假哭, 是想劫持他闺女逃回对岸再搞核打击。
部队分析他也是想逃, 所以凉州哈密, 海东海西阿拉善, 所有能出西北的路口部队全部戒严,也就是说唐天佑凭一己之力, 把西北五省搅了个人仰马翻。
但他仅仅就只是酒瘾发作后的闹情绪?
他就那么天真,甚至幼稚?
可他现在的语气就很幼稚, 他强词夺理:“我才不是因为想喝酒, 我是想回家。”
陈棉棉笑的得意:“哟,都来几个月了,你原来怎么就不想家?”
她是在激将:“既然你说不是因为酒, 那就保持状态继续干。”
唐天佑蹭的站了起来:“我凭什么要为你劳动?”
陈棉棉说:“因为你吃掉了我和你哥全年的肉量,我还借了三十斤,还债!”
唐天佑狠砸门:“不要把我和那个土鳖八路相提并论。”
他承认债务,但不承认赵凌成是他哥。
但陈棉棉故意说:“可你们是一个母亲,你母亲临终之前还要你好好爱你哥。”
唐天佑被激怒了:“不要提那个烂女人……”
陈棉棉直戳他的肺管子:“小心眼还幼稚的烂酒鬼,自己连酒都戒不了还笑话母亲,我家赵望舒才两岁,但她都比你懂事,比你强……有种你就戒酒啊!”
唐天佑还真就被激到了,狠砸门:“就现在,放开我,我去劳动!”
也就在这时随着咚咚咚咚,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又有人来。
林衍回头一看就说:“魏科,孩子只是闹脾气而已。”
是魏摧云,他提着个军绿色的铁家伙,先鄙视所有人,然后粗声说:“疏散!”
但赵凌成刚才几番险些杀了唐天佑,现在也说:“不可以。”
又说:“魏科,你不能带着未曝光的武器到处乱跑,你是在犯错误”
魏摧云提的那东西是新式便携火箭炮,别看它不大,一发轰出去这小砖楼得塌一半。
用它轰唐天佑都不是死,而是能直接轰成肉泥。
魏摧云凶神恶煞:“杀人潜逃,全西北戒严,不弄死,还放着那驴日的干啥?”
再看陈棉棉:“你先出去,这儿太危险了。”
但赵凌成反掰他的手腕并说:“唐天佑还要劳动,还有,把武器归还基地,立刻!”
魏摧云是被严老总喊来的,也只想杀人:“我必须弄死那个驴日的。”
赵凌成严正警告:“再不归还武器,你狗日的得坐牢!”
他俩在争执,但唐天佑突然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他凑过来问陈棉棉:“那个是什么武器?”
魏摧云提的那个东西到了将来,全世界各地都会有。
陈棉棉因为案子去非洲和中东等地出差,常见有人扛着它在大街上溜达。
据说它单个扛在肩上就能发射,要组装起来就能连射,类似火炮中的机关枪。
她以为它是将来才会有的新式武器,但居然现在就已经有了?
而且听赵凌成的口气,它就是他们近期的工作成果吧?
有点魔幻的,如今赵凌成研发的东西,到将来陈棉棉会看到它遍布全世界。
魏摧云再凶也凶不过人家舅甥俩个,所以他被林衍夺了武器,推出门去了。
现场交给陈棉棉,由她收拾唐天佑。
而唐天佑虽然为证明自己跟老妈不一样,又愿意继续劳动了,但他的性格太过暴躁又喜怒无常,陈棉棉就还得做做思想工作。
她先说:“刚才要不是我挡着,你已经死了。”
再说:“生命诚可贵,你还那么年轻,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值得吗?”
唐天佑的想法很天真,还很英勇,他说:“国党将会以国葬,降半旗为我致哀。”
陈棉棉刚想说什么,赵凌成回来了。
他也难得语调平和,反问:“6月17号我们成功氢爆,上个月老美悄悄撤走了一半部署于南海的空军,你觉得仗还能打得起来?”
要唐天佑是个老谋深算的,赵凌成懒得跟他讲这些。
但显然他就是个外表张狂的蠢货,是被他爸精心培养的一杆好枪而已。
他看过报纸,也知道氢爆的事,不吭声了。
赵凌成就再说:“你的死会激起对岸将士强烈的反攻心,但是没有老美支持,老蒋不敢打,那么唐天佑,你不会有国葬也不会有降半旗,湾岛当局会紧锁你已死的消息,你要死了,会死的毫无价值。”
以为他能死的重于泰山?
但其实他死了,一点水花都激不起。
因为随着大陆成功引爆氢弹,老美已经怂了,溜了。
而当没有武器打不了仗,关于他的死湾岛政府就必然是要想尽办法的压着。
唐天佑哐哐砸门,下意识想反驳。
但陈棉棉立刻说:“就好比他们要毁莫高窟,就不会让你知道它的存在。”
再轻蔑一句:“你都不知道莫高窟,但将承担毁了它的骂名,不是吗?”
以为蒋大总统对他寄予厚望,才精心培养他?
其实是因为人家不想上历史书背负骂名,培养他来做替罪羊的。
年轻孩子好忽悠,一哄就会上战场,而老家伙们躲在后面坐收渔利,还不必担负骂名。
那个真相太过残酷,唐天佑拒绝接受。
而他精健的躯体里,裹着的是颗天真幼稚,还被惯坏了的,孩童般的心。
他吸鼻子,声低:“我爸那么爱我,不会的。”
他靠着门抽泣:“唐明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他最爱我了。”
陈棉棉无情提醒:“你爸要真对你好,至少会劝你少喝酒,而不是染上酒瘾。”
唐天佑再砸门:“我没有酒瘾,不信咱们走着瞧。”
……
这是西北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
这段时间赵凌成不在,妞妞的头发比之前浓密了好多。
陈棉棉不会扎小辫,就总喜欢剪短,只给她蓄个单调的妹妹头。
但其实她脸蛋圆圆,恰适合可爱的妹妹头。
她还是头一回见爸爸有胡茬,被爸爸抱着,伸手抚摸胡茬:“爸爸,下巴长草啦。”
又声音小小的问:“xuxu,为shun么哭呀?”
赵凌成因为忍不了民兵队的臭味,已经出来,在远远的地方了。
陈棉棉和林衍,严老总,公安局长,一大帮人在院子里讨论唐天佑的再教育问题。
他肯定有酒瘾,但也不能再给他酒喝。
接下来让他干什么工作才好控制住他的暴脾气,又该让谁负责,这些大家都一筹莫展。
赵凌成侧耳听了片刻,回眸看女儿:“叔叔在闹小脾气,但是妈妈会教育他的。”
妞妞想的也是这样:“他像展展哥哥,呜,屁屁,痒!。”
邻居家的小展展一犯错误,马骥就会说他屁股痒了想松松皮,妞妞觉得唐天佑也是。
父女俩安安静静等妈妈呢,赵凌成长时间的看着女儿清澈的大眼睛,几个月未见,他好想她,但也只是吻了吻她的头发。
但妞妞突然指吉普车:“boom,爆炸。”
孩子怎么突然会这样说?
赵凌成心中起疑,那台车是从东风基地调过来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这时陈棉棉乘坐着嘎斯车从民兵队出来,朝妞妞招手:“咱们要走啦。”
赵凌成先不看车,带着妞妞上了嘎斯车。
他没问,但他知道是要去看曾风的,那小子被打伤后,还躺在医院呢。
他觉得车上很臭,回头看,魏摧云坐在最后一排,他于是伸手打开了窗户。
曾风在钢厂医院,这会儿曾丽正在喂他吃黄桃罐头。
而曾丽本来在西北大军区,是以为他哥会死,部队昨晚紧急调送过来的。
她抹眼泪:“嫂子,我哥可差点就没命了。”
陈棉棉握她的双手:“组织全都知道,也绝不亏待英雄。”
曾风欠腰调整睡姿,说:“主任,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是狗熊,我要调工作。”
本来以为能立个大功,结果策反不成,他还差把命都搭上。
他怕了,不再想立功,只想混日子。
严老总笑着说:“别呀曾风同志,唐天佑已经被说服,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曾风怒扯纱布,展示伤口:“你们是恨不得我死吧?”
确实,唐天佑就是颗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但大家商量一番,还是要交给曾风。
陈棉棉从曾丽手中接过罐头,亲自喂曾风吃。
见他不肯吃,放下勺子又说:“策反任务已经达到80%了,你真舍得放弃?”
曾风脖子上一圈青紫,耳朵上还包着纱布。
他说:“主任,那驴日的差点咬掉我的耳朵,他是策反不了的,赶紧枪毙吧。”
严老总说:“可是上级给的任务,排除一切困难,必须策反他。”
曾风指他和陈棉棉:“你俩去策反呀,看我干嘛,还不是因为你们自己搞不定?”
但立刻他又浑身一僵,蹭的翻身,瞧着是想跑路。
病房里也陡然一黯,因为又高又粗,像座铁塔一样的魏摧云进来了。
曾风外号叫羊日的就是拜他所赐,他来干嘛?
其实是陈棉棉说服魏摧云,并邀请他来说服曾风的。
再努力一次,不行他们就收手,汇报部队,让枪毙唐天佑。
魏摧云站在床尾,语气依然硬梆梆:“休息好了就赶紧去工作,只要你能完成任务,只要我不忙,我的枣红马任你骑,你想去打沙枣,我也陪你一起去。”
曾风愣了片刻,笑了:“魏科长,你居然舍得把心爱的马送我?”
又说:“我正好想打点沙枣呢,你陪我去?”
魏摧云的那匹枣红马又高大又漂亮,据说是马芳从阿拉伯引进来的马种。
那也是最后一匹纯血的,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它会咬人,会踢人屁股,要是曾风骑着,岂不是想让它踢谁就踢谁?
曾风正想搞点沙枣送领导,魏摧云也会陪他一起去?
魏摧云点头:“你骑我的马,我帮你打枣。”
但这还没完,陈棉棉掏出嘎斯车的钥匙:“以后车就归你全天候使用了。”
任务虽艰巨,但是那么多好处叫曾风怎能拒绝?
曾丽看哥哥两眼放光,连忙劝说:“你回东北去吧,随便找个厂子上班算了。”
曾风接过钥匙却说:“东北钢厂的大老总,也没有嘎斯车的。”
这是个大家都穷的年代,就严老总的坐驾,都是辆快要报废的烂敞篷车。
公安局长只骑个自行车,小汽车也只有地级领导才会装备。
但要嘎斯车专属于曾风,他把唐天佑一捆,多威风?
而且曾风已经因为受伤而惊到整个部队了,真能干成,所有领导都要夸他的。
推开妹妹,他说:“我就一个要求,我要配手枪。”
他想的是实在危险他就开枪,但其实就他的怂样,枪都得被唐天佑抢走。
不过公安局长点头了:“可以,给你配,但不要乱开。”
但那么高的规格,任务自然就很艰巨。
陈棉棉说:“赶播种前,你们俩必须把肥施到地里。”
曾风刚还兴奋着呢,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主任,唐天佑不会去搞粪的。”
严老总和公安局长,就魏摧云也在点头。
大家也是异口同声:“陈主任,沤肥就算了吧,给那姓唐的安排个轻点的活去干。”
陈棉棉回看大家:“唐天佑肯定会喜欢上沤肥的。”
再看曾风:“但你要做到两点,一是不能吃国营饭店,而是要深入公社,直接去各村的村支书家吃饭,再就是不能提策反,也一定不要骂国党,骂他爸。”
西北乡下人只有各种杂粮,那饭能吃吗?
曾风怕自己要挨饿。
他想说不行,唐天佑绝对会抢了车逃跑。
不过他和陈棉棉也合作有多回了,莫高窟那回就在他的预料之外。
而且他跟唐天佑相处了几个月,也发现了,那家伙心不坏,就是脾气太坏。
顿了半晌,他抬手:“功劳我要六四开,我六你四。”
陈棉棉握他的手:“成交!”
就这样,唐天佑的下一项工作,沤肥就算敲定了。
曾风撩被子下床,说:“魏科长,就今天吧,打沙枣去,但我要骑你的马喔。”
魏摧云艰难点头,但看陈棉棉:“粪那东西,我都嫌弃的,唐天佑真能喜欢?”
严老总也是忧心忡忡:“小陈啊,那可是湾岛来的小少爷,你让沤肥,能成吗?”
陈棉棉一脸自信:“放心吧,唐天佑会喜欢上那份工作的。”
但这回就连妞妞不信,小声对她爸爸说:“爸爸,粑粑,qiuqiu,xuxu不爱。”
赵凌成也不知道陈棉棉的用意为何。
但直觉她是要由心让唐天佑喜欢上这个国家的人民。
毕竟想唐天佑背叛他所爱的人,他就得喜欢上另一批人,而且是深爱。
而今天赵凌成突然回来,陈棉棉和妞妞就不需要住招待所,可以赶晚回家住了。
赵凌成把车扔在民兵队,但有民兵帮他开到了钢厂。
他们一家这就上车,要离开,但严老总紧赶慢赶跑了来:“陈主任……”
再递给她一个鼓鼓囔囔的尿素袋子:“回家再打开。”
陈棉棉掂量了一下重量,沉沉的,估计里面应该是个大西瓜,她收下了。
而她对于任务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她原来并不知道唐天佑那么爱他爸。
也是不死心嘛,上了车,她就说:“你有你父母的血型……”
医院可以测血型,唐天佑也体检过,那他和赵凌成的血型呢?
只要知道赵勇和林蕴的血型,再有唐天佑的,就可以大概推断他俩的血缘。
而如果他们俩真的是亲兄弟,唐天佑甚至不需要策反的。
但赵凌成直接伸手来堵她的嘴:“嘘!”
示意她不要说话,他一路开车出城,停在片向日葵旁。
他下车了,陈棉棉指着窗外教妞妞:“向日葵,英文叫sunflower。”
妞妞趴上玻璃:“sunflower,漂亮的大fafa。”
陈棉棉偶然回头,就见赵凌成不知何时走了好远,正在朝着她俩招手。
她于是抱着妞妞下车,小声问:“要偷个向日葵吗?”
向日葵属零食,只有国营农场会种一点,现在也正是美味的时候,她想吃。
但赵凌成一脸严肃,声低:“车里有窃听器。”
回看车牌,陈棉棉明白了:“总革委已经来人了,装给东风基地的?”
她骤然紧张,又问:“小姑跟你讲的吗?”
她知道上面派了革命小将要整东风基地,也只告诉了赵慧。
但按原则哪怕赵凌成赵慧也不能说,以防隔墙有耳,陈棉棉都有点怕了。
她怕万一赵慧搞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上面下来的小将就该收拾她了。
但赵凌成看闺女,却说:“她先发现的。”
陈棉棉知道她闺女是个小天才,但也没那么夸张吧,这算啥,两岁小兵王?
妞妞知道爸爸妈妈是在说她,远远指已经熄火的车,说:“boom.”
但毕竟小孩儿,她又指向日葵:“爸爸,fafa好漂亮。”
国营农场拉了铁丝网做围墙,但当然有人偷向日葵,所以边缘的都被折掉头了。
赵凌成继续往前走,也依然声低:“她好像能听到电波声。”
陈棉棉想起来了:“你们每回要打炮,她都能提前听到,boom,我教过她,是爆炸。”
而其实上回氢弹要爆,妞妞也是提前预知。
因为有了算盘,不论多长的数字加减,妞妞都能通过算盘得出正确答案。
她不太喜欢交朋友,就喜欢转圈圈,看书。
陈棉棉总担忧她是不是自闭症,而她的天赋中就包含了一样,敏锐的听力。
窃听器是带电的,会有电流声,普通人当然听不到,但是妞妞就能。
也幸好她听到了,提醒了,要不然陈棉棉乱说话,被那些窃听的人捉到把柄了呢。
赵凌成看了闺女片刻,给妻子递眼神:上车。
陈棉棉跟他有默契,没让妞妞看,因为她爸鬼鬼祟祟的,正给她偷向日葵呢。
车被装了窃听器,当然就不能乱说话了。
路还长,赵凌成也开得慢,陈棉棉闻着严老总给的袋子特别香,忍不住把袋子拉过来,打开就见里面是用碎软的麦草,裹着两只金黄饱满的老汉瓜。
老汉瓜外表皴皮,看上去也平平无奇,但汁水又多又够甜,最适合老人孩子吃。
妞妞闻着,馋的直流口水,陈棉棉也迫不及待想赶紧回家尝尝。
但开车的赵凌成,脸色阴的能攥出水来。
他现在回想,大概是在1945年,那颗名叫‘小男孩’的核弹爆炸之后,林蕴就几乎没有再来看过他了。
应该也是在那时她染上海洛因并深陷其中的。
她比谁都都了解核爆的恐怖,偶尔给他打电话也总是在恐吓他,咒骂他。
永远都在责骂他,催他赶紧去劝赵勇投降国军。
但其实那时国军大势已去,老蒋已经在悄悄往对岸运财宝了。
赵凌成一直以为母亲讨厌自己,可她把遗产分他一半,还会对唐天佑说要待他好?
而在朝鲜一战之前,全世界都不相信老钟人能打败老美。
老钟人自己抱的态度也是打不赢就死,死剩最后一个军人也要打的决心才打赢的。
有没有可能林蕴并不疯,而且是有意参加那趟任务,并透露的飞行路线?
因为如果不知道飞机会出事,那是大撤退,她为什么要把唐天佑留给唐明?
所以她是故意的吧,赵勇也知道她是故意的,才会死在相同的地方?
给美军送大陆兵工厂的军事坐标,那桩任务林蕴不干也会有别人干的。
可她哪怕戒不了毒,但她也不想发生核战吧?
赵凌成想起她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说:“如果发生核战,你就将是民族的罪人。”
赵凌成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给他强加那么重的枷锁。
但如今再回想,她如果不表现的那么极端,以及表现出对核战的狂热,军统又怎么可能把重任交给她个女性的,并且她还是个瘾君子。
如果不是她表现的那么疯狂,林衍又怎么能狠下心肠出卖她?
也许她烂过,堕落过,可她的初衷是救国。
为救国,她把唯一的弟弟送上战场。
依然是为了救国吧,她让弟弟出卖她,让心爱的男人击落了她。
然后除了赵凌成,所有人还都恨着她,唾弃她。
……
回到家,妞妞迫不及待的要尝一尝老汉瓜。
但第一口她并不喜欢,还吐了出来:“妈妈,瓜瓜,咬我。”
陈棉棉尝了一口,初时也不适应,因为瓜太甜了,舌头的初感受就是被咬的痛。
但等了会儿再舔舔瓜,能接受了,妞妞就愿意吃了。
老汉瓜不但会散发强烈的浓香味,而且汁水特别足,简直跟自来水似的。
孙冰玉快要临产了,香的着不住,过来敲门。
严老总这瓜应该是谁悄悄在戈壁滩上种的,给了她三个。
瓜太甜太香,而且如今瓜果是稀罕物,陈棉棉就只切了小半牙给孙冰玉。
妞妞还专门上楼找她的苗苗姐姐,也要送一牙瓜,可惜苗苗不在家。
赵凌成今天情绪特别差,还有最后两根羊肋条,陈棉棉炖了给他。
但他并没吃多少,给妞妞刷了牙,哄她睡了觉,洗完了澡回来,也并不回家。
站在那辆他从东风基地开来的车旁,他徘徊了好久。
军工基地没有来私下调查的革命组,家里也没窃听器,有的话妞妞能听到的。
等他进门,陈棉棉就问:“要是你想,我把革命组撵走?”
革命组悄悄进驻东风基地,卫星上天的工作就要耽误。
陈棉棉以为男人不回家,是因为生革命组的气,耽误他们超英赶美嘛。
赵凌成也不知该怎么说,他现在没心情想别的,只为母亲不值得。
因为如果是别人执行任务,可能核战已经打响了。
唐明那么痛恨林蕴,带着儿子诋毁她,也是因为他后来反应过来了。
他用毒. 品控制林蕴,可她也毁了国军反攻的可能性。
赵凌成那么漂亮,美丽迷人的妈妈被世人所痛恨,咒骂,他难过,但又无力。
他今天连床上的爱好都没了,解衬衫进厕所:“你先睡吧。”
陈棉棉的好胜心,今天非把这男人哄开心不可,她跟进厕所说:“107火箭炮。”
赵凌成白皙又鼓胀的胸肌浮起鸡皮疙瘩:“107mm,你去过我办公室?”
魏摧云今天提的那东西就叫107火箭炮,但才刚刚批量生产。
除了赵凌成的办公桌上,没有它的准确口径。
陈棉棉哪里知道的,难道说她居然悄悄潜入过办公区?
怕不能吧,即便他们不在,办公区也有警卫24小时站岗,她怎么进去的?
陈棉棉把将来非洲和中东朋友们扛着那东西满街跑的事儿描述了一下,这才又说:“□□你应该知道吧,107火箭和它一样,将来能卖遍全球。”
怕他接受不了,她还特地说:“我向天发誓,是真的。”
赵凌成搓着衬衫,却说:“是跟咱们一样的第三世界国家吧,用于游击战?”
而且他觉得理所当然:“相较老美的,咱们的更简单易携,肯定好卖。”
陈棉棉掐指算,说:“所以困难只是暂时的,也就三四十年,咱们就会好起来。”
但赵凌成又疑惑了:“不可能吧,西方可比我们起步早了一百年。”
陈棉棉是做律师的,并不懂武器,想了想,就说了个自己知道的导弹名称。
赵凌成回头说:“你说的是助推-滑翔式弹道导弹。”
再说:“它将利用大气层边缘稀薄的力空气实现升力滑翔,原则上它能覆盖全球,其理论在40年代就已成形,但是我们太穷了,它也几乎没可能投入实验。”
陈棉棉也是今天看到那个小火箭炮才意识到的。
将来那些能在全世界抵抗偷石油的老美的武器,其实就是赵凌成他们搞出来的。
非洲兄弟扛着的火箭炮,也正是他们造的。
她说:“反正再过二三十年,等你要退休的时候,它就会实现的。”
赵凌成洗好衬衣,晾到卧室的阳台上,肩膀一僵:“谢谢你,肯哄我开心。”
他觉得她可能梦到过将来,但至少是一百年后。
因为如果真的二三十年就能实现,那也意味他还能走出大漠,走出国门。
赵凌成当然也想,所以处心积虑改进武器,只为比老美的更好。
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争,而老美也是全球最大的军工供体。
为第三世界,无产阶级援助武器,教他们和资本主义做抗争就是他的使命。
而赵凌成在最后一次从莫斯科回来时,就把护照给了赵军。
赵军当着他的面烧掉,并说:“你爸的遗愿,不超英赶美,就不要走出沙漠。”
如今正值苏联的黄金时代,它的发达程度不输老美。
赵凌成知道加加林登上了太空,也知道阿波罗号正在尝试着登陆月球。
他不想永远困居于此,也想走出大漠,但他骨子里是谨慎保守的老钟人。
他也就敢听听妻子的甜言蜜语和胡说八道,再出国门,他不敢想的。
尤其是当意识到他的母亲以血肉献祭,只为阻止核战时。
不过其实儿子都是叉烧,所以虽然赵凌成心里很难过,但几个月不在家,该办的事还得办。
办完了事意犹未尽,又怕媳妇会睡着,耽误下一次,他于是挖空心思找话题。
他也是一句话就惊到媳妇清醒,因为他说:“我爸有留存血型,我会做对比的。”
陈棉棉抱住男人亲了一口:“如果你们是亲兄弟,咱们都不用策反的。”
赵凌成是不会改变对于唐天佑的嫌弃的。
但他是个听妈妈话的孩子,他也想赵家能再多一个孩子,那就查查血型吧,看看有没有那种可能。
不过赵勇的血型并不好调取,因为他最后一次因伤住院是1947年,而且是在武汉那边的空军医院,还得专门打申请,看能不能翻到解放前的病历。
转眼国庆,陈棉棉为了盯生产又去了几趟泉城。
但其实秋播有邱梅和俞老,种葡萄树有江老和严老总,都不需要她操心。
倒是赵慧专门接她去了趟东风基地,让她和妞妞捉瞎瞎。
陈棉棉捉了几大笼子瞎瞎,但自己懒得剥,送到泉城交给陈苟让他帮忙剥。
对了,东风基地虽然还没有开始下放人,但据说天天搞批判,相互揭发,搞的乌烟瘴气的。
还有红旗农场,陈棉棉带妞妞去,都惊到了,因为里面足足挤了17个老头儿。
妞妞跟着妈妈从东风基地捉到一堆瞎瞎。
但一看老头们,都惊呆了,双手数:“妈妈,爷爷,比瞎瞎还多喔。”
陈棉棉不缺棉衣,就把瞎瞎皮留给老头们做鞋子,用来过冬。
转眼雪花飘起,就又到冬天了。
这天赵凌成接到一封快件,就给铁路段发了封电报。
傍晚时分,基地火车站,他褐绿色的特种棉衣格外笔挺,还戴着大口罩,系着围巾,只留两只持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寒霜的眼睛在外,笔挺肃立。
有准备出基地,来坐车的军人经过,只看衣服就要问候:“赵总工。”
赵凌成回头,见人敬礼,只回个礼,并不说话。
终于车来了,随着刺啦一声门弹开,一个穿蓝色大衣的大高个子出门,脚步咚咚。
那当然就是魏摧云了,俩人一路走出站台,到北风呼呼的戈壁滩上。
魏摧云抬手,手套上油渍闪着亮光,他说:“那虫脆就是两个红蛋,大红蛋!”
大概十一国庆时,赵凌成听陈棉棉说过,唐天佑特别喜欢沤肥,但他不太相信。
他已经拿到他爸的血型了,喊魏摧云来也是想做验证,他问:“他们真的在沤肥?”
魏摧云咬牙:“那两个红蛋已经疯了,我找人打听,据说俩人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有时候一天能走三个公社,就只为了沤肥,赵总工,你说这合理吗?”
陈棉棉没有给酒也没有给肉,而且是让去粪坑里检测农家肥,那臭的要死。
就不说唐天佑曾经是阔少,曾风那种小滑头怎么可能肯干?
赵凌成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他始终还是无法接纳唐天佑是他弟弟的事实。
但魏摧云之所以会把自己的马许诺给曾风,其实是跟陈棉棉打了个赌。
因为他准备让他的马两脚踹死唐天佑,陈棉棉就说,如果唐天佑不愿意云沤肥,他就可以让马踏死,但如果唐天佑心甘情愿的干了,魏摧云就得把马送给曾风。
转眼又是几个月,魏摧云没时间亲自跟踪,但一直在打听情况。
得来的消息让他特别担忧,他说:“赵总工,曾风真有可能赢走我的马,怎么办?”
那可是真正的汗血宝马,魏摧云自己经常两三个月都不洗澡。
可他的枣红马哪怕是冬天烧热水,一周他都要洗一回,而且马棚里燃着火墙,就是因为汗血马适应不了西北的寒冷。
他可以吃窝头,但他的马顿顿吃豆子的。
而且为啥他当初相亲时只给陈棉棉承诺吃窝头,就是因为他的工资全用来养马了。
他心爱的马,他真的不想送人。
赵凌成不止是意外,而且还很气馁。
唐天佑那个驴日的不是有酒瘾吗,他难道不应该是哀求陈棉棉给他酒喝的吗?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又幼稚,可他居然轻轻松松就戒掉了酒?
那么下回见面,他如果还要挖苦,嘲讽林蕴呢,赵凌成会忍不住打死他的,怎么办?
而且他怀疑陈棉棉可能也没料到,唐天佑能战胜酒瘾,这就有点麻烦了。
跟魏摧云对视,两人眼里只有愁,不过随着嘀的一声火车鸣笛,魏摧云挥手:“赵总工,以后再见。”
他只是顺路来一趟,得回去工作了。
赵凌成也转身回家,他还是想不通,唐天佑居然喜欢沤肥,他明明是个混蛋,大混蛋啊!
这是十二月的傍晚,天上飘着雪沫子,赵凌成进了家门,听到书房里有奶呼呼的声音说:“哥哥,看算盘。”
他于是放信封在餐桌上,进了书房,倒也不稀奇,小展展在让妞妞帮他算数学作业呢。
陈棉棉本来在厨房,要做饭嘛,他当然得打下手搞卫生。
否则厨房就会变成猪窝,赵凌成忍不了的。
但他出了书房,就见陈棉棉不知何时到了客厅,正在翻看档案袋里的东西。
那里面有赵勇的,唐天佑,以及他的血型。
是赵凌成花了几个月才收集的。
陈棉棉因为上辈子打的离婚官司多,常去鉴定机构看DNA报告,当然也懂血型。
她低声说:“从血型看,他大概率跟你是亲兄弟。”
又说:“太可惜了,现在的医学还无法准确分辩,但就我看,你们是亲兄弟的概率极大。”
其实如果赵凌成真的想知道唐天佑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不需要测血型,也不需要找唐军座。
有那么一个人,也许比唐军座和林蕴都要清楚唐天佑的生父是谁。
他能找得到那个人,抽时间找到,问就行了。
他最疑惑的是,唐天佑那个驴日的,他是怎么就那么轻松战胜酒瘾,并爱上沤肥的?
他和曾风在认真工作,帮各个公社检测农家肥,本来是件好事,可赵凌成很沮丧。
他接过档案,看妻子:“他怎么能有那么强的意志力呢,他应该是酒的奴隶,永远不能战胜它才对。”
结果陈棉棉却说:“对呀,唐天佑就是酒的奴隶,也一直在为酒而奔波啊。”
赵凌成以为唐天佑虽然幼稚,但意志力够强,战胜了酒瘾。
但难道说,他并没有,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