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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善终

国营招待所今天人特别多, 上下两层全住满。

有丢了证件的知青,有来泉城吃羊肉的列车员,还有五七干校的干部。

吴菁菁出门给老师端面,随着杀猪般的凄吼, 她恰到门口。

她看到几个人厮打, 吓的手中的面碗砸到地上。

她以为是有人在殴打孕妇, 上前拍门, 但旋即一阵子弹声撕裂夜空。

知青,列车员和干部们全冲出房间:“咋啦,出啥事啦?”

吴菁菁扭头就跑, 边跑边喊:“有马匪, 马匪有枪,快,赶紧躲起来。”

青海王的残部躲进祁连山深处, 直到1958年才全部剿光。

真以为又来了马匪, 所有人如鸟兽散。

陈棉棉是在吴菁菁的办公室, 这屋里配有土 枪。

她单手抱着闺女, 迅速卡门关窗户, 提起枪来却差点飙脏话。

因为吴菁菁那枪是废的, 枪栓都没有。

偏偏随着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有人停到了房门外, 旋即砰砰敲门。

陈棉棉直觉不应该是马匪,而是间谍。

但据说不仅西北所有军警, 还从专门调了兵, 却抓不住个小间谍?

她是担心马继光烤的羊肉不好吃,来找国营饭店的厨子帮忙,顺道来同学闲聊的。

但那么巧, 就能碰上坏人行凶作乱?

枪虽破,但气势不能输,把妞妞放到身后,她厉声说:“我可是西北第一女民兵,不爱红装爱武装,枪法百步可穿杨,够胆你就进来,看我不打爆你的脑花!”

妞妞被妈妈用身体挤在炕角,在后面狂点头。

她可是见过妈妈扛枪轰野猪的,虽然当时还小不记事,但是潜意识里会有。

而人一生最好的导师就是母亲,人的勇敢与胆怯也全是母亲的影响。

妞妞是个勇敢的小妞,因为她的妈妈特别勇敢,坚强。

随着外面的人说话,孩子笑了:“爸爸!”

是她爸爸,嗓音也跟五月的和风一样温柔:“刚才打枪了,赵望舒没怕吧?”

顿了顿又说:“妈妈能保护好赵望舒,赵望舒也要乖乖听话。”

妞妞声音可大了:“jiao望xu,会哒!”

毕竟孩子比啥都重要,陈棉棉既没开门也没开窗户。

女人的本能,一旦遇到危险,丈夫可以不要,但孩子必须要保。

片刻后东风大卡驶进院,有胆大的悄悄看,就见是俩民兵押走了一个女人。

之所以认定那是个女人,因为其的长发不是假的,而是真发。

而且就算赵凌成,两天不刮也胡子拉茬的。

但李怀才下巴光洁,没有一根胡须。

但不是说开枪的是马匪吗,怎么是个女人啊,咋回事?

吴菁菁去了公安局,局子里总共俩值班人员,全被她喊来抓马匪了。

可等公安来时人去屋空,只剩一滩血迹。

可怜来插队的城市小知青们一看,哭爹喊娘,全闹着要回家。

而在来之前,他们可认为自己是能教日月换新天的。

疑似的马匪就已经把他们吓的抱头痛哭了,而他们还没见识旱厕呢。

……

从听说李怀才要来直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赵凌成为蹲守他,在密闭的火车车厢里,闻过几百个男知青的臭脚丫子味。

还被个邋遢大爷随手弹飞的鼻涕击中过,想起来他都觉得恶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也是最好的结果。

民兵队的羁押室,就在关唐天佑的隔壁,审讯正式开始。

赵凌成抓起李怀才的下巴,明白了:“你一直在服用激素类药物。”

不是男性伪装女性,他是真的把自己变成了女人。

他嗓音正常情况下,都没有男性特征了。

他说:“总工,您这样的人才在西方,年薪高达几百万美金。”

再说:“您该是国际名校的客座教授,政要首脑的座上宾,而不是孤独老死大漠。”

他已经被林衍锁铐到椅子上了,还在游说:“而且您有巨额遗产。”

再说:“林女士在香江留的遗嘱,她的财产您拥有一半,您至少该去香江拿钱。”

他算盘打的啪啪响,要能绑到妞妞就只带走唐天佑。

可一旦被俘,他就会嚷嚷出林蕴的遗产分配,诱惑赵凌成为金钱而放了自己。

他是真正的恶人,是没有下限的机会主义者。

随着哐哐两声响,他扭头一看,又说:“共党不允许上刑的。”

林衍在捆好人之后就出门了,这会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手术托盘。

托盘里有剪刀纱布和碘伏,还有一把老虎钳。

赵凌成从随身的旅行袋里拿出一副射击眼镜戴上,再戴一副胶质手套。

转身问李怀才:“知道为什么解放后,面对国党特务,组织不允许刑讯逼供吗?”

间谍被抓后哪怕不配合交待,公安也不许上刑,而是用劳动做惩罚。

所以解放十几年了,胆大的间谍还敢搞事儿。

大不了去劳改,等国党反攻回来,摇身一变,他们还是人上人。

而在工作相处中,赵凌成是个虽然边界感特别强,但是也非常有耐心的好上级。

李怀才跟他共事四年,一直觉得他人不但脾气不错,涵养够好。

但今天,他要见识赵凌成骨子里邪恶冷酷的一面了。

林衍怕外甥累着,搬来一把凳子,并给他件脏外套和一块油布罩身。

这一折腾,赵凌成不像搞军工的,反倒像个医生。

他跟李怀才平视,双眸被茶色射击眼镜衬托的幽暗如古井一般。

他先说:“因为被奴役了千年的老百姓要的不是特权,而是平等,而且共党从劳动者中来,他们也坚定的认为,劳动比酷刑更能改造一个人的思想。”

李怀才长发凌乱,语声戚戚:“总工,我也是被迫的,我可以劳改……”

赵凌成说:“但你怕是忘了,我母亲最擅长的就是刑讯逼供。”

抓起老虎钳,再抬李怀才的下巴:“你母亲,老云雀肯定还活着,人呢,在哪?”

纪律不允许刑讯逼供,但赵凌成可不会跟一个人渣讲纪律。

不打麻药的生拔牙不仅痛,还是要命的手段。

因为赵凌成拿的老虎钳上锈迹斑斑,从牙龈感染到脑膜,李怀才会发烧至死的。

他不像黄蝶和柳燕,亲手杀过人,他顶多就判个劳改。

他当然不想死,也一脸诚恳:“总工,我娘刚解放就死了,真的死了。”

当真正被拔牙的时候,人是吼不出声的。

因为血和分泌的口水会堵住咽喉。

随着叮咛咛的响声,一颗牙齿被丢进托盘。

李怀才猛吞血,痛的浑身哆嗦:“总工,我娘真的已经死了。”

太痛了,他躲着不想再拔,站在背后的林衍一肘子击上他的天灵盖。

赵凌成再拔一颗,转手丢掉,才又说:“如果今天我没能抓住你,那个后果我甚至不敢想象,但如果你确定加藤女士已死……李怀才,我也有辐射金属盒。”

老虎钳敲上他的门牙,再说:“性取向有异的你就李帅一个孩子,不是吗?”

李怀才两颗门牙已经被拔掉了,嘴角往外渗着血。

他因恐惧而出汗,黄豆大的汗粒顺着长发,骨碌碌的往下滚着。

他吞口水:“总工,我只想吓唬您,没想过伤害孩子。”

又说:“哪怕国党,也罪不及妻女无辜呀。”

赵凌成斜勾唇,无声冷笑,想到绑架妞妞他就已经该死了,还敢伤害?

他嗓音淡漠,无情:“弄死你儿子,我可不止是想想。”

林蕴曾经是军统别动队的老大,但后来她被加藤带来的毒品腐蚀,并架空了。

解放后毒品不好找,但辐射金属遍地都是。

而性错位,喜欢男人的李怀才就只有小帅帅一个孩子。

经过今天,尤其是此刻,他看出来了,作为曾经军统第一女特务的儿子,赵凌成是邪恶的,残忍的,他也肯定会杀帅帅。

而哪怕曾强,幡然醒悟时也会选择给儿子铺路。

李怀才为保全儿子,选择了交待母亲,他嗓音里满是痛苦:“是,我母亲还活着。”

林衍一把扯起他的长发,寒声问:“人呢,在哪?”

国军为什么会溃败,因为他们的情报部门到最后,是被日寇所掌握着的。

敌人就在指挥部,林衍他们就算以身殉国,又如何能救国?

老云雀,加藤还没死,那可太好了,林衍也必须找到她。

他只是民兵,不会牵涉到任何一个组织和人。

他要用国军老将的身份,去审判那个漏网的战争狂魔!

……

怕万一还有坏人,昨晚陈棉棉和妞妞紧急回了钢厂。

也一晚上没睡好,因为一批有一批的军人们,反复上门搞搜查。

她也被迫半夜爬起来了好几次,开门接受询问。

第二天她不免要晚起,妞妞也正睡得香呢,有人敲窗户:“主任,起床啦。”

好半天外面的人都不肯走,咣咣直敲,陈棉棉只好开门。

见曾风提着一嘟噜鲜羊肉,她生气了:“你有病吧,谁一大清早的吃羊肉?”

又说:“农场已经开始收麦子了吧,你为啥不去劳动?”

曾风大清早进城,动力是美味的羊肉串。

他赖笑:“就当早餐吃呗,调料饭店都给了,劳驾主任您,亲自烤吧。”

他馋羊肉串,馋的已经等不到下午了。

陈棉棉又问:“红旗公社是不是已经开始收山上的麦子了?”

山地日光充足,麦子熟的早,已经开始收了。

曾风一回忆,说:“有两三天了吧,好多孩子上山捡麦穗。”

他依旧搞不懂,就又问:“主任,咱们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唐天佑?”

陈棉棉掏出几张百货票来:“赶中午买20根冰棍儿用来冰酒,再买点木炭,折些红柳枝,下午我给你们烤羊肉串吃。还有,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曾风去办事了。

陈棉棉上食堂打个糜谷垛给妞妞啃,继续睡觉。

也是直到中午外面响起严老总的大嗓门,她才知道,昨晚赵凌成居然是在抓云雀。

严老总带着赵凌成,正是来找他媳妇孩子的。

到了客房门外就哐哐敲门:“小陈同志,你是不是生病啦,小陈?”

这个年代的人都不睡懒觉,陈棉棉一直不起床,严老总就以为她是生病了。

他又对赵凌成说:“太遗憾了,按政策,你们这个工种不能照相也登不了报,要不然哪有我们什么事,云雀是你抓的,功劳也该是你的才对。”

陈棉棉睡的头发像鸡窝,秒开门:“云雀,这么快就抓到了?”

严老总笑着说:“你也想不到吧,就是咱们这位细皮嫩肉的赵总工抓到的。”

又说:“那家伙运气不太好,逃跑的时候磕掉了大半的牙齿。”

赵凌成身上当然依旧干干净净,两只手尤其干净,呈用力搓洗过的粉红色。

就是夹克稍微有点脏,衬衫依然是雪白的。

而李怀才在被移交公安时,反复说他被赵凌成刑讯逼供过。

但不止公安们,严老总都选择相信赵凌成说的,他的牙齿全是自己磕掉的。

斯文如赵总工,他恐怕连打人都不会,更何谈严刑逼供?

看着妻子愣了三秒,赵凌成目光下挪。

他闺女抱着只比她的脸还大的,黄绿色的糜谷垛,嘴上全是馍渣渣。

被爸爸抱起来,小家伙撇嘴,声音低低:“苦。”

杂粮都有苦腥味的,成年人还好,但孩子舌苔敏感,吃不下。

妞妞因为饿而不得不啃糜谷垛,但也得告诉爸爸,好苦啊,她不想吃。

赵凌成回看严老总:“别烤全羊了,生羊肉吧,我带回基地。”

因为逮到云雀,市里准备奖他一只烤全羊。

但他打算要生羊肉并带回基地冻着,让妞妞慢慢吃。

还有件事,他又说:“那东西可不好排查,找到了不要妄动,立刻通知我。”

严老总说:“北疆的援兵今天就到,最多三天就能搜到东西。”

赵凌成忍不了女儿邋遢的,去给洗小脸蛋了。

陈棉棉边梳头边问严老总:“怎么回事,你们还要找啥呢?”

严老总呲牙:“埋在铁路上的炸弹。”

……

李怀才在凉州下车后,看到的就全是军人。

找了个厕所假扮孕妇,他逃过军人的检查,并搭顺风车到掖城。

而他所假扮的那位‘马老师’的丈夫是他原来的邻居,所以他了解那家的情况。

他假冒‘马老师’给邻居拍电报,让对方来接自己。

但他邻居被抽调到铁路换枕木去了,所以他知道的,会是陌生人去接他。

在掖城待的半天中,他悄悄在铁路沿线埋了三枚炸弹。

它有可能被铁路工人踩爆,也可能是护卫氢弹的军警,但肯定会被踩爆。

因为等十号那天,铁路沿线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总有人踩到。

届时他已经劫持到妞妞了,他也相信,赵凌成肯定会亲自开车送他出西北。

那几枚炸. 弹则会帮赵凌成引开公路盘查。

几十万军人护送的氢弹,他知道自己碰不到它,他也只盯着妞妞。

严老总怕孩子听到,放低声音跟陈棉棉讲:“小妞可是天才,你一定要照看好。”

陈棉棉打个寒颤说:“普查一下枪支吧,基层好多枪都是坏的。”

女配的好枪法她全继承了,有人绑架她闺女,她也会对着脑袋轰枪。

西北也遍地是土枪,武器很容易拿到。

但是因为和平太久,大多数枪都坏掉了,开不了火。

吴菁菁的那杆枪就是,连枪栓都没有,顶多也只能是扛着砸砸人。

政府应该集中起来修理,并换一批好枪给基层。

严老总爽快答应,转身要走,又说:“等我去给你们搞只嫩嫩的小肥羊。”

妞妞已经被爸爸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了。

正在给她爸爸指窗户:“蚂蚁,来了,又jiu啦,32ji。”

妈妈睡大觉,她无聊,就在数窗户上经过的蚂蚁。

普通孩子看到蚂蚁只会看看,但妞妞天生对数字敏感,她会去数蚂蚁玩儿。

院子里有吃手的脏小孩在朝妞妞招手,看样子是想约她出去玩。

赵凌成拿目光凶人家的小孩子,再回看他闺女,眼神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西北的孩子都有红二团,但他闺女没有。

她的皮肤还像刚出生时一样白白嫩嫩,眼睛又黑又圆,像两颗大葡萄。

唯一点不好,最近伙食不好饿瘦了,有小下巴了,肚肚上都没有小肉肉了。

等妻子洗完脸刷完牙来涂化妆品,赵凌成立刻又说:“老云雀还活着。”

陈棉棉记得他提过,那是一个日本女人。

她忙问:“人呢,回日本啦?”

赵凌成摇头:“据李怀才说因为身体不好不敢偷渡出境,在乡下跟个农民结婚了。”

曾经风光的军统女特工嫁老农民,听起来有点唏嘘。

但跟吃枪子的黄蝶柳艳,和被炸到尸骨无存的林蕴相比,她岂不是算善终了?

陈棉棉再问:“报公安了吧,抓她?”

赵凌成意味深长:“过段时间吧,我带你和妞妞上申城,咱们旅游,抓云雀。”

放眼全国,他最不信任的就是申城公安了。

因为李怀才是偷了一张列车员的证件,就大摇大摆的,提着炸药上的火车。

赵凌成几乎拔光了他的牙,他也马上会因感染而高烧并凄惨死去。

老云雀也该被那样对待,因为要不是她抢了林蕴的岗位,国军不会牺牲那么多的。

唯一叫赵凌成心不甘的就是唐军座了。

他踩着林蕴爬上高位,还眼看一生大权在握,要安稳到死,也太不公平了。

陈棉棉没想到李怀才不但被抓,而且已经全盘招供了。

她有点怀疑,一想,也问:“你没打他,没有刑讯逼供吧?"

赵凌成没把那只小云雀打死,但望着妻子的眼神,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诚恳:“没有。”

……

在赵凌成看来,曾风就是个该被驴日的。

他也早就看清了,曾风只会被陈棉棉玩弄于股掌间。

阴魂不散的他提着冰棍和红柳枝回来了,羊肉也已经切成易烤的小块了。

他语声谄媚:“主任,该出发啦?”

再摇车钥匙:“您的专车已到达,请移步上车吧?”

妞妞不喜欢外面那些总是喜欢吃手指的小孩,但是很喜欢曾风:“xuxu!”

因为闺女给面子,赵凌成可算对他点了点头:“进来吧。”

但一听他和陈棉棉讨论的事情,赵凌成又皱眉头了。

不像基地有苏联援助的冷柜,泉城没有冰柜的。

国营商店售卖的五0四冰棍,还是商店每天从玉城专门拉过来的。

但把冰棍和葡萄酒用棉被捂到一起降温,以达到适口状态,只为给唐天佑喝?

陈棉棉当然会烤羊肉串,她曾经是烤瞎瞎高手。

但赵凌成蹲守五天抓到间谍,奖励也就一只烤全羊,他唐天佑凭啥吃羊肉串?

国营饭店每天有权限杀一只羊,所以是鲜羊肉。

妞妞已经吃了几个月的腌缸肉了,本能的馋又鲜又嫩的羊肉。

她都只差吃小手了,流口水:“youyou,吃。”

赵凌成自作主张:“不许给唐天佑吃肉,留下来,烤给妞妞吃。”

而从一开始,陈棉棉不让曾风把送酒的事告诉林衍,就是因为怕这舅甥不同意。

不过那时她也没把握,就一定能搞定唐天佑。

但现在她已经了解对方,也有把握了。

她伸三根手指:“最多三天,我就能让唐天佑心甘情愿,戴着镣铐去捡麦穗。”

正好马骥带着警卫来找,赵凌成松开了装羊肉的脸盆。

曾风也赶紧端肉出门,躲远,他没啥野心,只想吃顿烤肉。

但唐天佑在北疆时见人就打,才来泉城几天,他肯戴着镣铐去劳动?

赵凌成不相信,他觉得不可能。

说回正事,马骥来找他,是因为李怀才已经移交到公安部门了。

事情也已传到首都,引起轩然大波不说,好多人电话找赵凌成。

马骥替总工开心,翻开笔记本说:“管秘书你认识吧,说副统帅要问话。”

又说:“祁司令和老军长,还有几位老领导,听说你在钢厂,电话全追过来了。”

赵凌成问:“兵团的祁司令是不是明天就到?”

马骥说:“他电话问我,咱的小天才是不是快过生日了,他好准备礼物。”

钢厂家属多,孩子也多,全是穿开裆裤的小崽。

差点脚踩到一个,赵凌成连忙掸裤子,他是一看到脏小孩子就反感的。

兵团司令就是祁嘉礼,他马上要来。

到时候赵凌成得劝一劝,他可不能再四处乱张扬妞妞了。

因为直到云雀落地西北,赵凌成才察觉他的真实意图,后果他都不敢深想的。

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升职,对领导的电话也淡淡的,敷衍几句就全挂了。

然后他对马骥说:“开车送我去民兵队。”

真能策反唐天佑可是大功一件。

他得去看看,他媳妇是不是真能的能做到。

……

陈棉棉此刻在民兵队的大灶上,正在烤羊肉串。

羊肉串分大小的,大的得用馕坑来煨,慢煨到绵软,吃其肉香。

但最好吃的其实是小串,一丁丁肉,炭火猛烤到外焦里嫩,只要洒点盐巴就已经香的不得了。

要再搞点孜然花椒和辣椒面儿,就是传说中的一口鲜了。

先烤不放辣椒的,陈棉棉递给妞妞:“先吹吹再吃,小心烫烫。”

妞妞还是乳牙,没法把肉从签子上啃下来,还得曾叔叔压着她的头帮助她撸串儿。

看孩子大口咀嚼,曾风直吞口水:“好吃吗?”

他也悄悄烤过几串,但把肉烤的黑乎乎,嚼都嚼不动。

可陈棉棉有经验,烤的外面滋滋响,妞妞一嚼,嘴角往外溢油。

孩子忠恳评价:“qiu香qiu香的,妈妈,qiuqiu!”

臭是因为灶房后面就是大粪堆,几个民兵正出粪呢,味儿直往屋子里窜。

林衍这会儿也不在,他是抓到云雀的人,去市局录口供了。

几个负责出粪的民兵闻到香味,全凑到厨房门口了:“曾同志,哪里来的羊肉啊。”

曾风接过几串肉,刚想驱赶民兵,陈棉棉却说:“先给他们吃。”

曾风说:“给他们吃了,咱们拿啥腐蚀唐天佑?”

陈棉棉命令:“一人分一串,马上!”

总共两斤肉,能烤好多串的。

陈棉棉只要勾唐天佑的魂,可不打算喂饱他。

她自己拿了两串洒辣椒的,再给妞妞两串只有盐巴的,娘儿俩先吃过瘾了再说。

洋气的葡萄酒配土气的羊肉串,确定能好吃?

但其实就是特别好吃,曾风一口肉一口酒,吃到眉飞色舞。

他捏着一把肉串,提着酒要给唐天佑送去,陈棉棉却说:“曾风同志,忘了吗?”

曾风指个民兵:“来,过来捣我一拳,捣眼睛,重一点。”

因为是苦肉计,他去之前必须先挨打。

而事实证明,劳动人民所喜爱的美食,就能腐蚀从资产阶级而来的大少爷。

而且曾风是申城人,不能吃辣,唐天佑却是无辣不欢。

他贴脸在铁栏里,一大口过去撸掉了所有的肉,嚼的冒油:“斡,好美味。”

又说:“辣椒有点少喔,下回记得多洒点。”

曾风递酒:“兄弟,喝一口。”

唐天佑一口酒抿到嘴里,反复回味:“斡,好酒配好肉。”

饿了几个月后偷吃到的美食,他甩头,爽感从骨头缝里往外溢。

他还异想天开:“曾哥,以后回湾岛你可以开个烤羊肉店,我会天天光顾的。”

曾风是有机会登岛,武统湾湾的。

让他去岛上开烤羊肉店,唐天佑想得美。

他亮出刚刚被打青的脸:“我可全都是为了你呀。”

这回是陈棉棉允许了的,见唐天佑竖眉头,他又说:“这肉可是陈棉棉留给她女儿吃的,但是为了你,我挨了一顿打,还是悄悄偷过来给你吃了。”

从小孩手里偷肉有点不道德,唐天佑还算有良心:“那个小孩咱们要一起带走,她不应该生活在这种鬼地方,她要去回对岸,我会把她当成公主抚养的。”

曾风冷笑,心说他干闺女可是小天才,以后登月就指望她呢。

当公主,当女王妞妞都不去湾湾。

他假装要走,但又说:“我得去劳动了,等两个月吧,攒到肉票了我再来见你。”

唐天佑在对岸也不是天天泡妞喝酒,偶尔放纵一次。

而且已经吃了几个月的杂粮了,他也受不了,想天天都能有肉吃。

关于用劳动换食物这个他知道,在北疆就是,有些劳改犯表现好,干的农活多就能得到奖励的肉,但当时唐天佑肚子里还有油水,也傲气,就不肯劳动。

哐的砸门,他先说:“我不可能配合□□,在国际上公开谴责我父亲的。”

但立刻又趴过来问:“用什么劳动可以换到羊肉吃?”

曾风却说:“你们湾岛的肉应该比这个美味吧,你真觉得我们的羊肉串好吃?”

唐天佑冷笑:“老美援助的僵尸肉年龄比我还大,你说呢?”

真以为对岸的人日子就过得很好?

他们军队吃的肉还是二战时期老美储备的冷冻肉,还得祈求对方的施舍。

曾风手扒门框:“兄弟,你要真的想劳动,机会多得是。”

唐天佑再砸的门哐哐响:“我不可能低头,也只为兄弟义气,你懂吧?”

曾风可太懂了,当他发现自己被骗,头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

陈棉棉也嫌臭,吃完烤肉就带着妞妞出民兵了。

被臭味熏了半天,一出来妞妞就大口呼吸:“啊,吁,啊吁!”

回头看一眼远处,立刻跌跌撞撞跑过去:“爸爸!”

为什么李怀才确定只要逮到妞妞,赵凌成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因为人们要是放弃了父母亲人或者爱人,也许会痛苦,但是可以放弃的。

孩子不能,那软软一点小闺女,跟鹅毛一样轻,但她也是赵凌成愿意放弃成为国际名校客座教授和百万美金的年薪,甚至母亲的遗产,而在戈壁滩奋斗的意义。

他来,曾风也从民兵队小楼的前大门出来了。

他其实也深受打击,因为他以为对岸的人日子过得特别好。

没想到他们连肉都是从老美那儿乞讨的,还是放了几十年的僵尸肉。

陈棉棉只看他的脸色就了然了:“他答应劳改了吧?”

曾风怔怔点头:“他想换点肉吃。”

又问:“那我就带着他去捡麦穗,而且是戴着镣铐?”

陈棉棉反问:“右. 派和反革命不都是戴着枷锁劳动的,他凭啥不行?”

又说:“就带他去红旗公社的山上捡麦穗,记得带枪,他要敢乱伤人或者真的杀了人,曾风,咱们俩带林衍的仕途可就全完蛋了,所以你一定要警惕。”

曾风简直郁闷:“明明你枪法更好,你才该跟着他。”

陈棉棉手指脑袋:“要不是你领导我足智多谋,就你,能让他去劳动吗?”

又说:“现在有车了,过两天我就去看你们,有事随时打电报。”

当领导的就该运筹帷幄,她得回家休息了,脏活累活,全甩给曾风。

外面终归不如家里,因为赵凌成的床上奢侈的铺着三层羊绒床垫。

那张大床的舒适感就不说招待所,宾馆的弹簧床都比不上。

而今天,在确定人已经被抓捕后,基地的军人们就要回单位继续工作了。

陈棉棉也正好搭个马骥开的便车,就不用坐慢吞吞的火车了。

上了车,赵凌成先说:“祁老说,明天会带一个蛋糕过来,给望舒庆祝生日。”

其实妞妞的生日还没到,但祁嘉礼也记得孩子还没吃过蛋糕。

顿了片刻又说:“这几天老爷子过寿,有人提议接你和妞妞去,我拒绝了,目前只有军用飞机,而且特别颠簸,主要是还特别臭,我怕妞妞会难受。”

赵军已经退休了,往年的生日其实也都冷冷清清。

在职的大领导们,就比如曾司令,有问题,为难的时候当然会虚心上门请教。

但一般情况下都会保持距离,毕竟谁也不知道赵凌成会不会出事。

人情冷暖嘛,他等于是独自一人逮到的间谍。

谁要打着革命的旗号挖他的过去,经过这回,也得掂量着点了。

但他做的不仅是该做的,而且是必须做的。

因为他已经把女儿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该为她排除一切危险。

但陈棉棉做的大多数事情,都超乎了她人的工作范畴。

就好比,让一个从小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又处于年轻气盛期的高官家少爷主动去劳改,赵凌成以为她做不到,才把工作推了出去,但才几天功夫她就又搞定了。

陈棉棉帮林衍解决了一个难题,叫他不必再天天挨骂。

而且他是两头挨骂,因为部队给了市里压力,市领导要骂他。

回到民兵队唐天佑还要肆意辱骂,林衍就得两头受气。

他们不能直接回基地,还得上趟附近的牧场。

因为严老总亲自去挑羊,宰羊了,他们得把肥羊带回去吃。

到了牧场,马骥下车拉羊去了。

赵凌成就说:“唐天佑的事我会跟舅舅讲,叫他感谢你的。”

陈棉棉讲的很公允,她说:“唐天佑其实被教育的不错的,他讲义气,看到朋友挨打就愿意挺身而出,帮朋友去劳动,而且他来大陆,也是想来搞解放。”

赵凌成知道,不带情感,他也能理性分析:“他生长在精英阶层,不懂劳动人民的苦难,也拿劳动人民当成可以随意碾杀的小虫子,但他也不愿意一直对着老美下跪,就想返回大陆,他是个真正的军人,精英阶层的军人。”

湾岛个弹丸之地,兵工厂都没地方建,所以有志的国军都想再打回来。

而本来在赵凌成的想象中,唐天佑应该跟他爸一样阴暗猥琐,还卑鄙。

他看到妻子的笑容里有欣赏,心里还暗暗吃醋,但也不得不承认,在确定大陆的导弹技术已经成熟的情况下唐天佑还敢驾驶侦察机前来,他的勇敢是够的。

并且他愿意为了曾风去劳改,虽然天真,但也义气。

赵凌成有点搞不懂,因为他确定唐军座就是个卑鄙小人。

可是他怎么会把儿子教育成一个爱国的,且勇敢的,敢于上战场的军人的?

就在他疑惑时,妻子于他耳边轻声说:“有没有可能,他是你的亲弟弟?”

不等赵凌成否认,立刻又说:“曾强那么热爱权力的人,当发现自己翻身无望的时候,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儿子铺路,叫曾风以后能平步青云,可唐天佑被他爸培养成了敢死队式的飞行员,只要老美给东西,他将是空投核弹的那个人。”

妞妞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她抽出兜里的小手绢,就去帮爸爸擦眼睛:“乖乖喔,爸爸不哭。”

陈棉棉始终觉得,一个亲生父亲,不会让儿子背负起屠杀数十万生灵的罪恶。

但投掷核弹的那个人,就是要亲手谋杀十万生灵的,是屠夫,也是刽子手。

所以她有种假想,有没有可能,唐天佑是赵凌成的亲弟弟?

但赵凌成立刻否定,他说:“据说唐军座请老美的专家做过血型比对,确定唐天佑是他的儿子,毕竟你懂得,当时林女士……”

军统别动队,全称特别行动队,是专门办大案的。

林蕴当时就是大队长,而且女特务的私生活难免精彩。

唐天佑可是唐军座抢着认走,从此捧在掌心的。

他也就唐天佑一个儿子,为了唐天佑还不惜暴露云雀。

那就必定是亲生的,赵凌成也不需要那个小狗杂种一样暴躁无脑的弟弟,他拒绝。

他握上妻子的手:“不要再探寻往事了,我有你和妞妞就够了。”

他都在外面跑了一个星期了,回家当然还想干点啥,就又要阴阳怪气:“你也只要不敷衍我就好。”

妞妞听不懂,但是撇嘴看妈妈:“哄他呀,哄爸爸啦。”

连孩子都以为她爸爸是受委屈的一方。

但其实呢,赵凌成就是个蛇精病,他要的,陈棉棉满足不了。

……

劳动确实可以改变人,包括唐天佑。

陈棉棉总还是觉得,他很有可能是赵凌成的亲弟弟。

但当然只能是猜测,没法证明。

他也确实讲义气,为了好哥哥曾风不挨打,去捡麦穗赚肉吃了。

那件事太过夸张,林衍还专门给赵凌成拍来电报通知,当然又是惹赵凌成生气。

因为他在电报里说,天佑果然是个好孩子,已经有了巨大的转变。

但其实让唐天佑去劳动,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不过只要有意外,就好比治病,陈棉棉就可以对症下药,改造他。

那不,她刚回基地休息了两天,曾风拍来电报:唐天佑被打,凶手是几个八旬老太。

第77章 太阳

唐天佑去的红旗公社就是女配娘家。

公社超过八十岁的老太太只有一个, 老地主他娘。

但她是泉城脚最小的女人,两只脚只有火柴盒大,也早不下炕了。

但难道说,她把身高一米八的精壮小伙唐天佑给揍啦?

不过它从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 就是唐天佑也不是见人就打的。

一个老太太, 他要认真打, 能打不过?

他只是懒得打老太太罢了。

而只要他不滥杀无辜, 他也就还有得救。

陈棉棉是在经过警卫科门口时收到的电报,曾风人应该还在邮局。

她忙对警卫说:“快,拍我封电报给曾风同志, 这样写——进城找严老总借肉票借酒, 务必要唐天佑吃好喝好,帮他挨打替他忍辱,将来功劳, 咱俩对半开。”

又说:“再发一封给钢厂严老总, 就说我要借些东西。”

……

且不说唐天佑怎么挨的打。

但好酒好肉必须供, 那是他劳动的动力。

矛盾就让先累积着, 等到临界点了陈棉棉再出面。

作为领导, 她不能追着下属给擦屁股, 而是要在关键时刻出面,力挽狂澜。

警卫边发电报边问:“嫂子, 您家这个月的电报费超标了吧?”

基地军人有电报补贴,但一个月就5毛钱。

陈棉棉只今天发的电报, 金额就已经超补贴, 得掏钱了。

她想到什么,掏出只红皮小本本来:“对了,据说这个可以免电报费。”

警卫接过去一看, 惊了:“你现在是隶属部委的干事啦?”

本子封面上有[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字样,内页有写:陈棉棉,12级干事。

陈棉棉自谦:“只是个小干事。”

警卫了解体制的,说:“但您的起点就是部委,以后就能当大领导。”

是的,陈棉棉终于被提干了,而且起步就是部委。

总革委隶属计划委会管,但她原来只是临时工,可是突然间就被火箭提拔了。

她一月会有12元工资和相应的粮票,也将由计委直邮。

两年苦干没动静,却猛得一步到位进了部委,其实是赵凌成抓了云雀的影响力。

他的政治污点被他亲手抹除,陈棉棉的提干,上面也就没人能卡了。

以后她不但能免费拍电报,还能免费住旅馆呢。

出了警卫室,她转身进了幼儿园。

一路从各个班级的窗户,悄悄踮起脚往里看。

但咯吱一声,院长室的门开了。

妞妞像只猫咪一样溜出来,抱上她的大腿:“妈妈。”

院长随后出来,陈棉棉笑问:“院长您觉得赵望舒怎么样,能上学吗?”

因为接下来她的工作会比较忙碌,不想带着妞妞奔波,今早她就把妞妞送到幼儿园,让小家伙感受一下氛围,也让院长评估一下,看孩子是否能入学。

院长是新调来的,也还年轻,才二十八岁。

她先说:“赵望舒的知识水平能达到小学三年级,我还是头回见。”

又说:“但她性格比较内向,这是个缺点。”

陈棉棉说:“她确实不喜欢交朋友,所以我想她更外向点。”

院长点头:“因为内向,她更喜欢读书识字,不爱交朋友。如果想锻炼她你就送来,初期她肯定不适应,但她天性乖巧,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大哭大闹,干扰别的小朋友和老师。”

妞妞还是小乳牙,因为她爸的唠叨,妈妈每天都给刷牙,牙可白了。

糯米般的牙齿紧咬唇,她的小身体在颤抖,簌簌的。

看得出来,待了一天,她并不喜欢幼儿园。

陈棉棉抱她上婴儿车,就对园长说:“先不上了吧,她还太小了,我亲自带着。”

她希望妞妞能像她一样,高情商会社交,也想锻炼一下孩子。

但从园长说话的口吻来看,哪怕是军工基地这种单位的教育,都还是一刀切。

孩子进了幼儿园也只有一个考核标准,够乖,可乖不就等于委屈自己吗?

别妞妞的情商没锻炼起来,反而被憋出心理方面的疾病呢?

望着虽然不说话,但是簌簌的发抖的女儿,陈棉棉估计强硬送幼儿园,她也不会闹的。

她也会很乖,因为妞妞一直都是个乖孩子,但她想好了,还是先自己带吧。

她不能因为妞妞乖,就去委屈她。

听说暂时还不需要上学,妞妞乐的双手拍车框,嘴里哼哼:“mua mua mua!”

想到什么,她又回头看妈妈:“爸爸,fei来啦?”

抓完云雀后她爸只在家待到半夜就又去排地雷了,还没回来呢。

陈棉棉说:“虽然爸爸不在,但妞妞今天可以吃羊肋排和开花大馒头喔。”

妞妞虽然内向,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姜奶奶,不jiu啦!”

陈棉棉说:“她今天结婚,你会多个爷爷喔。”

妞妞数手指:“jiao望xu,有好多爷爷。”

据赵凌成说那李怀才是gay,姜霞自己回忆,也说俩人总共就睡过两次。

Gay倒没什么,但他当间谍又骗女人子宫,简直可恶。

姜霞也可算死心,寡了好几年了,终于答应后勤那个,上泉城扯证结婚去了。

以后她还能待在基地,妞妞也会有稳定的馒头吃。

经过后厨,陈棉棉要了两根冰冻的羊肋排,回家点煤球,小火慢炖着。

妞妞最近正在重看《珊瑚岛上的死光》,她喜欢自己看,依偎在妈妈身边,不认识的字就会问妈妈。

陈棉棉铺开信纸给总革委写信,又是一项新的工作任务。

她准备给西北申请一批葡萄树苗和瓜种。

而这项工作过几年其实也会有人干的,因为戈壁滩最适宜种的就是葡萄和瓜果。

但原本要人工改造的水利会提前完工,瓜果也就能提前上马。

趁着大西北知青多赶紧搞,再过几年,妞妞就能实现葡萄和各种瓜果的自由了。

不怪妞妞说她爷爷多,她的爷爷确实多。

今天是6月11号,她其中一个爷爷,祁嘉礼刚在片戈壁滩下车。

不远处就是铁轨,沿路隔三米就有一个军人,看到司令下车,全都抬手敬礼。

他边敬礼边走向不远处的吉普车,车旁,一个军人对着后视镜在刮胡须。

祁嘉礼说:“怪不得你爷爷总爱骂你,你也太在意形象了。”

又说:“一个放羊娃,要是原来的我,是不会允许你冒险去救他的,但是谢谢你,成功挽救了一条人命。”

……

氢弹马上就要来,还有闲心刮胡子的也只有赵凌成,他回头,立正敬礼:“祁司令。”

六十岁还年轻,正是闯的时候,祁嘉礼军装着身,一派威严。

俩人说话间,随着隐隐一声鸣笛,一列车头全黑的火车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它也正是从申城一路运送氢弹,前往罗布泊的专列。

它比原计划晚了一天,因为有个刚入伍的,原来是放羊娃的小伙踩中了地雷。

幸好他的班长是个去过朝鲜的老兵,听到咔嗒一声觉得不对,刨了两把发现有雷,就赶紧上报情况了。

西北紧急调不到地雷专家,但是赵凌成懂得拆雷,就过来帮忙排雷了。

为一个刚从放羊娃变成小兵的人而让军工专家冒险,值得吗?

要是原来的赵凌成,也会觉得不值得。

但现在他已经懂了,他原来其实和唐天佑一样狭隘,只是不自知而已。

人人平等,也该包括放羊娃。

祁嘉礼看着列车远远驶来,喉头哽噎,又说:“研发氢弹的专家据说已经遭受了辐射了,谁是最可爱的人,是他们,也是你们。他们就在车上,打个招呼吧。”

需要排雷的路段氢弹专家们知道,也肯定要看看。

同为军工人,他们分散于全国各地,哪怕认识,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彼此能看一眼都算奢侈。

赵凌成赶忙把衬衫换掉,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邋遢,以注目礼望着那列全黑的列车逐渐驶来,并从眼前经过,他在敬礼,祁嘉礼腰板格外挺直,也在敬礼。

整节列车除了驾驶室外全蒙着黑帘子。

但经过时有人撩了道缝隙在看窗外,那就是研发氢弹的专家们了。

列车驶过,列队的军人们集体扭头,以注目视送列车继续前行,一路向西。

跨越四千公里,无数军人持枪护卫,只为氢 弹安全到达罗布泊。

终于,火车走远了。

祁嘉礼掏手绢揩眼眶,又说:“肯定会成功的。”

就在上个月,老美的总统还在公开讲话里说,大陆人永远不可能造出氢弹。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老美就要把南海当它家客厅了。

赵凌成跟妞妞一样属于天性内敛,不喜欢凡事大鸣大放的性格,就没有吭声。

祁嘉礼再说:“17号,你把望舒也带来,提前给她过生日吧。”

又说:“我早说过,只有小陈能策反唐天佑,你还不信。”

赵凌成原来坚定认为唐天佑不可能被策反,但现在也有点相信了。

不提那个,他有件重要的事要跟祁嘉礼聊,那就是,大家不能再四处宣扬妞妞了,因为那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说完,还有一件事,他问:“我托您带的东西……”

祁嘉礼示意勤务兵拿东西,笑着说:“看我这脑子,买是买了,但是忘了给你。”

赵凌成这趟是独自来的,需要开五个小时的车才能回家。

接过东西跳上车,到基地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他先不回家,还是去澡堂捯饬自己。

而等他开门进屋时,陈棉棉和妞妞俩都已经入甜甜的梦乡了。

他进家门,打开包,从中取出一大一小两双女鞋来。

那是他托祁嘉礼去申城办事时,在著名的蓝苹皮鞋店专门去买的名牌皮鞋。

他先放到了餐桌上,但想了想又放到了鞋架上。

蓝苹皮鞋据说是副统帅夫人的最爱,妞妞和她妈现在也一人有一双了。

赵凌成明天一早还得去加班,估计又得四五天才能又回家。

放鞋架上会是妞妞先发现,让她给她妈妈惊喜吧。

他回到卧室,倒吓了陈棉棉一跳,但她也立刻环了过来,柔声问:“想不想要?”

赵凌成没说话,只撬开妻子的唇瓣,咂她唇齿间的甘甜。

他现在很有些技巧,她也不再是伪装的,而是真正意义上会被他调动情绪。

而当她真正觉得好时是会主动要求的,所以一回结束,她居然说:“时间还早,要不一会儿,嗯?”

那种事还是很有必要的,做一回心情愉悦。

陈棉棉被折腾醒了,又睡过一觉不困嘛,就觉得可以再来一次。

但赵凌成整天挖空心思,还床上卖力,需求当然就比别的男性要多得多。

他环过妻子,说:“你前段时间说准备搬到泉城去,我考虑过了,虽然进出基地比较麻烦,我回家也不多,你搬过去上班会更容易,但是小陈,在家务方面我和你的付出一样多,那我就有权要求你辛苦一点,但是住在基地,这个也是我的决定,我不希望你反驳,因为……你们必须住在基地。”

陈棉棉确实考虑过要不要搬到泉城,但其实因为怕有间谍,已经打消念头了。

虽然来回跑辛苦,但相比之下基地更安全嘛。

但她比较烦一点,她说:“赵总工,别总拿家务说事,我现在有工资的,我可以雇保姆。”

爱干家务是优点,但总拿出来摆功就讨厌了。

赵凌成语气酸溜溜的,却说:“你都不需要雇保姆吧,曾风就愿意上门帮你搞家务。”

再说:“姜瑶调到东风基地了,但瞒着曾风呢,你应该知道的。”

姜瑶和曾风就算是正式分手了。

赵凌成最担心的是,如果妻子住到泉城,以曾风的赖皮,肯定天天上门。

他当然知道,他媳妇瞧不上那个驴日的。

可据说林蕴曾经也很瞧不起唐军座,但那家伙手段卑鄙,就给骗上手了。

而以赵凌成的见地,男人或者智商不如女性,但在贪权贪色方面,至少有一点,比女性更无道德感,也更无下限。

他怕曾风有一天会为了夺权而害他媳妇,就想她待在自己的领地范围中。

可是陈棉棉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还觉得他吃醋吃的莫名其妙,就说:“不聊了,睡觉。”

又说:“我不会搬去城里的,你也别疑神疑鬼了。”

不过两句话,怎么又把媳妇惹生气了?

但赵凌成这回必须先妥协,因为他还没过瘾呢,得再来一回。

而且只要留人的目的达到,别的就都没所谓了。

他去搂妻子又被甩开,只好语声幽怨的说:“但是明天起,我又得去加班了。”

顿了顿又说:“我去排雷,差点被炸掉一条胳膊呢。”

她果然转身了,柔软的双臂环了过来。

赵凌成于黑暗中勾唇,哪怕不爱,敷衍,但她毕竟是女性,天性心软,她会怜悯他。

……

6月17号这天基地放假,并且大部分人去了东风基地。

赵凌成专门申请的吉普车,他亲自驾驶,说的是要送陈棉棉去红旗农场。

她也必须去了,因为曾风又连拍好几封电报,催她赶紧去解决问题。

赵凌成催着她和妞妞俩早起,才七点就从基地出发了。

但一路快车,却是顺着五七干校的公路,把车直接开到红旗渠后方的山丘上了。

本来她还疑惑为啥呢,一看外面的情况,大概猜到原因了。

祁嘉礼把农场一帮本该收麦子的老头们全带了来,正盘腿坐着闲聊呢。

陈棉棉暗猜,他们在这儿,应该跟氢弹有关。

她把妞妞放下车,孩子抱个馒头,朝老头们跑去:“爷爷。”

她不认识祁嘉礼了,而是靠向其中头发最长也最邋遢的江老,要对方来抱抱她。

闻一闻,老爷爷身上的炕味和汗味,她熟悉,也喜欢。

祁嘉礼伸手把妞妞拉过去,却是笑问:“赵望舒,你看天上有几个太阳呀?”

妞妞竖手指:“太阳,恒星,ji有一个。”

祁嘉礼抱起孩子,还得肘着赵凌成才能站起来,他笑着说:“不,马上就会有两个了。”

妞妞捧着馒头摇头:“呜~,不会,ji有一个,太阳。”

她从小就知道,太阳是恒星,太阳系里就只有一颗,地球是绕着它在运转的。

因为江老最瘦最矮,她把馒头捧过去:“爷爷,吃馒头,长高高。”

孩子的可爱就在于,她是认真的,也因为认真才叫人由心的暖。

一群老头看矮小的江老:“快吃吧,吃了好长高。”

江老接过馒头:“爷爷吃,爷爷长高高。”

说话间地面突然抖动,妞妞也脱口而出说:“boom。”

她听到一种熟悉的鸣叫声,而她从小就知道,那鸣叫意味着要放炮了,所以才会说boom。

祁嘉礼回看赵凌成:“像是地震了,应该是爆了吧,是它吧?”

氢弹试射距离泉城有六七百公里,声音传播不了那么远,蘑菇云也是。

但赵凌成带着望远镜的,而在他调整并看的时候,氢弹已经是蘑菇云状态了。

他把望远镜递给祁嘉礼,压抑着激动说:“成功了!”

顿时所有老头一片惊呼,齐看西方:“这就成功了,已经成功了?”

6月17日早晨,这是八点半左右,氢弹试射成功。

军工基地的军人们专程前往东风基地,也是为了在至高点目睹这一刻。

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杀器,这就成功引爆了。

那只是在刹那间,祁嘉礼因为要调整望远镜而没有看到。

但妞妞看到了,在比太阳更高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颗比太阳略小,但是和它一样亮的小太阳。

孩子惊呼:“妈妈,看,太阳生,生娃娃啦!”

本来一帮老头就特别激动,这一听,全笑了起来:“对,咱的太阳生娃娃了。”

祁嘉礼放下望远镜,笑着说:“太阳生了个像赵望舒一样的小娃娃,也跟赵望舒一样优秀!”

一大清早的,山上风大,陈棉棉穿的裙子,冻的真打哆嗦。

她更多的觉得是不可思议,在如此落后的年代。

在比军工基地更艰苦也更严格核基地,有一帮人就能造出一颗小太阳来?

刹那间它就消失了,可她真的看到了,就跟太阳一样亮。

不敢想,如果它爆在城市的上空,该有多可怕。

当然,也是因为这些年核武方面的突飞猛进,才会有将来,她上辈子的安稳生活。

而被下放的老头们,各个其实都有自身的问题的。

祁嘉礼笑了片刻,看江老:“江华,你不是也认为咱们永远搞不出氢弹来吗,现在呢,你怎么看?”

不像原子弹还借鉴了西方的技术,氢弹是纯本土人自己搞出来的。

江老原来是投降派,觉得为了保民生应该向老美低头。

他还天天往上写信,建议国家终止研发核武器,拿钱交会费,好加入联合国。

也就是说不但投降,还要交保护费,当老美的小弟。

而今天,氢弹那堪比太阳耀眼的一幕闪过,也是在打他的脸。

江老捧着妞妞给的馒头,其实比别人还要激动,他说:“咱们从此,可就能上牌桌了。”

本来想当小弟老美都不收,但现在老钟人,另立山头了。

国际局势的大牌桌上,老钟人自此,就拥有别人不可撼动的固定席位了。

那就是刚才那第二颗太阳的威力!

河西沿途好多人目睹列车经过,也都猜到情况了。

不远处的泉城,已经有人拿出鞭炮来放,来庆祝试射成功。

到了明天,举国上下都会共同庆祝。

祁嘉礼难得从北疆回来,还要去趟他的第二故乡,红旗农场。

他要抱妞妞坐他自己的车,也要陈棉棉同车,而江老他们坐的,则是一辆大卡车。

一上车祁嘉礼就问陈棉棉:“老头们说,你总给他们送奶粉?”

陈棉棉解释说:“凌成有补贴的奶粉票,代奶粉嘛,妞妞不吃,我就送人了。”

祁嘉礼说了声谢谢,再说:“江华是外交世家,他又精通古文化,翻译古诗词尤其独竖一帜,将来组织肯定还要提拔,但现在,不要心疼,好好使唤,洗他骨子里的奴性。”

江老矮矮小小还有一手厨艺,但居然出身外交世家?

陈棉棉没吭气,她怕以后江老提干回到首都了,要打击报复她呢?

不过江老确实挺奴性的,农场来红小兵,他就会嬉皮笑脸的巴结,只为少挨打。

但祁嘉礼最痛恨里骨子有奴性,以及思想倾西方的人,也就觉得江老还需要继续改造。

他又说:“北疆的化肥厂,我正在督促提高升产,明年化肥只多不少,但是小陈啊,你看那荒凉的戈壁滩,它只长草不肥粮食,难道就任它荒着?”

这不巧了,陈棉棉说:“我向总革委申请了葡萄和瓜果的种苗。”

她只是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但祁嘉礼却突然就激动了:“我啊,以前错的太离谱了!”

又说:“马芳种了万亩葡萄园,是我和老俞商量着砍掉,用来种粮食的,但那葡萄园不管种啥粮食都不长,后来还逐渐褪化成荒漠了,我犯了大错,损失了万亩葡萄,你提醒了我,对,戈壁滩就该种葡萄,这个任务,也必须马上上马!”

陈棉棉得说,关于下放,可能有冤假错案,但红旗农场这帮大佬们并不冤。

因为他们是决策层,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能害的老百姓饿肚子。

祁嘉礼大手一挥砍了所有的葡萄树,但要不是劳改,要是他高高在上,他永远都不会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

正好北疆葡萄品种多,他自告奋勇,说要帮河西做选种。

而他专程去红旗农场,除了故地重游看一看,主要其实还是去看唐天佑的。

陈棉棉哄着他去劳改也有半个月了,他想去看看劳改成果。

但还没到农场,最前面的赵凌成一脚刹停了车。

祁嘉礼的司机也跟着刹车,后面的东风卡车也停了下来。

路边就是麦田,是属于红旗农场的。

有一帮军人在田里割麦子,还有一群人攒在一处吵架。

唐天佑个子高,又是个光头,站在人群中央,一眼就能看到。

祁嘉礼一看,笑着说:“下去看看吧。”

陈棉棉才下车,就听到唐天佑湾岛气的嗓音:“斡喔,是她们抢我麦穗。”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尖厉的嗓音:“臭反革命,臭不要脸,欺负我们一帮老太太。”

一帮女人七嘴八舌:“臭流氓,明明是你抢我们的麦穗。”

唐天佑为了吵出气势,一个蹦跳:“老女人,抢麦穗,臭老巫婆!”

但接着又是一个女人高声说:“书记,我亲看到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反革命在勾引咱公社的女孩子,还一勾一大堆,你到底要不要管他?”

唐天佑高声说:“八旬老太,你不要耍泼喔,不要碰我喔。”

但紧接着一个女人躺到了地上,螺旋式打滚:“救命啊,反革命打人啦,快救命啊!”

一帮女人大呼小叫:“书记,臭流氓在打人,为啥不喊红小兵来揍他?”

赵凌成直觉不太妙,因为那尖锐的嗓音他特别熟悉。

他走向妻子,问:“那打滚的怕不是你娘?”

听声音像王喜妹,但他又有点怀疑,因为他丈母娘原本没那么泼辣。

陈棉棉示意他先回车上去,说:“你不用管,我来解决。”

曾风蹲在路边,双手托下巴正在打瞌睡。

陈棉棉上前拍人:“曾风同志,田里都吵成一锅粥了,你这个管教干部不去调节,躲着睡懒觉呢?”

曾风不是不想调节,而是他调节不了。

睁开眼再伸个懒腰,他说:“主任,我算是看出来了,唐天佑也就嘴巴硬,你真让他去杀人他不敢的,那帮老太太都快骑他头上了,也没见他杀了谁。”

又说:“今天就押回民兵队吧,他是策反不了的,小心再别惹出乱子来。”

陈棉棉瞟一眼远处,就见一帮女孩边捡麦穗,边回瞄唐天佑。

她大概明白是咋回事了:“是不是公社那帮年轻小姑娘总是偷偷给唐天佑丢麦穗,但是只要他的笸一满,那帮老太太就会冲过来,强行把麦穗拿走?”

曾风意简言骇:“他吧,特别擅长泡妞。”

曾风不会泡妞,想耍流氓睡姑娘,作为一个阴险小人,他是捉人家姑娘把柄。

当然,他睡姑娘的前提是,愿意跟姑娘结婚。

而赵凌成,他的面相在男人中堪称漂亮了,但是因为他凶,没有姑娘敢跟他搭讪的。

唐天佑不是,他见个女孩子就喊人家叫妹妹,夸人长得漂亮。

公社的女孩们个个两坨紫红色的高原红,丑的要死,可是他就会夸她们长得美,还夸她们心眼好。

然后他一会儿说自己手脚被镣铐勒的疼,一会儿又说太阳毒辣,晒的他头疼。

女孩们心疼他,走过路过,就会往他的笸里丢最饱满的大麦穗。

唐天佑也跟曾风吹嘘,说他不需要劳动,只需要会泡妞,能逗小姑娘们开心,他就能完成任务。

曾风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事实证明他们俩都太天真了。

有一群瘸脚老太太,对了,其中就有陈棉棉老娘王喜妹,也是捡麦穗大军。

她们眼瞅着唐天佑的笸快捡满时,就会冲过来,假装故意摔倒,然后把所有的麦穗全卷走。

可怜唐天佑跑不快,追不上,就只能从头再来。

而且别看王喜妹不敢上基地骚扰陈棉棉,但女儿是大领导,就有一帮老太太听她的。

正好曾风说唐天佑是陈棉棉送来劳改的,她就带老太太们专门欺负他。

有一回唐天佑忍无可忍准备反杀,王喜妹也不是打他,而是亮出了她畸形的小脚一通蹬。

曾风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因为王喜妹像个陀螺,用光脚蹬唐天佑的脸。

裹过的脚奇臭无比,唐天佑被熏到屁滚尿流。

今天也一样,一帮老太太守着抢麦穗,还骂唐天佑,赶他走人。

因为她们虽然讨厌唐天佑,但是公社的小女孩们喜欢他,魂儿都快被勾没了。

老太太怕他万一悄悄睡一个,要弄大肚,那不就坏事了?

陈棉棉听完,发现跟自己猜得差不多,就又问曾风:“他现在啥态度,还想不想待了?”

曾风正欲回答,公社的陈书记看到棉棉,跑来了。

他先笑问:“棉棉,这位曾干部说,那个唐犯人是你专门下放的?”

见她点头,又哀求说:“赶紧把他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吧,不然早晚要搞出乱子来。”

陈棉棉先看还躺在地上的王喜妹,厉目瞪她。

曾经有女配干活时王喜妹不必下地,保养的细皮嫩肉的,但现在她不得不下田了。

而且要养孙子嘛,她虽然怕陈棉棉,但还是薅了两把麦穗才离开。

走的时候还故意呸一口:“我就说闺女命贱,没一个好的,你们还不信,哼,等出了事你们才知道利害。”

红旗公社的女孩们陈棉棉都认识。

解放前因为人们习惯于杀女婴,和她同龄的并不多。

解放后出生的最多也就十六七岁,有七八个,此刻正低着头捡麦穗,但全都一脸的紧张。

她们肯定会喜欢唐天佑那种嘴甜,会泡妞的男孩子。

因为西北本地的男孩子个个不但粗鲁,满嘴脏话,而且不讲卫生,臭的要死。

她们也不是说爱唐天佑,而是一种,对于长得好看,但是又讲礼貌的男性天然的好奇和喜爱。

毕竟农场别的全是臭老头,来个小帅哥,又爱装可怜,女孩们就会悄悄帮他。

……

女孩子们的名声大过天,陈书记就带着陈棉棉走远了点,这才指那帮小姑娘,低声说:“她们被臭流氓动摇了思想,最近总是三更半夜的悄悄跑出去,偷杏子偷桃子,掏鸟窝找鸡蛋,那个唐犯人,你赶紧送到别处去吧。”

又说:“有些地方,就有知青勾搭本地女孩的,但那个好办,结婚就行,可那唐犯人是坏人,结不了婚呀。”

陈棉棉点头:“我知道了,陈支书您去忙吧,我会处理的。”

现在开始处理唐天佑,曾风也已经把他带上公路了。

他还端着只竹笸,里面有几根小麦穗。

远看陈棉棉,他斜勾唇:“斡喔,共党的美女爪牙,跟我耍威风,哼!”

红旗农场的麦子是由祁嘉礼带来的警卫在收割的。

一帮老右派难得休息,就在卡车上坐着看戏,祁嘉礼抱着妞妞也在看。

赵凌成没有上车,就站在不远处,也看着呢。

陈棉棉负手上前,脸如寒霜:“犯人唐天佑,你可看看吧,你惹出了多大的乱子?”

唐天佑手铐砸东风大卡:“那群八旬老太才是坏人。”

突然间冲向陈棉棉,他睚眦并裂,大吼:“她们就像你们共党,全是土匪,是老巫婆!”

曾风赶过来拦在中间:“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陈棉棉厉声说:“曾风同志,马上喊民兵来,既然他死不改悔就抓回去,继续关押。”

不管祁嘉礼还是赵凌成或别人,都以为这件事结束了。

策反无效,唐天佑还将回劳改队。

岂知他突然一声怒吼,要不是赵凌成赶上前掰肩膀,他的手铐已经绞上陈棉棉了。

他怒吼:“恶毒女人,娘子军,我一直在劳动,你为什么让我离开。”

镣铐哐啷啷,他转身进了田地,四仰八叉一躺:“我不走。”

曾风也无奈了:“回劳改队待着不好吗,咱走吧。”

唐天佑双腿举起又高高落下,大吼:“有种你们就毙了我,我就不走!”

祁嘉礼和一帮老右派最意外了。

因为他们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是宁可坐牢也不愿意顶着烈日种地,天天想办法闹事,就为回劳改队。

但是唐天佑才来了几天,就已经劳动上瘾了?

所以他已经被改造成功了?

陈棉棉走过去,屈膝半跪,低声说:“是因为天天半夜有小姑娘偷偷给你递杏子,递桃子,苹果还没成熟呢,她们都摘来给你吃,你也逗她们逗的上瘾了,才舍不得离开的?”

再呲牙:“可一旦你敢乱来,她们这辈子可就毁了。“

唐天佑讨厌那些裹脚的八旬老太,但是喜欢那些脸蛋黑黑,丑丑的,可心地善良,总是半夜悄悄给他送东西的女孩。

他是装可怜,哄着她们给他麦穗,给他水果吃的,泡妞嘛,他很在行。

但他也知道自己那么做对那些还未成年的女孩子们不好,因为大陆的女孩们是很注重名声的。

正好陈棉棉说:“叫你臭流氓有错吗,整天拈花惹草。”

唐天佑坐了起来,呲牙:“拜托,等我走的时候,我会带着她们一起离开的。”

又说:“你们不去无所谓,你女儿我要带走,因为你们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我已经决定了,她以后将由我抚养。”

其实他和赵凌成性格很像,自以为是,还喜欢帮别人做决定。

陈棉棉冷笑,说:“你一个人都逃不出去,还想带一帮女孩,而且大部分未成年?”

再说:“唐天佑,我曾经对你抱着很大的期望,以为你跟你哥一样至少是聪明人,没想到你如此天真,愚蠢到可笑。”

唐天佑咬牙许久,也算诚恳了:“那些女孩很善良,还有一些小男孩,甚至马继光和马继业,还有陈什么的,他们都是好人,恶毒女人,你为什么不能像1949年一样,一枪不发,让我带着他们去对岸,他们至少不必忍受烈日劳作,不是吗?”

他之所以会那么想,是因为1949年,共党就是放任国军离开的。

毕竟都是同胞,大家枪口朝天,把他们放了。

唐天佑有讨厌的人,那帮老巫婆,但是短短半个月也他喜欢了上了一些人,包括马家兄弟,他都想带走。

陈棉棉半晌没说话,站了起来,眼眺远方。

唐天佑不懂大陆的组织架构,以为她就是个最高领导,也以为她已经同意了,还想说声谢谢的。

岂知陈棉棉回眸,却冷笑着说:“就在几个月前,你还想往我们的土地上扔核弹,你会炸死那些可恶的八旬老太们,但也会炸死那些虽然皮肤黑黑,可是心地善良,单纯到会被你欺骗的女孩,甚至还有,我和我女儿,我们全家。”

唐天佑唰的回头,恰好看到妞妞趴在窗户上,两只葡萄般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这边。

他在头回见的时候,就准备把那小女孩一起带走。

因为他觉得赵凌成那种匪徒,就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孩子。

他有的是钱,他还有豪宅,他要给她买漂亮的公主裙,把她打扮成洋娃娃。

但他此刻才发现,他一直想带核弹来炸死所有人,其中就包括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是因为联合国人权组织一再阻挠,也是因为大陆的核基地坐标不明,否则,唐天佑已经把核弹扔到这儿了。

陈棉棉继续冷笑:“屠夫,刽子手,你装什么救世主?”

第78章 石窟

陈棉棉怀疑唐天佑的血统, 首先是因为相貌。

他的眉眼几乎和赵凌成一模一样。

他们的性格也很相似,敏感又强势,还一根筋。

再就是他的工作,黑蝙蝠中队, 兼理侦察和轰炸两项任务。

而且据赵凌成说, 唐天佑因为身材太高, 并不是驾驶轰炸机的最适宜人选。

他因为年轻气胜而好战, 但唐军座为什么非要儿子当刽子手?

唐天佑的一生还长,他也早晚会发现,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也只是普通老百姓。

如果他真的投了核弹又意识到自己是屠夫, 余生该如何自处?

唐军座等于亲手推他下地狱, 要是亲儿子他能舍得?

……

唐天佑戴的手铐和脚镣是北疆重刑农场特制的。

为让犯人能从事劳作,中间的链条很长,它能叫人活动不受限, 但是跑不了。

他上身是一片式褂子, 腋下系带, 裤子是如今最常见的麻布大裆裤。

因为有曾风帮忙洗, 衣服上虽然沾着土和柴禾, 但没有汗渍。

劳作已经把他的皮肤晒成古铜色了, 肌肉线条堪称完美。

陈棉棉一句话击中他的内心,他心虚了。

毕竟当遭受核辐射, 人会怎样痛苦的死去,他比谁都了解。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眼里的狂妄如潮水般褪去。

但就好比大陆搞思想革命, 湾岛军方也会给士兵洗脑的。

舔了舔唇,唐天佑声低,挑眉:“恶女, 你知道Paul Tibbets吗,一位美军飞行员。”

陈棉棉说:“他驾驶一架B-29战机,向广岛投放了原子弹。”

唐天佑愣了一下,因为据曾风说,他这相貌美艳的嫂子就是蛮横专权,只会媚上,巴结领导拍马屁,又整天折磨下属的无知女人,他没想到她甚至懂战斗机型号。

他还听说她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跟那些小黑妞同村。

那也叫唐天佑疑惑,为什么她的脸上没有大红斑,还长得那么漂亮?

但既然她了解1945年那场核战,他就好解释了。

他再说:“我非常欣赏Paul Tibbets的一句话,如果能用一小部分人的死亡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那杀戮就是正义的,核平也是必要的。”

为阻止小日子军国主义的疯狂侵略,美军飞行Paul Tibbets向广岛投下了原子弹。

那也是核弹第一次被用到战争中,Paul Tibbets也是唐天佑的偶像。

他用对方的理念武装自己,把投核当成了正义。

看到一只麦穗,陈棉棉捡起来揉搓,继续冷笑:“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抬起手掌轻轻一吹,糠壳飞走,掌心里只剩焦黄色,圆鼓鼓的麦粒,她再说:“日寇可是国际公审过的战犯,但是我和我女儿,我们西北人也是国际战犯吗?”

她走,唐天佑也跟着她走。

他强辞夺理:“□□霸占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土地。”

陈棉棉止步,指脚下:“曾经马匪肆意劫虐,强奸虐杀,抓壮丁,一个村的小地主就能逼到佃户卖儿卖女,遍地金黄的麦子,我们劳动时,地主为防我们偷吃,甚至要给我们戴上笼头,我们种着粮食吃着树根,就因为这土地是你们的?”

她语气里是女配的愤怒:“马芳马省长再敢回来,我亲自杀他!”

青海王马芳曾是西北五省的省长,也是最大的土匪。

为什么红军一来老百姓就会支持,因为当时实在苦的活不下去了。

这是河西走廊,是曾经汉武大帝的粮仓。

但哪怕丰收了,粮食也是地主们的,老百姓吃只能糠咽菜。

唐天佑这段时间也了解了历史,他说:“国民政府是被马芳欺骗了。”

再说:“他说西北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那是我们国民政府的错,我们会认。”

他要不被俘,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历史的真相。

现在知道了,他也愿意认错。

但一句轻飘飘的被骗,就能让老百姓原谅国民政府的昏庸无能吗?

陈棉棉问:“唐中校,如果我找十头驴日死你爹,再跟你认错,你会原谅我吗?”

一句话的杀伤力,唐天佑暴起:“恶女,你好歹毒!”

被驴日他还是通过魏摧云了解的,当时就知道了,那于男性是莫大的羞辱。

而且他最爱他爸,骂他可以,但骂他爸不行,他想杀人。

这时负责看守他的民兵来了,陈棉棉挥手:“把他押走,给我锁起来!”

唐天佑甩麦笸,眼中杀气腾腾,眼看就要爆发。

但他才把竹笸砸地上,就有几个八旬老太冲上来,疯卷残云般的抢麦穗。

唐天佑也不想杀妇孺,可他太愤怒了,就去踢一个老太。

但那老太明明看到他的脚却不躲,而是用手指蘸着口水,去捉脱壳的麦粒。

偌大的田野,渺小的麦粒,老太仿佛珍宝般将麦粒捧起。

八旬老太们衰老而孱弱,脚还是畸形的,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她们顶着烈日匍匐在田里,不放过一粒麦子,杀她们又有什么意义?

唐天佑终于还是收了脚,铁琏哐啷的,被民兵押走了。

老太太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朝他的背影吐口水:“臭流氓,快点滚蛋!”

……

前方不过几百米就是农场了。

祁嘉礼也不坐车了,依然抱着妞妞,步行前往。

手指前方的唐天佑,他对赵凌成说:“那还是个孩子嘛,孺子可教也。”

真坏的是李怀才那种,笑嘻嘻的,却把魔爪伸向无辜孩童。

唐天佑恨死了那帮抢他麦穗还朝他吐口水的老太。

但给他机会他也不会杀,就证明他良心未泯,还有得救。

改造不可能药到病除,但只要他还愿意劳动,终有一天他会改变的。

赵凌成刚才听了妻子和唐天佑的所有争执,虽然不愿意,但也得承认,那小子只是在坚持他自以为是的正义,让他体会过民生疾苦,他就能认识到错误。

但他说:“祁司令,策反唐天佑不是小陈的本职工作。”

祁嘉礼点头:“我知道她还要照顾望舒,很辛苦的,我心里有杆秤的。”

他回看陈棉棉,满口夸赞:“干的好,再接再励。”

曾风眼不丁的挤开赵凌成,笑着说:“干爹,这段时间唐天佑可害苦我了。”

陈棉棉也帮他说话:“唐天佑能改变,曾风同志功不可没。”

要想手下肯卖命,关键时刻就得帮忙说好话,她会抢功,但不会独霸功劳。

祁嘉礼是认了曾风做干儿子的,待他跟待妞妞一样好。

他止步看警卫员,警卫员提着只大箱子上前:“司令,是要这个吗?”

祁嘉礼摆手,另一个警卫立刻提过来把锄头。

那是一把崭新的锄头,祁嘉礼将它交给曾风:“给你的礼物,可要好好沤粪。”

谁家好爹会送儿子一把锄头?

但咬碎牙还得往肚里吞,曾风接过锄头说:“谢谢干爹,我会认真劳动的。”

有个警卫提着一只红木大箱,时不时往外渗着水。

那也是祁嘉礼带来的,曾风暗猜应该是他给陈棉棉的礼物,那会是什么东西?

他直觉是好东西,因为部队前段时间返还了祁嘉礼一大笔钱。

别看老头是孤寡,但他也是个财主,有钱人。

曾风正瞄箱子呢,民兵小王拦住他说:“曾干部,那些女孩窜到农场来了。”

唐天佑能接触到本地女孩子,是因为陈棉棉安排他捡麦穗了。

十五六岁的未成年女孩们,又黑又傻。

就因为唐天佑只要碰上就会随口会夸一句漂亮,她们就会傻乎乎的喜欢他。

但如果让唐天佑把哪个姑娘搞大肚子,群众可就要造反了。

曾风挥手说:“统统赶走。”

民兵小王就是最粗野的本地男人,抓起土坷垃就对着一帮小女孩猛砸,小女孩们全被吓跑了。

陈棉棉就在不远处,看在眼里,但并没说什么。

因为她本来就是故意安排,让唐天佑和本地女孩有交流的。

她陪着祁嘉礼步行到农场,天热嘛,就在打麦场上,大家席地而坐。

陈棉棉搓了一株麦穗,把麦粒给妞妞了。

老头们也习惯性的搓麦穗,揉出来自己吃一枚,剩下的全交给妞妞。

孩子喜欢那胖鼓鼓,圆丢丢的小颗粒,装进了小兜兜。

她有记忆,农场有可爱的小蜗牛的白虫虫,她挣开爷爷就要去找蜗牛。

但才走了几步,就看到戴铁琏的叔叔被栓在一间屋子里。

因为叔叔跟她爸爸长得很像,她还挺喜欢的,就蹒跚着脚步往屋子的方向去。

祁嘉礼让警卫搬过了箱子,并唤:“望舒,来看好东西。”

唐天佑被锁在柴房里正无聊呢,看到那漂亮的小女孩,疯狂勾手:“来呀,来呀。”

但是可恨,女孩被她爸爸无情抱走了。

大木箱子之所以滴水,是因为里面一层尼龙一层冰,中间有个栗子蛋糕。

陈棉棉惊的问:“这是蛋糕呀,哪里来的?”

警卫说:“昨天有申城的军报记者飞核基地,祁司令专门托他们带来的。”

全国目前只有申城还有蛋糕,陈棉棉想给妞妞做一个都没时间。

这是妞妞人生中第一个奶油蛋糕,而她甚至不认识。

祁嘉礼抓她的小手扣了点奶油,放到她嘴边:“赵望舒,生日快乐。”

江老带头鼓掌,唱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大家索性也跟着一起唱。

没有红小兵来闹事,唱几句英文也没关系嘛。

赵凌成带着相机的,本来想拍氢爆,但没有捕捉到瞬间,就给闺女拍照了。

而那张照片到将来,人人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蓬头垢面,席地而坐齐看妞妞的,到了将来,个个都是部委大佬。

如今还是硬奶油,要啃着吃,妞妞尝了一下,先给妈妈:“呜!”

再扣一点分给爸爸:“好吃,哒!”

又扣一点还要分给爷爷们,但她爸当然要制止,口水多脏呀。

祁嘉礼其实是不想别人吃蛋糕,就说:“小陈,带望舒去休息,我们聊点私事。”

不知道他们要聊啥,但陈棉棉识趣起身,离开了。

现在保存冰要用棉被,等她切了两块蛋糕,警卫就把箱子用棉被裹起来了。

冰能让蛋糕再保鲜一段时间,等带回基地,就可以放冰柜了。

警卫一离开,马继业就溜来找陈棉棉了。

陈棉棉给蛋糕,但他坚决不肯吃。

他还挺生气:“姐,那唐犯人日子过的比干部还好,两天喝一瓶酒,还有肉吃。”

又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天天祸害农场但还不肯走,咋办?”

妞妞端着小饭缸正在吃蛋糕,抬头一看:“妈妈,将将。”

陈棉棉转身一看,不禁噗一声。

是公社的小孩儿们,其中就有陈金辉的儿子陈大宝,一群鼻涕虫。

而妞妞不喜欢社交,最大的原因就是别的小孩都太脏。

她和她爸一样恐惧脏东西:“将将,抱抱!”

陈棉棉刚把妞妞抱起来,钢厂的严老总冲进院子。

陈棉棉就对马继业说:“让那些小孩回公社去,也不要再来这儿了。”

如果没有陈大宝,她会送别的孩子一些蛋糕。

但既然陈大宝在,她只会赶走这帮小孩。

因为在原书中,除了陈金辉,就是陈大宝打妞妞打的最多。

而且别看那帮孩子一个个脏兮兮的,但是男孩,有屌,在家可都是大宝贝。

马继业对小孩儿也很凶的,一人踹一脚:“滚!”

陈棉棉迎上严老总,问:“您怎么来啦?”

严老总跺双脚:“我就说纸包不住火吧,这下完蛋啦。”

又说:“祁司令对我说不定有成见,而且专门问葡萄酒呢,这下我要惨了。”

祁嘉礼是可能做西北大司令,甚至还能到更高处的。

严老总一个地方小领导,劳改只是任务,他也没办法,可他藏酒是犯纪律。

因为那些葡萄酒当初就是祁嘉礼下的销毁令,但他没执行。

他还把酒给犯人唐天佑喝了,不是错上加错?

陈棉棉还当是啥大事呢,正好看祁嘉礼远远在朝她招手,就拉严老总一起过去。

而真正能让手下心服口服的部队领导,都会有个特点,直爽。

祁嘉礼站起来,敬礼:“小严,听说你没有销毁那批葡萄酒,我,谢谢你!”

严老总都懵了,他还以为老司令要借故整他呢,这咋是感谢?

祁嘉礼再说:“销毁葡萄园是我犯的不可宽恕的大错,但小陈能补救,你得帮她。”

西北人都知道,戈壁滩上种葡萄,结的果实甜如蜜。

如今水利渠又伸向了戈壁腹地,就算陈棉棉不提,严老总都想往上打报告的。

又可以种葡萄了,那孩子们以后可就又有吃不完的水果了。

朝陈棉棉投去感激的一眼,严老总说:“义不容辞!”

又说:“八月是移种的好机会,咱就顺着水利工程开栽吧,钢厂全员出动。”

看来不需要等明年,今年就可以开干了。

会有满地的葡萄树,严老总想想就开心,忍不住的嘿嘿直笑:“太好了!”

曾风实在不想沤肥,挤进人群就说:“干爹,我也要去,去用新锄头种葡萄树。”

祁嘉礼面色一寒,正想说什么,就听陈棉棉说:“你和唐天佑今年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沤肥,要是明年麦子生了蛆或者被烧死了,我唯你们两个是问。”

赵凌成猛得看妻子,祁嘉礼皱眉头,一帮老头同声:“啊?”

曾风锄头一竖,也笑着说:“行啊,只要唐天佑愿意去沤肥,我就去。”

要知道,让那小少爷拾麦穗都是酒和肉哄着。

让他沤肥,陈棉棉怕不是在做梦?

曾风担心她再这样玩,唐天佑怕要跑掉或者下狠手,闹出人命案来。

结果她又说:“李广杏马上熟,你俩去帮民兵先去看杏子。”

曾风无奈了:“我的好主任,他不会离开这儿的。”

这儿有可爱的姑娘,唐天佑为了她们的投喂都不会离开的。

他明知不可能,却又故意说:“领导,唐天佑肯定听您的话,您去命令他吧。”

反正出丑的肯定是她,他乐得拱火。

一帮老头也全看陈棉棉,犹豫,试探:“小陈,你确定能让他离开这儿?”

就在这时,妞妞悄悄挣开祁嘉礼的手,溜到了柴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