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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美酒

唐天佑从八月开始下乡, 马上四个月了。

开始他还跟酒做过斗争,但现在已经彻底沦为酒的奴隶了。

那跟陈棉棉预料的差不多,她也是有意在放纵他,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收拾他。

因为赵凌成对农村不了解, 估计讲了他也不懂, 再说了, 乡下路远不好走, 去一趟挺难的,陈棉棉也正好有事求赵凌成。

她就说:“你跟单位申请两天探亲假吧,申请上配车, 咱们去乡下看望唐天佑。”

赵凌成眉心一拧:“专程下乡, 看望他?”

陈棉棉是最了解这男人小心眼,忙改口:“去抓他俩的风纪,揪他们的小辫子。”

她故意放纵唐天佑可不是要惯着他, 而是要钓鱼执法再狠狠收拾他。

赵凌成虽然军衔不算高, 但因为是专家, 探亲可以申请用车。

原来基地只有摩托, 不过现在只要提前申请并通过, 就可以开车出去。

揪唐天佑的小辫子他很乐意, 答应了,但他也有要求:“不能在乡下过夜。”

乡下全是陈年老土炕, 有股浓郁的焦糊味,赵凌成最受不了。

陈棉棉当然答应, 她也不想睡臭烘烘的大炕。

而且她有点发愁, 下乡能让唐天佑深入群众,但策反他的可能性很小。

因为他是个既感性又重情义的人,那种人是宁可伤害自己, 也不会伤害亲人的。

……

基地冬天几乎不会断羊肉,而且大灶用各种中药材炖,陈棉棉就不单做了。

但妞妞喜欢吃拉面,她就专门醒面抻的拉条子,它筋道的口感可是机器面条难以比拟的。

抻好面条下进锅,见赵凌成在擦橱柜,陈棉棉想到什么,回头问:“你还有没有可能从哪家医院的老病历中,找到唐军座的血型,咱们比一比呢?”

要能拿到唐军座的血型来做类推,大概率就能确定唐天佑的身世。

如果能确定他是赵家的孩子,一切就将迎刃而解。

赵凌成正在收拾碗柜,没回答陈棉棉的问题,而是竖耳听窗外。

突然他喊正在写作业的小展展:“马展,你弟弟又在哭了,还不回家哄他去?”

孙冰玉又生了个儿子,而且特别爱哭,吵的整栋楼都不得安生。

小展展牵着妞妞的手出书房,认真问:“叔叔,咱们可以换孩子吗,我弟弟可是男孩呢,大家都说你想要个男孩,把我弟弟送给你,妞妞给我们家,好不好?”

妞妞又不懂,只觉得好玩,也说:“爸爸,我要弟弟,要不哭的。”

她挺喜欢隔壁那个小婴儿的,但也烦他能哭,所以想要一个不会哭的。

赵凌成只问小展展:“谁跟你说我想要儿子了的?”

展展说:“大家都在说呀。”

妞妞马上三岁,单位好多人劝赵凌成追生儿子。

马骥也没想到又生了个儿子,还开玩笑问过赵凌成,要不要抱过来养。

妞妞又喜欢帮大家写作业,展展是真心想交换。

赵凌成把闺女抱起来,指展展的鼻子:“明天我就告诉老师,你的作业全是抄的。”

成功吓跑了小孩儿,他回看妻子:“以后不许再放别的孩子来家里玩。”

陈棉棉在教育上跟他有分歧:“妞妞需要社交,也需要朋友。”

赵凌成自私到近乎偏执:“野孩子都有不良习惯的,影响到望舒了呢,怎么办?”

在他看来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坏的,就他闺女最好。

院里本就男孩多女孩少,他也只允许妞妞跟苗苗玩,别的都不行。

再过一年多妞妞就该上学了,而以他的护短,岂不是要去教室外面蹲守着?

而且本来妞妞就孤僻,他越这样,就愈发没朋友了。

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架,陈棉棉就直到睡觉都没有搭理赵凌成。

还希望他赶紧出野外,就她和妞妞在家才快乐呢。

但上床后她都快睡着了,却听赵凌成突然说:“老云雀知道事情的真相。”

老云雀,李怀才他妈,她怎么会知道真相的?

陈棉棉好奇,但没吱声。

她很烦赵凌成对孩子极端的保护欲,而且不想妥协,准备逼着他做改变。

赵凌成啪嗒一声关掉了台灯,又说:“那是1942年,林蕴在申城待产,本来她生孩子时是在红十字会医院,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完第二天就转到友好医院去了,云雀每天都会去探望她,所以她肯定知道真相。”

陈棉棉有点担忧:“云雀是个老太太,你要逼问她,万一失手把她弄死了呢?”

赵凌成揽妻子入怀,温柔抚摸:“我会跟她讲道理,叫她配合我的。”

其实他早准备好了酷刑,会叫老云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乖乖吐口所有真相。

唐天佑生于1942年,那时林衍已经投共了,林蕴也攒了很多钱,处于半退休的状态。

赵凌成直觉本来她想走,但是唐军座用孩子栓住了她。

而且她是杀过地下党的,要投降共党不会要。

甚至就算她不死,拿钱款去国外逍遥,等到解放后,赵凌成的处境也会很艰难。

所以她是主动选择了死亡的吧,作为一个妈妈,她是为了赵凌成,也是为了唐天佑。

她死,他们俩就都能很安稳的生活。

可她明明是为了救国参加的革命,她不该是那个下场。

陈棉棉想到什么,环过男人又问:“你能申请到去申城的假吗?”

要找云雀得去申城,而基地的军人很难请到假的。

赵凌成压抑住了哽噎,说:“能,但是需要军委的批准。”

他们的岗位要去没亲属的城市,可能涉及到敌特,就很难被批准。

为了会一会那位狡诈的老云雀,赵凌成早就申请了假期,但当然得耐心等着批准。

聊天间撩拔的妻子有感觉了,他翻床单找东西。

但她抓住他的手,却问:“你真就没心思再要一个,男孩?”

赵凌成撕小雨伞已经很熟练了,压过妻子,声粗:“想生可以,但你自己带。”

挑开妻子的唇,他竭力压抑,但还是显得粗鲁,粗暴。

她不停哼声:“轻点,慢点儿。”

赵凌成自认堕落,也确实欲望强烈。

可他媳妇的肌肤是那么细腻柔软,像成熟的水蜜桃,叫他欲罢不能。

而且他已经遵从父亲的遗愿,永远待在沙漠里了。

自私如他,才不要为了生个儿子就当一年和尚,洗臭烘烘的尿布呢。

他只要妞妞一个孩子,也只是她登月的台阶。

……

话说,基地是男人们不在家,家属们就会眼巴巴的盼着。

但如果在家超过三天,那么满院子就全是吵闹声和打孩子,夫妻干仗为主了。

赵凌成两口子从来没有公开拌过嘴,邻居们都觉得很稀奇。

但就比如,过年赵凌成就会专门把影像机申请回家,看老录像那种事,别的男人都不敢,也就哄不开心媳妇。

但他是在冒险,也很容易出事的。

那不,刚过完元旦,他要去上班,就在家属院门口有人喊他:“赵总工?”

他回头一看,先敬礼再握手:“管秘书,稀客。”

这人大名管北,副统帅那边的人,上回见面时还是曾司令跳黄河那一回。

他端一只大纸箱子:“送你闺女,赵望舒的。”

因为祁嘉礼兴师动众给妞妞带蛋糕,现在好多人都知道她爱吃蛋糕了。

管秘书抱的就是栗子蛋糕,申城独一家,凯司令牌的。

千里迢迢送蛋糕就必有所求,管秘书跟上赵凌成:“上面想要看看新式火箭炮。”

几个要去上学的小孩一看到蛋糕盒,转身跑回家属院,通知陈棉棉去了。

蛋糕,大多数孩子只在书上见过图画,也很稀罕的。

赵凌成也宝贝那个蛋糕,客气伸手:“请把调令给我,我立刻组织连队安装,并交付予您。”

管秘书止步,凑近:“只是私下看看样式,程序我会慢慢补,你抓紧准备东西。”

赵凌成止步,两眼狐疑:“您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新式火箭炮的射程可达十公里,而且是一组12连发,拿它轰个村子,一组攻击就能绝户。

那种杀器哪是能私下拿走的?

而且管秘书近来一直在西北,赵凌成怀疑就是他在窃听东风基地。

他私下借炮,万一他才是反革命,想带着武器叛逃呢?

赵凌成没直接挑明,又问:“祁政委同意了吗?”

说话间马骥气喘吁吁跑来,抢着说:“总工,政委的态度是不能借,不过因为是您的成果,还要看您的态度。”

那就对了,哪怕是排名一二位的大领导本人来,借武器也得走程序的。

赵凌成不想纠缠了,但才要走,管秘书又说:“我翻阅你们的文艺档案,发现赵总工还挺风雅,准备借芭蕾《罗密欧与竹丽叶》,还有老美的电影,《罗马假期》回去看?”

再问赵凌成:“您之前看过《罗马假期》吗,好看吗?”

要说这个年代被禁的影片之首,可就是传说中的《罗马假期》了,流氓电影。

管秘书悄悄查他,逮小辫子,就为逼他借武器。

赵凌成已经不耐烦了,把蛋糕放到了地上:“不借!”

管秘书追了上来:“我们就到戈壁滩悄悄放几发,就借一天,借吧。”

赵凌成明白了,不是领导看,而是高干子弟们想玩。

东风基地来了帮小将,其中有几个是军方大佬家的孩子,天天拉着大家搞相互揭发。

他们也喜欢去禁区里玩,猎狼猎熊,还想玩玩炮。

赵凌成是连曾风那种都烦的,更何况是比曾风还要蛮横的高干子弟们?

见管秘书缠着,他愠声说:“让开。”

管秘书几乎算是在哀求了:“就只是看看,我把工作证押给您吧。”

见赵凌成不理,他咬牙:“您看违禁电影的事传出去,您爱人可是要被撤职的。”

赵凌成被他激怒了,刚想骂人,却听身后响起陈棉棉的声音。

她小跑步上前:“管秘书,您好。”

是小苗苗把陈棉棉喊来的,说她家来了亲戚,要给妞妞大蛋糕。

她还在想是谁,没想到会是管秘书,而且她听到了,他说她有可能被撤职。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职一般人可撤不了。

她立刻又说:“管秘书,我正好不想工作了,尤其唐天佑,如果有人接手,您帮我联络人,让把他接手过去,不是说我不想干,我吧,得给我们赵家追生儿子了。”

管秘书语带意外:“你想辞职?”

陈棉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得给赵家追生儿子。”

管秘书连忙说:“不不,没有哪个小将肯接手唐天佑的任务,还是你继续干吧。”

因为唐天佑的脾气实在太爆,小将们对他避之不及。

陈棉棉一看管秘书慌了,乘胜追击:“但您不是要撤我的职嘛,那我从今天起就不工作了?”

管秘书急了,忙说:“不不,我和革委会没有任何关系,撤不了你的职。”

陈棉棉不说话,只看着他微笑。

他刚才要挟赵凌成的时候,怎么不说他跟革委会没关系?

管秘书被她搞尴尬了,半晌递张纸过来,低声说:“违禁电影以后还是要少看吧。”

那纸就是赵凌成打的电影申请,也是他捉到的把柄。

可如果他认真闹,陈棉棉把唐天佑塞给他然后撂挑子了呢,他会惹上麻烦。

但如果要不到炮,他自己其实也会很难过,因为他没完成任务。

权衡之后他选择主动交出把柄,平息事情。

陈棉棉捧起蛋糕来,说:“听说是您送我闺女的,我替她谢谢您。”

赵凌成清高,不要蛋糕,她要,因为妞妞真爱吃这个。

管秘书也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材的军人,给赵凌成敬礼:“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见面了,请您多保重身体,为咱们多多研发武器,我也会在报纸上时刻关注军工业的。”

退几步再敬礼:“再见!”

陈棉棉不知道咋回事,就问赵凌成:“管秘书那语气,他是不是要退伍了?”

赵凌成却说:“你之前说过,有办法赶走东风基地的小将们。”

关于东风基地来的官二代,陈棉棉有所了解,好像还是曾风的朋友。

真要撵他们离开,她应该能做到,但凡事有风险,她得问:“他们是不是盯上你了?”

赵凌成推测应该是某位统帅家的公子哥,年轻气盛想玩新炮。

管秘书没搞到炮,惹了公子哥就只能退伍。

而且半大孩子们既冲动又狂妄,没要到炮肯定不开心。

那么下一步,他们就会琢磨着如何攻破军工基地,来这边整人了。

毕竟如今是天大地大,红小将最大。

赵凌成大概讲了一下情况,然后说:“你可以把办法教给我,我和马骥悄悄去办。”

半大小屁孩儿,拿的又是最高指示,硬碰硬肯定要吃亏。

私下搞个办法,悄悄撵走是最好的。

赵凌成以为他自己就能办,但妻子嫣然一笑:“我的兵,只能是我指挥喔。”

再说:"我先回家了,给妞妞看蛋糕去。”

要赶走首都来的小将,官二代,需要用到魏摧云,曾风,甚至唐天佑,陈苟都要出动。

但要他们做事,除非陈棉棉做中枢,否则他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也只有她才能规避他们的缺点,利用他们的优点,把他们组织,并利用起来。

赵凌成得承认,涉及政治,他确实只能依赖妻子。

他也很郁闷,因为他的父母,叔叔都是为了解放而牺牲的,可他何曾张狂过,嚣张过?

甚至于,偶然得个蛋糕,他媳妇都如获至宝。

但有些人却因为手中有点权力,就放任孩子们四处为非作歹,太不应该了。

妞妞这会儿还没起床,陈棉棉提着蛋糕回家,去给闺女惊喜了。

赵凌成的心情总算好了点,但也不敢想,要没有妻子孩子陪着,整天碰到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人和事,西北风又刮的跟刀子似的,他如果是一个人待在大漠里,要怎么熬完下半生。

……

等妞妞和妈妈开开心心吃掉蛋糕,车也批下来,陈棉棉该出发,去工作了。

正值隆冬,河西走廊一片雪白,开车都要上链条。

先到民兵队,林衍早给妞妞烤好了土豆和软软糯糯的玉米给她吃。

他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说:“曾风他们这趟出门已经有半个月了,一直在乡下工作。”

也愁一点:“阿佑对唐明的感情太深,要策反估计会很难。”

妞妞啃口玉米,乖乖说:“谢谢舅爷爷。”

快三岁的小孩儿,她说话逐渐清晰,已经不像原来糊嘴巴了,

别过林衍,赵凌成开车继续出发。

据说目前曾风和唐天佑是在一个叫高台公社的地方。

它属于掖城,也并不难找。

因为公路上就一行轮胎印,顺着轮胎印他们直接找到了车。

车在一个村子的打麦场里,大冷寒天的,有几个男孩子正拿着毛巾在擦车。

赵凌成才停车,有男孩捧着毛巾上前,敬礼:“干,干部好。”

他开的军车,孩子们天然敬畏。

还有一个男孩猛的起跑,说:“干部同志,我这就通知村支书出来放鞭炮。”

要来了干部,一般来说村支书都得鸣炮,热烈欢迎。

但陈棉棉厉声说:“站住,谁都不许动!”

妞妞被裹的圆鼓鼓,只露两只眼睛,她交给了赵凌成抱着。

所有孩子全被吓的止步,齐齐立正。

陈棉棉先看嘎斯车的后备箱,里面坛坛罐罐的,不用说全是酒。

那证明唐天佑不但没戒酒,而且瘾更大了。

陈棉棉穿的也是特种棉衣,负手环顾,依然是厉声:“全部回家,也不许再出家门。”

看有个男孩在眨眼,立刻指他:“敢给支书通风报信者,一律枪毙!”

男孩们吓的跟兔子似的,转眼间跑了个干净。

赵凌成不喜欢乡下人,但又觉得陈棉棉对孩子们太过严厉,而且她都不问路,怎么找村支书家?

但其实找地方于陈棉棉来说特别简单。

四四面一看,手指:“看到那家了吧,冒的炊烟最粗最旺,就是那一家。”

边走边闻,又说:“有雉鸡,还有野黄羊,蘑菇炖的,好鲜。”

雉鸡就是西北最美味的野鸡,赵凌成吃过一回,那个味道说不出的鲜。

黄羊是野羊,只有祁连深山中才有,但山里还有狼和老虎,想猎头羊,至少得十几个人组组队。

野味当然鲜美,香气笼罩整个村子,但如果不为干部,村支书也吃不起它们。

妞妞都忍不住抓掉口罩大口呼吸:“妈妈,好香呀。”

说话间已经到支书家门口了,院子外面有俩妇女露天架着柴火正在炖羊肉。

陈棉棉揭开锅子一看,汤清如水,肉软烂脱骨。

那就是柴火大灶才能达到的,不但炖的肉够烂,而且够香。

还有人在一口小锅里头炒蘑菇雉鸡,那个要猛火宽油的爆炒,炒出来才够香。

陈棉棉进院子了,赵凌成停在外面。

妇女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白皙的孩子,全围了过来,好奇的问:“你们是谁家的亲戚呀?”

还有妇女伸出皴裂的手逗逗妞妞,问赵凌成:“这孩子是城里人吧,皮肤真白。”

大四合院,曾风和唐天佑就在正对门的厅屋里。

赵凌成没看到人,但是听到曾风和唐天佑俩吃饱喝足后才有的,油润的笑声了。

想想一会儿他俩就要挨收拾,他心中暗爽。

陈棉棉进了院子,在巡逻厨房,里面还有个妇女正在拼了命的揉面。

面条要筋道,得把力气揉进去,那妇女揉的满额头汗。

院子里有个中年人,搓着手过来问:“您也是下乡的干部吧,快快屋里坐,脱了鞋子,咱们炕上喝酒去。”

她穿的是赵慧给退下来的军用外套,中年人盲猜,她应该是个女干部。

但中年人还没说完,陈棉棉迈大步上台阶,唰的撩帘子。

厅屋大炕上,盘腿而坐的曾风正在说着什么,猛的一个弹跳:“主,主任!”

他坐在正中间,四平八稳,唐天佑在一侧歪着。

村支书只敢半个屁股搭炕沿,吓的腾的站了起来:“啊?”

陈棉棉已经开始训斥了:“我让你们下乡工作,你们却在大吃大喝,一顿要吃一头羊。”

村支书战战兢兢举筷子:“您也是领导啊,来来来……”

啪的一声,筷子被陈棉棉拍到桌子上:“下来!”

曾风啥也没说,溜下炕立正。

唐天佑喝了酒开心,端酒盅:“陈小姐,你也来喝嘛,超美味的酒喔。”

陈棉棉不理他,只看曾风:“说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曾风跟她也算有默契,立正,认真说:“大吃大喝属于违法党纪,要开除公职。”

村支书吓的扑通一跪,哭了:“别呀,曾干部可是个好干部呀。”

唐天佑很仗义的:“拜托,曾哥吃得甚至没我多。”

村支书也忙拍胸脯:“是我们为了感谢干部杀的羊,要怪怪我。”

陈棉棉指窗外:“一个村过年时才发一头猪,而你们两个人就吃一整只羊和一只野鸡?”

曾风鞠躬:“领导我错了,要不枪毙我吧。”

他可真够会演的,陈棉棉也顺着话茬说:“为了猎黄羊村民冒险进山,万一被狼和老虎吃了呢,你就该被枪毙?”

村支书越听越害怕,忙说:“我们是自愿进山打的羊呀。”

再看外面:“曾干部人特别好,闻遍了咱们河西的所有的粪坑,他真的是个好同志呀。”

曾风揉眼睛,作戏作全套:“主任,干部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的错,您枪毙我吧。”

村支书吓的磕头:“女领导,不要啊!”

唐天佑怒拍桌子:“恶女,我们一直在认真工作,你敢杀我曾哥,我先杀你!”

陈棉棉反问:“到个村子就吃一头羊,就是你们的认真工作?”

这会儿负责做饭的妇女,村里的老人,孩子们也全涌到院子里了,全战战兢兢的。

陈棉棉指着孩子们问唐天佑:“就为你吃羊肉,他们被老虎吃了,被狼吃了呢,他们的命谁赔偿?”

再踢一脚曾风:“国家干部这个样子,我要是你,我自杀算了!”

村支书本来都被人扶站起来了,扑通一声又跑下:“干部同志,要不您毙了我吧,别毙曾干部呀。”

又说:“他还答应,明年还来教我们沤肥呢。”

刚解放不久,乡下人整体还很愚昧,院子里也有人陆陆续续的跪下了。

唐天佑也忍无可忍,大吼:“够了,毙我行了吧。”

曾风都有点感动的,因为他再说:“吃肉的要求是我提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村支书是个老头子,拉陈棉棉的手,磕磕巴巴的求情。

还重点说唐天佑:“那位右派同志也不能毙,他工作可卖力了。”

陈棉棉只是演戏,紧握村支书的手摇着,说:“那就听穷众的,组织原谅他们一回。”

又说:“但他们不能再下乡了,沤肥的工作你们不能只依赖别人,把知识全背下来,以后要自己沤。”

她的经验,乡下人虽然热心肠,但不爱学习,所以才要吓唬村支书。

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支棱起来,学习知识,而不是等着干部们一遍遍的来帮忙。

村支书也没想到自己面子那么大,又问:“羊肉刚煮好,那您来吃?”

如果陈棉棉骂完曾风再吃肉,不就成土匪了?

她再握村支书的手,说:“所有的肉全部分给公社的老人们吃吧,一人一碗。”

再看俩祸害:“还不走?”

曾风也是够大胆的,他把唐天佑的脚镣给解掉了。

唐天佑真要逃跑,他追都追不上。

他们要走,村民全跟在后面送行,还不断求情:“大干部,您不要责怪他们呀。”

还有拄着拐杖的小脚老太太拦住陈棉棉,说:“干部呀,我活了八十多岁,还是头一回见有干部愿意进粪坑的,爹亲娘亲不如党亲,他们是党的好干部,千万别骂他们,不然我会难过的。”

曾风心里有点酸涩,因为农民的善良超乎他的想象。

唐天佑也有点骄傲,特地跟陈棉棉申明:“整个河西走廊所有的粪,我可都亲自做过检测喔。”

还要为他们国党开脱:“我们当初是在战时,不然我们也会这样治理国家的。”

这语气就意味着,他已经认同目前的政策了。

陈棉棉向来对他很凶,但是今天难得和蔼,笑着说:“唐犯人最近的劳改工作做得很好。”

唐天佑喝了酒飘飘然,得意又自豪,还要踩赵凌成:“你懂得,如果一开始我就在大陆,只会比那个土鳖更加优秀。”

说话间进了麦场,曾风也打开了车门。

陈棉棉示意他帮自己打开后备箱,从中拿出一只坛子来,问唐天佑:“这是什么?”

唐天佑要喝了酒脾气就会特别好,而车上的东西,也正是他奔波的动力。

他举过坛子看标签:“沙棘酒,超级美味。”

陈棉棉再捧起一坛子,自己看标签,说:“这个是枸杞酒?”

唐天佑直流口水,再捧起一坛来:“这个据说是锁阳和肉苁蓉泡的,我还没敢尝试。”

陈棉棉说:“用黍酿的黄酒泡的吧,黍一斤要5分钱,十斤才出一斤酒,酒的度数不高,但味道特别可口。”

黍是西北杂粮的一种,用它酿的黄酒有种别样的美味,但当然也很稀有。

唐天佑举起个软软的东西,笑问陈棉棉:“猜猜这是什么?”

陈棉棉当然认识:“猪膀胱。”

唐天佑眉飞色舞:“我都不敢相信,但用它泡的酒超级美味,这个我要留着,等有一天回家时,我要把它给我爸爸当礼物,因为他肯定从来没有见过。”

猪的膀胱做成的酒瓶,那味儿得多大?

赵凌成带着妞妞,全程站在远处,但听到之后差点吐出来。

唐天佑是个特别感性的人,今天也开心嘛。

环顾四周就又说:“这不愧是霍去病最喜欢的河西走廊,陈小姐,这是个好地方,酒美肉香,人的心地更加善良。”

陈棉棉故意刺他:“马芳在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唐天佑可算不狡辩了,大方承认:“我们国党,曾经愧对了西北人民,我们有罪。”

不过他的口风依然很紧:“只要能再回湾岛,我必狠狠痛斥他们。”

小样的,他贼心不死,还想着走呢。

陈棉棉故意问:“等你走的时候,这些酒应该也全要带走吧?”

唐天佑毫不犹豫:“当然,而且我收集了好多酿酒的方法,全记在笔记本上,回去就可以复刻喔。”

……

西北农村到了冬天才好玩,因为家家都有大热炕,就是用山上的杂草和树叶烧的。

唐天佑现在进村上瘾了,因为像黄羊,雉鸡,瞎瞎,兔子都无比美味不说。

神奇的是,这儿的野猪肉不放糖就会有股甜味,好吃的不得了。

村民不但不歧视他,这儿的姑娘也会照顾他。

她们总是或者两颗野山核桃,或者几颗杏仁,悄悄给他塞零食。

他们虽然贫穷,但是穷而善良。

而且只要他说一声喜欢,走的时候就必定能得到一坛好酒。

他本来以为劳改农场就很好了,下了乡才发现,乡下要美妙一万倍。

但就在唐天佑正开心时,陈棉棉得当头给他浇冷水了。

因为她来,一则是为了叫停他们俩的大吃大喝,要不然村子都要被他俩吃穷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要让唐天佑对自己有个直观且清醒的认知。

她抓起一坛酒说:“我们共党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酒,全部还给群众,现在就去。”

唐天佑一秒翻脸:“恶女,我劝你不要惹我。”

他伸手就摸曾风的腰,却听陈棉棉说:“你要枪杀我吗,你个烂酒鬼,酒疯子,来啊,杀啊!”

幸好唐天佑愣了一下,曾风也捂着手枪跑远了。

要不然说不定他真能激情杀人。

但陈棉棉举起坛子再吼:“说了要戒酒却攒了一车的酒,唐天佑,你这个言而无信的烂人!”

唐天佑猛抬手,瞧着像是要打陈棉棉,但呆了半晌又突然转身,一头撞上了嘎斯车。

这段时间过得太开心,他都忘记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了。

此时看车里那满满的,各种品类的酒,他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戒,而且确实有酒瘾。

满村的村民全眼巴巴的看着,唐天佑咚的一声,再以头撞车。

他最恨林蕴戒不了毒了,但区区一点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能主宰他的意志力的?

他赫然发现自己确实比林蕴还不如,已经够崩溃的了。

但陈棉棉还要戳他的肺管子:“而且你至少有人监督,督促,劝你戒酒,林蕴可没有,你爸只会拉着你一起嘲讽她,耻笑她,甚至咒骂她,而她呢,非但不恨你,还给你留了一辈子用不完的钱。”

唐天佑想反驳,可证据摆在那儿,他反驳不了。

而且对于母亲的恨是唐军座从小到大的反复洗脑,但孩子对于妈妈的爱深植在骨子里。

不像赵凌成偶尔见一面,林蕴陪伴了唐天佑很多年。

那些年中,难道就没有能叫他铭记的瞬间吗?

而当发现自己也有缺点时,他就会想起妈妈的好,也会意识到父亲对于母亲的控制和伤害。

如果唐明真的爱林蕴,为什么不督促她戒毒,而是要一边给毒品,一边骂她烂呢?

唐天佑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咚咚咚,又连着在车上撞了好几下脑袋。

而现在陈棉棉做的,其实是,万一唐天佑跟赵凌成不是亲兄弟的B计划,也依然是要策反他。

照唐天佑现在的反应,也不是没可能,就是过程会比较漫长。

而他越痛苦陈棉棉就越开心,证明治疗效果不错嘛。

她还得忙她的工作,就问曾风:“在东风基地搞事的小将你是不是认识?”

曾风确实认识,说:“是首都来的,背景特别大,怎么了?”

又说:“外面怪冷的,咱们上车聊吧。”

总共两台车,嘎斯没有暖气,但是赵凌成开的吉普车有,陈棉棉当然选择坐那一台。

她对曾风说:“上泉城,咱得商量个办法,把那帮红小将撵出大西北。”

曾风作为申城小将,是准备全面占领大西北的。

可最近来了一拨首都小将,因为父辈比较牛逼,狂的要死,其中一个好像还在追姜瑶。

而随着他爸死,他在部队的脸面没那么大,也不敢吱声。

但是陈棉棉居然准备把他们撵出西北?

曾风张嘴就来:“主任,您可真是个英明的好领导,你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呀。”

打着了车,他又说:“那我先把唐天佑送回劳改队?”

唐天佑兴冲冲给自己攒了一车的酒,喔不,他有酒瘾的证据,还又被陈棉棉当众戳穿。

这会儿倒是上车了,可他也把额头撞破了,正在看不远处的吉普车。

从小他爸就告诉他,他比赵凌成更加优秀,将来也一定要亲手杀了赵凌成。

唐天佑也一直是那么以为的,以为国军的失败全是因为林蕴,也以为没有赵凌成他们就能反攻成功。

所谓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在他乐了几个月后蓦然清醒,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不如赵凌成。

他现在正处于崩溃中,有好多村民眼巴巴看着,可他不管不顾,额头在流血,眼睛在流泪,他好像当场废掉了。

曾风怀疑他怕是有段时间要一蹶不振,当然了,撵红小将,应该也用不到唐天佑。

所以他就想把唐天佑送回劳改队,让关起来。

但岂知陈棉棉手攀车窗,却笑着说:“要赶走那帮首都小将,唐天佑就是咱们的秘密武器!”

曾风皱眉头:“你确定?你打算怎么做?”

陈棉棉打个响指:“开车吧,到了泉城我再告诉你计划。”

第82章 争锋

这是搞思想革命的年代, 斗人才是主旋律。

听说陈棉棉要帮自己整人,曾风开着车一路狂撒欢。

她要帮他整的可是首都最牛逼的一队小将,也是最高难度的任务。

真的要能办成,曾风在申城就还将找回自己昔日的辉煌。

他的兴奋无以言表。

而唐天佑就跟个小孩似的, 喜怒哀乐全浮于表。

他坐在驾驶座后排哭丧着脸, 跟前面喜气洋洋的曾风形成强烈反差。

妞妞跟妈妈也是坐在驾驶座后方, 因为用她爸的话说, 那个座位是最安全的。

孩子看了会儿窗外的雪景,看乏了,打个哈欠蜷妈妈怀里, 睡着了。

赵凌成见女儿睡着, 也就把车速放低,慢慢开。

但他突然问:“小陈,那个叫陈苟的男孩, 你确定他是个聪明人?”

陈棉棉说:“不管是东风基地的首都小将还是曾风那个申城的小将, 要我说都只是出身好, 家庭背景好, 论聪明伶俐, 远不如我们西北的小陈苟。”

赵凌成默了半晌, 说:“那就干吧,不闹出人命就行。”

……

泉城也算藏龙卧虎了。

因为曾风曾是申城第一小将, 陈苟是河西第一小将。

而在东风基地闹事的那一帮,就是传说中的首都第一小将了。

陈棉棉这趟来泉城除了收拾唐天佑, 另有件事就是, 撵走首都来的小将们。

她也已经打听清楚了,其中的头头名叫秦小北。

那秦小北在原书里就是曾风的死对头,干革命不相伯仲的。

而且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都是首都各个机关大院里长大的, 是大院子弟。

他们都有军功赫赫的父辈,又处于极度叛逆的年龄。

秦小北的母亲还在总革委工作,是陈棉棉从来没有谋面的上级领导。

所以要论权力和后台,无人能和秦小北比肩。

而且据说他的斗人特色是煽风点火,教唆人们内斗和互殴。

东风基地现在也就赵慧还没有被牵涉到其中,但别人全被秦小北揪着小辫子了。

人们反目成仇,相互揭发,在批判台上吵的面红耳赤。

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并不动手,而是鼓励人们相互抽耳刮子,一个打一个。

而当人们开始彼此殴打,就会怀上仇恨。

开始只是抽耳刮子,渐渐的就会变成拳打脚踢,更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但哪怕死了人秦小北也没有责任,因为他没动过手。

十八九的年龄,秦小北他们看上去还是孩子,但不比成年人傻。

革命是被允许的,他们还掌握了杀人不犯法的诀窍,一般人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上次管秘书专程来找赵凌成要火箭炮,他没有给,就已经把秦小北惹生气了。

早则几天晚则几个月,秦小北必到军工基地。

他爸的军衔比祁嘉礼还高,战功更是比赵军还要牛逼,他母亲还在革委会工作。

在秦小北的认知里,江山就是他们家的,他想玩炮就得玩。

不给他玩就是反革命,就该被他斗。

陈棉棉并不喜欢搞事情,但眼看麻烦上门,她是被迫的,必须还击。

不过那秦小北的老爹再过几年就会倒台的,到时候他也会因为飞机失事而死。

陈棉棉犯不着跟个将死之人正面交锋,撵走算了。

……

回到泉城,两台车直奔钢厂招待所。

妞妞因为不喜欢在外面上厕所,小脸都已经憋红了。

陈棉棉连忙抱孩子进公厕,她也憋了一路,得赶紧上个厕所。

她才进厕所,曾风笑呵呵的追来,说:“主任快点出来吧,咱们该聊正事啦。”

他对赶走秦小北一事特别热心,迫不及待要商量方案。

但好容易等陈棉棉和妞妞从厕所出来,他先递个饼干盒给妞妞:“送你的礼物。”

妞妞摆手:“谢谢叔叔,但我不想吃饼干。”

在基地时没饭就吃饼干,吃了太多,妞妞已经吃腻了,是真的不想吃。

曾风打开盒子给妞妞看:“赵望舒,你确定不要这个吗?”

妞妞哇的一声,因为盒子里不是饼干,是虫子。

是已经死了的虫子标本,有蟋蜶,蛐蛐,还有小蜗牛和蜢蚱。

妞妞可喜欢各种小昆虫了,可是她只要带回家,爸爸就会悄悄丢掉。

没想到曾叔叔居然给她攒了一盒的虫子,孩子双手接过,鞠躬:“谢谢叔叔。”

曾风说:“我可是你干爹,跟干爹客气啥呢?”

曾风认祁嘉礼当干爹是碰瓷,当妞妞的干爹也是倒贴的。

但妞妞喜欢他,声音甜甜的:“干爹。”

不过到了客房门口妞妞就止步了,看妈妈:“虫子,爸爸会丢掉哒。”

曾风虽然滑头,但对妞妞一直很不错,一个昆虫标本盒虽然不值钱,可也很有意义,陈棉棉接过盒子,对闺女说:“这个妈妈帮你收着,不会叫你爸爸丢掉的。”

这一盒虫子必须留着,以后给妞妞玩。

妞妞也有礼物送曾风,是她爸爸给她的大白兔奶糖:“干爹,给你,吃吃。”

曾风中午没吃饭,饿的饥肠辘辘,不想吃糖,想吃羊肉。

但相比吃肉,当然是把秦小北赶出西北更重要。

他追着问陈棉棉:“主任你没哄我吧,确定要对秦小北那王八蛋开刀吧?”

再说:“你可能不了解,秦小北他妈是全首都第一护短的女人,如果搞不好,惹了他又赶不走,咱俩的仕途全得完蛋,你心里有计划的吧,准备怎么搞?”

赵凌成进客房第一件事,哐哐哐的刷厕所蹲坑。

刷完出来,还得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好。

见曾风斜倚在他家的被褥上,他的眼神一下就不好了。

曾风也连忙闪开:“赵总工,您忙您的。”

坐了一天车,一口热水都没喝。

陈棉棉先不谈正事,给她和妞妞,赵凌成几个倒热水。

然后她才说:“秦小北人在东风基地吧,你拍个电报,把他喊到泉城来。”

又说:“你就说泉城有美酒,你要请他喝酒。”

她之前说要想搞定秦小北,唐天佑会是个关键,当时曾风没搞懂。

但此刻他恍然大悟,唐天佑搞到好多酒,而且不是勾兑的白洒,是老百姓用黄米酒和野果泡出来的果酒,那酒美味的不得了,大冬天的,加两块黄冰糖一熬,那味道绝了。

唐天佑是真正跳进粪坑沤肥才换来的酒,用来害秦小北吗?

要不把秦小北灌醉,再把车剪掉刹车线给他,让他驴日的出车祸死掉算了?

曾风暗猜陈棉棉应该是这么计划的,酒后车祸,杀秦小北。

他越想越是,打个响指说:“我这就拍电报,邀请秦小北来喝酒。”

陈棉棉又说:“再去找趟陈苟,把那小子给我喊来。”

曾风捏捏妞妞的脸颊:“闺女,乖乖的,干爹忙完就回来看你。”

他走了,陈棉棉要去搬嘎斯车上的酒。

那是唐天佑攒的,但现在当然归她所有了。

唐天佑还在车上坐着,外面冷,他整张脸已经冻成青紫色了。

但他木呆呆坐在车上,见陈棉棉一趟趟的抱着酒,却一脸的无动于衷。

总共13坛外加5皮囊的酒,陈棉棉全抱回了客房。

而因为妞妞的大棉袄脱了,她就没让出来。

但等她最后一趟出来搬酒,却见妞妞不知何时溜出来的,而且从后备箱爬进车里,已经坐到唐天佑的膝盖上了,孩子还用两只小手捧着唐天佑的脸,默默望着他。

她应该是怕唐天佑会冻死,在用手温暖他。

陈棉棉连忙解开大棉衣,把妞妞抱过来捂着:“你没穿棉衣,会冻感冒哒。”

妞妞指唐天佑:“可是叔叔他,他已经,冻僵啦。”

又说:“妈妈,带他回家吧。”

唐天佑用那么恶毒的语言咒骂留给他千万遗产的亡母。

要陈棉棉说,他这种驴日的,就活该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才叫报应。

迟来几个月的打脸也让他一蹶不振了。

怕他万一想不开寻短见,陈棉棉得让他振作起来。

但当然,她不会安慰他的,只会无情的挖苦和嘲讽他。

她说:“如果想冻死自己,最好把棉衣棉鞋都脱掉,会死的更快。”

唐天佑可算动了,吸鼻子,扭过头说:“陈小姐,其实我爸很爱那个女人的。”

说他爸爱林蕴,陈棉棉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讲笑话。

唐天佑又说:“而且他也不想给她毒品,但毒品能让她快乐,他只是希望她快乐。”

所以他冻了自己大半天,是在想理由为他爸开脱?

陈棉棉先不跟他犟,只问:“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们西北的小姑娘都带到湾岛去?”

唐天佑确实是那么想的,说:“这儿条件太恶劣,不适合女孩子。”

陈棉棉笑问:“她们去湾岛做什么呢,当军队慰安妇,染性病毒瘾,然后烂掉?”

再说:“就好比你对女孩们,你爸没亲手杀,但是是害死你母亲的元凶。”

她语气平静,可也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唐天佑又被刺痛了,瞬时间两只眼睛里浮起泪花。

他不是爱某个女孩,而是觉得西北的女孩太辛苦太可怜,就想把她们带去湾岛。

可她们去了能做什么呢,到军队当慰安妇或夜店当妓女吗?

那她们最终的下场可不就是染上毒瘾或性病?

就像林蕴也不愿意吸毒一样,又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当慰安妇或者妓女的呢?

他以为自己是在对那些女孩子好,但其实是害了她们。

他爸也是,以为对林蕴好,却害死了她。

唐天佑已经冻僵了,一瘸一拐下车,追进走廊,头抵上被陈棉棉抱着的妞妞。

妞妞觉得好玩,因为叔叔把头抵在她屁股上。

但陈棉棉当然觉得烦,说:“有病吧你,赶紧躲开。”

唐天佑不但不躲,还一路抵着头,哽咽说:“陈小姐,这个世界烂透了。”

他和他爸害死了他妈,他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也崩溃了。

跟着陈棉棉进客房,他跪到了地上:“我对不起她。”

现在才知自己有多对不起母亲,他个叉烧,哪怕哭也是鳄鱼的眼泪。

对了,陈棉棉还约了一个人,魏摧云。

约的晚饭时间,魏摧云来了,但才到客房门口就问:“哪里来的羊?”

其实是唐天佑,披着羊皮袄,蹲在地上哭。

魏摧云仔细一看才认出来,问:“姓唐的,你爹当倒杵啦,你哭的那么伤心。”

妞妞正在安慰唐天佑,听到个新词就问妈妈:“倒杵,是什么?”

陈棉棉原来也爱骂脏话,但得提醒魏摧云:“魏科长,孩子面前不许说脏话。”

倒杵是比驴日的更恶毒的脏话,也是西北人用来骂爹的。

要说谁的爹是个倒杵,那是莫大的羞辱。

陈棉棉搬一把椅子给魏摧云坐,还得给他倒杯热茶。

然后才对唐天佑说:“唐中校,要哭出去哭,少在这儿烦人。”

魏摧云也说:“对,拱出去!”

唐天佑是个犟种,你要赶他走他可就不走了,起身,他躺到了床上。

妞妞可乖了,连忙去给叔叔盖被子。

唐天佑双手有锁链不方便举孩子,就用长腿一夹,把妞妞夹起来荡秋千。

陈棉棉想把孩子抱过来,但是妞妞很喜欢这种感觉。

孩子笑的咯咯的:“叔叔,真好玩。”

陈棉棉看孩子开心,也只好放任着,并跟魏摧云闲聊。

她先问:“魏科长,你的马是不是要归曾风啦?”

魏摧云闻言,搬凳子坐到陈棉棉身边,低声问:“不送行不行?”

唐天佑正儿八经地沤了四个月粪,而且乡下人对他和曾风俩都赞不绝口。

按照赌约,魏摧云得把他的马送给曾风。

但他当然不想送,情急,手搭陈棉棉的膝盖:“算我求你,就不送了吧?”

但恰好这时赵凌成打饭回来了,在门口止步,盯着他看。

赵总工那双眼睛要是温柔的时候,因为好看显得特深情,陈棉棉总喜欢亲一下。

但如果他生气了,眼眸里就会杀气腾腾,瞧着很渗人的。

魏摧云有点尴尬,于是挪凳子。

但他已经挪出去好远了,赵凌成依然不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魏摧云只好搬着凳子到墙角。

赵凌成也才挪开目光,进了客房并问候:“魏科长,好久不见。”

魏摧云讪笑:“好久不见。”

赵凌成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唐天佑,又生气了。

唐天佑两腿夹着妞妞在荡秋千,但赵凌成上前,果断把孩子抱了回来。

空气里全是剑拔弩张的气息,陈棉棉站出来缓和矛盾,说:“大家都来吃饭吧。”

赵凌成打了三盆菜,但其实都一样,土豆炖白菜。

不过陈棉棉出门之前专门炸了一锅麻花,还烙了几个猪油锅盔。

她还带了一饭盒用葱花和蒜苗专门炒过的腌缸肉,凑在一起也算有荤有素。

因为有事要魏摧云办,她主动递馍:“尝尝我烙的馍,味道还不错。”

赵凌成不想跟唐天佑同桌吃饭,尤其是同吃一盆子菜。

他冷冷问:“我送你回民兵队?”

唐天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挑衅的目光看赵凌成:“不,我要吃饭。”

赵凌成回他个白眼,转身走了。

他给妞妞打了半缸菜汤,还带了个开花大馒头。

把馒头泡进菜汤里再拿个勺子,他带着妞妞到外面吃饭去了。

他是不会跟唐天佑同桌吃饭的,永远不会。

陈棉棉边吃边问魏摧云:“戈壁滩偶尔有野黄羊,你知道它们的窝在哪吗?”

魏摧云喜欢吃猪油锅盔,狼吞虎咽的,先说:“知道。”

但又说:“国营牧场给你们基地供的可是最好的大肥羊,你打黄羊干啥?”

陈棉棉说:“不是我,是有别人想猎黄羊。”

唐天佑插嘴说:“黄羊肉,是我吃到过最鲜美的羊肉。”

魏摧云瞪他,口水四溅:“黄羊都被吃绝种了你还吃,你怎么不去吃你爹?”

……

野黄羊的肉就像阉过的小羊羔,没有一丝膻味,而且还特别鲜美。

但□□人们没饭吃,正好野羊多,大家只好扛着土枪去猎羊,三年时间把黄羊几乎打光了,然后就有了狼灾,因为狼没得羊吃,就要进村子吃人。

陈棉棉当民兵的时候就打过狼,一只狼可以换五斤糜子。

也就三年时间,狼被民兵打回了无人区。

但不能把野生动物杀光,所以魏摧云并不想人们再猎黄羊。

他就又说:“那可是一个物种,正要吃绝了也不行吧,咱们不能再猎黄羊了。”

唐天佑之前并不知道黄羊那么珍贵,就没敢吭声。

正好魏摧云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酒,抓起一瓶:“现在还有人酿黄酒?”

陈棉棉冷看唐天佑:“粮食珍贵,酒大家也不是酿来喝,是留着治病用的。”

魏摧云也馋酒,吞口水说:“是啊,酒是粮食的精华,只有治病,人们才舍得喝。”

但他又问:“你们哪来这么多酒?”

他曾经逮着唐天佑的脸往马屁股上怼过,唐天佑不敢吭声。

陈棉棉看在眼里,笑着说:“有用。”

又说:“魏科长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坛子,拿去喝吧。”

如今市面上多数白酒都是勾兑的,特别难喝,粮食酒也就显得特别珍贵。

魏摧云把坛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口气吃了两个大锅盔。

唐天佑全程一声未吭,黄羊肉,黄米酒,他真没想到,它们会那么珍贵。

而且还是一帮处在饥饿中的农民给他的,他太惭愧了。

吃完了饭,继续商量正事。

因为唐天佑在不方便,陈棉棉就拉魏摧云进了厕所。

她搞的魏摧云有点紧张,因为赵凌成作为一个会造火箭炮,打飞机的专家,要想杀人不是以单个论,而是只要动动脑子,就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输赢的。

但他是个小气鬼,但凡他媳妇跟谁走的近一点,他就会明着耍脾气。

偏偏魏摧云心里有鬼,怕万一赵凌成嚷嚷出来,他要丢脸。

所以陈棉棉拉他进厕所,他不想进去。

可随着她低低说了句,他立刻粗着嗓门说:“秦小北,那驴日的,干死他!”

看唐天佑跑过来偷听,陈棉棉就把厕所门关上了。

然后又说:“魏科长,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咱能不能小声点?”

所谓革命小将,斗天斗地斗空气,而秦小北,传说中的大院子弟也是个狗杂碎。

他搞的东风基地乌烟瘴气的,魏摧云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没找到机会。

要说收拾秦小北,魏摧云一万个乐意,他问:“你准备咋办?”

……

唐天佑偷听不到,就翘着二郎腿又躺回了床上了。

赵凌成也刚喂妞妞吃完饭,进门,命令的口吻:“去把饭盆洗了。”

唐天佑挑衅似的眼神:“我要不呢?”

妞妞被几个服务员抱去玩了,不在,赵凌成于刹那间掏枪:“那你就去死!”

唐天佑一开始并不怕,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杀他。

但赵凌成手枪调个儿,枪托已然砸上他的太阳穴,低吼:“去洗碗!”

雪白的衬衫外面是军用马夹,衬着他的腰线格外紧致。

他明明外表斯文,但下手狠辣,再举枪托就砸:“去,洗,碗!”

唐天佑不怕死也不怕疼,但他莫名的怕赵凌成。

犟了片刻,乖乖起身去洗饭缸子了。

赵凌成把枪装回腰间的枪套,看桌子上,地上满是馍馍渣和菜汤,就准备继续搞卫生。

但他才起身,魏摧云从厕所出来,大吼大叫:“我没有枪,我也不给!”

陈棉棉随后而出,指他鼻子:“我知道你有枪,肯定有。”

再说:“你上过战场,你不但藏着好多手枪,说不定还有机关枪。”

魏摧云转身就走:“想我缴枪,门都没有!”

他的脾气比唐天佑还要冲动,一言不合就尥蹶子,一般人没发跟他沟通。

所以赵凌成会尽可能的避免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陈棉棉跟赵凌成讲过自己赶走秦小北的计划,其中有一环就是枪。

而且不是易走火又瞄不准的土枪,是带倍镜的机关枪。

魏摧云当年带过兵,而他这种老将领,都有在缴枪时私自拿枪的习惯。

所以他家肯定有枪,有手枪,也有机关枪。

陈棉棉说要收拾秦小北,他举双手赞成,但要他的枪他可就翻脸了,不给。

他眼看出门,赵凌成关上了门,手指:“好好说话。”

陈棉棉则说:“如果你不肯拿出枪来,就现在,立刻把你的枣红马送给曾风。”

魏摧云是媳妇可以不娶,但马非养不可的爱马之人。

而且他吃软不吃硬,他耍赖了:“我的枪不给,马我更不给。”

见陈棉棉欲说话,再说:“我是驴日的,是白泡子,是倒杵爷,随便你怎么骂,就不给。”

他都这样说了,你再威胁他也没有效果的。

陈棉棉主动帮他拉开了门,伸手相请:“魏科长可是大英雄,我怎么会骂你呢?”

魏摧云也说:“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是狗熊,再见。”

陈棉棉学的是上回的管秘书:“我们遇到了困难,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再见面了,魏科长,你可要好好建设大西北,让咱们西北人民早日过上好日子呀。”

魏摧云没那么深的沉府,不懂陈棉棉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更不知道她是见他硬的不吃,要来软的。

门开了,可他并不走,回头问:“陈主任,你这是啥意思?”

陈棉棉看赵凌成:“他有可能被下放,劳改,我们也要离开泉城了。”

接着又说:“很可能异地下放,所以我们大概去东北或西南,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总之,你多保重吧,我们也很开心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赵凌成研发的火箭炮是魏摧云目前为止见过最精妙的。

正好是火车运送,他于是把玩过。

可如果赵凌成被异地下放,再也回不来,火箭炮技术还能继续革新吗?

魏摧云确实有很多枪,有他爸他哥的,还有他剿匪搞来的。

法律不允许私人藏枪,所以那些枪一旦暴露出去,就会被军队收走。

如果秦小北欺负的是他,他真能找头驴把那家伙日了。

但赵凌成不一样,他是个读书人,而且也不可能拿着导弹轰秦小北吧?

魏摧云不吃硬,但特别爱吃软的,他问:“要几把枪?”

陈棉棉习惯性的瞟了丈夫一眼,见他也盯着自己,收回目光说:“明天再定。”

魏摧云出门,脚步咚咚的离开了。

唐天佑洗好饭盆回来了,目光凶狠的像狼一样盯着赵凌成。

赵凌成转身,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块抹布来,继续命令:“去,把桌子擦干净。”

唐天佑额头是破的,鬓角是肿的,忍辱擦桌子。

刚擦完,赵凌成丢来扫帚:“没看到地上脏的吗,把它给我扫干净。”

他一手始终摁着枪,兄弟斗法,唐天佑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当然,他也一直在观察,看赵凌成有什么弱点,他是必定要反杀的。

……

曾风拍完电报,还专门到乡下去找了一趟陈苟,等回来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

妞妞可喜欢住招待所了,因为一家三口都挤在一张床上。

她今天坐久了车,困的早,也早早上床,因为没书可看嘛,就在打盹儿。

如果曾风不进门,她就会早早睡着的。

因为另一个喜欢逗她的人,唐天佑被赵凌成强行锁到隔壁了。

可偏偏这时,曾风回来了。

赵凌成一开门他就硬挤进屋子,还故意问:“赵望舒,你睡了吗?”

妞妞一咕噜翻坐了起来:“唔,干爹。”

曾风越过瞪眼的赵凌成,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真乖啊,这么早就睡觉啦?”

赵凌成拿过一块白毛巾,示意曾风起身,垫到了他屁股下面。

再看表,说:“曾风同志,你该押着唐天佑回民兵了吧?”

曾风打哈哈:“马上就走。”

陈棉棉在厕所里洗漱,他厚着脸皮就是不肯走,直等她从厕所出来。

他迎了上去,笑问:“主任,谁来负责剪刹车线呢?”

赵凌成语带恼怒,问:“好端端的,你剪人家的刹车线干嘛?”

曾风挠头:“咱们不是要制造车祸?”

但后知后觉又说:“这大西北,剪了刹车也没用吧?”

关于秦小北,他所设想的是灌醉对方再把车给对方开,制造车祸。

但他忘了一件事,在西北戈壁,人开车是不需要踩刹车的。

夏天车还有可能落水,但冬天到处结冰,车都不可能掉进水里,那怎么办?

当然,陈棉棉的计划压根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秦小北她去东风基地捉瞎瞎的时候见过一回,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

人家老爹可是统帅级别的,他妈还特护短,如果搞车祸,他妈分分钟杀到西北来。

所以必须让那家伙犯罪,陈棉棉要做的也是诱惑秦小北犯罪。

就好比说,小将们是不被允许携带一些管制武器的,其中就有手枪和机枪。

但正规的枪都有编号,如果枪流传出去,丢枪和拿枪的人同罪。

同理,如果赵凌成把火箭炮给了秦小北,上面查下来,他们俩是同等刑责。

那也是为什么陈棉棉今天非要哄着,索要魏摧云的枪,因为她要用他的枪来陷害秦小北。

不过只是拿着枪耍一耍,打两发子弹,那个罪名并不严重。

所以陈棉棉要做的,是让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不但拿了枪,开了枪,而且要捅出天大的篓子来。

她要让那些大院子弟捅的篓子直接震惊首都的机关大院,吓坏他们的爹。

再让他们的爹把他们乖乖押回家去。

但具体的事情明天再讲,她却问:“曾风,咱们军委的政治处有你的熟人吗?”

曾风说:“我干爷爷呀,他虽然退了,但原来是政治处一把手。”

政治处一直是申城派掌握,看来陈棉棉真问对人了。

她看一眼赵凌成,笑着说:“帮我个忙,在你和陈苟争第一小将的时候,我就支持你。”

河西只能有一个第一小将,曾风一直想当但没机会,但如果陈棉棉支持,第一小将就只会是他。

曾风竖大拇指:“说吧,什么忙,我一定帮?”

陈棉棉先看丈夫,赵凌成也是蓦的转身,去看乖乖坐在床上打盹的妞妞了。

妞妞看爸爸,笑指曾风:“干爹。”

赵凌成弯腰,轻轻吻了吻女儿柔软乌黑,奶香香的头发。

他总在见识妻子的机智,却也总被她惊到。

就在刚才,她巧舌如簧,就把魏摧云家里珍藏的枪给哄过来了。

此刻她只用一句没营养的‘选谁当老大’,就又哄的曾风愿意为她办事了。

而她其实是为了他,因为他之前和马骥去申城查案子,只得到了西北军区的允许,属于违法军纪,所以他现在再想去趟申城,审批就会特别难。

可他又必须去,他要找老云雀问个明白。

唐军座当时测血型,会不会是因为林蕴觉得,唐天佑是赵勇的孩子的原因?

唐军座的血型呢,云雀有留存吗,那个也可以做为佐证的。

他也可以找曾风帮忙,但是他给不了曾风利益,滑头如曾风,不会帮他的。

而如果是以金钱衡量,陈棉棉也付不起给曾风求情办事的钱。

因为他们俩口子生活太奢侈,还有赵军的退休金,经常还搞的钱不够花。

可是陈棉棉无中生有,变成一纸空头纸票来,曾风也愿意上钩。

因为曾强的自杀,曾风那位干爷爷对他很疼爱的,帮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爽快答应:“行的主任,我明天就给我干爷爷拍电报。”

再朝妞妞挥手:“干爹走啦,拜拜。”

陈棉棉送他出门,赵凌成跟过来提醒:“记得把唐天佑带走。”

多开一间客房也行,但是唐天佑那种垃圾,赵凌成才不给他开客房呢。

别看赵凌成毛病很多,还总是气鼓鼓的,或者浑身带着淡淡的死感,但其实他是个心肠特别细腻,单纯,而且柔软的人。

妞妞困的躺了下来,想睡觉嘛,就望着天花板在吃小手手。

赵凌成就在门口揽过妻子,紧紧环着她,埋头在她颈间,哑声说:“棉棉,谢谢你。”

他向来喜欢叫她小陈,那也是他的戒备心,他总怕她是演技精湛的间谍。

他也永远防着她,没有往家里带过一张图纸或者武器模型。

他甚至几次差点找领导,让私下调查她。

而他心里其实很沮丧的,因为他爸跟他妈分开好几年后,都能猜到他妈的心理动机。

他不行,他总是痴痴的望着妻子,却连她下一秒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总担心她会像母亲一样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

他还怕万一某一天,他像他爸一样,必须到另一个世界才能找到她。

她环着他,踮脚捧上他的脸庞,在打量他。

女儿此时已经睡着了,赵凌成也无法说出口,可他内心的空洞和恐惧,似乎只有抱着妻子时才能填满。

他也很喜欢她亲吻他的眉眼,他享受那一刻。

可是就在妞妞眼看睡着,赵凌成差点就要享受到妻子的亲吻时,砰砰砰,有人敲门。

陈棉棉立刻就松手了,赵凌成以为是曾风,压抑怒火:“我们睡了。”

但他才要拉妻子过来,门又砰砰砰的响了。

陈棉棉听到妞妞被惊醒,在唤妈妈,就去床那边了。

赵凌成头顶怒火窜的蹭蹭的,也正要回床上,但砰砰砰的,门又响了。

他猛的一把拉开,都想好了,也不要曾风帮他找关系了,他要逮着那家伙揍一顿。

但居然是唐天佑,裹个烂皮袄,光头,下巴也剃的光洁。

赵凌成一手摁腰间的枪,才要问这家伙是不是想挨打,唐天佑说话了。

他说:“赵上校是吧,请你转告陈小姐,我总为她的美貌和温柔而深深着迷,我还经常在梦里梦到她,我想我是……”

赵凌成懵了,因为他没想到这个小杂碎会说这种话,他想说什么,说他爱上他的妻子了?

赵凌成下意识去逮人,想要狠狠抽打唐天佑的脸。

但这一次他因为愤怒而反应慢了半拍,唐天佑也没锁脚镣,拔腿就跑。

边跑,他边兴奋的两眼放光。

是人都有弱点,唐天佑也不想总被赵凌成碾压。

刚才琢磨了半天,他成功找到赵凌成的弱点,没错,就是陈棉棉。

他亲爱的哥哥最担心的,是妻子被人夺走。

是因为林蕴的原因吧,她最终没有选择赵勇,那是赵凌成骨子里的自卑和痛点。

唐天佑记住了,以后也会针对他这个弱点,狠狠的打击他。

第83章 侮辱

招待所暖气很热, 赵凌成只穿着衬衫和马甲。

冲到院子里的刹那,零下30度的冷空气扑得他猛打摆子。

嘎斯车从他面前驶过,唐天佑哈口热气在玻璃上,手写:fuck you!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赵凌成牙齿咯咯作响, 他也特别后悔, 当初足足发了12枚导弹, 但凡稍微偏一点唐天佑都会成堆肉泥,也就没有后续的麻烦事了。

唐天佑比魏摧云更讲卫生,比曾风有血性, 他还很会撩女人。

他确实成功戳中了赵凌成的痛点, 气得他在冷风时足足站了半个小时。

……

今年老右派们没被征调到钢厂干活,而是留守在农场。

第二天一早,陈棉棉提着两大包自己炸的麻花来看望他们, 但她的主要任务是看小麦, 因为她增加了30%的小麦种植面积, 需要知道它们长势如何。

河西的冬天只要不下雪, 天就是寡蓝色的。

雪一层盖着一层, 被阳光照的刺眼。

陈棉棉和俞老两个刨开雪, 于冻土中挖出一株小麦苗。

俞老摘掉手套把它放进怀里捂一捂,再仔细剥掉灰土, 掏卡尺来量。

陈棉棉捧着笔记本,用笔来记:“就这株来看, 根茎比去年同期采的大足足1cm。”

俞老将麦苗高高举起:“肥料的威力, 麦根明显比去年的更粗大。”

根茎粗大,麦子颗粒就胖,出的面粉当然也会更多。

陈棉棉由衷笑了:“只要全河西的麦子都长这样, 69年咱们就全面放弃箭舌豌豆,而且我觉得咱们该开放养殖业,饲料玉米拿来喂猪,肯定能养得很肥。”

俞老比她更懂上层的政治,解释说:“为解决饥饿,咱们制定了集中种植和计划经济,搞几年有经验了就该继续变革,但上面有人享受到好处,就不想再改革了。”

又说:“祁嘉礼在督促落实自留地政策,但好像又有人在搞他。”

农民应该有一块自留地用来种菜,也应该养鸡养鸭。

但那个政策却一直执行不下去。

祁嘉礼为了农民的自留地而在奔走,但居然还有人搞他?

赵凌成也在,在一旁看热闹,此时插嘴了:“谁又在搞他,怎么搞的?”

俞老说:“据说兵团有人往军委写匿名信,揭发他。”

东风基地就是有人写匿名信召来的革命,但是兵团农场居然也有人写?

这不合常理,因为正常人都很烦红小将,也不会招惹他们。

赵凌成直觉从东风基地和北疆寄匿名信的是同一个,他还怀疑是不是老云雀。

因为李怀才是死在北疆,祁嘉礼手中的,老云雀可能报复他。

但老云雀只是个老年妇女,人又不在西北,她是怎么寄的匿名举报信?

这时远处有人在喊:“姐,棉棉姐!”

陈棉棉踏雪出麦田,迎上来人,问:“陈苟同志,总共来了几员小将,有女的吗?”

陈苟说:“五男二女,我们已经用开水把俩女的烫进医院了。”

总共来了七个首都小将,陈棉棉事先没讲过,但是陈苟就懂得,整男的可以,整女的不行,她们身体素质太差,万一死在戈壁滩就麻烦了。

所以早晨一见面,他耍个小手段,就把俩女小将弄到住院了。

他比曾风聪明了太多,只可惜文化不高。

怕他要烫坏人家女孩子,陈棉棉忙又问:“烫的不严重吧?”

陈苟说:“烫的脚,她们穿的鞋子也厚,只是烫红,都没有起泡。”

陈棉棉讲了个地址,看他要跑,又抓他的胳膊,说:“去了魏科长家只能拿枪,不要乱翻别的东西,要不然惹得魏科长发了飙,我也保不了你们。”

陈苟带着小兵们敬礼:“姐,泉城可没人敢惹魏摧云。”

陈棉棉笑着说:“去吧。”

妞妞没跟着爸爸妈妈,因为有人正在帮她堆小雪人儿呢。

当然不是基地孩子们堆的那种普通雪人,老右派中有个雕塑家,等比例雕了一个她,还在旁边雕了个一模一样的小妞妞,母女俩都栩栩如生的。

妞妞可太喜欢了,一会儿就要亲亲一下雪雕版的妈妈。

陈棉棉没想到农场会有雕塑家,都给惊艳到了。

如果不是放到车上会融化,她高低得把俩尊雪人搬回家去。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专门给她做雕塑。

可惜她的相机没有胶卷了,想要照张相留恋都不能。

她专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位老雕塑家居然是中央美院的教授。

对了,他正好是触怒了秦小北他妈才被下放的。

老头们现在也闲着,又正好其中有个歌唱家,还有几个带乐器的,等到雕塑家搞完了雕塑,就要给妞妞办一场小型演唱会,知识分子们嘛,都爱搞点文艺。

而如今的艺术不敢给大人看,也就只能是表演给懵懂未知的小孩儿们。

陈棉棉今年看不到《罗马假日》了,也想听点歌。

但她的经验,年轻人本就无法无天,再喝点酒只会更猖狂。

不知道秦小北上钩了没,她也得赶紧回泉城,就婉言谢绝了老头们的好意。

今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国营商店把商品摆满整条街,在搞年货会。

但早晨陈棉棉走的时候街上还满是人,可等再回来,整条街就冷冷清清的了。

她直觉不对,问售货员:“同志,今天咋这么冷清?”

售货员磕着瓜子说:“不是说大广场有喷气机嘛,大家都去看热闹了呀。”

事实证明哪怕陈棉棉也把首都来的小将们想的太温情了点。

她不想跟秦小北打照面,就躲出去了,也以为有酒喝曾风就能哄好他们。

而且既喝了曾风的酒,他们好歹给曾风点面子,不会整他吧。

但其实秦小北虽外表斯文,可他的残忍程度,超出陈棉棉所想的一千倍,一万倍。

赵凌成一脚油门直奔钢厂,半路就见有两台摩托车在街上慢跑。

车后面还栓着两个人,有喇叭声在讲:下午四点人民广场,批判大会准时开始。

那俩摩托车就是小将的,他们正用绳子拉着右派在游街。

赵凌成踩刹车:“武老,他怎么被拉来了?”

妞妞一看窗外也撇嘴了,说:“妈妈,老爷爷没鞋子,脚,流血啦。”

秦小北来时带了俩东风基地的老专家,而那位武老,他甚至会因研发卫星而上历史课本的,但当然,课本里虽然提了他的右派经历,但没讲过他遭受武斗的事。

可是大冬寒天的,武老甚至鞋子都没有,被车拉着游街示众。

那种手段,哪怕河西最狠的邓双全都没有。

而小将们骑摩托拉右派游街,市民就全被吸引到大广场去了。

当然,批判大会,围观的群众越多越好。

妞妞看着窗外,又问妈妈:“我可以把鞋子送给爷爷吗?”

这孩子从小有太多的爷爷疼,特别喜欢老人家,也看不得老人家受苦。

陈棉棉哄说:“咱们先去别的地方,一会儿妈妈就给老爷爷送鞋子。”

妞妞乖乖答应:“嗯。”

赵凌成开车继续前行,到了大广场,见陈棉棉要下车,忙喊:“棉棉。”

回头再说:“人总有做不到的事,见好就收。”

秦小北老妈就是革委会的整人派,也是陈棉棉的直属上级。

她如果搞不定秦小北,必须见好就收,因为她革委会主任的工作不能丢。

一旦她丢了工作,西北就会来更多的小将,基地也会遭殃的。

赵凌成是个自私的人,麻烦面前当然是选择自保。

陈棉棉关车门:“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她真的搞不定,为了妞妞的幸福她也会缩进龟壳里,只保自己的。

但尽她所能吧,能多保护一个人,她就会去尝试的。

这会儿广场上已经挤的人山人海了,甚至还有兜售瓜子和糖果的。

大家齐齐看着批判台,在等武斗开场。

陈棉棉远远就听到一口京腔,有人在说:“哥们儿,组织特别看中你,也想要培养你,组织把两个万恶的苏修交给你,群众也想看喷气机,我就问你要不要干?”

是个首都来的小将,再一声大吼:“同志们,要不要看武斗?”

泉城好几年没有过武斗了,群众当然说:“要!”

台上除了一个小将外还有一个本地人,就是民兵队队长林衍。

而喷气机是种酷刑,搞不好要死人的。

秦小北他们自己不敢干,于是拉了林衍来借刀杀人。

林衍如果不给右派上刑,被鼓舞起来的群众就会生气,秦小北也正好有理由重新把他打为右派,而且借助林衍,他就可以顺着线名正言顺地查赵凌成。

但如果林衍斗人,并且失手杀掉了卫星专家了,怎么办?

林衍当然不想干,他一生气,跟赵凌成一样脸色会发白,此刻他的脸白的慎人。

陈棉棉只看了一眼舞台就回头了,于人群中搜寻曾风。

她还觉得奇怪的,怎么只有一个红小将在台上,秦小北呢,曾风人呢?

找了一圈她终于找到了,但一看她就火大了。

因为有个小将骑在曾风的脖子上,在狂搧他的脸。

他总算甩开了对方,立刻有另一个小将趁他弯腰时一个跳跃又骑了上去。

然后还猛拍他的屁股,喊:“驾,驾,曾小将,跑起来啊。”

所以这帮首都小将是拉着曾风当马骑呢?

陈棉棉摁下怒火继续观察。

找到秦小北了,他正在不远处乐呵呵的看着。

他穿件军绿色,长款的特种棉衣,特种大翻毛皮鞋。

戴的是内里加羔毛的羊皮手套,那也是赵凌成他们的特供品。

特权阶层也分高底,秦小北那套装备,曾风都搞不到的。

曾风终于甩开骑自己的小将,但另有一个拿棍子捅他屁股:“听说你被羊日过?”

又问:“老实说,被羊日爽不爽呀?”

另一个说:“羊日的,你勾的老子们心痒痒,凭啥你不带我们去打羊?”

曾风讪笑着逃跑:“你们别这样,我有工作要干呢。”

但跑着跑着却被陈棉棉拦住,她问:“曾风同志,我让你查的枪呢,拿到了吗?”

曾风愣神的瞬间一个红小将跃起骑上他:“对啊,枪呢?”

另一个用棍子捣他屁股:“你被羊日过,肯定最了解羊,跟我们一起猎羊去。”

陈棉棉忙故意问:“什么枪,该不会是我缴来的枪吧?”

一个小将转身看她:“哟,姐,你这双眼睛很漂亮呀,摘了口罩我看看脸呗。”

陈棉棉在躲这个,但另一个小将从身后探手,摘走了她的帽子和口罩。

她下意识抢东西:“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乱抢人东西干嘛?”

夺了她帽子的小将转身跑了,另一个小将拦住了她:“姐,你是不是玩不起呀?”

又过来一个,给曾风扣了顶帽子说:“开玩笑嘛,你们生什么气呀。”

扣了帽子他再问曾风:“你到底去不去?”

帽子里面有水往下流,在曾风脸颊上结成了冰

陈棉棉也是闻到一股骚腥味才反应过来,那帽子里装的是尿。

所以这帮首都小将居然在曾风的帽子里撒尿,然后再把尿扣到他头上?

而他们的老大秦小北,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这就是所谓的机关大院子弟吗,这确定不是一帮流氓?

曾风讪笑着看陈棉棉:“主任,你跟他们说说,我真的有工作要干呢。”

一个小将又窜过来,却是问:“陈棉棉,你居然就是河西那位有名的陈主任?”

又说:“你在首都可出名了,革委会的人到处夸你呢。”

陈棉棉伸手,好声好气说:“请把我的帽子和口罩还给我,立刻。”

小将一根手手指转她的帽子,说:“咱们都是革委会的人,玩玩嘛,你那么认真干嘛。你爱人是叫赵凌成吧,火箭炮都不借,可真小气……哎哟,帽子掉尿里头啦,还是说你的帽子就喜欢我们的尿呀?”

陈棉棉的帽子被他摇飞,掉进了地上的尿里。

小将还在赖笑,陈棉棉也没有打人,但是呸的吐了他一脸口水:“驴日的。”

小将被激怒了,扬起巴掌:“姐,你他妈找抽吧。”

陈棉棉双手抱臂,大声反问:“不是玩儿嘛,你们怎么玩不起呀?”

他把她的帽子丢尿里头算玩,她吐他口水难道不也算?

这小将拳头捏的咯咯响,笑着说:“我以为你丈夫横,没想到你更横。”

他再拍自己的脸:“既然你喜欢玩,那咱们玩打巴掌的游戏吧,来,你先打我。”

又说:“放心,我们可是男子汉,不打女人,但是,呸!”

他也往陈棉棉的帽子上吐了一口痰,再说:“来啊,打呀,打我的脸呀。”

另一个小将扯起曾风的脑袋:“你,帮这姐玩游戏。”

他们倒不打女同志,也不打□□们,但是喜欢像玩狗一样的玩弄人。

而且只许他们欺负别人,你但凡还击一下,他们就要翻脸。

曾风要替陈棉棉挨巴掌了,怎么办,他愿意挨吗?

他当然不愿意,抬起头说:“行了行了,我陪你们一起去打猎吧。”

他才说完,不远处的秦小北走上前,啪啪鼓掌:“曾风同志不愧申城第一小将。”

另外三个小将立刻站到秦小北身后,也啪啪鼓掌。

陈棉棉朝曾风竖了个大拇指,夸他勇敢。

但是曾风轻轻呸了一口,却露出个苦涩,但又阴险的笑来。

……

事情是这样。

陈棉棉用来勾引秦小北的诱饵就是黄羊。

她计划让他们去戈壁滩猎黄羊,同时她还会让魏摧云帮她引一群狼来。

这帮小将不是喜欢打猎嘛,搞一群狼,让他们猎个够。

但他们也很滑头的,单独不敢去,就要求曾风给他们提供枪,还要带路。

曾风当然不愿意,因为如果他也在其中,这帮大院子弟的父母就会想办法帮孩子们说情搞关系,而曾风老爹死了,没有人罩着,最后整件事就会由他来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