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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水利

祁嘉礼是自己想通的。

他问赵军:“沙盘带来了吗?”

赵军看赵凌成:“去开车, 上火车看。”

他乘坐的是特殊申请的专列火车,上面就有沙盘。

这一路来西北,他见了很多老将领,讨论仗该怎么打, 综合大家的意见, 回去之后提交上去, 年轻一代的指挥官就知道该如何排兵布阵, 打出漂亮一仗了。

上了车,祁嘉礼不知从哪摸出只虱子来,丢嘴里就是嘎嘣一声。

赵军笑着说:“听声音, 你这虱子养得挺肥呀。”

祁嘉礼说:“我浑身上下也就虱子最肥了, 请你吃两只?”

赵军搓手:“你养的虱子,那我必须尝尝。”

开车的赵凌成闻言,差点没吐出来。

他心说不好, 他香香的小闺女被祁嘉礼抱过, 别传染上虱子吧?

祁嘉礼卷起衣服捉着虱子, 突然说:“柳艳的姑妈据说是因为长得漂亮, 被货郎卖到申城当妓女的, 干了几年后有个商人帮她赎了身, 她就把柳艳接过去了,柳艳因为读书受了教育, 就又跑到延安闹革命了,但我直觉她那个姑妈不对劲。”

赵凌成直言:“她姑妈送她读的, 就是间谍学校。”

柳艳就是像曾经腐蚀了邓西岭的那位李爱龄一样的, 受过训的专职特务。

赵军说:“我通知申城,让针对性摸底,先查她姑妈。”

赵凌成却说:“柳艳不是曾司令介绍给祁老的吗, 难道他就是清白的?”

祁嘉礼重重叹息,赵军忙问:“你觉得小曾也有问题?”

但又说:“申城一派,五十多岁的年轻人里,小曾已经算是比较优秀的了。”

小曾,曾司令,曾风老爹,他至少谦虚,肯听取意见。

而不如所料的话,他将来就是真正意义上接班人,总不可能他都有问题吧?

不过他给祁嘉礼介绍的柳艳,也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但其实当时曾司令是搞了个联谊会,让一大帮女同志跟祁嘉礼见面。

祁嘉礼满身虱子,别的女同志都嫌弃,就柳艳,不但不嫌弃,还主动帮他捉虱子。

以为美人计是女人脱光光的诱惑吗?

不,是针对性突破。

在柳艳捉到虱子的那一刻,祁嘉礼就忘了自己比她爹还老的事实了。

他说:“让凌成先查清她是怎么杀的翟主任吧,凌成说得对,从下往上查,政治派那帮好逸恶劳,好大喜功,又贪图享受的王八蛋们,被腐蚀的肯定不少。”

……

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

从泉城到省城,最快的专列也得跑足足八个小时。

带着赵军的手写函,勤务兵是早晨八点从泉城上的专列火车。

下午五点,魏摧云就收到省里的电报了:同意邱梅同志担任代理书记。

之所以是他先看到电报,是因为地委的电报机被放在火车站。

那东西特别沉,杨书记不可能走哪都背着,就习惯性放在火车站,但凡省里来电报,就由魏摧云手下的铁路电报员负责接收,再通传给地委,杨书记。

魏摧云正在筹集还债的货物,还要分配几个基地的物资,特别忙。

但一接到电报,他立刻撇下工作,就杀到钢厂来找邱梅,要给她来个下马威。

邱梅来给陈棉棉送晚饭,猪油锅盔加土豆丝。

在招待所大门口,她碰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魏摧云。

电报写的明明白白,她现在就是地委书记啦?

魏摧云先说:“老子活了整整32年了,头一回见他爹的女人当官。”

陈棉棉在拍哄妞妞睡觉,出门说:“感觉很荣幸吧,恭喜你,见证了历史。”

妞妞下午不肯吃奶,脑袋揉在妈妈胸膛上,还时不时哭两声。

陈棉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抱着她不停拍哄。

魏摧云是来给邱梅下马威的,他再举起一张电报纸,又说:“但这儿还有一张电报,省里硬性要求,三个月内必须完成水利任务,否则地委书记,原地撤职。”

西北的冬天土地是结冰的,冰硬的锄头都能震裂。

但为了明年庄稼长得好,省里下了死命令,要农民们必须趁着农闲凿冰挖渠。

农民当然不愿意,干部下乡督促任务,他们就哭。

有些地方干部一去,全村老小就跪到村口,跟嚎丧一样的哭,邱梅能搞定?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我带我男人和我儿子,我们全家挖去。”

魏摧云笑看陈棉棉:“这果然是个好书记,跟你一样,婆娘见识。”

河西地区的水利任务加起来,得有上百公里,那是一家子人能挖得开的?

为什么杨书记不干,因为农民们哭起来他也没办法。

妞妞本来睡着了,但又了打俩喷嚏。

陈棉棉拍着闺女,反问魏摧云:“要我们三个月内能搞定水利任务呢,你怎么说?”

魏摧云觉得简直可笑:“你骑我头上,我驮着你满泉城走一圈。”

陈棉棉撇嘴:“你那头发油的都能做锅盔了,你肯驮,我还嫌脏,懒得骑呢,但如果我们,两个婆娘能完成任务,我会向你提个要求,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魏摧云也知道,邱梅只是个傀儡。

但他被陈棉棉激到了嘛,他提马鞭指她,说:“要是做不到,邱梅不过免职,但是你,乖乖给我滚回军工基地,西北这地方,只要老子在,就容不得婆娘撒野。”

关于水利工程,其实陈棉棉想找的,是钢厂那位右派,江老。

但魏摧云这人有点玄学,他总能做到,说最硬的话,又在当场被打最硬的脸。

他话音刚落,陈棉棉抬头一看:“舅舅?”

一个男人进走廊,绿衣白肤板寸头,老式绑腿加棉鞋,一身玉树临风,是林衍。

他说:“听说有右派闹事,但我今天忙着炸粪,这会儿才有时间。”

泉城的冬天,粪都得冻成冰山的。

但民兵队的分肥工作不能落下,粪山就得上炸药。

赵凌成他们是上午走的,估计是去了核基地,因为赵军的专列停在那儿。

陈棉棉大概解释了一下情况,就得问林衍:“舅舅,你们当初打仗,大冬天的挖战壕,是先炸,然后再上锄头来挖的,对不对?”

她是电视里看过的,大型战壕,可以先炸,然后再针对性的挖掘。

林衍带的独立团,打的正面战场,挖战壕是基本功。

他点头,摸妞妞的额头,问:“什么忙?”

陈棉棉拉邱梅上前:“这是咱的新地委书记,水利是当务之及,你帮个忙,帮她铺一铺炸药吧,就像挖战壕一样,只要炸开一条大路,她不就好挖了?”

其实人家边疆的兵团农场搞水利,扛的就是炸药包。

而西北的领导们,一是没文化,二是不爱动脑子,更加不爱学习,就只会摆烂,混日子。

对林衍来说也不过顺手的事,他说:“给个地图吧,我计算一下炸药用量,目前民兵队炸. 药存量还多着呢,正好用到挖渠修水利上,明年再申请新的。”

邱梅一听,连忙端油锅盔出来:“来来来,舅舅,吃锅盔。”

而魏摧云属于西北汉子的骄傲,随着陈棉棉回眸的嘲讽一笑,碎了一地。

刚打的赌还热着呢,但此刻他已经输了。

省里只管下任务,老百姓只管哭,地方官该怎么办?

杨书记选择拖,领导骂他就听着,至于工作,拖着拖着就没了。

而要魏摧云是地委书记,他会直接冲进省委,带着驴去日领导们的爹。

因为大冬天的,农民们挖水利,那辛苦无以言喻。

但是陈棉棉这个办法成太妙了吧。

只需要一个炸药专家埋炸药,一天不得炸出几公里的水渠来?

不过还有更妙的呢。

林衍又问陈棉棉:“听说你把地委杨书记给关起来了,什么理由?”

革委会只是临时机构,上面三令五申不准乱抓人。

而且陈棉棉给杨书记请的是病假,她得有合理的理由说服上级领导。

否则胡乱押人,省里会向中央告状的。

杨书记又没有贪污,也没有杀人,政务过失也罪不致拘禁。

陈棉棉的理由呢,站得住脚吗?

邱梅抢着说:“思想病,毛选治,小陈让我给杨书记送了毛选,治他的思想病。”

不说魏摧云,林衍都被这个理由给惊到了,但不得不说,可真妙!

说一个人思想有病,他咋证明自己没病?

让他读毛选,他难道还能向上告状,说他不愿意读吗,那不真成有病了?

林衍再说:“听说秘书也有问题,有新秘书吗?

要不是祁嘉礼和赵军突然吵架,赵凌成又指柳秘书是特务,陈棉棉会让她带邱梅一段时间,等邱梅熟悉工作流程了,她再拉柳秘书学毛选,分批搞改造。

但柳秘书今天都翻脸,也锁小黑屋了,秘书谁干?

魏摧云耳朵竖的跟兔子似的,以为这件事陈棉棉必定搞不定。

林衍是个好人选,他自己大概也想帮忙,但他有国军背景,就不能当干部。

陈棉棉只要敢找他,魏摧云马上回家查字典,写举报信。

可她没有,她对林衍说:“新秘书人选我们已经有了,是个非常优秀的同志。”

魏摧云脑子还没转过来,邱梅也忙问:“谁啊,人在哪儿呢?”

魏摧云陡然想到了,脱口而出:“白泡子,曾风吧?”

又说:“就他,小汉奸,他会踏实干工作?”

妞妞睡着了,陈棉棉也不想装文雅了,瞪魏摧云:“日你爹的,关你屁事啊?”

政治是用人,而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缺点。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就不仅仅是会利用人的优点,更是能够利用人的缺点,因为人只有在干坏事的时候才会不辞辛劳。

管他是谁当秘书,陈棉棉让他干好不就行了?

她再说:“魏科长,闲了你就去找驴日,少管别人的事。”

魏摧云挨了骂,气呼呼的走了,陈棉棉又对邱梅说:“以后要有下属不听话,你就这样骂,不要怕他们,他们其实也只是瞎咋呼,你一硬,他们自己就怂了。”

邱梅一想:“那不就是我男人嘛,屁本事没有,就是声音大。”

陈棉棉笑着说:“所以啊,一定不能怕他们,你得硬碰硬,骂服他们。”

话说,邱梅今天把家里的半瓮猪油都做成了锅盔。

然后给那几个帮了她忙的老右派们一人送了一个,给陈棉棉两个。

没想到林衍那么白净又好看,斯斯文文一个中年男同志,竟然也能帮她的大忙,举着个锅盔,她就邀请林衍就着土豆丝来吃猪油酥锅盔。

她还记得林衍好像没对象,但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优秀的女同志来配他。

而林衍已经是第三次摸妞妞的额头了,突然说:“小陈,她应该是发烧了。”

陈棉棉没经验,拿温度计来测了一下,37.2度,还真是低烧。

而低烧,往往是肺炎引起的。

林衍再说:“快走,我骑自行车驮你上医院。”

出门,魏摧云还没走呢,丢来摩托钥匙,说:“骑我的吧,快一点。”

陈棉棉拿貂皮把妞妞一裹,赶紧上医院。

小孩子抵抗力弱,上一回去农场,妞妞就惹了一屁屁的湿疹。

这回,到医院再测,已经37.5度了。

在陈棉棉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但其实,妞妞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这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还是最苦寒的大西北,儿保科的病床是满的,全是脸烧成紫红色的孩子。

走廊里也全是抱着发烧孩子的妈妈们,好多手上都生着冻疮。

等大夫开药时,陈棉棉就听到俩女的在聊,看怎么才能赖掉水利任务。

这一听就是乡下人,大冬天的,但必须去挖水利。

陈棉棉想了想,就对俩女同志说:“今年的水利任务,听说要比往年少七成。”

俩女同志全凑了过来:“你听谁说的,胡说的吧?”

陈棉棉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咱们上任了个女书记,她能减免水利任务。”

俩妇女惊讶的合不拢嘴:“泉城啊,要来个女书记,女人当官?”

陈棉棉说:“哪里,是地委的书记,一个女同志们,心软,要给咱们减水利呢。”

俩妇女再对视一眼:“女官,还是个好官呀。”

邱梅目前确实是个傀儡,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一直保持初心。

但她会是西北第一个女性地委书记,想要口碑,就得从现在开始塑造。

而人,既能被捧杀,也能被捧的很优秀。

陈棉棉会从现在开始,着重塑造邱梅的父母官形象,也希望她能永远保持初心。

因为只有那样,西北才能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踏足官场。

……

因为医院全是重症,怕要加重感染,开了点药,陈棉棉就又回招待所了。

林衍,她则让上火车站,去给她申请明天一早的火车票。

市医院只有一种退烧药,安乃近,而它对婴幼儿的肝肾是有损伤的。

基地会好点,有进口的婴幼儿退烧药。

抱着闺女,陈棉棉不敢睡觉,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心里默默祈祷,只要发烧就好,千万不要转成肺炎。

因为赵军和赵凌成都青霉素过敏,妞妞大概率也会是。

这个年代,中医全被打成四旧了,要青霉素过敏,孩子可就麻烦了。

妞妞虽然发烧了,但精神不减。

她只是不肯吃奶,半夜醒来,还要跟妈妈玩一会儿。

陈棉棉在看安乃近的说明书,指着纸教她认字儿:“安,安全的安。”

妞妞也手指上去,还不会说话,但跟着妈妈读:“呜,呜呜!”

但小家伙时不时看门,还要问妈妈:“呜?”

她有个爸爸的,她也不爱让他抱抱,但是爸爸一直不回来,妞妞也会牵挂。

陈棉棉估计赵凌成今天晚上应该就不回来了。

因为赵军的专列上有床有暖气,还有热水,比招待所还舒服。

赵凌成跟她一样,好逸恶劳爱享受,不想挨冻走夜路,估计就会住下来。

而柳秘书,陈棉棉挺想不通的,她应该也看得出来,老蒋的反攻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她又一直没被发现,那她何不找个小地方隐居起来,为什么还要搞间谍活动?

她难道就不怕死吗,或者说,真的就对她的党国那么热爱?

而其实,赵凌成此刻就在柳秘书的房间里。

他刚回来,让严书记从服务员那儿要到钥匙,就直接进柳秘书的客房了。

他想过妞妞会传染虱子,但没想过她会在今天发烧。

毕竟来了已经三天了,前两天都好好的,谁能想到,今天她就发烧了呢?

他其实能理解柳秘书,只要她读过间谍学校,只要大陆还有特务组织,只要对方联络她,她就必须听从指令,执行任务,而其原因……

赵凌成两手插兜,侧坐在靠窗的书桌上,两条腿长的吓人。

他声线平平,但语出惊人:“你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柳秘书正襟危坐在床沿上,当然要抵赖:“我45年到的延安,我可是老革命,我对党和人民一片忠心,赵凌成,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是夺权,是迫害……”

赵凌成勾唇:“你在去延安之前就杀过共党,还是核心人物。“

柳秘书的唇下意识的颤了一下,但只说:“军法起诉吧,我应诉就是了。”

军统在延安也会安插特务,女的居多。

为防她们不受控制,去之前,军统会让她们先暗杀几个共党成员。

那是案底,她们从此就被军统拿捏住了。

赵凌成在火车上跟祁嘉礼聊了一些柳艳的过往。

他还让姜瑶撬开她家的门去她家翻过一遍,现在所知道的已经趋于真相了。

他先说:“你有神经衰弱症,需要服用治疗神经系统的三环类药物,而你每年要上一趟申城,去精神卫生中心拿药,你也正是通过那些药物提取的神经毒素。”

再说:“你的上级已经保不了你了,跟我合作,你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柳艳一直以为赵凌成就是个小心眼,爱干净,专业方面大概比较厉害,但是性格木讷的工科男。

他之前的表现也是那样,她指派他干活,他会老老实实的干,像个愣头青。

她完全没有防范他,要不然,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搞事。

是的,神经毒素,它在解放后几乎没可能搞得到。

但是精神卫生中心,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当中有,她谎称自己神经衰弱,就能合理拿到药品。

把药取回来,她再精加工,就能杀人于无形。

但当赵凌成知道了杀人的手法,向军法呈交证据,她的上线也会随之抛弃她的。

柳秘书端坐在床上,虽然依旧神色如常,可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屋里点的油灯,赵凌成手插兜,弯着腰,从眉弓到鼻梁,他跟林蕴简直一模一样。

而林蕴,国党高层不管已婚未婚的,都喜欢追求她。

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儿,她是不需要向男人主动献殷勤的。

反而,男人们会为了她而鞍前马后。

赵凌成的眼神也像林蕴,眼神无情的像刀子,但双眸线条又实在好看。

他在问:“想好合作了吗?”

半晌,柳艳终于开口:“你想问什么?”

赵凌成沉默了许久,突然问:“神经衰弱类药物可以合成毒素,是林蕴发明的?”

柳艳就是十四五岁进的间谍学校,林蕴是她的教官。

她坦言:“林蕴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据她说,那是她在吃药时钻研出来的。”

得个病,她都能钻研出杀人手法来。

林蕴要不是做了间谍,会是个很优秀的化工类专家吧。

想到母亲,赵凌成浑身不适。

他猛得站了起来,柳艳追问:“你确定能保我活下去?”

再说:“我跟林蕴不一样,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姑妈写信说要接我去申城,全家都以为我是要去过好日子,但不是,她丈夫跟军统有合作,就把我送去当特务了,那一年我才13岁,我没得选。而我姑被卖的时候也才14岁,还是进窑子,她也没得选。”

又来拉赵凌成的手:“求你了,保我活下去。”

赵凌成啪的甩开了她的手,拍纸和笔:“你的代号,你上级的代号,联络方式,统统写下来。”

又掏手绢,习惯性的擦手,走到门口再说:“其实你有得选。大西北多得是闭塞,偏远的小村子,你本来可以隐姓埋名做回农民,但是你舍不得优渥的生活,不是吗?”

他出门了,咯吱咯吱两声,那是他在锁门。

其实就算不锁,柳艳也不会跑的。

因为就像赵凌成说的,刚解放那会儿各处乱糟糟,她要随便找个小村子,军统哪里还能找得到她?

可她已经习惯了过好日子,又怎么愿意回到过去,继续当农民呢?

现在也是,她甚至吃不了逃跑的苦,让她跑,她都不会跑的。

且不说她的交待,赵凌成回客房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见客房里还有个男人,他被吓了一大跳,见是舅舅林衍,他更惊讶了。

但更叫他心疼的是,陈棉棉抱着的妞妞,小脸蛋烧的红彤彤的,而且嘴巴一嘟,她竟然在咳嗽。

赵凌成抱起女儿就往外走:“得回基地了。”

陈棉棉觉得也是,妞妞吃了安乃近之后短暂退烧,但很快就又烧起来了,那一看就是肺炎症状。

林衍跟着,追问:“你得走公路吧,就算警卫会放行,之后得立案,专项调查吧?”

孩子都烧成这样了,调查什么的还重要吗?

但赵凌成短暂犹豫了一下,他总怕陈棉棉有什么瞒着他的事。

他们可以回基地,但明天一早政治科就会到家里,那时就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了。

赵凌成上了车,大概跟妻子讲:“我向来不碰你的私人物品,可一旦政治科来,你可就没有秘密了。”

陈棉棉想了一下,却说:“不好。”

赵凌成一脚刹停了车,忙问:“你藏了什么?”

陈棉棉说:“我总共四条内裤,有两条打着补丁的,他们要看到了,说出去怎么办?”

赵凌成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内裤而已,谁的不打补丁?

三更半夜,茫茫戈壁。

虽然陈棉棉不论从哪个角度,都看得出来没有问题。

但赵凌成总还是警钟长鸣,给她讲柳艳的事,也让她好提高警惕。

柳艳的上线是谁,赵凌成明天还得回趟泉城,看她供述。

他总觉得曾风老爹,曾司令应该不清白,但他和曾风母亲是原配夫妻。

曾司令还是有名的怕老婆,没听说有外遇什么的。

毕竟将来要当大领导的,他很爱惜自己的名誉,那么,难道曾司令真的就清白?

赵凌成讲着,陈棉棉心头突然一动。

其实在书里,不仅曾丽会死在军工其地。

她母亲也会在来探曾风的亲时,因意外而死在大西北。

对了,她是在去东风基地的时候出了车祸。

理所当然,曾司令会新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

而曾丽和她妈,就是曾风父子俩仕途上,浓抹重彩的砝码了。

关于间谍的事,赵凌成自己查就好,但陈棉棉回去就得问问,只要曾风老妈要来,她还是得救。

她救了曾丽,妞妞才有进口奶粉吃,救了曾丽老妈,不定也会有别的好处呢。

说回眼前,进基地之前两道关卡,哪怕祁政委和马骥,政治科都放行了,明天还得彻底被查一遍。

但相比基地才有的,专门诊对幼儿的,更安全的退烧药,那些都不重要。

冲进医院,赵凌成直奔儿科,找退烧药。

妞妞又醒了,小脸烧的通红,嘴唇都是紫的,但精神还好,一睁眼就要竖起来抱抱。

而且前后左右一看,她就开始耸屁屁了:“呜,呜,妈妈!”

医生打着哈欠在开药呢,愣了一下才说:“你家这孩子,语言发育的怎么那么早?”

赵凌成问闺女:“你刚才叫什么?”

妞妞小手摇摇,指妈妈离开的方向,声音奶奶的,委屈的:“mu,妈,妈妈!”

赵凌成所知道的,婴儿要到一岁才会有自主语言。

但妞妞才几个月,就已经在发育语言了,所以她真的是小天才吧?

第52章 黄金

父母够尽心, 孩子就少受罪。

妞妞没有得肺炎,但是因为支气管炎,在基地住院了。

陈棉棉跟老右派们一样,也脏的混身泥垢。

终于熬到妞妞退烧, 让赵凌成看着, 她就得去好好洗个澡, 搓一搓身上的泥垢。

洗完澡, 因为工作,她就准备上招待所找曾风去。

但正好路过商店,恰好碰上黄琳站在大门口, 双手叉腰, 正在骂人:“乡巴佬,势利眼,不就是一瓶化妆品嘛, 申城友谊商店多得是, 当谁买不到呢, 哼!”

陈棉棉笑问:“谁惹你了?”

黄琳大声说:“我们早晚是要离开这里, 回申城去的, 不过一群势利眼的乡巴佬, 我懒得跟她们计较,哼!”

她气啾啾的走了。

售货员小贾出来, 塞给陈棉棉个东西:“给你留的,快拿着。”

陈棉棉一看, 大喜, 因为那居然是一罐杏仁蜜。

这款擦脸油特别好用,就是价格太贵。

而且除了首都和申城的涉外商店,别的地方几乎买不到。

却原来是基地有了杏仁密, 但售货员们压着,不肯卖给黄琳她才生气的。

陈棉棉连忙掏日用品票:“以后要有,你还记着留给我。”

小贾抱肘,说:“我就看不惯黄琳那傲气的样儿,动不动就显摆她姐,说是什么友谊商店的涉外售货员,洋气的不得了,那还找我们干啥,找她姐买呗。”

黄琳人倒不坏,但就是总自觉高人一等。

因为她姐在友谊商店工作,接待的都是外宾嘛,她也总爱吹嘘。

但她吹的多了,售货员们反感她,反而不给她留东西。

陈棉棉正和小贾聊着天,就见曾风坐着公交车往医院去了,她于是上了后一辆。

进了医院上楼,才到曾丽的办公室门外,她就听到曾风说:“咱妈已经够不争气的了,什么忙都帮不到,你再这样,我和咱爸岂不是养了两个吃白饭的废物?”

曾丽说:“你在军工基地待的好好的,干嘛非要去东风基地?”

曾风说:“斗人搞革命呀,那是我的工作。”

曾丽翻白眼:“外面那么冷,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曾风说:“你在东风基地有同学,你带我一起去,把我介绍给你同学呀。”

听到这儿,陈棉棉返回几步,大声问:“曾大夫在吗?”

曾丽出办公室,笑问:“嫂子找我有事?”

陈棉棉依然是故意大声:“你哥人呢,我上招待所去找他,他不在。”

曾丽回看一眼办公室,撒了个小谎:“我也没见过他。”

又问:“你怕不是有工作要找他干?”

陈棉棉说:“马上开年,我准备突击一个任务,只要搞好了,咱们的革命工作就能直接挺进核基地,核基地你知道吧,生产原子弹的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

刚刚曾丽才说自己没见过他哥,一眨眼,曾风已经在她身边了。

他先说:“陈主任,上面红笔圈过,核基地不搞革命。”

又说:“正好今天碰上,我向你辞个职,这边的工作你另找小将干吧,我打算去东风基地另辟战场,那边还没有革命队伍,我去了,正好当革委会主任。”

妞妞住医院已经有十天了,也马上要过年了。

曾风当然听说陈棉棉夺权地委,任命新书记的事儿了。

但他并不开心,因为陈棉棉的功劳越大,他夺权的可能性就越小。

当不了老大,他就准备另辟战场,所以才要去东风基地。

可是陈棉棉想让他去地委当秘书,辅佐邱梅搞生产呢,他却要跳槽单干?

陈棉棉必须留下他这个人才,但当然不会直说。

她先说:“也行,东风基地归你,核基地和军工基地归我,咱们各干各吧。”

曾风忍不住笑:“陈主任,你的革命不可能搞进核基地的。”

曾丽也说:“嫂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核基地是独立的,部队都管不了它。”

核基地,搞原子弹的地方,曾司令都无权过问它。

陈棉棉突然提起它来,其实也是打个噱头,是为了钓着曾风帮自己干活。

真上核基地闹革命,她有九条命都不够吃枪子的。

但她故作高深,却说:“我最近能立个大功,只要立了就能进。”

曾风双手抱臂,再笑:“什么大功,难不成你能手搓一枚原子弹出来?”

陈棉棉只当没听懂他的嘲讽,把话题扯向了魏摧云:“那个大功吧,本来魏摧云缠着我,非要抢过去干,但你们知道的,他那个脾气……算了,我还是找他吧。”

她这样说,曾风能不好奇吗?

他追着陈棉棉,先问:“咱妞妞的奶粉是不是快吃完了?”

又说:“说说呗,到底啥任务?”

奶粉还有两箱子半,至少能吃两个月,但当然是多多益善。

而关于那个任务,陈棉棉小声说:“你知道青海王马芳藏的黄金吧,它呀……”

再一转身:“不好,妞妞在哭呢,我得去看孩子了。”

儿科在三楼,陈棉棉蹬蹬蹬上楼梯,离开了。

而魏摧云他们剿灭的青海王马芳,是解放前盘踞西北整整半个世纪的大军阀。

不像南方的军阀们相互分争割据,西北一直被马芳牢牢掌在手中。

而且他很早就从国外引进了各种冶金设备,西北金矿又多,他就一直在关着门冶炼黄金。

据他自己透露的,他名下至少有十二万两黄金。

解放西北时他撇下大老婆和儿子,带着美貌的姨太太逃跑了。

他儿子的那部分黄金也已经上缴,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哪儿。

他跟老蒋承诺过,说等到反攻成功后,就把黄金全部献给国民政府。

而因为国家要给苏联还债,急缺黄金,前几年部队还专门找过它。

难不成陈棉棉知道那批黄金在哪里?

如果真的能找到那批黄金,那还确实是个大功。

凭借那个功劳,说不定他们还真能把革命闹进核基地呢?

再想长远一点,到时候撸了核基地的领导,安插一个申城派进去多好?

曾风这样一想,就发现那批黄金必须得是他找到才行。

……

妞妞已经会喊妈妈了,但是这会儿她并没有喊,陈棉棉也只是找借口。

青海王的黄金,核基地的革命,两个大诱饵已经撒出去了。

让曾风好好想想要不要咬钩吧,陈棉棉要表现的冷淡点,才更有说服力。

上到三楼,到了病房门口,她又止步了。

今天妞妞该要出院了,赵凌成也把杂物全部收拾好了,这会儿他在病床前坐着,妞妞躺在床上,但是丫头背着爸爸躺着,只给他一个小背影。

爸爸戳一下屁屁,她就会向前拱一拱。

再戳一下,小丫头再duangduang的往前拱。

赵凌成偏要戳,并说:“你都快八个月了,你用的香皂两块钱,我用的才两分钱,我天天给你洗尿布洗衣服,把你洗的软软香香,也只想抱一抱,为什么不可以?”

妞妞的小尿兜已经被洗烂了,上面打着补丁呢。

但是个好可爱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补丁,那是薛芳专门给补的。

赵凌成再戳小补丁:“那就给手手,亲一下。”

妞妞依然背着身子,应声唰的一下,抬起一只小脚丫。

赵凌成亲了一下,好吧,有点酸酸的臭味儿,回家得好好洗个澡才行。

他才亲着呢,小家伙一脚蹬,翻坐起来:“mua,muamua!”

她是听到妈妈的脚步声了,小手扑搧搧,要抱抱。

因为咳嗽住了几天院,小丫头饿瘦了,也愈发的粘妈妈了。

陈棉棉抱起闺女,嘴里说:“他是爸爸,最爱妞妞了,为什么不给抱抱呢?”

但其实她挺得意的,毕竟她占着女儿全部的宠爱嘛。

赵凌成简直无语,因为他最知道了,女性大半的疼痛,都来自于抱孩子。

他不想媳妇儿落下腰酸背痛的病,可她抱娃上瘾,怎么劝都不听。

基地的意识形态没外面那么紧张,陈棉棉就直接把貂皮大衣穿在外面,她是长发,用几个橡皮筋固定着,盘在脑后,屋子里太热,她就把貂皮大衣解开了。

有点刹风景的,她里面穿的是棉衣棉裤。

而这种貂皮想穿得好看,里面得配旗袍的,不然就会像狗熊。

陈棉棉见赵凌成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遂说:“收拾回家啊,你愣着干嘛?”

她抱着妞妞出门,正好碰上曾风。

曾风手挡门:“主任,黄金,喔不,立功的事儿,咱们聊聊呗。”

他可真是,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几分钟,就来咬钩了。

陈棉棉一手托闺女,一手拍曾风的胳膊:“你不是要另辟战场,就不聊了吧!”

再回眸看赵凌成:“你愣着干嘛,快走啊。”

曾风拍胸脯:“主任,你是个好领导,我还想跟着你干。”

陈棉棉摇头:“我就说句心里话吧,魏摧云的能力,比你高多了。”

推开曾风的胳膊,她转身就走,还对妞妞说:“跟叔叔说再见。”

曾风也不含糊,跟着就追:“主任,聊聊嘛。”

话说,在1945年之前,苏联协助国内抗日,共党穷,没钱,在那边只有个很小的根据地,但国党有钱,租了好几家大酒店,军统的人也经常在酒店里开会宴宾。

林蕴带着赵凌成参加过几次酒会。

她总会穿着貂皮,里面是旗袍,而她看人时的眼神,就跟现在的陈棉棉一模一样。

或者说美貌而能力强,会玩弄男性的女性,都拥有同样的特质吧。

赵凌成提着大包小包,丐帮长老一样,冷冷看着曾风。

曾风简直就像条小哈叭狗,追着他媳妇献殷勤:“主任,别生气呀,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嘛,主任,来我扶着你走,小心台阶,别摔了呀,对了,那黄金,你是不是有啥消息,保真不?”

……

医院门外,陈棉棉已经上车了,曾风在一旁站着。

看赵凌成提着东西来,他抢着接东西,并问:“家里卫生搞过了吧?”

家里不止搞卫生,赵凌成还整个消了一遍毒。

因为赵军前几天来基地,在家里住了三天,而他的肺炎还没有好嘛。

妞妞才七个月,就已经会喊妈妈了。

那叫赵军更加坚信,她是他妹妹重新回来的一辈子。

可妹妹就是赵军自己害死的,他又给妞妞传染了肺炎,他心里很难过的。

赵慧提议,说她也过来,然后大家拍一张四世同堂的照片。

但赵军拒绝了,也只在病房外看了妞妞几眼就走了,还专门吩咐政治科的人,让搞搜查的时候,把家里仔仔细细消一遍毒,别叫妞妞回家后,再感染上肺炎。

今天赵凌成申请的是指挥车,由他自己来开。

曾风也想上车,但赵凌成回看媳妇儿,就见她在朝他眨眼睛。

赵凌成于是对曾风说:“我听到曾丽的声音,她是不是有事要找你?”

曾风回头的瞬间赵凌成上车,一脚油门就走。

曾风没找着曾丽,赶忙又追着车跑:“这么冷的天,你等等我啊,赵总工!”

陈棉棉看着曾风没追上车,又往公交车站跑,捧起妞妞的脸就叭叭的亲。

小样儿的,原来想夺权,现在是想出去闹独立,还想去东风基地搞革命,她得让曾风好好吃点苦头才行。

赵凌成明白,他媳妇儿又是在针对曾风捣鬼。

想了想,他就说:“前几天我去泉城,又见了柳燕,她写了一封报告给我,据她说,她的上线就是她姑妈,但她姑妈还有上线,而那个人,也就是目前特务组织在大陆的大头头,是个女性。她和她姑妈都没有见过人,也只知道对方的代号。”

申城因为各种工厂多,无线电信号也多,也杂。

特务之间不需要见面,只要有个电台,发无线电就能传递情报。

这才解放不久,前几年抗美援朝打仗,没有专门清理过特务,尤其像申城那种涉外的大都市特务其实还很多,柳燕也只是特务们手下一个小喽喽而已。

听说有大特务,而且也是女的。

陈棉棉好奇的问:“她的代号叫啥,快说来我听听。”

她看谍战剧的时候,最喜欢看里面的代号了,邓西岭的只是321,简直刹风景。

果然,大特务就是不一样,赵凌成说:“外号云雀,代号076。”

他又说:“云雀名下不止柳燕这一条线,而且据柳燕说,申城那边,军方就有云雀安插进去的特务,很可能人就在曾司令的身边,跟曾风交往,你得要保持警惕的。”

陈棉棉想了想,索性说:“那我不用他了吧,让他去别的地方?”

赵凌成不禁叹气:“我的意思是,你跟他聊了什么,尤其关于他家的,最好能都告诉我。”

他暂时不会举报柳燕,还让柳燕跟她姑妈继续保持联络。

一则,他想用假消息把唐天佑引过来,并逮捕。

再则,像祁嘉礼和赵军都属于嫉恶如仇的,听说有个特务,就要立刻拿起枪来毙掉。

但赵凌成不,他要顺着柳燕的线,找到那个最大的特务。

而既然确定曾司令身边也有间谍,那当然是先不打草惊蛇,慢慢摸底。

车进了院子,俩人也就不聊了。

正值寒假,小展展小帅帅,就连苗苗,听到车声,全都跑了出来。

妞妞远远就朝着苗苗姐姐挥手:“mu,妈妈妈妈!”

薛芳裹着棉袄下了楼,来抱妞妞:“半个月没见,瘦了好大一大圈。”

孙冰玉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沙枣仁油饼,跟着陈棉棉送进了家门:“尝尝我做的馍。”

她抱过妞妞也试了试,说:“瘦了好多啊,人都变轻了。”

妞妞不要别的阿姨抱,看陈棉棉:“妈妈,妈妈。”

孙冰玉脑子滞住了:“她在说话呢,但她才多大啊,就会说话啦?”

转了一圈,赵凌成可算抱回了女儿,一本正经:“她应该是个小天才。”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如今的人们说起自家孩子,也是以贬低为主。

比如说,明明孩子很聪明,非要说她笨。

明明孩子长得很漂亮,却非要说她丑,然后引别人来夸自家孩子。

而且家长们总是认为,孩子就得批评,夸不得。

但赵凌成一本正经的夸闺女,都搞的孙冰玉和薛芳不知道该咋接话了。

家属们是看的报纸,得讨论一下陈棉棉的工作。

薛芳就说:“小陈,看新闻,说你夺权地委,还任命了个女书记?”

孙冰玉也说:“地级领导呢,一个女同志能当得下来?”

陈棉棉不想跟家属们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就算她讲了,她们也不懂。

还好这时曾风来了,拍手:“嫂子们,我们得讨论工作呢,你们先回家吧,走吧,回家。”

黄琳也下楼来凑热闹,问:“曾风,你不是要去东风基地吗?”

不由分说的,曾风把几个女同志推出门,再哐一声关上门,抢在赵凌成之前接了陈棉棉的貂皮大衣。

他还挺会的,拿墙上挂的软毛刷刷了几刷,这才挂起来。

妞妞现在能吃辅食了,花牛苹果还有,陈棉棉就帮妞妞洗苹果。

曾风屁颠屁颠的跟着,先说:“青海王藏的黄金,部队专门找过,但没找到。”

陈棉棉点头,也说:“带队找的人就是魏摧云。”

曾风手叉腰:“那驴日的,该不会找到了,但是自己私藏了吧”

陈棉棉翻白眼,先说:“有孩子呢,你怎么能讲脏话呢?”

再说:“你可别忘了,之前一批黄金就是魏摧云押运的,他可没贪过,现在他提出来,要帮我干工作,就是要边干工作,边继续找黄金,反正我比较信任他。”

她切开苹果,找个勺子抹果泥,要出厨房。

但曾风又把她拦住,拍胸脯:“主任,我爸什么身份,他魏摧云呢?”

陈棉棉说:“他爸是被国党特务暗杀的烈士!”

曾风家啥都不缺,就缺个烈士,他也不想废话了,就只说:“主任,你再信我一回,把任务交给我。”

陈棉棉摇头:“不行,你的意志太不坚定了,算了吧。”

她越这样,曾风越是被激到上头,举手发誓:“我要干不好,让雷劈了我妈。”

赵凌成大概明白了,陈棉棉是想赶着曾风去挖水利。

但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那张嘴巴,怎么就那么能花言巧语呢?

她说:“咱们只要找到黄金然后上缴,咱们在西北就能拥有绝对的革命话语权,想进核基地搞革命那不是随随便便吗?但咱们不能明着,大张旗鼓的找,正好水利任务迫在眉睫,你想想,它是不是个找黄金的好契机?”

曾风打个响指:“我看新闻了,书记是个女的,我去给她当秘书。”

陈棉棉说:“我和林衍商量过了,他炸的,都是有可能藏黄金的地方,到时候……”

曾风再打个响指:“放心好了,我就守在一线,只要找到黄金,立马通知你。”

通知个屁啊,真要找到黄金,他只会告诉他爸。

陈棉棉假意客气:“马上过年,等过完年你再去吧,我让邱书记自己先干着。”

没人愿意干工作,但要说去找黄金可就不一样了。

曾风转身就走:“革命者不需要过年,我现在就动身,对了,那驴……”

见陈棉棉在瞪眼,他生生把脏话吞了回去,说:“但是我怕魏摧云又要打我。”

陈棉棉说:“邱梅书记跟我一样,特别凶,你记得听她的话,她会保护你的。”

对付魏摧云的秘诀只有一个,跟他对骂。

他也不乱打人,更不打女人,女人一骂脏话,他嫌晦气,就会躲起来的。

曾风得到了新的任务,这就准备出发了。

陈棉棉刮着苹果泥,正给妞妞喂着呢,见赵凌成腾了只在梳她的貂皮,突然心头一动,就问曾风:“对了曾风同志,你妈是不是准备过来看看你?”

又说:“阿姨给妞妞买了那么多奶粉,她要来,我得请吃饭的。”

曾司令是以爱妻而闻名的,说是向总理学习,出差在外,都要给妻子写情书。

但说起他妈,曾风的语气却不太好,他说:“我妈是乡里人,东北妇女,满口大碴子,她也就会洗衣服做饭,妞妞的奶粉跟她没关系,我爸搞来的。”

又说:“是曾丽跟你讲的,说我妈要来吧,估计还得几个月呢,我爸上这边调兵的时候,她说要一起跟着过来,看看我和我妹,别见了吧,她人粗俗,你会笑话的。”

一个男人,爱一个优秀的妻子不算什么。

但如果他的妻子并不优秀,还粗俗,可他依然爱,那才叫美德。

据说目前在顾问席上的一帮老革命,包括赵军都特别看好曾司令,就是因为他不像某些人,男女方面不干净,喜欢玩花的,而一个领导,能对家庭负责,才能对群众负责,曾司令能被看好,就是因为他够对家庭负责。

赵凌成也想摸底曾司令,果然喜欢听。

陈棉棉给曾风洗了个苹果,递上孙冰玉炸的油饼,让他就着吃。

她又说:“我也是个粗人,也喜欢粗人,你妈来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

曾司令要来西北调兵,那他只会到省城。

但曾风老妈肯定得来儿子闺女工作的地方,看望他们。

一个被丈夫深爱的,但是粗俗的女人,出了车祸,丈夫和儿子当然会伤心。

但他们哭丧的时候,嘴角估计比鱼钩还翘吧,毕竟他们家自此,也算是有人为革命牺牲了。

西北的食物,总是有种别样的好吃。

甜而松软的油饼有股淡淡的苦味,但恰好能中合油饼的甜腻,再配一只沙瓤大苹果,甭提多美味了,曾风吃的咔咔作响:“只要你不笑话她就行。”

陈棉棉又问:“妞妞的奶粉到底是谁在买,以后有机会,我也好感谢人家。”

连曾风都嫌弃,那曾司令对于妻子的爱大概率也是伪装的。

而买那么多外贸奶粉,天大的面子,如果对方是个女性,那么她大概率,就跟曾司令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关系,陈棉棉当然就得打听打听。

但曾风不想再说了,一想到巨额的黄金,冷又算得了什么?

他就算挖遍大西北,也要把那几万两黄金找出来。

临出门他还得叮嘱陈棉棉:“你就不要乱跑了,安心猫冬,等我的好消息。”

又看妞妞:“来,香香叔叔。”

妞妞应声举起了她的小脚丫:“呜,呜呜!”

等门关上,陈棉棉回眸,朝着丈夫弹舌头:“瞧瞧我的小将,指哪打哪,简直优秀!”

关于西北的水利工程,杨书记随便划了几条线,但俞老一看,觉得不对,就跟林衍一商量,重新规划了几条,要把祁连山的雪水引向戈壁滩,再造大片的良田,而就算炸药炸开路,还得有人跟着挖渠,做修整。

妞妞在医院住了十天,邱梅拍了二十份电报过来诉苦,因为就连严老总都不愿意配合她,她手里有印章,但是她没有兵,谁都不搭理她。

可随着曾风去,高干子弟呢,谁敢不配合?

优秀的不是曾风,是陈棉棉,一手阴谋一手阳谋,玩得太漂亮。

她人也漂亮,皮肤越来越白,身材越来越好,如果貂皮里配的是旗袍,赵凌成都不敢想,她得有多么的风情万种。

……

吃完了果泥,妞妞还得吃奶。

病好了胃口就来了,她一口气吃了120ml奶。

她应该是本能的,比较抗拒别人亲亲她,所以随时翘着小Jio丫。

她还喜欢认字儿,边吃奶,指头顶的字画:“呜?”

那是她太爷爷提的,俯首甘为孺子牛,陈棉棉一颗字一颗字的读给她听。

吃完,她可算睡着了,爸爸也才能香香她肉肉的小脸颊。

这才中午,陈棉棉就准备去找姜霞要毛线,帮妞妞织几双大点的毛袜子。

但她才要穿衣服,赵凌成却说:“我给你买了新内衣,你洗澡没换?”

陈棉棉看他递来的东西,愣了一下:“布拉吉式的,你自己上商店买的?”

赵凌成说:“可能有点大,你先戴上试试,不行我去换。”

六十年代大多数妇女都不戴胸罩的,只穿个比较厚实的小背心。

但商店里其实有胸罩,背带形式,就是没啥撑托力,当然也不配钢圈。

而现在是,哪怕女同志自己买内衣都是偷偷摸摸的。

但赵凌成居然跑去给她买了内衣,还是胸罩?

不过不对,他在怀疑什么呢?

陈棉棉立刻脱衣服:“怎么可能大,我都怀疑它有点小呢。”

对于自己的胸部她还是很自信的。

不过脱到只剩线衣她再抬头,就见赵凌成跪在婴儿床边,牙咬着唇,手在发颤。

他长长的睫毛在颤抖,脸上有种类似于羞愤的神情。

而其实陈棉棉去洗澡之前,他根本就没提过内衣的事,此刻也是哄着她脱衣服的。

他虽然技术稀烂,但心机简直无敌。

他不看她,只轻轻摇晃摇篮,说:“激光炮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心,这趟出去,至少得等过完年才能回来,下午就得走,辛苦你,要独自带妞妞了。”

但他内衣买了,陈棉棉衣服也脱了,他还委屈巴巴的说要出门,陈棉棉要不干点啥,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默了片刻,她翻起床单,拿出了一盒小雨伞。

……

在招待所,陈棉棉就像哄曾风一样,只是哄赵凌成。

但他可算懂了什么叫法式深吻了。

她当然不爱他,他也没什么值得一个优秀的女人爱。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赵凌成装的可怜一点,她就会怜悯他的。

她都懂得法式深吻,还那么娴熟,当然也懂得在床上怎么做。

甚至,十几分钟的时间,都是她在耳边轻轻教赵凌成该怎么做,那种感觉嘛……

赵凌成望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正地发呆,祁政委进来了。

他笑着说:“打仗的事终于定下来了,过完年,咱们可就要主动挑矛盾了。”

但又说:“你就没休息过,撑得住吗?”

目前在珍宝岛,苏方一直在挑衅,但大陆没有退让,却也保持克制。

可真正要决定打的时候,那就不但不能再克制,还得要故意挑事,让苏方开火了。

赵凌成站了起来:“有什么撑得住撑不住的,我身体很差吗?”

他之所以气啾啾的,是因为他只坚持了大概十二分钟左右。

男人嘛,不太行的时候,就尤其敏感。

祁政委又问:“你脸怎么是红的,还那么烫,如果感冒,你可以耽两天再去。”

陈棉棉还挺担心,怕赵凌成要追问她的异常,或者是把她举报上去。

但其实赵凌成不会那做的,哪怕她真是间谍,他也不怕。

因为就像他爸坚定相信,只有土八路能救这个国家。

他们所研发的各种大杀器,才是能让这个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

守好军工,就能守住一切。

外面下雪了,风刮的刀子似的,赵凌成拉上拉琏,跳上了工程车。

还不到十分钟,他在床上的表现简直差劲。

但下次吧,等采集完数据回来,有了宽裕的时间,他必须把时长提上去。

……

在基地家属们看来,陈棉棉都算是个传奇了。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转眼就要过年了,妞妞也该学爬行了。

陈棉棉在用姜霞给的毛线给妞妞织小毛袜子,也顺带着,要给那帮老右派们也一人织上一双,姜霞砰砰砰的,在敲门。

陈棉棉一开门她就说:“你记得那个活土匪,魏摧云吧,他又赶羊来了。”

陈棉棉问:“咋,他是不是给了你一群老公羊?”

眼看过年,正是吃羊肉的时候。

要是魏摧云送基地一堆又骚又膻还炖不烂的老公羊,陈棉棉要杀到泉城,跟他吵上一架,换一群小羊回来吃的。

姜霞摆手,却提起一只脏兮兮的旅行袋说:“他说送你的。”

又说:“他还说让我带个话,就说他男子汉顶天立地,一个唾沫星子一根钉,跟你打的赌他不会忘的,但最近他要出门,大概要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如果回不来,那他就是死了。”

陈棉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得结合最近看到的新闻。

据说中苏边境上最近一直有摩擦,而魏摧云是去苏联还债的。

那他会不会故意挑事,搞到对面的军人朝他开枪,然后两国之间就会开战?

但陈棉棉记得书里头写的是,到今年秋天才会正式打仗呢。

也就是说魏摧云最终没挑起事,平安回来了。

她和魏摧云打了个赌,到明年春天,也还有工作要他去干,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陈棉棉接过袋子打开,姜霞一看,哇的一声:“这么多杏干儿?”

但又觉得不对:“小陈,那姓魏的好端端的,给你送杏干儿干啥?”

当然是因为曾风了。

他去了泉城之后,直接就把邱梅给架空了。

然后整天跟在林衍身后,动不动还会亲自上手放炸药,而且要是下雪,邱梅觉得大家就该休息了吧。

但曾风不,手上都冻起疮了,可他就是不休息,一个月内,他几乎踏遍了整了河西。

就不说魏摧云震惊了,像严老总,祁嘉礼和他那帮老右派朋友们,谁不夸一声曾风同志觉悟高。

魏摧云没想到曾风那么积极,不好意思嘛,所以才会送杏干来道歉。

而比较妙的是,曾风是在找金子,但他不会明着讲。

挖掘线路由林衍规划,他甚至都不知道金子的事儿,可是因为陈棉棉提前讲过,曾风就会认为,林衍也在找金子。

这么一来,他就要表现的比林衍更加积极,工作也就干的热火朝天了。

在楼上听到活土匪几个字,黄琳就下楼,凑热闹来了。

她还挺了解的:“那姓魏的是上苏联还债去了吧。”

又伸手:“给我尝尝这杏干儿。”

陈棉棉抓了一大把杏干给她,笑着说:“明年咱们家属组织一次下乡活动,你也跟着去,我让你吃鲜杏子。”

黄琳却说:“我家老曾已经拿到调令,明年就能回申城了,下放,我只怕等不到呢。”

陈棉棉说:“既然已经拿到调令,那干嘛不现在走,申城那么暖和,这儿多冷。”

黄琳笑了一下,但没说话。

也是在电光火石间,陈棉棉突然想起来,她姐就在友谊商店工作。

而且黄琳家也有很多妞妞吃的这种奶粉的罐子,再加上曾云瑞经常巴结曾司令,那必然也了解曾司令。

她拉着黄琳进家门,端出一盘自己炸的油果子,又给她泡茶:“吃点我炸的油果子。”

黄琳咬了一口油果子,有点惊讶:“你怎么炸的,比大灶上的酥多了。”

陈棉棉再递两枚:“酥你就多吃点。”

打着爱妻人设的曾司令有没有可能出轨,出轨的会不会就是个外贸售货员。

反正过年闲着,陈棉棉先从黄琳这儿摸个底吧。

妞妞被她放在婴儿床里,现在两只小手一攀就能站起来了。

耸耸小屁屁,踮踮脚,她指着桌子上,报纸上硕大的’西’字说:“xi,xi!”

黄琳愣了一下:“她会认字儿?"

妞妞确实会认,陈棉棉只要教过某个字,她就会指着发音。

但叠字还是只会叫妈妈,妞妞和苗苗,别的不会。

陈棉棉想问曾司令的八卦。

但作为幼儿园园长,黄琳被妞妞吸引了注意力。

她说:“你家小妞应该不是一般的聪明,等着,我去给她拿几套早教书。”

第53章 抢功

黄琳只有一个儿子, 小名叫康康。

她管得比较严,几乎从不让下楼来玩儿。

但她觉得妞妞的智慧超于同龄婴儿,需要早教,上楼一趟, 就把康康带了下来。

还把康康的早教课本也带来了, 有英文儿歌, 俄语故事集, 还有珠算和语文。

黄琳还得批评陈棉棉几句:“咱们做女人的,年轻时眼光放亮挑个好丈夫,结婚有孩子了, 就要以孩子为重, 尤其是女孩儿,要教琴棋书画,将来才能高嫁。”

陈棉棉感谢她送的书, 但不赞同她的说法:“女孩子不是非要嫁人的。”

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她举课本看妞妞:“这个字读什么呀?”

妞妞吃一口小手手, 说:“ben, ben。”

陈棉棉是随时会给她指字儿, 只要教过一回妞妞就能记住。

康康一看妞妞爱学习, 抢着给她当小老师,手指着课本, 教她认字儿了。

妞妞扣着小脚丫,时不时吸一口口水, 听的全神贯注。

女同志们闲聊, 很容易扯到八卦的。

陈棉棉先引话题:“听曾风说他妈挺普通的,怎么就能嫁给曾司令的?”

黄琳说:“东北知道吧,咱共和国的摇篮, 曾风他外公是一家大钢厂的书记。”

又说:“曾司令本家一般,但他干爹是海军部队的老司令。”

干爹和老丈人都是助力,但又不算很稳妥。

也就怪不得曾司令要把一双儿女全送到西北来刷政绩了。

陈棉棉又说:“听说曾司令是出了名的爱老婆,听着我都羡慕。”

黄琳反问:“如果我爸是钢厂老书记,能扶持我家老曾当官,他敢不爱我吗?”

又颇轻蔑的说:“要我说呀,女人靠娘家真不算什么,要长得漂亮,多才多艺才叫本事,我姐就因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都被法国来的外交官追求过呢。”

陈棉棉一想:“你姐年龄不小了吧,还是单身?”

说起她姐,黄琳格外骄傲,:“我姐可是14岁就拍过电影的,那会儿还没解放呢,申城好多小开排着队追她的,头婚嫁的海军团长,可惜出海没了,后来还是友谊商店的经理亲自登门,专门请她去当售货员,站柜台的。”

陈棉棉听出意思了,遂又说:“既然有外交官求婚,你姐就该嫁呀,说不定还能跟着出国,你也能跟着沾光,以后康康长大了,也能跟着出国呀。”

申城人天然的爱出国,陈棉棉这话也说黄琳心坎上了。

但她叹口气,低声说:“其实吧,我和我姐不是一个妈,她也就偶尔帮我买点东西,别的忙一概不帮,我家老曾的工作都是曾司令帮的忙,找我姐?没门。”

她又转口问:“你炸的油果子怎么那么酥?”

陈棉棉说:“油果子想要炸的酥,秘诀只有一个,多加猪油。”

黄琳又说:“对了,你再出去打几头野猪呗,肥,油多,咱们用来炸油果子。”

天寒地冻的,出去打野猪,陈棉棉不得被冻死?

她大概明白了,黄琳大姐是原配生的,黄琳妈是填房,俩姐妹关系也就比较淡。

但黄琳都28了,她姐至少也得有三十岁。

三十岁的寡妇,法国来的外交官求婚都不答应,那必然是想嫁个大人物。

陈棉棉再回忆,就发现原书中,女主的继婆婆好像就姓黄。

她再问黄琳:“你姐是不是懂法语?“

虽说大姐的风光黄琳蹭不上,但她还是致力于吹捧大姐。

她说:“我原来跟你讲过呀,1964年中法建交,我们申城日报上就登过我姐服务外交官的照片,你们这些乡下人不懂,她虽然是售货员,但只服务外宾的。”

这就对了,原书中,曾风继母的外语就特别好。

陈棉棉心说该不会曾风他妈一死,黄琳她姐就上位,成司令夫人了吧?

那曾风老妈岂不是比女儿曾丽还可怜?

而且本来这些都只是陈棉棉的猜想,但很快她就又有新发现了。

那就是,原书里曾丽会被蛇咬死,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手段高明的谋杀!

……

赵凌成他们自打出去后,就一直在野外放炮。

也不知是啥样的大炮,轰一次,睡的正香的陈棉棉和妞妞就要被吓醒一次。

一开始妞妞会被吓哭,哭着往妈妈的怀里钻。

但奇怪的是,突然有一天,妞妞就掌握炮响的规律,并且会提前预警了。

那不,有天夜里,陈棉棉正熬夜给总革委写信呢,就看咕叽一下,婴儿床里的妞妞突然翻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扬起小脑袋说:“妈妈,boom,boom,抱抱!”

紧接着远处就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窗玻璃被震的唰唰响。

陈棉棉把闺女抱到怀里,问:”小坏蛋,你怎么知道外面要响炮的?”

妞妞才九个月,能说叠词就很厉害了,当然不会解释。

孩子也只会抵着头往妈妈怀里钻:“抱,抱抱!”

女儿太聪明了,就搞得陈棉棉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重生的了。

但专门研究了几天,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是,妞妞的听力超乎常人的敏锐。

而赵凌成他们在发炮之前,会先发射一种声波来驱赶周围的野兽。

那声波,人要不专注听是听不到的。

陈棉棉也是跟着妞妞听了几回之后才恍然大悟的。

声波一响,妞妞就知道要炸炮了,就会害怕,求着妈妈要抱抱。

可惜赵凌成不在家,要不然,陈棉棉得好好炫炫。

她闺女就是小天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而关于曾丽是死于谋杀的事,陈棉棉是在出差时,无意间发现的。

已经三月了,虽然大地还一片冰封,妞妞也还只有九个月,出门并不方便。

但陈棉棉必须得带着她出趟差了,因为水利工程已经进入尾声。

而作为专职薅羊毛,从来不干事实的庸才领导,她必须得去薅功,抢功劳了。

曾丽要去探望她哥,所以也跟着陈棉棉一起。

俩人带着孩子才上火车,列车员来问:“两位大姐,需要冲豆奶吗?”

列车上的特供豆奶格外好喝,陈棉棉每回上火车,都会专门点上一杯,享受一下。

但今天,曾丽掏出一罐咖啡来:“嫂子,喝我的咖啡吧。”

又说:“你应该没喝过法兰西风味的咖啡吧,今天正好尝一尝。”

陈棉棉确实好久都没喝过咖啡了,当然点头:“好哇。”

但她故意又说:“你哥有什么东西我带就行了,这么冷的,何苦让你跑一趟呢?”

曾丽苦笑:“他太辛苦了,我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曾风特地嘱咐,让曾丽必须亲自去,其实是因为他需要胶卷来照相。

他不会让陈棉棉拿胶卷的,因为去年在农场,陈棉棉故意装傻摆了他一道。

农场大丰收,他本来也有功劳,可最后却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这回的水利工程曾风当然就想独占功劳。

不过陈棉棉专门跑去抢功,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她势在必得,要把功劳抢到手。

等咖啡时,望着窗外,曾丽就又说:“我外公家在东北,天气也冷,但那可是肥沃的黑土地,哪像这大西北呀,一眼望过去全是戈壁,穷成这样,也不知道国家干嘛非要投入人力物力建设它,要我说,嫂子,这种地方,咱们就该丢弃掉。”

陈棉棉笑问:“那这儿的老百姓呢,怎么办,就不管他们了?”

曾丽和曾经的祁嘉礼一个看法:“迁呗,迁到气候好,土地肥沃的地方去。”

今年开春后就一直在下雪,而那其实是丰收的好兆头。

河西大地上,冬麦正在疯狂的吸收雪水。

再过三个月,等到妞妞过生日的时候,小麦就会成熟。

那厚厚的白雪全是营养,也会变成沉甸甸的麦穗,今年也将是个丰收年。

馒头油饼,锅盔麻花,人们就又可以变着花样儿的吃起来了。

眼光局限,陈棉棉不跟曾丽争辩什么。

听到妞妞在呜呜的叫,她扭头看窗外,也被惊到了:“哇,好肥的野猪。”

外面跑过几头大野猪,肥的肚子都快拖地上了。

妞妞可不觉得西北差,她简直爱死了,脸贴玻璃上,呜呜的呼唤着大野猪。

陈棉棉心中突然一念,其实如果她能打一头野猪,带到挖水利的现场,好好慰问一下辛苦了几个月的,挖水利的人们,那个功劳她也就不算白抢了。

但猎野猪容易,要一路带进山里可就不现实了。

山里也有野猪,但它对气味非常敏感,一闻到人的味道就会跑掉的。

而且陈棉棉背着个小婴儿,要专门去猎野猪也不现实。

转眼咖啡来了,陈棉棉一闻,有点意外。

她说:“这咖啡里应该加了少许胡椒和焦糖吧,味道确实够特别的。”

曾丽反而有点纳闷:“嫂子你居然懂咖啡?”

陈棉棉说:“你赵哥教我的,他偶尔也喜欢喝点咖啡。”

曾丽只是普通人,没那么敏锐,也没意识到陈棉棉的知识超纲。

反而,她搧着咖啡的香气说:“你能体会到吗,这香味就好像森林中的晨雾一样,清新,浓郁,要我说,还是人家法国人会享受生活,喝的咖啡都这么香。”

陈棉棉上辈子也只是打工人,连锁咖啡店的VIP,不懂欣赏咖啡。

但这味道在女配的记忆里,是青草加腐木的味道。

以女配的知识,这种味道会吸引蛇类。

也就是说如果某个地方散发这种味道,蛇就认为那个地方可以做窝。

陈棉棉忙问曾丽:“你是不是一直都喝这种咖啡?”

再问:“它是你买的,还是有人送你的?”

曾丽举起咖啡罐说:“我爸送我的呀,据说法国现在就流行这款咖啡。”

不管法国是否流行,这咖啡要被带进森林或沙漠,其香味就能吸引蛇类。

曾丽要在沙漠里美滋滋的冲上那么一杯,蛇不咬她,咬谁?

黄琳她姐是专门服务法国外交官的售货员。

妞妞的奶粉是法国产的,这咖啡也是,甚至这咖啡还能吸引毒蛇。

陈棉棉索性挑明了问:“这咖啡是黄琳她姐送给你爸的吧,你们两家关系不错呀。”

但曾丽却说:“黄琳她姐是谁啊,我不认识。”

又笑着说:“嫂子你大概不懂,我爸需要什么,秘书就会帮他找来的。”

陈棉棉问的有点露骨了:“女秘书吧,能力够强的。”

曾丽却说:“你想啥呢,部队哪里会有女秘书,当然是男同志啦。”

她都不认识黄琳她姐,难不成陈棉棉猜错了?

而且曾丽老妈是死在西北的。

黄琳她姐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统女特务,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吧。

但能吸引蛇类的咖啡,专门在西北发生的车祸。

陈棉棉后心一凉,心说该不会就是曾司令自己吧。

他明知自己地位不是很稳,就让女儿和妻子都牺牲在最艰苦的地方,以便增加他的政治资本?

也罢,慢慢收集消息吧。

反正陈棉棉是不会让两个无辜的女人,成为男人的登天梯的。

火车停下,曾丽伸个懒腰,笑着说:“可算到了。”

又说:“嫂子,我得给你提个意见,你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棒,但就是太邋遢,也太老土了一点,那么好的貂皮,要外穿的,你把它裹在里面,多难看啊。”

其实到了泉城,辛苦才刚刚开始。

而且在西北的冬天,聪明人都是要温度不要风度的。

陈棉棉没有专门劝过曾丽,让她带衣服,她穿的也是一件薄薄的棉袄。

而从现在开始,大西北的冬天,就要给曾丽这朵温室里的花朵,上上一课了。

林衍安排了马继业兄弟俩来接人。

他们还在拖拉机里铺了麦草和棉絮,早早的就在火车站等着。

招待妞妞的拖拉机可是专门洗过的,明光噌亮。

但曾丽还是被吓到了:“这俩人不是傻子吧,他们怎么在掉鼻涕?”

控制不住的掉鼻涕,其实也是被冻的。

冻的流鼻涕,穿的烂羊皮袄,还把手缩在袖洞里,马家兄弟看上去,确实跟傻子似的。

陈棉棉裹的像个臃肿的大熊,妞妞虽然是普通棉袄,但她缩在妈妈的衣服里。

口罩围巾,还有小棉鞋小手套,全是羊毛的,像个软乎乎的小羊羔。

曾丽是美的,还化了妆,但她刚才还在嫌弃陈棉棉太土气,可随着拖拉机跑起来,她整个人就懵了。

风就像大锤一样,duangduang的敲击她的头部,叫她头痛欲裂。

才跑了不过几分钟她就扛不住了,都快冻晕了。

陈棉棉于是要来马继业的雷峰帽,把她已经冻麻木的耳朵捂了起来。

过了会儿,索性把车厢里的大棉被裹到她身上。

曾丽也愈发憎恨西北了:“这鬼地方,要我说,国家就该扔掉它!”

又忍不住的哭:“我流鼻涕了,而且还冻住啦。”

觉得鼻子凉凉的,一扣,扣下来一块鼻涕冰棒,就可见有多冷了。

再过会儿,曾丽又问陈棉棉:“嫂子,快到了吗,我真的快要冻死啦!”

挖水引渠,当然是在山里头。

她们早晨十点下的火车,拖拉机一直跑到12点,终于停下了。

曾丽只差念阿弥陀佛,忙问:“可算到了吧?”

马继业憨憨的笑:“才要进山呢,我们还得先加个油,等着吧,有好吃的。”

曾丽还以为真是啥美味的东西,却见马继光从个小屋子里出来,手上是干玉米叶子,再剥开它,里面不过是两棒先煮到软烂,又烤到金黄的烤玉米。

但它确实挺好吃,曾丽也是个善良的姑娘。

看马继业的耳朵不但冻成了青色,还在流血,于是送了他两包方便面。

不像陈棉棉穿的臃肿的大棉鞋,里面还是羊毛袜。

曾丽穿的普通皮鞋,后来实在冻的没办法,把脚伸到了陈棉棉怀里。

又走了两个小时,路过一条河,陈棉棉把车叫停了。

曾丽再问:“这下到了吧?”

其实是因为妞妞要尿尿,陈棉棉才喊停的车。

妞妞跟她爸一样,爱干净,哪怕垫了尿布,她也不肯往里面尿的。

等孩子尿完,正好太阳暖和,晒一会儿。

而经了这回冻,曾丽不由自主,就要吐明自己的来意了:“我哥可真厉害,这么冷的地方,还要干工作,而且他居然整整坚持了三个月,也只想我帮他拍几张照片而已,我一定好好帮他拍,拍完一整卷胶片,让上面的领导知道他有多辛苦。”

陈棉棉笑着说:“是啊,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工作,确实是大功一件。”

但其实曾风不但有特种棉衣,还找了人帮他提火炉。

不管到了哪里,别人工作,他守着小火炉喝茶吃点心,享受人生。

但等山体被炸开,他又会一马当先,去看有没有黄金。

曾丽连这点冷都受不,那林衍,江老,邱梅,那些奋斗在一线,挖水渠的群众呢。

曾风只想独揽功劳,但陈棉棉可不是,她要抢功劳,是帮大家抢。

因为工作是大家干的,而不是曾风一个人。

晒着太阳,马家兄弟冻的不想说话,陈棉棉也懒得说话。

曾丽则在默默的,冻的瑟瑟发抖。

但突然,妞妞指左边,一声:“呜!”

陈棉棉顺着看过去,就见一只小兔子在太阳下,正扒着地皮,在吃地达菜。

但再定晴一看间,她把妞妞塞给了马继业的同时,扯过他的土枪。

拉栓上膛的同时吼曾丽:“快,上车!”

马继业当过民兵,还跟陈棉棉共事过,抱着妞妞,嗖的窜进了车厢。

马继光听到应枪声,嗷的一声嚎,扭头就上驾驶座。

拖拉机没有熄火,他一开上就跑,而曾丽还没爬上拖拉机呢。

马继业眼看她要被甩掉,去拉她的手。

但曾丽嫌他的手上有鼻涕,不给手,结果一甩间,她直接被拖拉机给甩掉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咋啦,摔到地上,哭了起来:“救命啊,救命!”

陈棉棉要杀头野猪,这趟去抢功会更容易。

野猪是妞妞发现的,它在狩猎一只兔子,那也是最好的猎射时机。

但野猪可不容易猎,就严老总和魏摧云他们进了山,都得要打配合。

陈棉棉一枪轰出去,砂弹打中了野猪,可是它不会立刻死掉,它还会来咬人的。

它已经冲过来了,陈棉棉还得换把枪,因为砂弹只能打一发。

马继光边开着拖拉机跑,边丢他的土枪。

那是女配的肌肉记忆,陈棉棉单手拽上奔驰中的拖拉机,要再放一枪。

但简直要命,曾丽居然没有上车,站在来路上。

而且野猪已经朝她冲过去了,獠牙那么长,她居然愣在原地,都不会跑的?

要不是女配的本能和肌肉记忆,曾丽今天非得被咬一口不可。

但也是在今天,在此刻,曾丽可算改变了想法,觉得,陈棉棉就该给她哥当老大!

……

天天吃猪肉,曾丽没想到野猪的牙齿居然那么长。

她整个人是懵的,眼睁睁看着野猪冲过来,扭头就要咬她的大腿。

但也是在刹那间,随着一阵火光,野猪身上的毛迅速被引燃。

陈棉棉一把扯,她摔倒的瞬间,就见陈棉棉的呢子大衣也着了火,她正趴在地上滚着灭火。

曾丽目送着火的野猪窜进树林,后知后觉:“嫂子,你救了我的命?”

也忙帮她扑火:“你咋着火啦,你没烧伤吧?”

陈棉棉刚才玩的,就是魏摧云喜欢玩的那一手,故意走火。

因为砂弹打出去会伤到曾丽,她就想用火吓退野猪。

近距离走火,她人没被烧到就不错了,但呢子大衣被烧出个洞来。

曾丽对于西北和西北人的偏见,也是因为这地儿确实苦寒。

但本身是个善良的姑娘,她环过陈棉棉就说:“你救了我的命,我要赔你一件新的昵子大衣。”

陈棉棉顾不上呢子大衣,从马继业手里接过妞妞,得问闺女:“吓到了吧?”

但其实出生在导弹爆炸的瞬间,妞妞哪会怕声音?

她指树林:“呜,呜!”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响,马继光在大吼:“哥,快来啊,抬野猪啦!”

陈棉棉都以为自己要错过野猪了,但居然它还在?

还真是,不一会儿,马家兄弟从树林里拖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是野猪。

相比军事禁区的,外面的野猪要瘦得多,可它特别大。

马家兄弟抬不动,是用绳子吊着,加上陈棉棉三人合力,才拉进车厢。

曾丽依旧嫌弃马家兄弟的鼻涕,但一会儿抱着妞妞一口,可太兴奋了:“哇,妞妞,你们西北人可真是太厉害了,力气好大,好威猛啊!”

拖拉机轰轰响,冷风依然在灌。

但曾丽突然就没那么怕冷了,还说:“姐,你就该是我哥的领导,他吧,总不喜欢夸你的好,但你放心,等到我爸我妈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好好夸夸你。”

陈棉棉玩走火玩得没有魏摧云好,刚才差点就被火药给烧毁容了。

不过就冲曾丽这态度,她的冒险就是值得的。

……

拖拉机一直跑到下午四点才到目的地,那是一大片河滩。

远远就可以看到,有片地势较高的区域被炸开一个好大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