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
听到她的回答,萧砚川不经意勾了勾唇,流畅的下颌线抬起倨傲的弧度。
黑色领带下,凸起棱角的喉结处半遮半掩一颗小小红痣若隐若现,看上去危险又迷人。
他眯起眼像在审视她。
显然,并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说出的每一个字。
实际上,萧砚川今晚会亲自替侄子萧厌面试家庭教师,纯属意外。
之前下属们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家庭教师,送到别墅,全碰了壁。老爷子催得紧了,他才特意空出半小时,亲自解决这件事。
眼前的童小姐,就是老爷子那边推荐过来的最佳人选。
说是家世清白,性格单纯,喜欢孩子,还擅长跟心理有问题的小朋友打交道,尤其擅长绘画。
心理医生建议,画画对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孩童有好处,所以老爷子很中意这个人选。
可萧砚川不喜欢。
性格似乎过于怯懦乖顺,还会下意识主动讨好他人,这样的老师并不会成为孩子的好榜样。
更何况,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单纯,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早已背诵好的答案。
萧砚川一向被圈内人私下评为手段最狠戾的野心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会把金钱浪费在一个货不对板、谎话连篇的女人身上。
“你可以走了。”萧砚川耐性全无,垂下冷眸将雪茄按在金属熄灭器里,宣告今晚的面试已经结束。
“走……?”林照溪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他。
她不明白,她刚刚的回答应该是臻于完美的,为什么裴大公子会不满意?
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林照溪看见男人已经灭了雪茄,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眸色逐渐冷淡冰凉。
显然,他没有要继续与她谈话的意思了。
林照溪开始着急,“抱歉,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至少,请你告诉我……”
“出去。”
他甚至连眼都没抬,声音染上寒霜,又冷又沉。
林照溪咬紧了唇瓣,眼眶一点点发红。
可她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把人得罪狠了,将来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她吞下心脏涌出的酸涩,站起身。
哪怕内心失落,也挺直了腰杆。
“那我先走了,裴先生。”
林照溪礼貌地跟他道别,才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叫我什么。”
林照溪回眸。
她愣了一秒,才想起好像一开始见面时,他就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我叫你,裴先……”
“先生。”这时,包房门被人敲响。
萧砚川的秘书戴辰,领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口。
“童小姐来的路上遇上车祸,迟到了……”戴辰看到包房内的林照溪,皱起眉,“这位是?”
他不记得今晚有帮萧先生,另外约了别人。
林照溪眨了眨眼:???
童小姐?
他说的那个童,难道…不是她的那个林?
林照溪视线在穿着套装的女孩和男人讳莫如深的神色之间来回,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她,好像真的走错了?!
裴季只觉得张秘书念叨,察觉身边少了人,转头一看,就见到像小尾巴一样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被助手无形挡在了外面。
“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他朝人伸手,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就乖乖地贴过去,牵住他伸来的手。
张秘书还是头回见这位二公子对女人在意,视线终于真正落到了林照溪身上。
很恬淡柔静的女孩子,皮肤细腻白皙,左边眼尾一颗浅痣衬得杏仁眼湿润胆怯。
黑长直的发散开在肩后,及脚裸的白色连衣裙,帆布鞋干干净净。
简简单单勾勒出文艺小白花范儿。
张秘书有些意外,很难想象他们这位混不吝的二少爷,喜欢的竟然会是这种安静温软的类型。
像是那种学生时代成绩很好、胆子却很小、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似乎是不乐意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见,裴季微微侧身,挡在了林照溪身前,“行了,我自己上去。”
张秘书立刻体贴为两人按了电梯。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的氛围突然变得急促而骚动起来。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排训练有素、身高体壮的黑衣保镖立刻从后面几辆车下来,迅速将闲杂人等挡在人墙之外。
他们各个西装笔挺、训练有素,像是专程等待什么大人物下车。
就连酒店的高层这时候也匆匆赶到在酒店大门前站了一排,态度恭敬谨慎。
裴季瞥了眼,冷淡语气,“谁啊,这么大排场。”
“好像是……萧家的车。”张秘书回头看清后,挡着电梯门小心问,“应该是那位,咱们要不要等等?”
谁都知道裴家和萧家交好。
准确的说,是裴季的大哥裴寒和萧家掌权人萧砚川交好。
毕竟,裴大少过世的母亲跟萧砚川的母亲是表姐妹,两人从小就走得近。
林照溪听到张秘书的话,也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看去。
但只看见一排人高马大的保镖把酒店大门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是看人了。
“等什么,我跟他很熟?”裴季挑眉,透出不耐。
秘书,“……”
他想说,就算萧先生跟二少不熟,但跟他们大少爷不挺熟的嘛。
老太太原本就有意让大少爷一起见见这位林小姐。
可惜,大少爷目前不在国内。
既然碰上萧先生,老太太应当是巴不得请萧先生看在大少爷面子上帮着掌掌眼的。
但这话张秘书肯定不敢当着裴季面讲,还想委婉提醒就被裴季打断,“你看我女朋友说话了吗,就你话多。”
张秘书悻悻。
裴季揉了揉林照溪脑袋,像是奖励,“还是你乖。”
林照溪:“……”
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是谁。
林照溪一年前刚回国,除了几个熟人,对京圈其他家族了解甚少。
更何况,以她那尴尬的身份,原本就没资格踏足这个圈子。
她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惦念着待会儿的会面。
裴季临时通知她过来,接到她后就一直在车上打电话,根本没时间跟她说清楚今晚的情况。
她不知道今晚要见的都有谁,也不知道裴家长辈对她具体什么态度。
第一次见家长,林照溪根本就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里挤出更多酸涩的担忧。
只希望待会儿见到的那位长辈,是好说话的。
第 77 章 第77拍
电梯到达五楼,裴季牵着林照溪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为两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发走了。
他带着林照溪穿过一条长长的暗色走廊,一直往里去。
林照溪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墙面铺满了琥珀色的奢石,几盏壁灯点缀,影影绰绰,私密性极佳。
就在这时,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
裴季也没避着林照溪,牵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电话。
林照溪就站在旁边等,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她,拉到窗边吹冷风。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林照溪唇齿都有点打颤,这通电话终于结束。
她抿了抿冰凉的唇瓣,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裴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没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静音,偏头看她:“最里面的包厢,你先进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过去的意思。
林照溪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这儿吹冷风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断她,垂下眼睛,浅淡的茶色瞳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虽然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还是想让家里认可你。乖,别让长辈久等,你先进去。”
林照溪:“……”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还想说什么。
裴季,“林照溪,难道你不想跟我订婚?”
她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好一阵后,林照溪在一处高层建筑下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处。
裴季将她扔在了CBD商圈附近,周围的高层建筑像是冷硬的钢铁川林,在这个湿冷的雨夜显得毫无温度。
她被淋成了落汤鸡。
特意讨好裴季穿的白色连衣裙,早被雨水湿透,正狼狈不堪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像是某种无声嘲笑。
今晚是周末,又遇上大雨降温。
林照溪拿着手机叫网约车,哪怕已经加了不少钱,也等不来一辆应答。
冰冷的雨水从屋檐外斜斜地淋在她的身上。
她抱着自己,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把电话打给她爸爸。
如果爸爸知道她现在在路边淋雨,会来接她吗?
大概是不会的,他今晚有很重要的应酬……也不一定,爸爸很疼她,他会来的。
不知不觉,林照溪拨通了林聿霖的电话。
“喂?溪溪,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瞬间,林照溪差点泪崩。
“爸爸,我在……”
“溪溪,你阿姨说你一整晚都不在家。你去哪了?下这么大雨别在外面玩,爸爸这边还有应酬,你赶快回家,回去再说。”
嘟嘟嘟——“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别人说你,你不知道还嘴的?”
二楼走廊上无人处,周卓姿嫌弃地甩开了挽在林照溪胳膊上的手。
看到周卓姿抬手,林照溪下意识闭眼,肩膀缩瑟了一下。
“你躲什么躲,你以为我会在这里打你?”周卓姿差点气笑了,她再怎么样,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没有……”林照溪睁开眼,怔了怔,轻轻摇头态度温顺。
“我警告你,你在外面硬气点,别给周家丢脸。”周卓姿又上下打量林照溪柔弱的姿态,怎么看她怎么觉得裴季是眼瞎了。
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个性格软弱的。
她的周妍,哪里比不上林照溪,那些个公子哥偏偏一个二个放着周妍不选,都上赶着抢林照溪。
不过周卓姿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房卡,塞到林照溪手里。
“这是……?”林照溪看到掌心里的房卡,眼神晃了晃困惑不解问。
周卓姿板着脸:“知道楼下那些人,刚才为什么敢当你面那样说吗?”
林照溪沉默。
周卓姿:“那你知道,为什么连你未来的婆婆都不帮你,任由那些人说闲话?”
林照溪:“……”
她当然知道。夜深。
The Theatre酒吧里人潮骚动,这是京市最顶级最奢靡的销金窟,不少年轻男女都在大厅里扭动身姿、恣意热舞着。
而酒吧楼上,只供VIP客户使用的包房内,却气压低冷。
萧砚川坐在沙发上,看到某次无意加的微信群里,有几个纨绔正在讨论热搜上裴家二少的绯闻。
话里话外除了对裴季风流韵事的吹捧。
就是调侃他那可怜又怯懦的小未婚妻,这会儿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以泪洗面、哭到抽搐了。
还有人打趣说,她那种柔弱胆怯的性格,看到绯闻肯定不敢跟裴少提分手。
萧砚川眸色沉冷地看完那几条聊天记录,视若无睹关掉了屏幕。
就在这时,酒吧经理战战兢兢递上来一份报表,“萧先生,这是您要的财务账目。”
萧砚川接过那份过分薄的资料,没看,扔在了桌上。
“这就是过年一整年的帐?”他声音冷而沉。
经理浑身一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不全是,主要是太急,临时找不到人……”
见萧砚川脸色阴沉下来,经理连忙改口:“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今晚一定把所有账目都整理清楚。”
The Theatre酒吧是萧砚川大哥不久前跟人打赌赢下的产业。
本来轮不到萧砚川亲自替收拾这个烂摊子,但这家酒吧去年闹出过事,他大哥不知情,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老爷子就让萧砚川亲自走一趟。
萧砚川递了个眼神给戴辰,戴辰心领神会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对,欲言又止。
萧砚川挑眉:“有事?”
戴辰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先生……我刚在楼下,看到了林小姐。她一个人好像……醉得不轻。”
萧砚川就像没听见,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杯,让他下去。
然而几秒后,酒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暗色的茶几上。
因为裴夫人也对她不满意。
周卓姿冷笑:“你是有能耐的,才让你抓住了裴季这个金龟婿。但只是订个婚而已,还算不上是真的抓牢了。你有真本事,就让裴季趁早跟你结婚,最好是在那之前早点怀上裴季的孩子。”
她指尖按在那两张房卡上,重重地拍了拍林照溪掌心。
周卓姿:“别说我这个当后妈的不帮你……这是楼上总统套房的房卡。今晚订婚宴后,你也别回家了,就跟裴季在上面过个浪漫的订婚夜。”
林照溪没想到周卓姿会跟她说这么直白露骨的话,她脸红了红,轻声说,“可我和裴季根本没到那个地……”
“所以说你装什么假清高……”周卓姿声音瞬间提高,“哪有人交往一年了,连床都没上的。”
林照溪脸皮薄,听到这些话,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她低头,咬着唇,不想回答。
“你看看你那什么表情,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连睡都没睡过,男人能有几个真心?”周卓姿最看不惯的,就是林照溪低垂着眉眼,一副脆弱破碎好像被谁欺负惨的委屈模样。
她今天在现场听到一些闲言闲语,才知道裴季心里居然还住着一个白月光。
不过这件事,周卓姿暂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告诉林照溪。
“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自己看看楼下,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对你爸爸那样和颜悦色过?”
周卓姿把林照溪拉到走廊的柱子后,从那里,可以将楼下整个宴会厅一览无余。
“看看你爸爸……你看看他脸上的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年,你爸为了你这个拖油瓶吃了多少苦头。”
“要是你套不住裴少,把联姻的事搞砸了,你想过我们会怎么样吗?”
外人不知周家内部的情况。
周卓姿是风光无限的周大小姐不假,但那是之前。
最近周家老爷子起了别的心思,后悔一开始决定将家产交给女儿继承的想法,已经暗地里物色家族里的其他旁支子侄培养。
为了这件事,周老太太差点没把周卓姿别墅的门槛踏破。
最后除了继续在公司争权外,还想到了让周妍和林照溪都联姻的想法。
不过周妍是周卓姿唯一的女儿,将来是要继承公司的,就算是联姻也只能找有能力的男人,最好是入赘周家才好。
所以挑来选去,最后能帮周卓姿拉拢外力的,也就只剩让林照溪联姻这一条。
“不是裴季,也会是别人……”周卓姿在林照溪耳边,低声说,“你也知道,唐向杰从你高中那会儿,就在追你了。”
听到唐向杰三个字,林照溪巴掌大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跟裴季订婚的最初原因,就是为了避开唐向杰。
周卓姿有句话说的没错,没有裴季,就会是唐向杰。
她闭了闭眼,面颊苍白,指尖颤抖着握紧了掌心的房卡,“我知道了……”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林照溪垂下视线,看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心脏皱缩得比刚才听到裴季让她下车时更疼了。
裴季扔下她时,她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裴季只是少爷脾气犯了,突然没了耐性。
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脾气大性格乖张,会突然因为一句话而烦躁冷脸。
林照溪不在意他的脾气,因为他情绪正常的时候,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像她爸爸。
她爸爸的爱,在再婚后,就已经被分成了好几份。
再也不是独属于她的了。
林照溪像失掉了所有力气,抱着双臂慢慢蹲了下来。
她眼眶一点点泛红,就连鼻尖都红了。
像是在雨中被冻的,又像是哭的。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在这时,缓缓从雨幕中驶了出来。
“先生,公司楼下那个……好像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
戴辰看到路边那一抹身影时有些意外,下意识汇报。
裴家老二的女朋友,就是那个今晚误闯包房的,叫林照溪的女孩。
可后车厢坐着的男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砚川正用手机处理公事,他冰冷的眸低垂,毫无看热闹的兴致。
“她蹲在路边…好像在哭。会不会出事了,要下去看看吗?”戴辰觉得雨中的女孩有些可怜,想着两家到底认识,忍不住说。
终于,萧砚川停下了手中的公事,抬起漆黑深邃的瞳孔朝车窗外那一抹身影瞥去。
小小的一团,蹲在路边。
浑身都是被雨水淋透的柔弱娇嫩,像极了失去攀附的菟丝花,摇摇欲坠、随时都快被掐断。
难怪连他的秘书,都会忍不住怜惜多说几句。
她很想的。
裴季浅淡的瞳孔带了点温度,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林照溪轻轻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气,“你先接电话吧,我自己进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拿起手机去露台上接电话。
林照溪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最远处的那间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轻轻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华丽敞亮,瞬间和灯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屋顶倾泻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树银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辉。
林照溪被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低头,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看见圆桌后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纯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装包裹着颀长伟岸的身形,肩宽腰窄,矜贵优雅。
他正拿着手机,面朝窗外的方向接听电话。
黑色短发下一张极具冲击性的面孔,灯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体,下颌线锋利明晰。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也能看出骨相绝美,甚至比裴季都更优越。
林照溪心脏蓦地收紧。
没想过推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男人手边打开的雪茄盒和几乎没动过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几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衬衣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长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正静静燃烧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林照溪的存在。
他侧身放下手机,抬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来。
“你迟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冽而缺乏温度。
在看到林照溪的那一瞬间,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眸底划过寒凉。
林照溪吓了一跳。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要被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像黑夜里不可窥探的海域,看似平静,却隐藏着世间最深涌的危险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第 78 章 第78拍
林照溪是大陆孤儿,七岁那年被汤家领养,从大陆来到香港生活至今。
汤家没有让她改姓汤,而是继续使用自己原本的姓氏。
那林时间,汤夫人对刘照溪的影视剧特别痴迷,便开玩笑似地给她取名林照溪。
林照溪比汤曼珍大两岁,被收养之前都没上过学,陪汤曼珍读了一年幼儿园,八岁才读小一,比正常学龄整整晚了两年。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从小一到中三(初三),都在九龙尖萧咀的圣玛利亚女子书院读书。
要不是汤曼珍这个不安分的主儿,中学三年在圣玛利亚闹出不少幺蛾子,打乱林照溪原本固定好的上学轨迹,她会一直读女校读到中六毕业。①
汤曼珍从小学升入中学后进入作天作地的青春叛逆期,一天到晚旷课追星、和外校男生拍拖、去夜店蹦迪、抽烟纹身……玩得又疯又花。
汤夫人于是变成学校常客,一天到晚被叫去学校听训,一边听训一边在老师面前陪着笑脸给汤曼珍说好话。
回到家就拿林照溪当出气筒,把在学校受的气撒到她身上,骂她只知道读书,在学校里没有照顾好汤曼珍。
天地良心,林照溪在学校里还没照顾好汤曼珍?
她不仅要读好书保持优异成绩,让养父母脸上有光,还要分出精力去收拾汤曼珍在校内校外惹出的各种烂摊子。
她就差没在学校食堂一勺一勺地喂汤曼珍吃饭!
汤曼珍中学小打小闹两年,中三那年憋了个大的。此时,港岛浅水湾梁公馆内。
“还能是谁,就是林聿霖的女儿,8年前林聿霖带着她入赘了周家。”
“那不就是林聿霖和前妻生的拖油瓶?”
“是啊,这父女俩也是逗,都入赘了还不改姓,不知道在假清高些什么。也就周卓姿那样的恋爱脑能容下他们。”
“不好说,周家是同意林聿霖入赘了,但周家可看不上他。说不定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按着不让改,毕竟……周卓姿自己跟前夫也有孩子,哪瞧得上外面带回来的。”
今日是港岛老牌豪门梁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宴席就摆在梁公馆内。
几个富二代、公子哥,吊儿郎当地围在走廊上抽烟。
这些年港岛和内地的经济联系越加紧密,这些人多少都跟两边的豪门圈子沾边。
有人说,“下周我爸让我也去参加裴家的订婚宴,到时候见到本人就知道了。”
“行啊,那你记得拍段视频发群里,让大伙也瞧瞧。”
“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瞧的。听说木讷无趣,长得怕是也一般,不然周家这些年干嘛不让她出来见人?只有裴二这种早就封心锁爱的,才会随便找个人订婚。”
在场有几人从前见过裴季那个白月光,知道两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的往事,不免唏嘘。
也是。
裴季看起来狂,谁能料到竟然是个情种。
订婚对象是谁对他来说大概也无所谓了,反正谁都知道,他是忘不了当年那人的。
就在这时,公馆外传来动静。
两排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从公馆的前院走了进来。
今日港岛下了雨,萧砚川身旁的秘书撑起一把黑色大伞。
雨珠落在宽大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萧先生。”
“萧生……”
门口聚众抽烟的二代纨绔们看到来人,都下意识将烟扔在地上,碾在脚下。
明明萧砚川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规矩川严的人,偶尔有幸遇见也从来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但看到对方出现,依然像老鼠见了猫,藏都来不及。
走廊下,秘书已经收起了伞。
保镖们根本没给这群纨绔子弟上前攀谈的机会,就蛮横地用手臂挡开了众人。
萧砚川如入无人之境,金丝眼镜后冷漠凉薄的视线划过几人的脸,恍若无睹,消失在门厅。
“叼,扮晒蟹。”
有人不知萧砚川的身份,趁人走远后不服气地呛了声。
其余人纷纷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头看他。
哪来的后生仔?这样莽撞。
他是不知道萧砚川是谁吗?
还是以为萧先生听不懂粤语?!
果然没一会儿,梁家的管家带着保镖出来,礼貌但冷漠地将人‘请出’了粱公馆。
这位刚刚靠着熬死原配母子才成功上位的私生子,就这样成了港岛豪门交际圈今日的最佳笑话。
粱公馆内。
萧砚川在宴会厅的最上首见到了穿着唐装、满头银丝的梁老太太。
“姨婆,生辰快乐。”
他上前,递去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这份是裴寒的。”
又多递上一份。
梁老太太:“哼,裴寒在国外忙得走不开,倒是知道找你这个表哥来哄我开心。”
梁老太太是裴寒外婆,同时也是萧砚川外婆的亲妹妹。她一手带大萧砚川母亲,两家关系极近。
“姨婆说笑了。”萧砚川压着嗓音,音质磁性,低沉好听。
他漫不经心坐下,脱了外面纯黑色的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和马甲。手臂上是黑色的皮质袖箍,衬得肩膀宽阔而平直。
光是坐在那儿,就压迫感十足。
主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只剩萧砚川和梁老太太。
老太太问了问他母亲的近况,才低声说:“裴寒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裴季,下周订婚,听说了吗?”
萧砚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梁老太太:“你要送姨婆生辰礼物,不如送份能让姨婆安心的。”
“裴家当年承诺过,家业只会留给裴寒继承。可现在,裴二却抢在他哥前面订婚,也不知道那对母子打得什么算盘……不如,你去婚宴上看看?”
梁家的大女儿也就是裴寒生母,当年远嫁裴家,死在了京市。
裴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曾对梁家承诺,就算儿子再婚,裴家的家业也只留给唯一的孙子裴寒继承。
可后来,裴烨再娶,裴家有了新夫人,也有了二少爷裴季。
如今,裴季忽然抢在裴寒这个大哥之前订婚,明显是为了讨家里长辈欢心。而裴寒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工作无暇回国。
不怪梁老太太会多心。
萧砚川神色冷峻,讳莫如深。
几秒后,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鸦色的睫羽微微低垂,眸色似漆。
“好。”
他说。
为了追星大陆男演员,让汤父找人安排她进男演员所在的大陆剧组当跑龙套,一个月没去学校上课。
圣玛利亚作为香港排名最高的传统资优女子中学,对学生的学业成绩和品行要求一向严格。
汤曼珍的种种行为早已让校方对她失去耐心,尤其她成绩还很差,继续留她在学校读到中六参加DSE考试(香港中学文凭考试),只会拉低学校的整体形象和DSE平均成绩。
趁她这次大旷课,校方说什么都要让她退学。萧砚川一声令下说自己要玩冰钓,如林照溪所言,遭到双江兄弟的反对。
然而面对开工资的老大,他们的反对并没有什么卵用。
江彦以为冰钓是林照溪提议的,她应该会冰钓。
一问,好极了,她完全不会,是个一次都没有冰钓过的冰钓小白,还说要在YouTube上找几个冰钓视频现看现学。
她说的时候,她的好师兄还在一旁帮腔。
这对年纪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师兄妹,江彦被他们气到拳头都硬了。
他们这帮子住在南方的香港人,没有一个具备在冰天雪地中应对突发事件的专业知识和技能。
没有一个专业人士从旁指导,江彦怎么可能会放心让这对师兄妹待在冰湖上随意活动,拿着打冰洞的工具随意敲打冰层,安全隐患实在太大了。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某人刚刚自杀未遂过!
当场打电话给市区的旅行社,订购一份两人团体的冰钓体验项目,让旅行社派一个专业向导上门提供指导。
上午十点刚过,江彦接到旅行社向导的电话。
向导说他已经把车开到冰湖边上,请他们下来,自己要教他们冰钓的准备工作。
户外气温零下十度,林照溪把自己包裹成粽子才敢走出别墅,看到的是一个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新世界,积雪从脚下延伸到视线尽头,既壮观又有些不真实。
空气异常清新冷冽,她深呼吸一口这份来自大自然最原始的气息,忍不住打个寒颤,缩起脖子,往棉手套上哈一口热气,捂住两边耳朵。
站在门前等萧砚川出来,转着眼睛欣赏被昨晚那场暴风雪洗礼后的庄园。
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微弱的金光。
昨晚在冬夜下静谧的庄园是一种美态,白天看到一片洁白的庄园又是另一种美态。
在这座“福地洞天”住上两年修身养性,恐怕连生活节奏超级快的香港人都能立地成仙。
林照溪二十年来跟在汤曼珍身边当她的拎包小妹,期间倒也住过不少国家的不少高级住宅。
依她有限的豪宅居住经验判断,这座适合修仙的“福地洞天”,售价绝对过亿。
唉,买不起北极圈的豪华庄园修仙,她只能继续留在滚滚红尘中当个贪财好色的凡夫俗女。
不知道她手头这点辛苦攒下来的钱,毕业后能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租到几平米的棺材房?
在过亿的美丽雪景面前盘算自己手头的这点仨瓜俩枣,真是大煞风景,不想了不想了,她摇摇头。
这时,看见江孝和一个外国中年大叔从别墅背面走出来,带着一些工具。
“Jimmy——!”
林照溪捂嘴大喊。
听到喊声的江孝转头望向她,举起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挥了挥。
“你干吗呢?”
“我和工人准备铲雪,把庄园内的公共步行道给清理出来。”
林照溪心里纳闷:用高尔夫球杆铲雪?好小众的铲雪方式。
很快,江孝就给她解惑了。
负责铲雪的不是他,是那个临时工外国中年大叔。
他启动小型铲雪机,推着它在堆满积雪的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行走,铲起来的积雪被喷到一旁。
江孝则拿着高尔夫球杆敲打护栏上的麻绳,把麻绳上堆积的积雪打掉。
看到这幕,林照溪失笑,这才特别留意起庄园内这些整齐有序但似乎有些多余的麻绳栏杆——长杆与长杆之间用麻绳连接起来,在庄园内向四面八方延伸。
弄这么多排麻绳栏杆,是为了装饰庄园吗?可是也没有给庄园增添什么美感,把它们拔掉,庄园才会更整洁美观啊。
林照溪思索之际,萧砚川和江彦从她身后走出来。
“林小姐。”
“Arlene,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林照溪回眸看到萧砚川的瞬间,想通了那些麻绳栏杆的作用:
它们是专门弄来给萧师兄用的!
这样,他就可以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在庄园内抓着麻绳独自走路。
他明明可以用盲人手杖走路,却要这样“大兴土木”,肯定又是那颗敏感的自尊心在作祟。
林照溪摒弃杂念,声音明朗地说:“没有等很久,我也刚出来几分钟,站在这里看雪,昨晚庄园里里外外真是被暴风雪虐惨了。”
萧砚川微微一笑:“雪后初晴,湖面的冰层会更加牢固。”
“我们走吧。”
林照溪说着,自然地抓住男人戴着皮手套的大手。
两人小手牵大手地走进雪地,脚下蓬松的积雪发出咯吱声响,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江彦的大手被人家师妹的小手通过“师兄选择”自然淘汰掉了,形单影只地走在这对手牵手的师兄妹身后。
瞧他们这种一根针都很难插进去的亲密氛围,他猜测,不,他肯定等下冰钓开始后,有美相伴的老板不会让自己跟他们坐在一起冰钓,一定会暗示自己主动消失。
于是向那边打麻绳的哥哥比手势,告诉他:我陪老板去一下冰湖,过会儿就上来帮你除雪。
牛津高材生的眼力见儿和悟性,也是牛津级别的。
旅行社的向导正拿着电动冰钻在冰湖边缘的位置打洞,然后用专门的测量工具确认冰层的实际厚度。
一般来说,完全结冰的湖泊,湖心的冰层会比湖边的冰层厚。
因为湖心的水更深,温度更低,结冰的过程更为彻底。
只要湖边的冰层厚度达到人可以安全站立的标准(至少15厘米以上),那么湖心的冰层厚度就不会有问题了。
其实像芬兰这么寒冷的天气条件,大多数湖泊的冰层都会非常坚固,不用特地去确认冰层的实际厚度也知道一定可以站在上面冰钓。
但作为一个专业的旅游活动向导,他需要对客户的安全负责,尤其这是一个他不熟悉的私人冰湖。
三人来到湖边。
林照溪看到向导的第一眼,双眸便放射出绿光,在心里吹了道销魂的口哨:Lucky!旅行社随机给我分配了一个年轻版的“布拉德·皮特”。
向导走过来热情地同他们一一握手、自我介绍,看上去非常亲善。
林照溪心里有喜欢的人,且这个人就在身边被她牵着,但并不妨碍她见到一个北欧大帅哥,照样鬼迷日眼。
用自己“纯欣赏”的绿色眼睛将向导从三庭五眼往下看到鞋尖,又从鞋尖往上看到三庭五眼,心里评价:目测身高一米九、年龄30+的北欧魅力型男,真是帅得不掺一点水分。
也就是萧砚川现在失明,看不到她当着自己的面垂涎另一个男人的丑陋样子,不然非把她轰出别墅不可。
但江彦看得见。
眼睛往下看看她牵着自己家老板的手,再往上看看她那对仿佛要把向导的帅脸给看穿的虎目狼眼,内心鄙夷:呵,女人。
向导从后备箱中拿出三双防滑冰爪,分发给他们三人。
林照溪快速穿好自己的防滑冰爪,蹲在萧砚川腿前:“Vi抬一下脚,我帮你穿防滑冰爪,这样走在冰面上就不会像我昨晚那样滑倒。”
萧砚川听话地抬起脚任她摆弄,惊讶地反问:“你说你昨晚在这个冰面上滑倒过?!”
林照溪无所谓地嗯哼一声:“昨晚晚餐后我不是在庄园内散步么,散到这个冰湖,站到上面不小心就滑倒了,把我屁股都摔疼了。”
自己让她住进别墅,就是怕她后脑勺的伤让她晕倒在外国路边被冻死,她反而差点冻死在自己的庄园内!
萧砚川想当场骂她为什么玩心这么大!这么不注意人身安全!
在另外两个男人面前又不好发作让她尴尬,让他们拿异样眼光看她,便沉默无语,半晌后才郁郁地说:“昨天恐怕是你的受难日。”
林照溪埋头给他穿防滑冰爪,听到这话,轻松地笑一声:“那可不。就是因为我昨天把霉运都清空了,今天才会这么幸运。”
“你今天因为什么事幸运?”
当然是因为有“布拉德·皮特”教我冰钓啊,林照溪心里快乐地说道,口头快乐地另外说道:“当然是因为今天没下雪啊!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大雪,但是大雪昨晚下完了,刚好今天我要和你冰钓,真是太幸运了!”
萧砚川心里莫名舒坦。
江彦在一旁用雪亮的双眼,颇为深意地斜睨她那张不纯洁的笑脸:你的幸运真是“今天没下雪”吗?
给她父母下达最后通牒:要么她自己主动退学,要么学校发布公告表明她是因为严重违反校规被开除的。
被圣玛利亚开除的学生,未来再想转入香港任何好一点的学校就读,恐怕会比较困难。
于是汤曼珍读完中三,自己主动申请退学了。
林照溪这个陪读的书童也必须跟她一起退学,中四转入另一所私立贵族学校——道格书院。
圣玛利亚也是私立贵族学校,但不要误会香港的私立贵族学校像超市里的大白菜一样多,全港拢共也就十所。
道格书院是男女混校,校址在香港岛中西区,毗邻香港大学,一年学费二十几万港币。
不是说交了天价学费就能入读,需要参加语数英三门科目的入学考试、校委会面试、提交之前学校的成绩单,经校委会综合评定之后才决定是否接收转学生。
林照溪的入学考试,数学满分、中文和英文接近满分,面试时全程用流畅的英文与面试官对话,在圣玛利亚中学三年的成绩单更是漂亮得不得了,一看就是未来DSE状元的苗子。
道格书院不但同意让她入学,还给她奖学金,减免了一部分学费。
汤曼珍呢,跟林照溪根本是两个极端。
不但过往成绩平平,道格校方做背调时还发现她是因为在校期间品行不端,被圣玛利亚要求主动退学的。
不过汤曼珍最终也顺利进入道格书院读书,原因很简单——汤夫人买了道格书院很多债券,让她拥有入学优先权。
所以说,读书好不如出身好。
论投胎技术哪家强,必须是团宠小公主汤曼珍。
道格书院是运动强校,香港许多著名运动员都在此读中学。
校方很重视学生的体育发展,鼓励他们在课后积极参加体育运动增强体质、培养团队合作精神,因此校内设有许多运动社团。
人家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汤曼珍就是如此。
她身体素质很好,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运动神经发达,什么球类一学就会;跑步速度很快,成绩最好的科目就是体育。
她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升学,只要肯好好培养一个运动项目当体育特长生,也不至于被这家学校嫌、被那家学校嫌,千金小姐却又吃不了练体育的苦。
转入新学校,还是一所运动强校,学校里的运动氛围正好契合她的口味和擅长的方面。
听说学校最厉害的社团是击剑社团,好几个香港著名击剑运动员都待过这个社团,便兴冲冲拉着林照溪去报名参加击剑社团。
林照溪运动天赋一般般,别说击剑,对什么运动项目都兴趣缺缺。
在圣玛利亚时,她一直是校辩论社的正式选手,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国内外的辩论赛,许多辩论赛需要全英文进行,所以她英文口语才会那么好。
做运动流一身臭汗,远不如辩论场上的逻辑对决对她有吸引力。
转入道格书院后,她想继续待在校辩论社发光发热。
汤曼珍又拉着她参加击剑社,她只好两个社团一起参加,课余时间全在这两个社团之间疲于奔波。
结果时间花了,直到中六毕业,她击剑都没怎么学会,倒是把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丢在了击剑社团——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不感兴趣的运动领域,如此迷恋一个运动员。
没错,萧砚川以前是香港击剑佩剑项目的职业运动员。②
5岁开始接触击剑,18岁便早早退役。
在十几年的职业运动生涯中,代表香港参加过许多国内外的大型击剑比赛,拿过击剑佩剑项目的香港冠军、亚洲冠军、全国冠军、国际冠军,16岁获得全运会击剑佩剑项目金牌,最高世界排名排到第八(佩剑项目),是香港备受瞩目的击剑运动员。
之所以会那么早退役,主要是因为他17岁进入牛津大学读书,课业繁忙,无法兼顾职业运动员长期的训练和比赛。
再者几年后,他读完研究生就要回港进入家族集团工作,没办法一直当职业运动员,权衡再三后决定提前退役。
职业运动生涯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参加过一次奥运会。③
不然凭他的击剑天赋,只要再晚十年退役,拿块奥运金牌问题不大。
不当奥运冠军就要回家继承千亿珠宝帝国,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萧砚川在道格书院读书的六年期间,一直是学校击剑社团的明星成员。
那六年是他击剑运动生涯的辉煌六年,一路拿下多个击剑佩剑项目的大型赛事冠军,加上是千亿珠宝集团继承人,又帅得像吴彦祖和金城武的合体,buff直接叠满了。
中学六年都是整个学校的骄傲,在校内被当成学习榜样,推崇备至,即便是在他中学毕业之后。
前文的林照溪才会对他说“你的人虽然退出江湖,但江湖一直有你的传说”。
萧、林年龄相差四岁。
林照溪晚读书,8岁读小一,17岁读中四,20岁才上大学。
萧砚川又早读书,5岁读小一,14岁读中四,17岁读大学,21岁读研,23岁就硕士毕业进入家族集团工作。
人生仿佛被按下快进键,一路快进快进快进。
林照溪17岁转到道格书院读中四,进入学校击剑社团,得知他这个人的存在,彼时22岁的他已经在麻省理工读研。
击剑社团内部有太多太多萧砚川的照片和影像记录,他还专门为社团录制了一套《击剑初学者基础训练教程》,通用于花剑、佩剑、重剑3个剑种,作为社团的内部训练教材沿用至今。
林照溪中学三年不知道把这套击剑初学者教材反复看了多少遍,耳濡目染+慕强心理+外貌协会终生会员,逐渐被视频中的男人吸引,成为他的万千梦女之一。
在她读中五那年,萧砚川作为杰出校友,被学校请回来做演讲。
演讲结束后,他回击剑社团短暂停留,和社团里的师弟师妹们切磋剑术。
那是林照溪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萧砚川本尊。
她剑术那么烂,当然轮不到她上去和男神师兄切磋剑术,只是坐在低下的众多社员中当气氛组NPC。
这个NPC精神暗恋他好多年,大四这年中了七星彩,居然能在北极圈和他连上wifi。
眼睛失明的男神师兄,此时正处在最脆弱的人生低谷期。
林照溪能不能趁他病,一举攻下他的心,脱掉无名NPC的马甲上位,那就要看她能不能从这一跤中醒过来了。
阿门。
哈利路亚。
阿弥陀佛。
第 79 章 第79拍
林照溪刚住进中学男神的别墅就发生“意外和中学男神同床共枕”这种社死剧情,好在她心态足够稳健,自己哄好了自己,或者说,自己催眠好了自己:
不就是一起睡了一觉么,一她不是故意的,二她又没把萧师兄怎么着。
即便她对萧师兄真的有一丢丢越界,那也是在她睡觉、没有行为判断力的情况下发生的,完全不算数。
她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心态好,凡事不钻牛角尖,晚上睡觉香甜甜。
在行李箱中有限的衣服选择范围内,挑出一件能够凸显自己女人味的衣服换上,再化一个冬日慵懒美丽动人妆,欢快地下楼和中学男神一起吃早餐去喽。
失明的萧师兄虽然看不见她的精心打扮,但女人打扮自己,既是悦人,更是悦己,她打扮好自己再去和萧师兄一起吃早餐,她自己心里高兴就行了。
来到餐厅坐下。
“Vi,早安。”
“Arlene,早安。”
萧砚川以为经过昨晚的同床意外和今早迫不及待的逃离,她再见到自己时会别别扭扭的,自己还准备了几句哄她的腹稿,现在腹稿派不上用场了。
她不矫情这点,深得他心。
林照溪扫一圈桌上的早餐:“哇,艇仔粥、西多士、龙凤球、烧麦、虾饺、酥皮叉烧包……我真是有口福了,在赫尔辛基吃到舌尖上的港味早点。”
萧砚川淡笑着说:“不好意思,你出国旅游还要让你陪着我吃这些在香港随处可见的早点。我三餐习惯吃中餐,只是偶尔会吃一顿西餐,给我做饭的厨师也是从香港带过来的。如果你想吃芬兰的特色美食,晚上我可以叫厨师做,熊肉、鹿肉要吃吗?”
林照溪好笑地摆摆手:“别别别,我口味没这么重。我一个白吃白住的,主家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岂敢挑食。”
萧砚川故意逗她:“那我下顿给你准备些马吃的草料。”
林照溪勇者无惧:“你敢准备,我就敢吃。”
经过两三句轻松的对话,他们之间的气氛雨过天晴,同床共枕一夜醒来后的别扭心理一扫而空。
只有“埋胸睡”这林香艳的隐藏剧情,成为萧砚川此生难忘的独家记忆,即便后来他在林照溪胸里睡过无数次。
萧砚川的早餐已经被江孝提前分盘盛好,摆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方便他在黑暗中夹取食用。
放在餐桌中间的美味佳肴便成为林照溪一个人的“草料”,份量十足,实在太考验她的胃容量了。
边吃边纠结要不要在失明的中学男神面前开一场大胃王直播,反正他看不见自己吃了多少东西。
p来电的声音打断她的纠结,拿起手机一看,是大小姐汤曼珍。
林照溪心一紧,对身边的萧砚严说:“我妹妹打电话过来,我到旁边去接听一下。”
谁知萧砚川会这样回答:“你不介意会被我听到的话,就在这里接听吧。”
林照溪心一横:接个电话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在他面前接就在他面前接。
“那好吧。”
捂着手机话筒,压低声音接听。
“喂,什么事?你不会又要让我在国外给你代购东西吧?”
说完,稍稍别过脸去瞄萧砚川听到这话后的反应。
果然,他听乐了!
他是故意的吧,故意叫她在自己面前接听电话,然后拿她回复大小姐的话,当做晨间笑话听!
“啊,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和别人打电话的时候偷看靓仔的下场,就是严重走神。
汤曼珍只得重新说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蛤,你说你要参加今年的香港小姐比赛?!”
林照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瞄一下萧砚川的反应,他已经没有在吃东西,而是紧紧闭住双唇,憋笑憋得很辛苦吧!
林照溪心里“哼”一声,一扭屁股背对他接电话。
“我的大小姐,港姐都是天然脸,整容脸不能参赛你不知道吗,你去凑什么热闹?”
“微调也算整容。”
“那行,你想去就去吧。你要是在选拔阶林就因为整容脸被淘汰了,我一定会无情地嘲笑你。”
“我?选美比赛你也敢叫我陪你参加,就我这颜值,你不怕最后你被淘汰,我得冠?到时候的你就是光屁股骑自行车,在香港转着圈丢人!”
萧砚川辛苦憋笑,女人最后这句歇后语直接让他破功“扑哧”一声。
林照溪回头瞪他一眼,回过头来:“不是,你到底找我干吗?就为了叫我陪你参加港姐?”
依她认识汤曼珍二十年的交情推测,“港姐”绝对不是她打电话给自己的目的。
“果然又是代购LV!”
“我就不应该告诉你我还在赫尔辛基!”
“要我帮你买东西,一开始不直接说,非要跟我掰扯一大堆不相干的港姐。”
汤曼珍撒娇:“哎哟,我还不是怕说得太直接,你会不肯帮我买。上次让你帮我买包包,你的态度都那么拽。这次让你帮别人买,兴许你就不肯买了。”
“你干脆无语死我算了,你这张大嘴巴为什么要到处跟人说我在赫尔辛基旅游?”
汤曼珍装可怜:“上次你帮我买的水桶包寄到后,我拎到剧组用。同剧组的其她女演员看到后很喜欢,我们聊天,我聊高兴了,顺嘴就跟她说芬兰有家全世界最便宜的LV门店……”
“得得得,我不想听我沦为你朋友圈国际代购的详细过程。所以,这次也是要买水桶包吗?”
汤曼珍从装可怜变成笑嘻嘻:“不是,这次要买……”
“得得得,包包的具体款式你发到我p上,我这两天有空就开车到市区帮你买和寄。”
汤曼珍大部分时候都很粗神经,偏偏在关键时候会变得很敏锐,一听就听出她话中有故事的字眼:“开车到市区?你现在没住在原先的酒店吗?”
气势滔滔的林照溪被她一问穿心,顿时漏气,心虚地回眸瞥一眼萧鸿福珠宝太子爷,更加小声地讲电话:“哦,我换到郊区的酒店来住了,郊区看到极光的概率比较大。”
萧砚川向上翘的嘴角在听见她对妹妹说这句话时变成向下撇,心中不爽,面露愠色。
汤曼珍一副林照溪人生导师的口吻:“跑到北极圈看什么虚无缥缈的极光,我拜托你务实一点。听我的话,今年和我一起去参加港姐,扩大自己在香港的知名度。万一你获得前三甲,将来嫁入豪门的机会也会大一些。”
“豪门豪门豪门,嫁豪门,不如我自己当豪门!”
说得好,霸气侧漏的林爷!
“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挂了。警告你,事不过三,不要再让我帮你代购包包第三次。”
挂掉电话,坐正回来,马上跟某人秋后算账,有些不忿地自言自语:“叫我留在这里打电话,结果偷偷笑话我。”
这个女人居然敢一挂电话就向他兴师问罪,那萧砚川也不客气了:“不好意思,我这里不是酒店,没有客服让你投诉有人在你打电话的时候偷偷笑话你。”
林照溪瞬间无话可说,自知理亏,低头默默吃东西,不敢再出言挑战这个吃盐比她吃米还多的师兄。
一魔更比一魔高。
然而,进一步她没那个能力,退一步她越想越气。
将狠毒的目光投向男人碟子上仅剩一只的虾饺,伸出罪恶的筷子迅速夹走塞进嘴里,边咀嚼边笑弯双眸,这下子心里舒坦了。
萧半仙的声音忽然响起:“虾饺要蘸点酱才好吃。”
林照溪咀嚼虾饺的嘴巴定格住了,第一反应不是认罪伏法,而是赶紧把嘴里的犯罪证据咽下去,再巧笑倩兮地附和:“对呀对呀,虾饺要蘸点酱才好吃。”
内心:见鬼了,他是怎么知道我偷吃他虾饺的?
萧砚川促狭地弯起双眸,关于被她说自己别墅是酒店这件事,和她一笑泯恩仇了。
“我刚才听见,你要和妹妹一起去参加港姐?”
“错,不是我和她,仅仅只是她要去参加,不知道她是中邪还是受什么妖人蛊惑?”
“你为什么不参加?对自己的外在美没自信?我问过Jimmy和Jason你是不是靓女,他们都说你是靓女。哼,他们果然欺负我眼瞎,随便说说来糊弄我。”
得知他曾经好奇自己的长相并且问过别人,林照溪心花暗放,说话都变得大声和神气起来:“你用不着激将我。我宁愿穿着职业套装在辩论场上舌战群儒,也不要穿着三点式泳装在舞台上绕圈走台步,让底下的评委和观众审判我的胸大不大、屁股翘不翘、腰细不细。我身材很好的,我先跟你说!”
“你激动什么,我没准备对你说‘你对自己的身材没自信?’这句话。”因为昨晚我“实地”考察过了,知道你身材很好。
萧砚川在心里炫耀自己的“信息差”。
不巧,因为“身材”这两个字,林照溪此刻的脑海中也不受控制地浮现一张少儿不宜的画面——男神左胸乳晕上的那颗黑痣。
眼珠子快速转动扫一眼他的胸膛,又快速转回到食物上,夹起来吃,咦,变好吃了。
食色性也,孟子诚不欺她。
“你知不知道每年港姐冠军头上的那顶后冠都是由萧鸿福珠宝赞助的,呐,你去参加一下港姐,师兄压你会得冠。凭咱们师兄妹的交情,到时候师兄赞助给你一顶历届港姐最贵的后冠,让你闪耀香江。怎么样,心不心动?”
“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就算我参加港姐,得冠的概率也很小。哎哟我们不要再聊什么港姐了啦!我本来就因为我妹妹突然发癫说要参加港姐,心里很烦躁,你还一直揪着这个话题说个不停。”
她对自己发小脾气,萧砚川对此非常受用,哄妹妹似地说:“好好好,我不说你不爱聊的话题就是。我们昨晚说好天亮一起去山坡下的冰湖冰钓,你没忘记吧?”
“我没忘,但是Jimmy他们会同意让你冰钓吗?俗话说,没有一块冰是安全的冰,冰钓是一项危险活动,而且在冰面上坐久了会很冷。”
昨晚她是在很困、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下,随口答应和他一起冰钓。
现在她脑子清明了,为他考虑问题也更周全。
“这座庄园内除了你,每个人的工资都是我开的,我想玩冰钓,他们敢有什么反对意见?还有,我真受不了你因为我眼睛看不见,总是有意无意地将我当成一个弱者看待。”
“我没有把你当成弱者,我只是在关心你的安危。还有,别说你眼瞎,你就是死了化成灰,你在我心中也永远是那个道格书院建校史上最光辉璀璨的明星师兄!”
“好了好了,你这样夸人让我很害怕。”
第 80 章 第80拍
“当心烫。”
萧砚川递来的瓷勺轻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照溪舀馄饨的动作僵住,她的碗里满满的香菜,绿色的碎叶漂浮在馄饨汤上,格外扎眼。
“不好意思啊,我忘记说了。”
林照溪的耳朵瞬间红透,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一层绯色,尴尬地看着萧砚川,解释道:“我也不要香菜”
说着,林照溪慌乱地拿起瓷勺,低头撇去碗边飘着的香菜叶,试图掩饰心头小小的尴尬,“对了,要不我先盛点给你?大份我吃不完。”
“没事。”观赏休息厅的一侧是扇很长的落地窗,视线非常通透,可以边吹空调边看露天马场的情况。
李斯媛今天把会员门槛提到了最高,对外开放的名额也都提到了早上,所以现在里头坐着的都是圈里或多或少露过面的人。
林照溪轻扫一眼,果然看到了两个熟人。萧砚川平躺着,额前长发凌乱,稍稍遮盖眉眼,看着比平常要敛去了几分锋芒。
他眼皮沉阖,呼吸平稳,一动不动。
林照溪来不及欣赏他如雕塑般完美的侧颜,心底掀起了阵阵狂澜。
等会。
这是什么意思。
萧砚川为什么会睡在这?
昨晚的回忆倏然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几小时前的缠绵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林照溪耳尖烧红,嘴唇翕动,心跳如雷。
她竟然,把萧砚川,给睡了。
林照溪虽然只记得几个片段,但她惊觉自己的挑逗行为都是有意识的。
萧砚川面色一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想着要两份大碗,却忘了询问林照溪要不要葱和香菜了。
他二话不说,径直把林照溪面前那碗飘着香菜的馄饨换到自己面前,又起身走到餐具柜,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递给林照溪。
“我点两份大碗,是想着你饭量小,大概率吃不完,我应该差不多。”
萧砚川神色坦然,语气随意,“你先吃吧,吃剩下给我就行,香菜我没那么讲究,可有可无。”
说完,他拿起勺子,微微低头,专注地吃了起来。
“好。”
林照溪接过小碗,动作轻柔地从大碗中舀了一些馄饨放进小碗里,瓷勺与碗壁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咬破馄饨皮的瞬间,熟悉的肉香裹着童年的记忆在舌尖轰然炸开。
林照溪捏着勺柄的手微微一顿,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虽然家没了,但是小时候的念想还在。
紫菜和虾皮在汤里随着瓷勺的搅动上下翻滚,林照溪捧起碗,仰头喝完,放下碗的瞬间,她的余光瞥见萧砚川的碗也已经见底。
“你不吃了?”
见林照溪抽出纸巾擦嘴,萧砚川的目光落在林照溪面前还剩不少馄饨的大碗上。
林照溪轻轻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分了两个勺子,大碗里干净的。”
“好。”
萧砚川应声,把大碗端到面前,再次埋头。
林照溪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静静注视着萧砚川。
油渍斑驳的矮桌刚好卡到他的膝盖,他弯着腰捧着碗吃得全神贯注,丝毫不以为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他的身上形成片片光影。
林照溪不禁想,如果不是她的提议,以萧砚川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会不会在这大热天等将近一个小时,就为了猫在墙角吃上两碗馄饨。
隔壁桌的老太太正用方言絮絮叨叨地念叨孙子的考试成绩,穿堂风卷着午后的闷热掠过林照溪的发梢。
她的目光转向一旁排队的人群,心血来潮,拿起手机调整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老爷爷在灶台边握着长柄汤勺舀汤,锅里蒸腾起的白雾顺着长队蜿蜒至路边,排着队伍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有人低着头玩手机,有人就着店面的锅灶自拍。
林照溪满足地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上扬,丝丝甜甜的笑容里满是对这一瞬间的珍视。
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午后,她从城中到城南,等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尝到了童年的味道。
更难得的是,有人陪着她一起。
“吃完了拍?”
萧砚川仰头,喉结上下滚动,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一饮而尽,随后目光落在林照溪手中的手机上,好奇问道。
林照溪神秘兮兮地摇头,跟着萧砚川站起身往外走,“只是觉得这个场景特别舒服,以后某天不经意打开相册看到这张照片,想起今天这顿饭,也会很开心的。”
“是么?”
萧砚川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的同时偏过头看向副驾的林照溪,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那今天这顿饭,你吃得很开心喽?”
“当然呀。”“我就说嘛!”
赵洋瞬间喜笑颜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你要出去约会随时打给我,我来看店!”
“鬼扯,约会什么约会”
萧砚川嘴角微动,刚要继续反驳,手机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萧砚川起身往外走,同时抬手示意赵洋跟上,“走了,来活儿了。”
随着最后一根螺丝拧紧,窗帘安装完成,师傅收拾好工具,礼貌离开。
林照溪把四件套丢进洗衣机,设定好程序后,回到沙发旁。
阳光漫过纱帘的孔隙,在米白色地砖上织出粼粼金斑。
暖意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她身上,屋内安静极了,只有洗衣机运转发出的轻微嗡嗡声悠悠回荡。
林照溪蜷进沙发里,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洗衣机响起清脆的蜂鸣声,林照溪迷迷糊糊地醒来,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西斜,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晚霞的余晖给远处的青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
蝉鸣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
偶尔有微风吹过,窗外的树枝轻轻摆动,发出微不可闻的簌簌声。
林照溪换了个睡姿,横躺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由想起了沪市的午后。
沪市阁楼里的午后,好像总是生动明艳很多。
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响,路人的谈笑声、汽车的鸣笛声、路过商贩的叫卖声
也会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爬山虎里闷热的暑气、楼下窗台窜上来的月季的淡雅清香、冰淇淋小推车散发的香甜
但目之所及,只有对面同样上了年纪的老楼,以及不知疲倦、催人奋进的骄阳。
林照溪抬手支在脖颈后,看着窗外宁静的景色,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溪城太静了,静得像是一幅笔触细腻、色彩柔和的油画,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安宁与祥和。
静到以往睡醒会慌乱地翻训练计划的肌肉记忆都消失了。
林照溪起身,慵懒地慢步走向隔壁,打开洗衣机,一股温暖而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烘干好的四件套,回房间换上崭新的床单被套。
很快,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铃兰柔顺剂的清甜。
再次回到整理好的床上,林照溪轻轻躺下,只感觉自己置身于柔软的棉花糖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也没有无休止的忙碌与喧嚣。
林照溪闭上眼睛,放慢呼吸。
或许这一隅,就是她回来的意义。
还有很多日用品在三箱行李中,林照溪打开手机查看物流状态。
正巧,手机界面弹出了房东阿姨的视频邀请。
林照溪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点击了接听。
“小林呀,你住的地方搞好了没有哇?你就跟阿姨说到了,阿姨也不知道你忙不忙,不好一直问你的嘞。”
视频那头,房东阿姨熟悉的笑容映入眼帘,亲切的口音就像一股暖流,直直涌上林照溪的心头。
她看着房东关切的眼神,笑着朝镜头挥了挥手,“严阿姨,今天下午刚收拾出来,本来打算拍照片发给你呢,正好,带你看看!”
“好呀好呀,阿姨看看!”
林照溪走到门口,把整个房间介绍了一圈。
介绍结束,林照溪挪动镜头,手机画面刚好定格在窗外的景色,视频那头的房东连连称赞:“好,好哇,这景色在沪市可见不着!”
“囡囡,你这个房子有院子的呀?阿姨看看!”
“是呢阿姨。”
林照溪拿着手机走向露台,院子里的零件让视频那头的房东不由紧张起来:“这院子做什么的呀?怎么又是水管又是泵头的喽?”
“楼下是修车行”
“哎哟你一个女孩子么不好住这种地方啦,你给阿姨看看再,要死了要死了”
猜到了房东阿姨的担心,林照溪笑着解释道:“阿姨,这个修车行不是你想的那种脏兮兮的修车店,是大学生创业开的。”
镜头扫了一圈干净整洁的院子,林照溪不禁想起了萧砚川钻在车底干活的模样,补充道:“店主和我差不多大,人挺好的,放心呢!”
“阿姨,要不这样,等你有时间来考察!”
林照溪把镜头反转回来,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热情地发出邀请,“我这里离古镇很近,你来了我带你去转转~”
“好呀!等天气不那么热了,阿姨就去!”
房东脸上尚有迟疑,但原本皱着的眉头被林照溪乖巧的笑容抚平,“对了囡囡,你把地址给阿姨,阿姨昨天收到几盒青团,想着给你邮过去哇。”
“好呀,谢谢阿姨!”
林照溪俏皮地对着镜头撒娇:“那我等着吃青团了哦,这才回来没几天就有点想了!”
“哎哟,可不好多吃!”
房东立马装作生气的样子,板起脸来:“小馋丫头不能当的哦,我们还要保持身材的,每次吃一个解解馋么就好了!”
林照溪点头如捣蒜,脸上的笑容染着窗外暖烘烘的金色,“好呢阿姨,我记着呢!”
房东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
林照溪听着视频挂断的提示音,被一股莫名的幸福感填满。
最后一缕橘红色的晚霞卡在远山的齿状轮廓里,天边的光亮悄然褪去,美丽的夕阳被山那边黑压压的乌云迅速抽离。
暮色开始蔓延,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天空,气势汹汹地将最后一片晚霞吞噬干净。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屏息等待一场即将来临的大雨。
门外响起铁艺楼梯咚咚咚的声响,紧接着,大黑的挠门声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呜——”
带着小颤音的呜咽声贴着门缝挤进来,林照溪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的霎那,一道蓝紫色的光电闪过,映出了大黑湿漉漉的鼻尖。
“大黑?”
“你怎么上来了?”
林照溪蹲下身轻轻抚摸大黑的脑袋,大黑趴在门口,杏仁状的瞳孔忽闪忽闪,嘴里头呜呜得更焦急了,一会儿满怀期待地看着林照溪的屋内,一会儿又在原地不停地转圈。
“怎么了?你要进来吗?”
林照溪推开大门蹲在地上,大黑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嘴里呜呜个不停。
突然,天边炸开了第一道响雷,震耳欲聋。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把狗院照得惨白。
大黑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光吓得浑身一颤,忽地趴到地上,原本的呜呜声也变成了可怜无助的嘤嘤声。
“你怕打雷?”
林照溪恍然大悟,原来大黑是感受到天气的变化,所以变得如此焦躁不安。
惊雷又一次炸响,大黑猛地一抖,耳朵向后贴成飞机耳,林照溪顺势把狗头搂进臂弯,舒肤佳的香气钻进鼻腔。
她摸了摸大黑微微发颤的后颈,大黑显然是刚洗过澡,毛发非常蓬松。
“进来吧宝宝,没关系的。”
林照溪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大黑伸出爪子,又停在半空,委屈地看着林照溪,发出嘤嘤嘤的哼哼声。
林照溪这才猛地想起来,是不是萧砚川之前给了大黑什么指令,不让它进二楼的房间。
她灵机一动,轻声说道:“这样,姨姨给你擦一擦爪爪,然后你进来玩,好不好?”
说着,林照溪转身进屋里拿湿纸巾,大黑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林照溪很快拿着湿纸巾回到门口,蹲下身,抬起手帮大黑擦拭爪子,“大黑乖,擦干净就可以进来玩啦。”
擦拭完毕,林照溪直起身子,再次做出邀请的手势。
大黑小心翼翼探出脑袋,鼻尖轻颤,嗅着屋内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随后慢慢抬起前爪,试探性地迈进屋内,每一步都极为谨慎。
刚进门,大黑显得十分局促,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两侧,像是在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尾巴也无力地垂着,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
最后,它选择蜷缩在卫生间门口的暗色地垫上。
大黑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时不时望向窗外,只要又有雷声传来,它就会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林照溪看着大黑这副可怜巴巴又懂事的模样,心疼不已。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脱了拖鞋坐在地毯上,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大黑,来,到姨姨这边来。”
浅灰色的长毛地毯柔软舒适,大黑犹豫地站在地垫上,前爪不安地交替挪动,眼睛在林照溪和地垫之间来回游移。
窗外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屋内瞬间如同白昼。
林照溪急切地朝大黑招手,“大黑,姨姨害怕,你来陪陪姨姨。”
大黑像是接收到了求助的信号,眼神中带着某种坚定的信念,迈着小碎步迅速地跑到了林照溪身边,缓缓趴下,脑袋贴在林照溪的腿边,发出一声安心的低吟。
“真乖。”
林照溪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与雷声交织在一起。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地上,温馨宁静。
大黑在林照溪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沉稳。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林照溪从一旁拿起绘本,专心致志地翻看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林照溪拿起手机一看,是萧砚川的微信语音。
林照溪轻点屏幕接听,电话那头嘈杂不堪,萧砚川的嗓音低沉有力。
“我这边下雨了,你那边变天了吗?”
林照溪利落地坐进副驾,伸手拉过安全带系好,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谢谢你呀萧砚川,本来说是我请你吃饭,结果让你陪我一起排队,等了这么久。”
想到什么似的,林照溪不好意思地笑了,“而且还是你付的钱。”
“换你问我一下,同样的问题。”
萧砚川将车缓缓驶出停车位,眼睛注视着前方。
“我们现在去装饰城,买四件套和其他日用品?买完再回去?”
“装饰城在城中,回去顺路。”
像是知道林照溪怕耽误他时间,萧砚川特地补充了一句。
“好。”林照溪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人还烧着,脑子恐怕也是转不快的,但道谢后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想着给自己拿巧克力
难怪这么些天都没见到,原来是去了省城。
当时自己说吃巧克力控卡的时候,萧砚川满脸的不以为然,甚至身体力行用一小碗方便面告诉她还是得正经吃饭。
林照溪取出巧克力坐回凳子上,轻触包装盒上的暗纹,心底泛起丝丝涟漪,“一定很好吃,谢谢!”
“哈哈”
萧砚川仰头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咳咳咳”
他连忙拍了拍胸口,喘顺了气后笑着说道:“你也说谢谢了,扯平了。”
林照溪被萧砚川的话噎住,无奈地笑了笑,把巧克力放到身后的书桌上,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温水:“喝点水吧,还烧着呢,少说话。”
萧砚川听话地接过水杯,喝了口水,继续问道:“你已经去上课了吗?在那边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嗯。”
林照溪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挺好的,一周十来节课,每天步行上下班,这么轻松的日子是我以前根本不敢想的。”
“有休息日吗?”
萧砚川顿了顿,追问道。
林照溪嗯了声,继续说道,“周一休息,平时没课也不需要在办公室坐着,时间相对自由一些。”
萧砚川点头,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打架,头脑也不是很清楚,但林照溪已经上班了,两人的交集变少,这么好的聊天机会他不想错过。
“那这个上课时间固定么?还是每天随机的?”
林照溪愣了愣,耐心答道:“固定的,有排班表,按照时间上课就可以。”
萧砚川听了,像是暗自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瞅瞅?”
“你看课表干什么?”林照溪看他这副模样,无奈地笑了,“你要记住这个干嘛?”
“你搬家,没搞暖房酒,就算了。”
萧砚川调整呼吸,微微皱眉,继续说道,“本来打算给你搞个开工饭”
林照溪手指不自觉轻按指腹,没想到自己一直想要请萧砚川吃饭,这个想法反倒被他先说了出来
“现在你还救我一命,更得找个时间好好吃一顿了!”
萧砚川虚弱但目标明确,大手在床里面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讨好地请求道:“林老师,把课表发给我吧,我实在记不住”
林照溪满脸疑惑,但还是低头拿起手机,打开了备忘录递了过去,“喏。”
萧砚川努力地盯着手机屏幕,试图让视线聚焦,缓了几秒后晃了晃脑袋,有点失望地说道:“不行,眼花,记不住。”
林照溪反应了几秒,扭脸问道:“今天这顿饭,你吃得开心吗?”
萧砚川嘴角上扬,点了点头,顿了几秒后低声回道:“如果刚才你不那么见外地跟我道谢的话。”
林照溪微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嘴角轻轻勾起,转过脸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正是午休时间,装饰城的人流量明显少了一些,林照溪和萧砚川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购物的过程极其顺利。
没一会儿,萧砚川双手提着大包小包,步伐稳健地走到车旁,利落地将战利品塞进后备箱,拍了拍手,“齐活。”
他的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两颊也被太阳晒红。
“渴不渴,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林照溪望着萧砚川晒红的脸颊,过意不去地说道,“或者咖啡,都可以,你想喝什么?”
萧砚川钻进车里,打开空调,抽了纸巾对着出风口擦汗,摆手道:“你想喝什么,我们直接去买。”
林照溪微微抿唇,看起来萧砚川对饮料并不感兴趣,只怕最后又成了陪她喝:“或者直接回去也可以,你渴的话我们就去买。”
“那就直接回去吧。”
车里的热气渐渐散去,萧砚川关上车窗,调低空调温度,准备出发。
车缓缓驶入狗院,萧砚川熟练地把车倒进停车位,拉好手刹。
气温又升高不少,大黑躲在窝里吐着长长的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见萧砚川和林照溪下车,大黑没了溪上的兴奋劲,只是象征性地朝二人的方向摇了摇尾巴。
“狗哥!”
伴随着发动机低沉而有力的“嗡嗡”声,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骑着摩托冲进了狗院。
他单脚支地,一把摘下头盔,对着车旁的萧砚川大声埋怨道:“我一直跟在后面打灯闪你,你怎么跟没看见似的,理都不理我!”
“欸?有客人啊?”
小伙子这才注意到萧砚川身后的林照溪,原本略带烦躁的脸上瞬间堆满了憨厚的笑容,“你好呀小姐姐,我是这儿技术最好的修车师傅,赵洋!来修什么?我帮你修!”
赵洋一头醒目的黄头发,基础款白T恤牛仔裤,身形瘦削,一副吊儿郎当的不靠谱模样,但热情的笑容里透着股淳朴劲儿,中和了外形给人带来的刻板印象。
林照溪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小赵师傅好,我是林照溪,住在二楼。”
“二楼啊?狗哥你二楼租出去了?”
赵洋一听,神秘兮兮地笑着转向萧砚川。
萧砚川瞪了赵洋一眼,低声在林照溪耳边说道:“不用管他,以后他跟你讲什么也都不必理会。”
“我要热死了!”
赵洋忽略萧砚川的警告,停好车拔了车钥匙,隔空丢给萧砚川,转身拿起地上的水管,弯腰把自己的头发全部浇湿。
“下次半路系统失灵这种活儿别叫我去了,我实在没耐心等重启!”
胡乱搓了搓头发,还嫌不够凉快似的,他又调整出水口方向,直接就着出水口洗了把脸。
“今天这老哥重启了三四次!天都够热了,还给我添堵,你也不怕我化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