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71拍
萧砚川独自坐在别墅一楼的餐厅,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西式晚餐,餐厅中只有刀叉碰撞餐盘的轻微声响,旁边的雾化壁炉中摇曳着仿真火焰。
像吃饭这种事,他可以不用依赖别人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到碗里吃。
瞎久了,他对自己在黑暗中的日常生活早已驾轻就熟。
包括平日里,他一个人也能在别墅内外随意走动。
瞎久了,反倒在黑暗中培养出一种独特的方向感。
原本想着等林照溪到了,和她一起吃晚餐。
怎么说今晚也是她住进来的第一晚,作为房主,和客人一起吃顿饭是一种基本礼貌。
稍作思量后,又作罢了。
他不想营造出一种“我很高兴你能住进来”的氛围,让她误会自己在取悦她。
反正她住两天,确认脑子真的没事了就会离开,自己还是不要给予她多余的体贴,和她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萧砚川对这个中学师妹始终存有一点警戒心。
奉旨出去调查中学师妹的江彦回来了,直直走进餐厅:“老板。”
萧砚川放下刀叉,拿餐巾擦擦嘴,开玩笑说:“Jason,我叫你去港口咖啡馆问几句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会跑去市区酒吧钓男人了吧?”
江彦一本正经地否认:“没有。我离开咖啡馆后,坐的士听到的士电台说明天要下大雪,就顺路去了趟市区服装店拿Jimmy订购的衣服,省得他明天再开车跑一趟。”
“你比Jimmy稳重多了,就该让你当哥。”
“他爱操心、话又多,他当哥比较合适。”
萧砚川灿烂地笑:“好了,我们不要再在背后说他坏话,等下他会打喷嚏。我这个中学师妹,你查得怎么样?”
他没有告诉江彦,下午自己在医院里已经用旁门左道的法子给她验明正身了。
“咖啡馆的服务员说,林小姐上周的确有向他们询问你是不是经常去他们店喝东西。服务员以为她要骚扰你,就说你那天是第一次去喝东西。”
萧砚川点点头:“他们倒是好心,下次去,一定多给他们一些小费。两所学校那边呢?”
“老板,你这个师妹在道格书院和中文大都挺有名的。”
“哦,怎么说?”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中四考入道格书院,入学考试的分数很优秀,道格还给了她奖学金。
小一到中三都在圣玛利亚女子书院读书。
她大学之前读的学校都是香港学费很高的私立学校,可见家庭经济条件应该很好。
跟你一样,她是她那一年道格书院的DSE状元之一,照片就在道格书院官网的光荣榜上挂着。
她在中文大的情况也没有骗你,录取的专业是翻译,后面又加修一门艺术。
两门专业读的都很好,每年都拿很高的奖学金。
她从中学开始就参加辩论赛,大学期间也没落下,YouTube上可以搜出很多她的辩论赛视频。
她IG有十几万粉丝,在IG上算是个小名人。”
萧砚川静静听着江彦的汇报,嘴角始终微笑着。
他很满意林照溪对自己的诚实,包括下午也是,明知道向他坦白“算计”他的事,可能会惹怒他,依然选择对他说实话。萧砚川的满面笑容登时消了一半:才在心里夸她诚实,转眼就被我查出有瑕疵,真是不禁夸。
“什么事?”
“上周她遇到我们的那天,她说那天凌晨刚到赫尔辛基。但根据她IG更新的动态来看,其实她五天前的凌晨就已经到达赫尔辛基。寒假也不是只在一个芬兰旅游,实际上,她寒假准备游历北欧五国作为自己的毕业旅行,不知道为什么要骗你说寒假只在芬兰旅游?”
萧砚川听完心中一动,根据那天她见到自己时表现出来的高兴劲儿,她那样说可能是因为他——因为突然知道他这个自己中学时期崇拜的师兄在芬兰。
“原来她现在正在进行毕业旅行。大学读双学位那么辛苦,如今利用寒假进行毕业旅行还要被我耽误这么多天。我不知道她的这些事还好,现在知道了,心里对她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老板,我查的这些都是林小姐学校里头的情况,你需要我再去调查她家里的情况吗?”
“我要跟她结婚……”
江彦惊悚地屏住呼吸。
“吗?”
江彦虚惊地放开呼吸。
萧砚川皮一下,有成功吓到他,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才肯好好说话:“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中学师妹,我要跟她结婚吗?调查人家家庭背景干吗?被她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我在背后调查她,把我当成坏男人,对我在她心中的优秀师兄形象多么减分呀。”
江彦嘴上不说,心里说:少查一点,多查一点,有区别吗?反正都查了。中学师妹不会因为你少查一点她的背景就感动得感谢你。
萧砚川仿佛将他看穿,冷不丁说:“刚才你说的那些东西,网上都找得到,不算调查她。”
心里话被他回答了,江彦老脸一红:老板失明后,洞察力不仅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像个会读心的半仙。
“帮我在IG和YouTube上关注她一下。”
“哦。”
“我现在是她的十几万粉丝之一啦~”
江彦嘴上不说,心里说:我看你是治病期间闲得慌。
拿着老板的手机操作,这时屏幕上跳出p语音来电。
他一看来电人的名字:
铁、铁头师妹?!
这又是老板的哪个师妹?!
老板怎么把人家备注成这种名字?!
“老板,你的铁头师妹来电。”
江彦把手机放进他手心。
“啊,她肯定是到了!”
萧砚川立马接听。
“嗯,嗯,好,我叫Jason出去接应你。”
挂断语音电话。
“Jason,林师妹来了,你出去给她指一下停车位。”
“你说谁来了?!”
破案了,林师妹就是铁头师妹!
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现在的重点是,他下午也就比他们早一些些离开医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板怎么把中学师妹叫来家里住?!
自从老板失明后,整个人就癫癫的,上周玩自杀未遂,这周把不熟的中学师妹捡回家里住。冬天之前的他明明很正常,难道他的发疯季是冬天吗?
萧砚川在赫尔辛基郊区的这处住宅其实是一座度假庄园——莱利庄园,以设计师的名字命名。
庄园占地面积超过两万平米(相当于3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坐落于半山坡上,四周被赫尔辛基的自然风光环抱。
庄园的核心建筑是一座简约风格的现代化别墅,站在别墅宽阔的月牙形露台上,可以俯瞰远处茂密的云杉林和山坡下那片开阔的私人湖泊。
现在是冬天,湖泊不再碧波荡漾,水面已经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银白色的冰面与周围挂满雪的云杉林相得益彰。
去年萧砚川确定自己要在赫尔辛基大学医院接受脑肿瘤治疗后,便果断出手,花费1.2亿港币买下这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度假庄园,作为自己在赫尔辛基的疗养住宅。
这个面积,这个环境,这个价格根本是“捡漏”!
经江彦指引,林照溪将大众Polo开进庄园的户外停车场。
熄火后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弯腰准备拉出大行李箱。
“我来吧。”
“谢谢。”
林照溪笑着道谢,站到一旁。
江彦帮她把大行李箱拉出来,放在地上,然后推着行李箱和她一起并肩走在庄园内。
林照溪边走边新奇地打量这座冬夜下的静谧庄园。
草坪、泳池、网球场……豪宅该有的基配都有,主要是这座豪宅建在森林中,周围树木多,像一座天然大氧吧。
萧师兄这哪里是买下一座豪宅,他是买下一整片森林啊!
“我之前开车来过这附近拍视频,都不知道杉树林中藏了这样一座与世隔绝的庄园。”
“这里清静,适合给老板养病。”
走进别墅,江彦直接带林照溪上二楼。
他已经给哥哥打过电话,知道了下午自己离开医院后所发生的剧情,也知道了他们家老板那个可笑的“鼻孔验身法”。
老板叫他去调查中学师妹的真身,老板自己用“鼻孔”也能验出中学师妹的真身。
从结果来看,他的作用不就等同于“鼻孔”的作用!
那当下,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直到此时,他心里对老板的怨气依然很大,一边提着行李箱上楼梯,一边在心里对老板碎碎念。
走进林照溪住的套房,江彦放下行李箱。
“林小姐,你稍作休整后可以去一楼餐厅吃晚餐。”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叫我林小姐啦,叫我Arlene就好。”(读音同“阿溪”)
“行。老板的房间就在这一层最左边,那我不打扰你了。”
江彦转身离开,去一楼餐厅向老板复命去了。
林照溪关上门的瞬间,立刻撕掉淑女画皮,原形毕露,兴奋地一屁股坐在大床上,身体往上颠了颠。
眼睛扫一圈宽敞舒适的房间,地暖开了,房间很暖和,一定是萧师兄提前叫人整理好房间,等着她入住。
想到这里,林照溪心中甜蜜,脸上笑开花。
向后一躺,甜蜜暴击,身体瞬间虾子一般弹起,捂住后脑勺被压疼的小山包,疼得龇牙咧嘴,脸蛋拧巴成一团。
“换身衣服,下楼觅食吧。”
一天之内刷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剧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她累坏也饿坏了。
蹲下,打开行李箱一通翻找衣物,边翻边嘀咕:
“萧师兄现在在房间里吗?我换好衣服要不要先去跟他道声谢?他好心邀请我来家里养伤,我总得表示一下。”
“哎哟,我怎么都没带漂亮的冬衣出来旅行!”
“我带这么多双保暖袜子出来干吗啦!”
“我又不是蜈蚣精!”
你穿得像仙女下凡有咩用,你师兄又看不见。
说师兄,师兄到。
萧砚川站在门外,轻轻敲两下房门:“师妹,是我。”
林照溪呼吸一窒,迅速起立,拉拉有些皱褶的羽绒服,扒拉扒拉有些毛躁的黑发,咳两声清清喉咙。
五秒之内干完这一系列动作,面带微笑地去开门,甜甜地叫:“萧师兄。”
门一开,浓郁的女人气息扑面而来,包裹住萧砚川,让他的心湖轻轻一漾。
但这一漾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在他的心湖消散,仿佛从未到来过。
“房间喜欢吗?”
“喜欢,谢谢师兄!”
她的声音神采奕奕,一团火似的。
萧砚川感受到她的能量从门内传到门外的自己身上,声音不觉柔了几分:“你不用一直叫我师兄,可以叫我Vi。”
“好,那你以后也叫我Arlene。”
萧砚川又感受到她热烈又专注的目光千丝万缠、无处不在一般,将门外的他整个缠绕起来,让他生出一股拘束、不自在的劲儿。
此处不宜久留!
“你住在这里随意一点,有什么需要就找Jimmy,别墅里里外外都是他在管理。我先走了,明天见。”
嘎,这就走了?
林照溪失落地嘟一下脸,马上恢复元气:“师兄晚安。”
萧砚川板着脸“嗯?”一声。
林照溪秒懂,重叫:“Vi晚安。”
“嗯,晚安。”“叫我什么。”
男人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磁性。
像俯下身来压低了嗓,贴在她耳旁说话。
林照溪心尖蓦地一颤。
一种天然的、没来由的畏惧,不受控般从她心底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抬起头朝对面看,目光却毫无征兆撞入了鸦黑色睫羽下,那一片冰冷无温的眸色里。
呼吸收紧。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人明明也不过是淡淡瞥她一眼,隔着袅袅烟溪,英俊而冰冷的五官甚至都被烟溪模糊淡化。
可落在林照溪眼里,却是明晰得犹如天堑般的距离感。
高不可攀、凌厉疏冷。
明晃晃的提醒着林照溪,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不喜欢她。
情况似乎正在变得糟糕……
显而易见,裴大公子并不乐意听她刻意套近乎,喊他哥哥。
看上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分。
林照溪心里不明白。
明明裴季跟她提起过,裴寒这个人很好说话。
还说,要是她有机会见到他哥,尽管跟他一样改口喊哥哥就好。
裴季不会骗她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林照溪抿了抿冰凉发冷的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揪得更紧,整个人看起来局促又不安。
在氛围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其实刚才我……”
“童小姐。”
萧砚川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她。
萧砚川转身,用手摸索着墙壁慢慢向前走去。
林照溪不假思索地从门内跨出一步,打算追上去,像他身边的人那样去牵着他走路。
动作顿一下,把跨出去的脚默默收回来,打消了去牵着他走路的念头。
一来,这里是他家,他肯定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行走自如;
二来,他运动员时期那么强大、自信和骄傲,像他这样的男人,失明后一定不喜欢被人当成弱者去怜悯和照顾。
算了,她还是不要做这种自我感动的“好人好事”,萧师兄才能自在地与她相处,不会觉得有负担。
最好的相处之道,是让失明的他保持他应有的骄傲,而不是在他面前表现出多余的同情。
看样子,她是一个坦率大方、敢作敢当的女人。
“嘁,她这么优秀吗?就没有什么缺点?”
“倒也不是,她好像不太擅长运动。中学在道格的击剑社团学了三年击剑,一直没学会。”
“她在道格的击剑社团待了三年!”
萧砚川眉头一挑,马上来了精神,连面堂都亮了。
要知道,他中学六年都待在道格的击剑社团,对这个社团拥有很深的感情,想不到这个师妹也在击剑社团待了三年。
“对。在击剑社团的网站上,我找到了她的照片和练剑的视频。剑术确实很烂,你看了一定会生气怎么会有这么笨手笨脚的剑手。”
江彦忍不住在话尾吐槽了一句。
在他们家全国击剑冠军的老板没瞎之前,他经常和老板一起切磋剑术。
体验过顶级水平的剑术,自然无法忍受林照溪那不成样的剑术。
萧砚川开怀大笑,笑得那个美呀:“你把她中学练习击剑的视频发到我p上,我要听听她的剑术怎么个烂法!”
正在开车过来途中的林照溪重重打了个大喷嚏。
几天后,当她得知全国击剑冠军听过自己中学练习击剑的视频,当即感觉脸这个人体器官正在慢慢从自己的脸上脱落下来,死命掐住人中,才没有羞晕过去。
“对了老板,我翻林小姐IG时,发现她有一件事骗了你。”
第 72 章 第72拍
订婚宴开始前,楼上的贵宾休息楼层已经没有什么人在。
林照溪步调匆匆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的细高跟陷在厚重的长绒地毯上,一下一下。
她心跳还很快。
刚才独自面对周卓姿时,承受的巨大压力,正一点点从五脏六腑里挤压出来。
林照溪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压力。
她想快一点见到裴季。
只要见到裴季就好,她想抱抱他,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马鞭草混合迷迭香的气味就会让她感到安全。
至少裴季是强大的。
他能让她安心。
来到裴季的休息室门外,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没有关紧。
林照溪要推门进去前,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低头打开手包,看到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两张房卡,眼神轻轻地晃了晃。
趁这个机会,把房卡给裴季也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关上手包,右手按在心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握上门把。
“这里有蛋糕,我刚好饿了……”
声音从没有关拢的房门里漏了出来,林照溪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缩紧。
她瞳孔颤了颤,透过休息室门前透光的金色屏风,隐约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韩刚。
除此之外,裴季和秦司序也在。
休息室内,韩刚看到了摆放在茶几上的,几个包装精致的蛋糕礼盒。他好奇地打开了其中一个,见到像是艺术品的黑川林蛋糕,忍不住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口。
“怎么这么难吃,都苦的。”他呸了声,脸皱成一团。
裴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说话的懒怠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拆开桌上的一个蛋糕礼盒,也挖了一勺。
半秒后,裴季蹙了蹙眉。
他将勺子扔在桌上,不再碰那块蛋糕。
韩刚笑:“你说下面的人都怎么办事的,婚宴给少爷订这么苦的蛋糕。是不是知道我们裴少不情愿订婚,心里也发苦?”
秦司序:“韩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干嘛不让我说。”韩刚啧了声,坐近:“裴季,这里也没外人在,你就跟兄弟说真话呗。你能看上周家那个拖油瓶,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芙妹。”
这话一出,即使是在休息室外的林照溪,也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压抑。
她没想偷听。酒店顶楼,总统套房。
灯光昏暗的房间,刚一进门,泪眼迷离微醺的女孩就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她像是醉得不轻,带着酒意的香甜又青涩的吻,眷恋地蹭上他的唇角。
萧砚川冷薄的下颌线绷到了极致,喉结在黑色的领带下隐忍滚动。
他将她从怀里拉开一些。
眸色深且沉,幽幽地看着她。
“别玩火。”为首的那台车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下颌线极其分明的帅脸。
秦晏舟眼神微眯,往后靠了靠,让副驾驶位的萧矜枝凑近了点。
“照溪,”她压在他胸膛上,勾起红唇,指了指一旁的三角顶建筑,“你先进去喝咖啡,他们都到得差不多了。”
萧矜枝话溪刚落,李斯媛就正好带着一小波人出来迎接了。
林照溪回头朝她遥遥比了个好,听着几个大小姐对她这身装扮的自然吹捧,轻轻弯唇,跟着往休息厅走。
西发整体的装修风格都偏向英式,看起来极具古典气息。
黑暗里,他嗓音黯哑。
林照溪却像是听不见,她歪着脑袋怔怔地看了看他,然后像是慢慢反应过来,指尖一点点勾上那条已经被扯得些微松散的黑色领带。
两人的距离拉近到极致。
她迷离的杏眼盯着他眨啊眨,泪珠染红眼尾,也染红她漂亮的脸绯。
下一秒,他听到她糯糯的像很委屈的声音,轻轻地响在他耳边。
“不要……扔下我。”
说完,小姑娘踮起脚,莹润饱满的唇就吻上他克制滚动的喉结。
呼吸彻底乱掉了。
房间里都是她嘤嗯的哭音。
她被萧砚川放在了总统套房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男人滚烫的身躯压下来……
这时候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先走。
可韩刚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太有魔力了。
林照溪想到之前韩刚对她说的那些话,说她像一个人。
而现在,他又问裴季这样的问题……
“无聊。”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后,裴季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没事干,就下去招呼客人。”
“怎么裴季,你不敢回答啊?”第二天,闹钟将林照溪从深眠中唤醒。
她按掉闹钟,睁开眼,稍稍清醒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哪。
林照溪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看房间门口。
套房的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昨晚被她放在门后的那一杯纯净水,依旧在原处没有被一丝挪动的痕迹。
国贸楼上,某家高级会所内。
服务生将林照溪和裴季引到包厢里的时候,韩刚跟秦司序正和几人坐在靠窗的四方桌上玩牌。
包房里除了韩刚和秦司序,还有一些林照溪不认识的圈子里的各种三代、豪门公子哥。
“裴季,快来,老秦也太猛了,才半个多小时就赢了我七位数,你快来收拾他。”
韩刚一见裴季就站起身招呼,像没瞧见林照溪一样,揽着裴季肩就把人叫走。
其他人倒是对林照溪挺照顾,笑着喊‘嫂子好’,安排她坐下端了果盘过来先吃着垫肚子。
林照溪礼貌道谢后,温温柔柔坐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着萧砚川的身影,于是她忍不住问旁边正跟朋友开黑的某个年轻三代。
“今晚是给裴大公子接风吗,他……和萧先生怎么还没到?”
年轻三代手机里战况激烈,连眼都没抬,“哦,寒哥和萧先生都是加班狂,下班才会过来,这会儿估计还堵在路上。”
林照溪点点头。
也是,京市下班时间的晚高峰,除非坐直升机,不然神仙来了也得堵路上。
于是林照溪逐渐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又觉得有些饿了,拿银色的小叉子叉起果盘里的水果。
那边,韩刚输了钱,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嚷嚷着让裴季手下留情。
裴季只是勾了勾唇,长腿随意搭着靠坐在椅子上,姿态冷淡又散漫。他修长的大手捏着纸牌,眉目微挑,游刃有余。
林照溪远远看过去,突然觉得讽刺。
她从前很喜欢裴季的这份冷淡寡薄。
自以为很了解他,以为他本就是这样性冷的人。但至少他有10分的爱,就给她10分。
可直到昨晚看到那张照片,她才知道。裴季不是天生的冷淡厌世不爱笑,他只是不对她那样笑。
他有100分的爱,也不是给她的。
牌桌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包厢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林照溪觉得闷,快不能呼吸了。
她将叉子放在茶几上,起身推开包房门出去。
刚低头,迎面就撞进一个冰冷陌生的怀抱里。
“唔……”她连私人飞机都不坐了,捞起手机订了最近的一趟直飞航班,然后吩咐负责人直接把湾流带去保养。
林照溪边清行李边看手机,发现消息窗上有好几条萧时年的未接来电,而且都是昨晚打来的。
她心虚地咳了两声,翻开两人的微信,发现对面发了不少信息来。
她鼻尖一酸,眼眶泛红。
但下一秒,鼻息间猝不及防灌入初冬雪松混合烟草的淡淡气息。
林照溪眼眶瞬间更红。
她指尖颤了颤,像委屈极了,紧紧地攥住对方布料考究的冷黑色西装外套。
“萧先生,你撞疼我了……”
韩刚不顾秦司序的劝阻,拽住裴季的西装领口。
“当初你和芙妹分手,我就觉得不对……芙妹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怎么过的?背井离乡几年都没回来过,都是因为你……”
“谁说是我提的分手。”
裴季颓厌冰冷的声音,压抑情绪爆发。
“是她不要我。”
韩刚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松开了手。
一旁的秦司序也不拦了,叹了口气。
裴季像是终于疲乏,脸朝后仰在沙发上,指尖搭在额间,透过缝隙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
“林照溪很乖,至少有时候也像她。”
“就先订婚……省得他们塞些莫名其妙的人。”
“我没想过结婚,以后……会跟林照溪说清楚补偿。”
门外,林照溪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颗一颗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过了好久,她才后知后觉擦掉眼泪,攥住手里银色的小包快步地往回走。
快要不能呼吸了。
快要站不稳了。
林照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电闪雷鸣下浪潮翻涌的大海,她就快要被巨浪打得晕厥,被吞噬。四周就连一片可以求生的浮木都找不到了。
叮咚——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
她红着眼快步走进电梯,终于来到一个可以独处环境,泪水一颗颗砸向地面。
泪眼模糊中,她机械地伸手去按楼下宴会厅的按钮。
门关上的瞬间,林照溪的情绪极近崩溃。
她再也承受不住地靠着电梯内壁,掌心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
悲伤的呜咽,快要从胸腔里崩出来那一刻。
一只手,挡在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外。
精英打扮的年轻男人,重新按开了快要关上的电梯门。
戴辰伸手挡在门前,没注意到里面的人是林照溪,只说了句,“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林照溪怔了怔,从掌心里抬起泛红的泪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电梯门前,那一双漆黑的擦得纤尘不染的男士皮鞋。
视线再往上,是包裹在西装裤下笔直的长腿。冷黑色的丝质衬衣,同色系的马甲和西装外套,三件式的意式高定西装,几乎昭示着这个人矜贵的身份。
尤其是,当林照溪的目光快速从那人窄劲有力的腰身和宽阔平直的肩膀掠过,她心脏重重地跳动起来。
林照溪一点一点抬高视线。
电梯门外,被保镖们重重包围在中间的,伟岸高大的身形轻易就攫取了林照溪的所有注意。
萧砚川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利落凌厉的下颌线正微微绷紧,金丝眼镜下的视线看向别处。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侧过眼眸,漫不经心朝电梯里瞥来一眼。
林照溪泛红的泪眼,就撞进了萧砚川漆黑深沉的瞳孔里。
那一刻,她忘了呼吸。
第 73 章 第73拍
林照溪坐上车后,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纤白的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地揪着裙摆上一小块柔软的布料,悄悄打量一旁的萧砚川。
从她上车起,萧砚川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没抬眼看她,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下来。
男人就矜贵冷肃地坐在那儿,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翻过那些纸张,沙沙的声响,像擦过她的耳侧,微痒酥麻。
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的关系,林照溪觉得车厢里有点闷,太封闭了。她腮边微微发热,鼻间隐隐闻到的全是萧砚川身上清冷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小声问,“萧先生,你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柔软温顺的态度,像是怕打搅到他。
萧砚川从那堆文件里撩起狭长薄窄的眼皮,漆黑深邃的瞳孔在看到她泛着粉的小脸时,意外地黑沉了几分。
他声线偏沉,低低地说:“待会儿有空吗。”
林照溪大脑嗡了一下。
心跳频率就瞬间上去。误会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林照溪想了想,得说些什么热场面。
或者干脆趁着机会要他的联系方式,省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萧砚川见面。
萧砚川却忽然低声问,“这里哪一幅画是你的?”
“这边都是休息区,参展的画都在展厅那一边。”她指着远处,为萧砚川介绍。
萧砚川颔首,“带我过去看看。”第二天,林照溪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挂着华丽幔帐的法式宫廷风床顶。
她微微懵了懵,眼底晃过几分恍惚。
这是哪?
昨晚……她睡在了萧砚川家?
突然意识到这点,林照溪心理涌起一些欣喜。
萧砚川竟然让她留宿了。
然后仔细回忆昨晚,大脑却像蒙了一层白溪,全是乱七八糟画面,她看不清。
只是记得,昨晚她一直在等着萧砚川结束工作。但快到夜里两点,书房那边还人影绰绰、灯火通明。
她当时太困了,本来带孩子就累,那个时间段又远超过她平时正常的睡觉时间。
于是,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孩哥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后来就……
做了一个匪夷所思、旖旎无比、堪比限制级画面的梦。
林照溪想到昨晚的梦境,脸就不由发烫。
梦里,萧砚川的领带被她扯落下来。
萧砚川望着她的眼神漆黑幽沉、深不见底。
萧砚川的吻先是冰冷的,而后是重重地带着侵略性的,像是惩戒一般地碾上来。
他好像生气了。
她在梦里被他吻到快要窒息。
就连唇瓣都被他吻得红肿蘇麻,修长的大掌扣在她脑后,她像是无力的猫儿乖软地被困在他的身下,微微地喘着。
后来的后来,萧砚川好像还抱她上楼了。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到林照溪一想起来,嘴唇上都还有那种被他的唇粗粝碾过、狠狠咬住的错觉。
“我真该死,怎么能做这种梦……”
林照溪将脸埋进被子里,这个人羞耻到快要晕厥。
她拉着柔软的羽绒被裹紧自己,鼻腔里是轻轻的全是自我嫌弃的嘤哼声。
她是不是得癔症了。
她是病得不轻吧。
执念太深、压力太大,才会日想夜想都想着要怎么把萧砚川搞到手。
只是睡在别人家里而已,她怎么能做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遭了……
羞耻心爆炸的时候,林照溪忽然想起来。
她昨晚睡在萧砚川这,家里怎么办!
她小脸微微发白,瞬间就从刚才还旖旎又羞涩的状态中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
然而打开手机,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周卓姿没有频繁打电话找她。
微信里,也没有看见林聿霖的信息。
林照溪又往上翻了翻,才发现昨天下午林聿霖就给她发过微信。原来她爸爸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周卓姿也跟着一起去了。
林照溪轻轻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别墅的管家请她下楼用早餐。
林照溪答了声好。
她正准备下楼,但想到萧砚川,心里又有点儿发怵。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
万一待会遇见萧砚川,她该怎么样才不会露怯呢。
林照溪:……嗯?
萧砚川过来,竟然是看展的吗?
不过有客人看展,林照溪当然得接待。
林照溪轻轻‘哦’了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于是,当林照溪引着萧砚川走到展览区域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萧砚川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哪怕只是一场画展,他也穿的非常正式。量体裁剪的深色高定西装,三件式的款式,将他宽阔的肩线和颀长伟岸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优越。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气度矜贵,周身都是傲慢又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的身份。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萧砚川。
或者说,只是听说过萧砚川这个名字,却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直到有看展的客人回过头来,小声惊呼出了‘萧先生’三个字。
引起惊诧声一片。
客人们纷纷看向被一群保镖围绕在中央的男女。
“萧先生怎么也看得上这种小画展?”
“或许只是路过?”
“我知道了,一定是冲着裴二少的面子来的。裴二今天没现身,或许是请萧先生过来,给他未婚妻撑撑场面。”
“裴二也能使唤动萧先生?”
“哎呀,不是还有裴大公子嘛。要不是冲着裴家的面子,谁来这种小画展啊。”
展示区这边,林照溪不知旁人私下的议论。
她正站在萧砚川身边,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我的作品……不过,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肯定不能比。”
林照溪脸皮子薄,最不会吹嘘自己。
她不明白萧砚川干嘛要看她的画,他那样的身价,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名品。
“哪一幅是你最喜欢的作品?”可萧砚川不管她,只是低声问。
林照溪指了指其中一幅画,“这一幅吧……”
“那就这一幅。”萧砚川下颌点了点。
林照溪:“什么?”
“待会儿慈善拍卖,这幅画我定了。”他回头吩咐身旁跟着的戴辰,“帮我拍下来。”
林照溪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没想过,萧砚川会买她的画。
林照溪心跳有点乱,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萧砚川已经不生那天的气了?
他在默许她的接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我的画?”她没按捺住,小声地把心里话问出来。
“没人跟你说吗?”萧砚川偏眸看她,语气冷淡如常,“是受人所托。”
“裴寒让我过来捧个场。”
只是这样啊……
林照溪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还以为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起了一点点作用,终于打动了他一些。
原来萧砚川只是在给裴寒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对了,萧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画廊的甜品很不错的。”林照溪在努力地找话题留下他。
她还没有要到萧砚川的联络方式。
萧砚川挑眉,“我不吃甜食。”
“哦,这样啊……”林照溪失落地垂下眼帘。
“不过。”萧砚川眸色微顿,“如果不是太甜的……”
“有的,我们这里刚巧就有不是太甜的甜品。”林照溪抬起视线,眼睛里像泛着星星,亮盈盈的望着他,“萧先生,麻烦你去那边坐坐等我,我马上过来。”
雀跃的神情,就差写在林照溪脸上。
她指了指休息区,像兔子一样跑掉,生怕他拒绝。
萧砚川垂下漆黑的眼。
萧砚川,这算是……在约她吗?
林照溪睫毛轻颤:“有空。”
“那跟我出去一趟。”萧砚川说。
地库冷白的灯光和车内澄黄的阅读光,交错在他深邃锋利的眉骨和鼻梁间,留下一层淡淡光影。
林照溪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又深又黑。
林照溪:“我们去干什么啊?”
萧砚川没有解释,只看了她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
于是,黑色的宾利车一路看向了三环外。
当车子开进京市某个著名的老牌别墅区时,林照溪才发现有些眼熟。
前不久,裴季曾带她来过。这是章台别墅区,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就住在这里面。
繁华的中心地带专门开辟出这么一处大面积的人工湖面,一幢幢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围湖而建,大隐于市。
但裴家显然无法与萧家相提并论,宾利车开进别墅区后,毫不意外经过了外圈层裴家的那栋别墅。
道路两旁载着的松柏矗立,像身披翠绿的铠甲,在这深秋入冬时节,也青翠常青。
车子一直往里又开了一段路程。
直到道路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停在了一幢风格华丽的欧式别墅前。
她跟着萧砚川一起下车。
戴秘书从另一辆车下来,毕恭毕敬汇报:“先生,集团的高层都已经到了。”
萧砚川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让他们先去书房。”
他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别墅挡住了些许阳光,萧砚川整个人背着光站在林照溪面前,像是要将她笼罩。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瞳色睨着显然还在状况外、弄不清情况的小姑娘。
“林小姐,待会儿辛苦你了。”他声调不紧不慢。
林照溪眨了眨眼,小脸困惑:“辛苦我什么?”
萧砚川挑眉,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唇角轻轻扯起林照溪从未见过的弧度,“不是想感谢我吗。”
“林小姐,报答的机会来了。”
林照溪微怔:“……”
第 74 章 第74拍
第二天,林照溪醒来的时候,手机还握在她的掌心中。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幕。
一整晚过去了,那条好友申请依旧毫无动静。
真难。
林照溪不禁懊恼,早知这样,她昨天就应该大胆地跟萧砚川要联络方式才对。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林照溪下楼吃早餐,心里想着待会儿大不了直接给戴秘书打个电话过去。
可能是冒昧了些,不太礼貌。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早餐后,林照溪却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裴夫人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裴季不在国内,刚好她今天中午有个贵太太们的聚餐,就带林照溪去好了。
当是让她见见世面。
林照溪没法拒绝,只能闷着声答应下来。
于是,裴家的车到的时候,林照溪已经被周卓姿盛装打扮,送到了别墅门口
裴夫人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看柔柔弱弱、肤白胜雪的女孩。
林照溪今日穿了一条奶白色的法式露背连衣裙,精良的剪裁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的身体曲线,后背挖空一小块的镂空设计,则暗藏心机。
裙摆下是一双香槟色的绑带细高跟鞋,银色的绑带从纤细的脚踝缠绕上细腻莹白的小腿,像是别样的诱惑。
她拎着小包站在那儿,肩上披着一件小香风的珍珠白外套,绸缎似的乌黑长发微微卷曲垂至腰后。
一张清纯的初恋脸,身段却窈窕得动人心魄。
裴夫人终于拿正眼打量林照溪。
上次订婚宴上见面,只觉得这女孩子怯怯懦懦的,上不得台面。
今天这么一见,才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推拒了其他名门千金,偏偏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呵,确实是漂亮的。
聚餐的地方有些巧,又是国贸。
恰好就是上次她偷吻萧砚川的私人会所。
故地重游,林照溪安安静静跟在裴夫人身后,经过走廊昏暗的角落时,她却不自觉想起那道颀长冷漠的身影。
心有些乱了。
林照溪更不想再等了。
来参加这种饭局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她忍不住将掌心的手机握紧了些,想找个落单的机会,给戴秘书拨一通电话。
可是饭局上,大家的话题却始终绕在林照溪身上。
“裴二少真会疼人,自己出国公干,还不忘请萧先生帮忙捧未婚妻的场。”
“是啊,那种野鸡画展能看什么呀,萧先生竟然也去了,真给裴少面子。”
“林小姐,听说你一幅画拍了三百万,你还从来没有卖过这么贵的价吧。真是沾了裴少的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不乏揶揄挤兑。
林照溪本就心绪不宁,听到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心脏皱缩得更加厉害。
她有些坐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名媛兴奋地举高手机,“快看,原来萧先生今天也在隔壁。”
林照溪垂下的眼睫忽倏地抖动。
她抬起了头。
手机就那样明晃晃地拿在那姑娘的手里,不近不远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屏幕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萧砚川穿着黑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标准的三件套,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今天甚至还戴了手套,修长的五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
一股子冷淡禁欲和斯文败类的矛盾张力。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有人躲在会所的某个角落,拍到了萧砚川进包间的瞬间。
他身边还跟着许多人,但他却是人群中最显眼、最伟岸挺拔的存在,所有人第一眼都只会注意到他。
林照溪也不例外。
“是Jennifer偷拍到的,她刚刚去化妆间,正好在走廊上撞见。”
“难得遇上萧先生,要不裴夫人带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打什么招呼呀,人家谈事,别去打扰了。”
包房里其他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缥缈,几乎成为模糊的背景音。
林照溪的心却隐隐地越跳越快。
原来萧砚川今天也在这里。
他就在她隔壁的包房。
她忽然蠢蠢欲动。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过去见见他……
呼吸变得小心紧张。
林照溪的手无意识地落在膝上,抓住手机。晚上,林照溪回家。
“做得不错。”周卓姿眉眼难得带着笑,端了碗燕窝给她,“听说萧砚川今天去你那儿了,还拍了你的画?”
林照溪诧异,轻轻点头。
她记忆里从没见过周卓姿这么开心过,
林聿霖倒是神色淡然,“还是要在画上多下功夫,也别忘了感谢裴季和萧先生。”
林照溪乖软应下,回到房间却变得心不在焉。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淡淡散落。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萧砚川深邃立体的五官。
而睁开眼,又会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萧砚川今天说,那是他在京市吃过,最满意的黑川林蛋糕。
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不经意提起的一句夸赞。
不是刻意奉承,不是故意听给谁听的,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块蛋糕是她做的。
林照溪小心地裹紧了被子,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细嫩的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了起来。
心里有些奇妙又陌生的酥麻感。
像是谁正用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扉。
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淡淡的光亮。
林照溪翻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是今天拍卖会结束时,画廊那边例行登记,留下的买家联络方式。
号码当然不是萧砚川的,他那时候早已经离开。
是萧砚川身边的秘书戴辰先生留下的。
林照溪将那个号码粘贴到微信搜索栏里。
头像框弹出来的那刻,她睫毛轻轻眨动,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戴秘书的微信头像竟然是一所中世纪的古老建筑。
那栋建筑林照溪刚巧见过,正是位于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地区,马尔科小镇上的恩特林登博物馆。
这家博物馆原本是13世纪一所修道院改建而成,场馆里最著名的镇馆之宝,是一幅由德国画家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所创作的多层画板油画《伊川海姆祭坛画》。
也是林照溪最喜欢的一部画作。
她曾经去过无数次,不然,不会一眼就认出这家博物馆的照片。
没想到戴秘书会用这种图片做头像。
林照溪忽然对那位不苟言笑的戴秘书,有了稍稍亲切的印象。
她又看到对方的微信昵称,只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L?
好简单的名字。
尝试拼了下戴秘书名字的拼音,发现怎么也对不上,林照溪也懒得管了,主动给对方发过去一条好友申请。
然而那条好友申请发出去后,却像石沉大海。
手机那头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想等戴秘书通过了好友申请后,便请他帮忙约萧砚川吃饭。
没想到,只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微信杳无音讯。
林照溪渐渐感到困倦,眼皮子在打架,不知不觉拿着手机睡了过去。
她在想该用什么办法落跑。
出去后,又该怎样才能见到萧砚川。
忽然,掌心下传来震动。
林照溪低头,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弹出新的对话框,一排小字提醒:L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照溪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震颤。
戴秘书这时候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有些激动,摩挲着手机镇定了一下,才编辑了两句话发过去。
酒渍樱桃:【戴秘书你好,我是凝·画廊的林照溪】
酒渍樱桃:【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信息发过去,就在等那边回复。
林照溪不知道戴秘书现在有没有空。
毕竟萧砚川就在隔壁,说不定戴秘书也正在忙,或许没有时间搭理她。
忽然,屏幕又亮了亮。
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L:【我是萧砚川】
萧、砚川……?林照溪呼吸顿挫,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对不上,裴家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长辈。
她走错包房了?
林照溪的思绪一时有些懵,轻轻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错了。
‘走错了’三个字要说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抬起头。
不,她没走错。
这个男人的年纪、这样的气场……
林照溪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
她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不断地收缩。
林照溪被吓到了。
没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见的家人,会是裴家那位光风霁月、高岭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裴大公子在集团说一不二,家中也是话语权极重,裴季想让裴家人同意他们订婚,最好的就是从这位宠他的哥哥入手。
只是,裴寒本人似乎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又凶又冷,不像是光风霁月的样子。
林照溪的心跳正在失速,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装看不见对方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找了把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下。
萧砚川挑了挑眉。
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灭,隔着烟溪,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有话要说的女孩。
林照溪这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慌,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咬着唇瓣放软了声音。
“哥哥好。”
是好轻好软的一声,极度乖巧、温顺动人,尽量让自己更容易获得‘长辈’怜惜。
包厢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的沉默后。
林照溪听到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林照溪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瞬间直起了身,身体无意识地绷紧,胸腔里充斥着横冲乱撞、无法克制的慌乱和欣喜。
她像是做贼心虚,下意识看向周围。
幸好裴夫人正跟几位豪门阔太聊得开心,没功夫留意她。
而另外一侧坐着的豪门千金,正面带桃花点评着萧砚川那张偷拍照。
胆量最大的姑娘指着萧砚川窄劲有力的腰身,脸红着说这种一看就是公狗腰,在床上的时候最厉害了,就算是倒贴也想跟他试试。
可惜萧砚川这个人太冷淡傲慢、高不可攀,旁人根本没办法染指。
其他的名媛千金听了都深以为然,也不知道谁有那个能耐,能拿下萧砚川。
林照溪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她沉下心来,深吸口气,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酒渍樱桃:【抱歉萧先生,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微信。昨天多谢你拍下我的画,我是想找个时间,请你吃一顿饭感谢】
L:【不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林照溪眼底盈满的光亮,就跟着变暗的屏幕一起黯淡。
酒渍樱桃:【好,那我……】
L:【我的车在楼下】
微信对话框内,忽然弹出新的提示。
L:【现在下来】
林照溪低垂的瞳仁轻轻震颤。
萧砚川竟然知道她在这里……
第 75 章 第75拍
前几天,萧砚川普洱茶的茶瘾犯了。
给香港宅邸打电话,让佣人从他的收藏柜中取一饼上等普洱茶,和泡茶的紫砂壶一起空运到赫尔辛基。
昨儿上午他还在问江孝普洱茶寄到了没有,下午快递员就送货上门,立即让江孝泡上一壶给他杀杀茶瘾。
今晨,江孝猜他泡完晨澡还会再想喝茶,便提前泡好一壶,端上别墅二楼。
走动间,氤氲的白雾从古朴的茶壶嘴袅袅飘出,茶韵散发,气味清香绵长。
江孝呼吸着茶香,弯起嘴角淡笑。
不紧不慢地走进萧砚川的起居室,放下托盘,站在浴室门口敲一下门:“先生,我泡了壶普洱茶,你要不要喝?”
虽然知道他会喝,不过还是要问一下。
等了几秒,没听见里面男人的回应,江孝心下奇怪:音乐声音不大,他不应该没听见我的话。
看看手表上的时间,高声再问:“先生,你泡好澡没有,需要我进去帮忙吗?”
等了几秒,里面的男人依然没有回应。
江孝大感不对劲,紧张地问:“先生,你没事吧?”“先生,你再不说话,我要直接进去了!”
萧砚川眼盲之后,未免他独处时发生什么意外,他起居室的所有房门都不会上锁。
而此时江孝对他不回应自己话的理解,就是眼睛看不见的他,在浴室发生意外晕了过去!
赶紧打开浴室门,迅速扫视一圈浴室,没看到人。
向落地玻璃窗前的圆形恒温浴缸走去,还没走到,他就看见沉在水底、生死不明的男人。
三魂七魄被吓飞一半。
奔过去,先将男人的头捞出水面,一臂穿过他的腋下紧紧抱住,另一臂从水中抄起他的双腿腿弯,咬牙使劲将高大的男人从水中抱出浴缸,平放在地上。
拍拍他的脸颊:“先生?!”
再拍拍他的脸颊:“先生?!”
慌慌张张地给他做心肺复苏,十指相握交叉放在他的胸间,一下一下地往下按压。
按压五六下停住,捏住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低头准备口对口做人工呼吸。
当四片唇瓣的距离近到仅有一厘米,昏迷中的男人咳嗽两声,喷了他一脸水。
江孝虚脱地跌坐在地:命,救回来了。
即指萧砚川的命,也指他自己的命——他差点被吓死!
萧砚川咳嗽着从地上慢腾腾坐起:没死成,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Jimmy,把浴袍拿给我。”
泡过水的声音听起来很润。
江孝深呼吸,收拾一下仍有些惊惧的心情,伸手抓过放在浴缸边上的雪白浴袍,包住浑身湿淋淋的男人。
萧砚川穿好浴袍,从地上站起,抬手随意往后扒了扒湿漉漉的黑发。
脸孔清冷淡然,神情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惧,身体也没有溺水苏醒后的虚弱,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险境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晨间小插曲。
“Siri,暂停音乐。”
“好的,音乐已暂停。”
抓住江孝手腕,由他牵引着走出浴室,每一步都踏得轻而稳,显得如此自然,毫无一丝自己刚才溺过水的破绽。
溺水苏醒后,他的一切已然恢复了平静与秩序。
殊不知,若没有江孝提前为他泡好普洱茶端上来。
此刻的他,已是一具泡在热水中的裸尸。
“先生,你早餐后没有吃我放在你手边的药吧?”
“药不小心被我扫落到地上。”
不小心?
是不小心扫落还是故意扫落?
你之前也有不想吃抗抑郁焦虑的药,故意把药丢进垃圾桶的前科!
江孝在心里如此有魄力地顶撞他,口头上当然是不敢。
“那你应该叫我或其他人再准备一份。”
“一天到晚吃那么多药,少吃一些又不会死。”
又不会死!
那刚刚沉在水底的裸男是谁!
“你没死,我刚才快被你吓死了,那缸热水可是我给你放的。拜托你帮帮忙,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搞事,为难我们这些陪你到北极圈的打工仔!”
“我以后每天都要亲自监督你把药吃下去,不然寸步不离!”
江孝气不打一处来,到底顶撞了他两句。
眼睛完全失明后,他失去了对世界的视觉感知,情绪时常陷入低谷,很快被诊断出患上中度抑郁焦虑症,每天早餐后都要服用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
早上自己把药放在他手边,然后跑去浴室放热水、准备他泡澡要用的东西,再然后下楼去做其他事。
谁知道他会任性地不吃药!
江孝猜测就是因为他没吃药,才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并且付诸行动。
可是他之前也有过几次不吃药,情绪好好的,并不会像今早这么消沉,不会是抑郁症加重了吧?
“先生,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水有没有进到你的肺里吧。”
他现在都有轻生的念头了,比起检查肺部,江孝更想让心理医生诊断一下他抑郁症是不是加重了。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可是下个月就要做手术,万一肺积水,导致手术不能如期进行怎么办?”
“不能如期进行那就不要做了。”
萧砚川说得轻巧。
江孝无语凝噎。
刚才被他吓个半死,现在又被他气个半死。
不想再跟他说话,去拿来抗抑郁焦虑的药,看着他服下,又去拿来吹风机为他吹干头发。
“先生,你要不要上床小睡一下?”
“不用。你下楼后把Jason(江彦)叫上来,我要跟他讨论夏季新品的事。”
“我打电话叫他上来,我不会再让你独处了。”
“我吃了药,已经不想寻死觅活了,至少今天之内不会。”萧砚川说完失声嗤笑,笑声中有几分对他的调侃,“我真是把你吓个不轻。”
江孝倒杯茶放在他手心,用茶堵住他那张“置员工死活而不顾”的嘴,打工仔的命也是命啊!
萧砚川呷一口温润的普洱茶,熟悉的、微微带着陈香的苦涩之后,回甘在喉咙深处绽放。
享受地喟叹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低声调侃自己:“幸好没死成,否则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茶了。”
“先生,你应该为了董事长、老爷、夫人、大小姐活着,而不是为了一口茶活着。”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我溺水的事不要汇报给香港那边。既然我没死成,那就不要徒惹他们担心。”
江孝抿着嘴,没有马上答应。
萧砚川压低声音威胁他:“Jimmy?”
江孝不情不愿地:“OK。”
萧砚川:“也不要跟Jason说,爷爷经常找他问话。我溺水的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江孝不情不愿地:“Fine,秘密!”
下午一点多,萧砚川说别墅里好安静、好沉闷,让他喘不过来气,他想出去吹吹冷风。
江孝、江彦兄弟俩砚遵他老大的圣旨。
江孝帮他穿好厚实的御寒衣物。
江彦去车库启动帕拉梅拉,先让车子预热一会儿,等车内变得温暖才开出车库,停在别墅前的空地上。
萧砚川在江孝的搀扶下坐进车后座。
江孝坐到前面副驾,扭头对开车的弟弟笑一下:“我们走吧。”
帕拉梅拉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以很慢的稳健速度驶离别墅,坐在车内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芬兰是世界上森林覆盖率很高的国家,萧砚川居住的度假别墅坐落在赫尔辛基郊区。
帕拉梅拉行驶在地广人稀的郊区公路上,就像在穿越一片大森林,公路两侧全是大片大片、被白雪覆盖的高耸云杉林。
还有冻结的湖泊。
芬兰素有“千湖之国”美誉,湖泊与森林相伴相生,无论走到哪里,湖泊总在森林附近。
雪压枝头的云杉林、无垠的雪地、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湖泊,三者构成一个童话般的冰雪世界。
萧砚川降下车窗,北欧清冽的寒风夹杂着几点雪沫扑在他的脸上,迅速钻入他的鼻腔和肺部,冷得让他发颤,却也驱散了一些他心头的沉闷与压抑,整个精神为之一振。
去年年初,27岁的他发现视力在短短几周之内呈断崖式下降且眼睛阶林性疼痛,去医院被诊断出患上脑肿瘤。
更确切地说,是视神经胶质瘤三级。
四级最严重,三级意味着肿瘤已经达到恶性程度。
病情发展的速度之快超出他的预料,从确诊到双目完全失明,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
肿瘤的位置紧贴着他的视神经,手术风险实在太大。
他现在的失明只是暂时的,一旦手术过程中伤到视神经,那失明就是永久性的。
香港的医生和他本人都不敢冒然动手术,他需要更有经验的专家、更先进的治疗方案和医疗设备。
芬兰的医疗技术与设备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盛誉。
去年夏天,他从香港起飞,跨越半个地球,来到这个三分之一国土面积位于北极圈内的国度,在全球幸福感最高的海滨城市——赫尔辛基居住下来。
遗憾的是,赫尔辛基并没有给患病的他带来多少幸福感。
对抗疾病的过程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挑战,更是一场对心灵的消耗战。
化疗的副作用、手术的风险、病情的反反复复,这些或有形或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也越发消沉,不得不每天依靠药物来维持心灵上的平衡。
那些小小的药片所带来的镇静效果,暂时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虑与恐慌,成为他情绪稳定的最后屏障。
这不你看,一天不吃,他就想去死了。
江孝回头看后座上沉默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先生,你冷风吹得够久了,再吹下去恐怕会感冒。”以防他不肯关窗,末了加上一句,“一感冒,你就要吃更多药。”
萧砚川飘远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来。
听到他说感冒了要吃更多药,这个难伺候的主儿果然乖乖关上车窗,真是打蛇打七寸。
公路右侧的云杉林中,有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正举着一台GoPro(运动相机)在林间漫步,脚下的积雪被她踩出细碎的咯吱声,在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时不时停下,抬起镜头对准被积雪压弯的云杉枝条。
她似乎在拍摄这片云杉雪林的冬日静谧之美。
帕拉梅拉低沉的引擎声打破云杉雪林的静谧。
她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上升中的车窗刚好完全闭合,以至于她只看到一面黑色玻璃从自己眼前掠过,而没有看到玻璃后面那张熟悉的男人脸庞。
“哇塞,保时捷Panamera,刚到芬兰就偶遇到一只野生富豪。”
她感叹一句便继续走起来,拍摄自己的雪地漫步vlog。
江孝把脸从后座转回到前座时,从后视镜中瞥见了这个在林间漫步的女人。
“先生,你那侧的窗外森林中,有个女人举着GoPro在拍东西,可能是YouTube上的博主。”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
第 76 章 第76拍
两人刚下车,就有裴家老太太身边的秘书带着两个助手,从酒店大堂里迎了出来。
秘书是个中年人,姓张,国字脸。
张秘书只瞥了眼跟在裴季身后一袭白色纯棉连衣裙的女孩,便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秘书:“二少爷,上面等您半天了,茶水都换过两轮。”
这是在问裴季怎么迟了这么久。
张秘书哪知道裴季昨晚跟朋友玩赛车到今早才睡,下午起来临时喊林照溪出来说是见家长,接上人再绕过来就遇上大雨和晚高峰堵车。
不过也幸好是这位爷,要是换了旁人,裴老太太早就起身走人。
“路上堵车。”她好像最规矩的学生,挺直了柔软的腰肢,明明紧张害怕,却认真又谨慎,生怕错过他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套近乎。”
他说。
“也不浪费时间。”
林照溪:“……”
她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对方冰冷疏离的语气冻住。
隔了几秒后,才慢慢地小小地“嗯”出一声。
萧砚川眸色冷锐,仿佛看不见坐在对面的女孩脸上明显的窘迫和尴尬。
“所以,长话短说。”他再次强调。
林照溪咬唇,“……好。”
包厢里的气氛终于沉寂几分。
他换了个姿势,将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沉着声,“听说你很擅长画画。”
林照溪心里磕噔一下。
没想到提问环节这么快就来了。
可裴季还没进来,怎么办……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假装不记得刚才的难堪,稳住心神背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擅长说不上,只是在法国留学时学过……”
萧砚川冷冷看她,“是么,你对孩子的事怎么看。”
林照溪懵了懵抬起眼:“孩子?”
刚见面第二个问题,就要谈到孩子的事了吗?
他好歹是裴季的大哥,怎么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接的问未来弟媳妇这样的问题。
会不会太不见外?
可林照溪也明白,豪门就是这样的,只在乎传宗接代。
林照溪忍了忍,才慢吞吞说:“孩子的话,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孩子多了才热闹……”
她细长的睫羽颤动着,因为谈及这种话题,脸上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涩胆怯。
看起来是十分诚恳地在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喜欢小孩子。”
她说完,下意识避开了和萧砚川的眼神接触。
林照溪不擅长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