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你其实从来就没想让我……
司锦黛眉一蹙,看见这个沈字,心下霎时想到了沈叙栀。
可沈叙栀不在京城,更没理由以这样隐秘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
是巧合吗?
是方才那名男子身上的东西无意间掉落的吗?
一时间,司锦脑海中闪过诸多可能。
西阁。
正是此处正对的那一侧楼阁。
写下这张纸条之人要见的究竟是她,还是她无意间错收了别人的纸条。
她不知晓,但她自是在意。
要去看看吗?
突然,司锦听见有道脚步声像是刻意放轻地向此处靠近。
她心下一慌,随手往书架上取了两本书册。
一转头,便见秋芽出现在眼前。
司锦沉下脸来,先发制人:“你怎么跟来了,我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
秋芽连忙垂头:“奴婢们在外久不见夫人出来,担忧夫人,便想着进来瞧瞧。”
“楼阁内除了书还是书,我能出何事,你是在监视我吗?”
秋芽一听,吓得当即要跪下:“夫人恕罪,奴婢怎敢。”
“行了,这不是府上,别跪了,出去候着吧,我选完便出来。”
秋芽没敢再多言,垂着头迅速转身离开了。
看着秋芽的背影,司锦心底有些发凉。
怀疑生了根,看什么都觉得古怪。
*
丛林中隐秘之处。
分明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成熟男子,却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萧二爷焦急慌乱地扯着头发:“他发现了,那日被他撞见了,他一定知道我们的事了,他会杀了我的。”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日被撞见的司钺。
司钺冷冷地看着他,面上显露几分嫌恶:“如何杀?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取你首级?”
萧二爷被这荒谬离谱之言吓得脸色惨白,情绪更加失控:“不,你不懂,他会的,他一定会的,萧晟至今下落不明,他那日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恐怕萧晟已是凶多吉少。”
司钺闻言神情终是有了些许变化。
他微蹙着眉,眸光含厉。
萧嵘将萧晟,杀了吗?
司钺视线逐渐从萧二爷脸上移开。
他沉默地看着丛林深处,好半晌后,才开口:“怕什么,是人便有弱点,只要抓住萧嵘的弱点,不怕掌控不了他。”
萧二爷惊恐道:“你、你想干什么?掌控萧嵘?他是什么样的人,别说笑了,那不可能的。”
司钺冷笑一声。
有何不可能,无非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为达目的,不过一点小小的代价。
找人代他承下便是。
司钺的目光又再次移回萧二爷脸上:“我自有定夺。”
丛林的另一头,一队人马停驻不前。
很快有探路的骑兵折返回来:“大人,东面的痕迹消失了,要再往北边去吗?”
萧嵘抬眸看了眼天色,沉声下令:“阴沟里的老鼠,只会东躲西藏,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要不了多久,他们连躲藏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
司锦没过多久便从楼阁中走了出来。
兰心上前道:“夫人,已为您备好雅间,可前往雅间内阅书。”
“不,我还想再去看看别的。”司锦说着,自然而然地将方才挑选的书册放到兰心怀里,“我去这头看看。”
“夫人,那边是……史书。”
司锦歪了下头:“我以往不读史书吗?”
“这……奴婢不知。”
“那还是去看看吧,若是觉得无趣不选便是,总归夫君还未来,都是打发时间而已。”
这回司锦没有再吩咐什么,身后也无下人跟随。
她迈步走进西阁中,见到和方才的楼阁相差无几的构造。
二层。
她抬眸看了一眼,只能瞧见半边楼梯。
司锦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有些期盼着能发生些什么,又矛盾地不想发生什么。
她甚至生出掉头离开的冲动,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可她又无法为这份逃避找到理由。
司锦不知自己为何是这样的情绪,但脚下还是很快迈了步,绕过书架朝着二层走去。
西阁更静,绣鞋踏上木质楼梯的声音在整个楼阁中格外明显。
司锦走过一半,还未抬头,头顶突然一道低声:“司姑娘。”
司锦吓了一跳,怔着眸子看去。
出现在此处的人,竟然是沈迟。
“你……”
沈迟视线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动身道:“借一步说话。”
沈迟转身向更里侧走去,司锦犹豫一瞬,还是很快跟上。
两人来到角落,昏暗静谧的环境令人有几分不安。
更是因着男女之别,令司锦已然有些后悔自己冲动鲁莽的决定了。
正这时,沈迟开口:“司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司锦皱眉,不明沈迟如此弯弯绕绕将她唤至此处,却说出这样一句话话是为何意。
可很快,沈迟又道:“不是询问,是陈述,司姑娘,你已不记得我了。”
司锦一怔,连呼吸都有一瞬停滞:“你、你在说什么?”
沈迟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沈某上次在花鸟市场与司姑娘偶遇时使了点心眼,故意说家妹未曾告知我去向,只向你寄信道明一事实为虚假,可司姑娘并未察觉异样,还信以为真,沈某才因此推断你或有可能已不记往事。”
司锦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腔,直觉接下来要知晓的会是与她如今认知全然不同之事。
“半年前,我与家妹协助你逃离京城逃离萧嵘,其中艰难无不令人紧提心弦,我与家妹也深知你不会再回来,可你如今却再度被他带回身边。”
“逃离……”司锦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负气离家,与逃离,可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的意境。
沈迟定定地看着她,严肃道:“自那日见面,我一直未能再寻到机会与你见面,当我发现你离京、回京,乃至失忆一事在外全无消息时,我便猜测此事与你,或许都受到了萧嵘掌控。”
司锦怔着眼眸,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没能听清沈迟所说的话语,但实则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接收了
他所说的所有话语。
萧嵘在掌控她?
司锦有一瞬讶异,但她讶异的却是,在听到旁人说出此话时,心下竟有种早已知晓的感觉。
可她此前分明并未这般想过。
是没想过,还是不曾让这个想法浮出过水面……
突有一道沉缓的脚步声在楼阁中响起。
司锦脸色一变。
沈迟当即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约见实属冒险,你若愿意相信我,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下月司家老爷子寿辰,我们司府再见。”
司锦赫然回神,来不及多想任何,只迅速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册,转身就往外走。
跟在她身边的下人像是得了谁人的命令一般,要无时无刻紧盯着她。
无论是在府上,还是出门在外。
不过又是片刻时间,还不及她方才在另一间楼阁待的时长,竟是又找了过来。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司锦呼吸一顿,脚步顿时停在楼梯中间。
她张了张嘴,压不住喉间的轻颤:“夫、夫君?”
萧嵘挺拔的身姿立在楼梯下方。
昏暗光线令他拖在身后的影子模糊不清,连面上神情也因此隐匿。
他微微抬头仰望着楼梯上的身影,像是担心她看不清似的,又向前一步,让自己唇边的笑意得以被她看见。
“怎看见我是这副表情,不希望我出现?”
“不是的。”司锦很快否认,心下都快揪成一团了,“你突然出现我当然惊讶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要到午时?”
萧嵘一边要迈步,一边开口:“本就叫你久等了,提前结束,便尽快赶来了。”
司锦赶紧也往下走,不过三两步,就将萧嵘挡在了楼梯口,没叫他再往上去。
萧嵘笑意渐散,嗓音轻缓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既是来了,那我便不必瞎晃着打发时间了。”
“方才在上面看什么?要再上去看看吗?”
“我已是看过了,这边都是史书,我随意翻了几本,并不感兴趣。”
司锦身躯纤瘦,但楼梯口也正好狭窄。
她站在这处挡住了萧嵘的去路,她无上楼的意图,便叫萧嵘也无法再继续往上迈步。
萧嵘闻言默了一瞬,视线略过她,抬眸往高处看去一眼。
司锦察觉自己好像屏住了呼吸。
她赶紧想要恢复如常,但萧嵘忽的朝她身前伸手来。
司锦一愣,垂眸看见萧嵘拿住了她怀里抱着的书册。
“不感兴趣也取来一本阅览吗?”
司锦心下咯噔一声。
慌乱之时,已是自相矛盾。
但不过是一本书册而已,她动了动唇,低声道:“随便看看嘛,总不能空手而归啊。”
萧嵘又有片刻未开口。
或许什么都没有,更未被察觉任何。
但他越是沉默就越令司锦不安。
心脏快要从胸腔一路蹦到喉间时,萧嵘总算开了口。
“你说得对,那我们出去吧,我也看看你此前还挑选了一些什么书。”
说罢,萧嵘转了身,离开楼梯口,就要往楼阁的门前去。
司锦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在看见萧嵘的背影后,本能地想回头往上层看去。
但她赶紧克制住身体,没有做出任何古怪的举动,三两步跟上萧嵘,还主动伸手牵住了他。
萧嵘眸光微变,侧眸看了眼两人相牵的手,又很快移开。
无事发生,平淡无奇。
今日只是他们难得同行外出的一日,萧嵘因事务耽搁来晚了,但现在他们夫妻俩已是汇合,要继续下半日的相处时光。
好像是这样的,应当是这样的。
司锦敛着眉目,步步跟随萧嵘走出了西阁。
牵绕的思绪在无人再开口说话时更多更乱地翻涌上心头。
萧嵘是她在失忆后与她日夜相伴之人,而她与沈迟在此之前仅有一面之缘而已。
沈迟试探她欺骗她,令她当真以为沈叙栀有信件寄来,还为此惦记了数日。
今日的邀约更是鬼鬼祟祟,开口便讲古怪的话语。
他让她相信他,可那些全然与她认知不同的事,让她如何能够相信。
她无法将沈迟道出的那些话从脑海中挥散去,就只能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
那不一定是真的,他也不一定是心善之人。
司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心里这样想。
但她若当真全然不信沈迟所言,又为何向萧嵘隐瞒了此事。
*
萧嵘到来后,他们又在另外的楼阁转了一圈,挑选好一些书册,两人便一同去了早已备好的雅间阅书。
司锦有些心不在焉,手中书册几乎没能看进去半个字,却还要分神维持表面的平静无澜。
但好在,萧嵘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异常。
他如平时一样,有些粘人地离她很近,虽是在做着自己的事,但空闲的手不时就会探来牵着她,一会把玩她的手掌,一会勾缠她的手指。
午时将近,他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司锦几乎没操什么心,选中的书册都由萧嵘吩咐下去替她准备好了,他好像还另挑选了一些,供她之后在府上也能有更多翻阅的选择。
回程的马车上,司锦才刚坐下,腰身就被一只臂膀圈住,轻而易举地把她捞了过去。
身体近乎腾空的一瞬感觉令司锦小声惊呼了一声。
一回头,才见自己已经被萧嵘抱进了怀里。
“现在可是能够专注于我了?”
平日就会有的对话让司锦没有多想什么。
她扯动唇角对他露出笑:“说得像我忽视你了似的。”
“是啊。”萧嵘应声,嗓音轻缓,平静如常。
“方才看你阅书专注,我想同你说话,又怕打扰到你。”
司锦一瞬讶异,不自觉道:“你何时如此体贴了?”
此话自是在理,萧嵘少有这般“体贴”之时,他想缠人时,是怎也推不开的。
可司锦也因此忘记,方才的自己又何来专注一说。
萧嵘低笑一声,像是坦然认同了司锦的控诉。
“想接吻。”
他薄唇翕动,再开口,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他只是微低着头,便再无别的动作了,像是等司锦自己送过来。
若是换了平日,司锦大多是不从的。
被萧嵘逮着亲吻一遭,好半晌都不得消停。
可眼下司锦心下异样颇多,或许放空思绪,才是真正能让自己冷静的办法。
她伸手捧住了萧嵘的脸。
他的脸庞分明近在眼前,她竟没有注意去看他的神情。
许久之后,司锦每每想起此时这刻,都不由生出一丝后悔。
若她能够镇定一些冷静一些,若她平复自己认真看过萧嵘一眼。
但此时她什么也没看,轻轻闭上双眸,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萧嵘瞳孔微缩一瞬,眸中光点晃动,唇上是温热柔软的触感,他面上却是沉郁不明的晦涩。
他阴鸷的神情并未影响这个吻的缠绵。
他伸手掌住司锦的后颈,压着她的头让她更加贴向自己,不允后退分毫。
主动权被萧嵘夺回,撬开牙关的舌尖迅速卷走司锦的呼吸。
他重重地吻着她,肆意品尝她口中每一分每一寸。
马车内很快传开啧啧的暧昧水声,在相对封闭狭窄的空间中尤为明显。
交缠间的热.潮不断攀升,司锦被萧嵘抱着腰一举放到了身上。
司锦像是要被他吃掉了一般,唇瓣逐渐泛起被吮吸后的胀.痛,胸腔也开始发闷,喉间喘不上气来,却没法偏头找回呼吸。
坐在他腿上的身姿绵软无力,臀.下逐渐感受到了。
热烈雀跃的,像是要在马车里就行满足欲.念的荒唐之事。
裙摆被撩起时,司锦颤着眼睫呜咽出声。
可萧嵘只是张开大掌握住了她。
腰下的绵软被色.气的手法搓揉捏扁,引得她险些坐不稳立不住,声音更是连唇舌都没法遮挡。
马车停住的一瞬,车身随之晃动,令司锦赫然回神,但已有一声低.吟从喉间泄出。
亲吻停下,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马车内外一时间毫无动静。
司锦脸红得像是要滴血,视线不自然地飘忽着,不知自己方才的声音究竟是大声还是小声。
这样的沉寂持续一瞬。
司锦一眼撞入萧嵘的黑眸中,却见那双眼眸里毫无深吻之后的温度。
没有起伏的,冷淡如冰,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司锦心口一紧,发闷的胸腔再一次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她顿在原地,感觉体温在迅速下降。
凉意从她背脊攀升,蔓延至后颈,再到头皮,阵阵发麻。
萧嵘看着她紧绷的模样忽然露了笑。
他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亲吻带来的水光和红润还在残留在唇面,让他显得有几分俊美的媚意。
可他眸底不见半分笑意,阴冷的暗色弥漫,像是将眸中映入的身影拖拽进沉暗的深渊中。
他嗓音低哑缓慢地道:“我们到了,回家同我说说,你方才和沈迟在西阁上层,都聊了些什么。”
司锦高悬的心在瞬间坠落,砸得胸腔生疼。
他知道了,他从一开始就知晓她有所隐瞒。
可在此之前的那一长段时间里,他什么也没表露,什么也没说。
就连方才回府的一路上,他们还如无事发生一般,亲密缠绵在一起。
那不是能令她放空思绪平静下来的别样方法,而是萧嵘酝酿在此时之前的肆意欢愉。
司锦找不到自己喉间嗓音,只知自己双唇抖动。
她脑海中飞速运转,想找寻一个合适的说法。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嵘已再次出声:“不必找借口,我要知晓,你与他交谈的全部。”
司锦背脊更僵,眸中看见萧嵘连唇角的笑意都已消散无踪,面色沉冷得令她感到陌生。
像是要将她当做犯人一般审讯,强势的压迫感在还未开始交谈前,就已是要将她的心神击溃。
司锦逐渐开始恢复知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耳边传来的风声和马蹄踏动的声响。
她镇定下来,微蹙了下眉:“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质问我?”
“并非质问,是询问。”
“但我要听到你的回答。”
这怎不是质问,更是近乎逼问。
确有所藏的心虚令司锦还是乱了阵脚。
她急于将此事一笔带过,到嘴边的解释却只搜寻了脑海中唯一窜起的事由:“只是偶遇,他同我说起下月祖父的寿辰。”
萧嵘眸光微暗:“是吗?”
话已出口,司锦无法再收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就是这样。”
萧嵘沉默着,好一阵没有再开口。
马车内的气氛持续沉寂着,让人抓不到引发这片僵持的究竟是何缘由。
沉默间,一直被司锦压在心底的矛盾又一次冒了头。
她知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询问也好,回答也好,再继续下去,未知的尽头满是不安。
可她觉得自己像被纱布蒙住了眼,眼前迷蒙,眼皮颤动,身体本能的,就想抬手去撩开那层薄纱。
反应过来时,她已是不自觉道出:“可你为何一直没有告诉我呢?”
萧嵘不再沉默,也没有思虑,他声色平淡地道:“我此前已是说过,你如今的情况不适宜出现在人前,所以你不必参加这个宴席。”
“可那是我祖父的寿辰,我怎能不参加?”
萧嵘神情难测地看着她,面上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但眸底莫名的沉暗复杂。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手指轻柔地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放心,没人敢说什么。”
“不是这个,是我想去参加,我身子早已无碍,记忆却丝毫没有要恢复的迹象,如今已是过去这么长一段时日了,我总不能永远都不在人前露面吧?”
“永远吗……”萧嵘唇边低喃着,面上神情竟有缓和,但咬在唇边的字眼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否的威压。
“或许我的确应该让你永远不在人前露面。”
“你……你说什么?”
萧嵘的视线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藤曼,不再是玩笑般的比喻,而是真正的令人感到紧密窒息般的存在。
他薄唇翕动,再一次告诉她:“你不必参加这个宴席。”
不是不要,不是不能,而是不必。
就像此事在她未曾思虑之前,萧嵘就已是替她做了决定。
不该问的,不该继续说下去的。
她甚至本能的抗拒去想萧嵘为何要这么做。
可已是按不住的答案和更多她这些时日以来的思绪都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
若非今日提起,萧嵘不会将此宴席告诉她。
待到宴席当日,她只会以为萧嵘又如平日一般外出办公,直至忙完归府,她也不会知晓那一日她错过了什么。
那是司家的宴席,司家人都会前去参加,她在宴席上会见到过往熟悉的家人,见到自苏醒后一直未能见到的爹娘。
见到他们,她或许能够想起些什么。
她一直没能找回记忆,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成日只待在这间府邸。
可萧嵘不让她去。
早已生根发芽的怀疑,明显到让人无法忽略的诸多疑点,还有更多,生活中的点滴。
即使再愚钝的人也能发现异常,在更早的时候,在不需要旁人告知的时候。
这一刻,司锦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她怯懦地选择了忽视。
她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甚至也看不见前路。
从她醒来至今,身边除了萧嵘再无别人可以信任了,信任他依赖他似乎成了一种本能,一种自欺欺人的自保。
戳破了真相,她将迷失在不知何去何从的困境中。
是萧嵘困住了她,她却没办法反过来挣脱他。
只有心底的思绪还在劝诫自己不要再去探寻更多,但身体已是失去了控制。
司锦唇瓣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开了口:“你其实从来就没想让我找回记忆,对吗?”
第32章 第32章“萧嵘,我恨你。”
这话说出口后,司锦心底像是终于落下一块重石。
即使在此刻这般紧绷沉闷的氛围下,也让她感到了一丝轻松。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那般荒谬的矛盾心情。
她竟发现,时至此刻,她心下仍有期待,萧嵘会哼笑一声说着“胡思乱想什么呢”。
可萧嵘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不见任何波澜。
甚至他有可能连思绪都不在这里,只沉浸在将她的模样禁锢在眼眸中的掌控欲。
上次萧嵘说让她永远想不起来,就这样和他继续过下去时,她心里还没往深处想了去,放松身心接纳下他的吻,很快就将思绪飘远。
可此时再想,那或许不是他假设的随口一说,而是他心中当真如此所想。
在那时,不,在那之前。
更甚至从她醒来被他伸手牵到身前的那一刻起。
萧嵘就没打算要让她找回记忆。
所有被她曾察觉的一切痕迹似乎都能作证这个猜测,她已经不需要再听到他的回答了。
司锦不知她丢失的记忆里有关萧嵘的究竟是怎样的。
但应该不会是美好的,更不是甜蜜的。
或许就如同她近来频繁出现的梦境一般。
阴暗,封闭,惊骇,恐惧。
司锦垂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抓住萧嵘的手,她惊吓地霎时缩回手来,而后又更加害怕他反手来抓住她。
可萧嵘却也没动。
任由她抽走手,任由她对他露出防备的姿态。
真熟悉啊。
半年前,她也
是这样,突然就对他生出了万分防备,和她此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否认吗?
否认她所说的,再将事态控制回原本该有的轨迹上。
萧嵘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
那是他近来牵着司锦的手常会有的动作。
明明已经将她完全包裹在手心,但还是想要收紧手掌,更紧再紧,直至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可现在,他却抓了个空。
因为司锦早就抽手退开了。
是要否认的,因为那的确不是他心中所想。
萧嵘低头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唇边缓声道:“不,我并非不想让你恢复记忆。”
司锦喉间一紧,沉重的呼吸从唇边呼出。
她真该讥讽他临到此时还能如此睁眼说瞎话。
可还不待她出声反驳。
萧嵘突然撑起身向她靠近。
刚才拉开的些许距离在瞬间被他逼近至更近的距离。
他撑高的身形遮挡住马车车窗照入的光亮。
马车外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白日,可车内却有一片沉暗隐郁的阴影笼罩而来。
“我不想失去我在你脑海中存在过的每一分每一寸,我比谁都更希望你能想起来,希望你找回我的存在,我想完整地留在你的脑海中。”
萧嵘这番话像是情人深情至极的告白,几乎要就此将原本僵持的氛围抚平至原有的模样。
可司锦却觉得毛骨悚然。
连思绪都要被他密不透风地侵占。
他若没有阻拦她恢复记忆,那又为何不让她见过往熟悉的人。
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矛盾吗?”萧嵘勾唇笑了一下,“我也这样觉得。”
萧嵘还是抓住了她。
她抽离的手被他重新攥回掌心,她僵硬防备的身躯被他拥入怀里。
贪婪的欲.望不知何时,从喜欢病态般地压抑自己,逐渐转变成了想要明目张胆地占有。
否认可以将眼下即将浮出水面的事实再度按进深不见底的谷底,连她私见沈迟一事他也可以装作全然不知。
继续蒙住她的眼,继续将她困在看不清前路的迷蒙中,不让她知晓任何。
可他此时却想让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走到光亮之下。
被剥.光,被照亮,被她完完全全地看清。
让往后的欲.望可以肆无忌惮地膨胀蔓延。
“不想被你遗忘,却想被你真实地爱着。”
司锦瞳孔骤然紧缩。
尘封的记忆在此时破开一道裂痕,涨得她脑袋阵阵发疼。
碎片般的画面划刺着头皮,每一片都尖锐得令人抗拒。
司锦失神得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被萧嵘圈在怀里。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道:“在你忘记我之前,我从未得到过你的爱。”
“你用欺骗,换取一份爱?”
司锦:“你难道觉得,这是等价的吗?”
“等价?我找不到与之等价之物。”萧嵘冷声道,“那你告诉我,用什么能换取这份爱?”
司锦微张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也不是她应当回答的问题。
总之,无论是什么,不该是欺骗,不该是隐瞒,更不是她此时所遭受的这般掌控。
而她又为什么一定要爱他,必须要爱他?
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抉择吗?
但在司锦的沉默中,萧嵘却笑了。
可他眸底满是嘲讽之色,不知是在嘲笑司锦此时不自量力的反抗,还是自嘲自己的一切卑劣。
片刻后,他敛去面上所有神情,面无表情好似无事发生一般道:“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了,那我们就下车回府吧。”
司锦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能做到如此平静。
萧嵘无视了司锦的惊愣,面不改色地从她身前退开,只牵着她的手,要将她带下马车。
司锦赫然回过神来,挣扎着就要将手从萧嵘掌心抽离。
萧嵘蓦地使劲,将她完全抓住。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受他桎梏的手掌,神情变得阴冷。
“我的确从未收到过沈三小姐寄给你的信,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另一封你的信件。”
司锦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萧嵘。
萧嵘:“随我回府,我拿给你看。”
这显然不是萧嵘的决心悔过,而是他丢下的引她回笼的饵。
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丝毫不惧将真正的意图暴露在她面前。
可他何需多此一举?
从马车内走出来时,又见那副周围空无一人的景象。
所有人都不知在何时又消失了踪影,只留她被萧嵘看似亲昵地牵着手,实则这令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他们前去的是书房的方向。
司锦此前心中那股抗拒这个地方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这里一定是发生过许多不好的事。
而此时,又有一笔新的痕迹要落在此处。
她不由讶异自己竟还有心情分心思虑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
这一段路,两人之间一言不发。
进到书房后,司锦背对着门前坐在椅子上。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她感觉到萧嵘迈步向她走了过来。
司锦挺直着背脊,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可无论她如何伪装,都无法像萧嵘那般真正的平静无澜。
但待萧嵘走回到她面前时,她还是让自己抬眸看向他,压着嗓音率先开口:“信呢?”
萧嵘没有答话,径直绕过书案,拉开了一旁的抽屉。
抽屉内最面上便是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不像是从远处寄来,而是当面转交。
萧嵘将信封拿出递给了司锦。
司锦手指微僵,有一瞬迟疑。
“不看吗?”
当然要看。
她只是警惕萧嵘如此轻易就当真将原本藏起的信件给了她。
这让她心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司锦伸手接过信封,还未打开,就已是思绪万千。
就像方才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继续说下去时一样,她此刻也直觉打开这封信后,她将知晓的不会是任何好的消息。
但她仍是动作缓慢地拆开了信封。
这一刻,司锦心底无比的厌恶。
厌恶自己必须面对真相的处境,厌恶自己没有任何做决定的权力。
逃不掉,避不开。
已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却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必须要遭受这一切。
萧嵘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像一个主动揭露自己罪行的疯子,自虐一般地紧盯着她,等待她读完信件,对他露出预料之中的惊恐又厌恶的模样。
司锦读信过半,情绪已然翻涌。
信纸在她手指下被捏出褶皱,眸中激起颤动的泪光。
她声颤着,几乎控制不住声量起伏,语无伦次地呢喃:“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这不是爹娘写给我的信……”
司锦的眼泪落入萧嵘眼中,令他黑眸中的平静逐渐变得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毫无波澜起伏,却又沉重地拖拽着他下坠,不断上涌的阴郁,将理智吞噬殆尽。
萧嵘开口告诉她:“是真的,岳父岳母在上月初已是启程离京,此信便是他们当时亲手写下,托我转交给你的。”
一滴眼泪滑落司锦的脸颊,随后眼眶中的泪水骤然决堤。
为什么……
为何会这样……
连她的父母也离开了。
所有人,本就只在在别人言语中与她曾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她甚至已经不再记得的人,却全都离开了她。
泪如雨下,恐惧将她包裹在不见天日的沉暗中。
偏偏萧嵘却在此刻开口:“看过信了,满意了吗?”
司锦失神地面向萧嵘,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眼中萧嵘的模样狰狞又扭曲。
会说出这样
的话的人,怎不是一个阴鸷扭曲的怪物。
她满意什么?
满意她不论是忘记所有,还是恢复了记忆。
她身边都不会有除萧嵘以外的人。
满意的是他,是萧嵘。
萧嵘把这一切强加在她身上,满足他卑劣龌龊的私欲。
而她,做不出任何反抗,甚至没有任何办法找回她所失去的。
因为,她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这一刻,连眼眶中的泪水都像是流干流尽了一般,随着最后一滴泪落下,她眼前的视线又逐渐清晰了起来,看见了萧嵘神情复杂的模样。
像她醒来初见他时那样。
似悲,似喜,眸光黑沉得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司锦唇瓣颤动着,心底抗拒着,却还是逼迫着自己开口:“我不满意。”
“你让我身边最亲近的丫鬟离开,让我情谊深厚的朋友离开,就连我的兄长,我爹娘,我的家人,是你让他们全都离开了我!”
“我没有逃,我就在这里,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司锦越是控诉他,越是让自己越发沉重,她几乎要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压垮。
她想,她在以前应该就不是勇敢聪慧之人。
没有运筹帷幄的缜密心思,也没有强大坚强的气魄。
以至于她从最初发现端倪时,就如缩头乌龟一般躲起来,不敢面对真相。
逃避,应该是害怕失去。
可她现在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司锦压抑到了极致,却突然平静了呼吸,连眸中的颤动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她从未如此冷静过,明明走投无路,居然有种一身轻的敞亮洒脱。
她定定地看着萧嵘,一字一句告诉他:“我恨你。”
萧嵘瞳孔骤然紧缩,面上沉色在瞬间冷如淬冰。
“收回你的话。”
司锦目光不移,头一次觉得,她也可以无畏到对他冰冷得令人胆颤的神情毫无波澜。
她再一次重复:“萧嵘,我恨你。”
萧嵘赫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像是一堵要压倒下来的高山。
他寒着脸色逼近她,周身腾起的威压足以令任何人生出退却的怯意。
但司锦觉得,可能自己已经被他逼疯了。
感官都失控,情绪也失去理智。
她感觉不到害怕,只有不断上涌的情绪在控制着她的身体,让她将一切都宣泄出来。
“我恨你,我恨你!”
萧嵘俯身压来,冰凉的手指掌住她的脖颈,虎口紧缩,以可怖的面目,要做掐死她的姿态。
他声色暗哑地命令她。
“我让你收回这句话。”
司锦突然笑了。
她笑声冷淡,但心底居然真的开心。
她突然有些明白萧嵘此前为何总在气氛紧绷之时古怪地露出不合时宜的笑。
或许人在有些时候,是当真控制不住心底的愉悦。
“萧嵘,你在慌张什么?”
她感觉到了。
他手掌宽大,手指却是无力。
连带着触及她脖颈的虎口都在止不住颤抖。
司锦仰着脖颈,是报复的快.感令她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却引得脖颈上的手掌力道怯懦地更加松散。
她望着他的眼睛,轮到她来逼萧嵘听清她的话语。
“你心虚,你害怕,你的一切行为都站不住脚,连你自己都知道做出这样的事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接受,那你凭什么想要换取我的爱?”
原来不是所有的爆发都会发生在狂风暴雨的协奏中。
日照来到午后最耀眼的时刻,光亮透过窗户照入屋内,洒在他们二人身上。
连阴影都显露着日光下宁静的惬意,却无人在此刻感受到半分温暖。
萧嵘眸中刺入痛苦的狰狞,手背青筋暴起,脉搏胀得皮肉鼓动。
他突然从司锦身前退开,像是落败了一般,收走了所有桎梏。
但下一瞬,抽屉的响动引得司锦侧眸看去,视线内赫然出现灿亮的一抹金。
司锦惊恐地瞪大眼:“你干什么?”
萧嵘没有答话,手中已是将他此前作为礼物送给她的金环取了出来,连同那根金链,映在日光下一片耀眼。
但此时怎会是他们亲密缠绵时那般氛围。
那时就有过的不安,在此刻更加汹涌地席卷而来。
司锦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抗拒。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起身拔腿要跑。
不过两步的距离,身后赫然一只臂膀圈住她的腰,令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失控的惊叫声,抓狂的挣扎声。
司锦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
“你放开我!萧嵘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放开我!”
房门打开的一瞬,司锦喉间的嗓音戛然而止,本能地遏制住在人前的失控。
可很快她发现。
哪有人,周围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司锦方才腾起的那些不管不顾的大胆,在此刻再难汇聚分毫。
萧嵘扛着她阔步朝着秋水院的方向而去。
他一言不发,眸色晦暗。
司锦被丢到了床榻上,缩避不及,就被萧嵘抓着脚踝套上了金环。
“不,我不要这个,我不要!你滚开!你别套着我!”
冰冷的触感令司锦头皮发麻,却全然没法逃脱。
萧嵘靠近她耳边的呼吸像一阵阴冷的风。
啪嗒一声响,金环紧扣,金链牵住了她。
萧嵘退到床榻边,身姿直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已然被套牢的身躯,面上神情终是缓和了下来。
他缓慢地开口:“我是慌张,也很害怕,从我们成婚的那一日起,我就没有一刻安心过。”
司锦脸色惨白,在极度的恐惧中奋力地拽动金链,试图让它断开破碎。
可只有她的脚踝被自己拽得生疼,金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却连这张床榻都无法离开。
此刻轮到萧嵘笑了。
“不过现在不会了。”
司锦被他的面目吓得全身发抖,她情绪失控地哭喊起来:“不,你别铐着我,别这样,我不要被铐在这里,你放开我!”
“萧嵘,别这样好吗,你放开我……”
“夫君,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收回,我收回我说的那些话,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了。”
萧嵘眸中闪着她哭泣的泪光,面上笑意却逐渐冷了下去。
他重新俯身靠近,像是因她知错的求饶要就此解开她的束缚。
但他的手并未伸向她的脚踝,而是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声音平静无波地道:“我改主意了,不爱我,恨我,都可以,我要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好,我不会离开你,你把我松开,你把这个解开,我不会离开你。”
“你发誓。”
“好,我发……”
萧嵘手指一紧,打断她:“以我此前向你发誓的誓言。”
说话声,哭泣声,连带着呼吸声。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司锦眼泪悬在眼尾,喉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萧嵘盯着她,眸中黯淡一片:“不记得了吗,我帮你回想起来。”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一直,留在我身边。”
萧嵘停顿着,注视着司锦的面庞。
他越往下说,她眸中的惊恐就越多几分,浑身写满了抗拒,像是怎样都不会让他如愿。
但萧嵘仍在继续,要她回忆,逼她立誓。
“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受双目泣血,五脏溃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即使受折磨至死,也不得超生。”
司锦身体僵硬,双唇早已没了血色,满脸布着狼狈的泪痕。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的虚无中。
无论是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迟疑,都早已令这份誓言虚假到必受违背之苦。
可她还是艰难地扯动了唇角,颤着声道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会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若有半句虚假……”
她顿了顿,敛下的眸底满是恐惧,面色也更加惨白。
但唇边还是继续出了声:“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受双目……唔……”
萧嵘捏着她下巴的拇指上移,赫然按进她口中,压着她的舌头,制住了她的话语声。
她还真敢!
萧嵘冷着脸,眸中含怒:“说错了,重说。”
“什、什么?”司锦被迫抬起眼,眼眶有涩又疼,却还是有泪水在打转。
她耳边
嗡嗡作响,脑海中更是思绪不清。
微张的双唇含着萧嵘的拇指令她羞耻又屈辱。
可脚踝上的束缚还是令她含糊不清地再次出声。
“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
“错了。”
“便使我……”
司锦余下的话被一股急切愤然的力道重重堵了回去。
冰冷的唇,湿热的舌,搅在一起令人浑身寒毛竖起。
若是她真敢为此虚言作誓,能听得前半句,也叫他甘之如饴。
可她偏是频频出错。
真该让她连同前半句一同重说的。
萧嵘唇边声低到模糊不清:“连发誓都不会。”
他的话语声很快被唇舌翻搅的水声所掩盖。
这不是此刻能够被接纳的举动。
司锦试图挣扎,却被萧嵘死死按在榻上。
她转而紧闭双唇,唇瓣很快就遭到了湿黏又色.情的啃咬。
她哭出声,双唇也因此再度张.开,让萧嵘得以蹿入。
被大力捏住的下颚彻底失去了合拢的能力,被套住的右腿让她觉得,自己连偏头躲避的意图都觉得难以实现。
即使她方才手脚冰凉得以为自己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缠绵至死的亲吻还是逐渐将热温带到了全身。
如此的不讲道理,不顾她的意愿。
“下面怎么也哭得这么厉害?”
低哑的嗓音传来,引得司锦思绪赫然回神。
腿侧传来凉意,随后身体恢复的知觉令她霎时紧咬住下唇。
但声音还是先她一步从唇边发出。
手指,薄茧。
粗粝的指腹,弯曲的指骨。
司锦崩溃地哭喊道:“我不要,你滚,你这是强迫!你……”
可喊声也不受她的控制了。
相较萧嵘可怖的掌控欲,她却连自己都掌控不了。
金链又发出了响动。
司锦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中,痛感却压不住另外的感触。
耳边萧嵘的声音似远似近,但都无一遗漏地蹿入了她耳中。
“现在说你愿意,这便不是强迫了。”
萧嵘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愿意吗?要不要?”
指腹力道更重。
司锦猛然吸气,喉间分明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但萧嵘笑道:“听到了。”
而后毫无征兆地收手。
“不用回答得这么大声。”
被中断的,坠落的,令司锦本能地扣住了他的臂膀。
“再告诉我一次,你不会再离开我。”
“我不会……”
司锦摇头,像是挣扎,像是绝望,眼泪无声地淌落。
在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中,她艰难地扯动唇角,咬牙道出:“我不会,绝不会,留在你身边。”
第33章 第33章“我要离开这里。”
身体带来的沉重感像是拖着一块重石在艰难地前行。
但司锦逐渐转醒,睁开眼后才发现,自己哪里也没能去,仍是躺在这张困住她的床榻上。
屋内光线昏暗,没有点灯,也没有声响,令人不知此刻是何时辰,只知已是入夜。
竟是从白日折腾到了夜里啊。
司锦睁着眼呆愣地看着房梁好一阵没有动静。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一般。
但她其实只是太累了。
身体疲惫,心里也闷得喘不过气来。
停不下的思绪在睁眼后就争先恐后地窜回脑海中。
像是要逼着她去面对已然被她揭开的事实。
可是眼前熟悉的房梁又好像要将那些事实拉远,只留下真实在此存在过的记忆。
不知又过了多久。
司锦重重呼出一口气,身体终是使力让自己起身。
她刚坐直身,门外传来声响,她也同时察觉到什么。
垂眸时,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光亮照入,更让她看清了自己身前的情形。
原本凌乱得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床铺已然整洁,被褥换了新的,衣衫收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床铺上仅有的一点褶皱,是她躺在此处不可避免留下的痕迹。
还有她长时间被束缚住的右腿,此前已是麻木,此时却感觉那里像是并无任何被束缚的感觉了。
司锦为求确认地掀开被褥。
她的衣裙也被换过了,只着平日在屋内的轻薄寝衣,而腿上未再瞧见那只金环,金链也不见了踪影。
被禁锢的恐惧感在这一刻像是无中生有的错觉一般,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也像是做梦一样没有真实感。
“醒了?”
司锦浑身一震,所有迟疑的思绪骤然回炉。
萧嵘的声音敲醒了迷蒙中的警钟。
当然不是梦。
更不是错觉。
她赫然转头,看见屏风上晃动着靠近的黑影,身体不自觉就紧绷了起来。
萧嵘绕过屏风后显露了身形,也停住了脚步。
暗色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让人不知他此时是何情绪。
他只静静地往床榻上看去一眼,随后转身又朝另一处走了去。
司锦不知他想干什么,只能屏住呼吸,不敢放松分毫。
可片刻后,屋内只是传出了火折子点燃的声响,油灯点亮,屋内湛起柔和温暖的光。
司锦微眯了下眼,眸底瞧见黑影晃动着又走了回来。
她霎时又抬头紧盯着萧嵘。
萧嵘坦然对上她的目光,甚至在目光交汇时,他眸底还明显闪过一瞬光点。
“现在用膳,还是再缓一会?”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像平日每一个她刚醒来时,他平静自然询问的样子。
正因他表现得实在太过平常,以至于司锦险些当真开口回他一句“饿了”。
司锦绷紧唇角,没让唇边回答他半个字。
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全身上下没半点威慑力,却就是竖着尖刺,以示防卫。
萧嵘也不恼,面无表情地道:“那就缓一会,怕你没胃口。”
说到没胃口,司锦胃部就一阵翻涌。
她何止是没胃口,她甚至有些反胃。
无言的抗争效果甚微。
萧嵘在桌前倒上一杯水朝她走来:“喝水。”
司锦眸光微动,不打算开口的意图都还未来得及显露。
萧嵘很快补了一句:“还是说要我喂你?”
他说着还真就有了那般动作。
司锦心尖抖了一下。
嘴唇和喉咙在此刻感受到干涩,她也不想去猜测萧嵘是要以什么方式喂她。
她沉默地伸手接过水杯,嘴唇触及到温热的湿意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渴得厉害。
她本能地张嘴,很快便将一杯水一饮而尽了。
司锦这头手臂刚落下水杯,眼前就伸来一张棉帕。
一个“不”字卡在喉间,面上就被湿热的棉帕覆盖,随后带来几分生疏的力道,替她擦遍了整张脸。
“清醒些了吗?”
司锦压不住呼吸,面上微热,眼睫也有些湿润。
她耳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了几分,只觉自己若是不开口,萧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直自说自话下去。
“我清醒了。”司锦放低了自己微哑的声音,但平稳无颤,显得很平静。
她顿了一下,轻声陈述:“我要离开这里。”
萧嵘意外的丝毫无怒,反倒比她更为平静,淡声问:“去哪?”
司锦喉间一紧,面上有一瞬迷茫,手指握着手中的水杯逐渐泛白,心底一片冰凉。
难怪他能如此冷静自然。
她无处可去,甚至连一个编造的地点都说不出来。
可她为何一定要回答他的问题。
司锦敛目,再次重复:“我要离开这里。”
萧嵘眸光沉冷几分,他随手放下棉帕:“看来你已经缓和够了,那就用膳。”
司锦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萧嵘站在几步之外冷冷地看着她,像是执拗地要等她回答,即使是再重复一遍他不爱听的话也行。
可他等了好一会,还是不得半分回应。
他突然迈步朝司锦走来。
“看来
你也不想吃饭,那就吃点别的。”
司锦听到这话瞳孔瞬间紧缩,萧嵘逼近的气息令她浑身发毛,难以抑制地爆发情绪:“你别碰我!”
萧嵘探至半空的手顿住,手指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随后声色沉哑道:“愿意同我说话了?”
司锦刚喝过水的喉咙又干涩了起来,像是本能地要阻止自己顺了他的意。
可她不过沉默一瞬,萧嵘收了探出的手,却是整个人都靠近了过来。
刚才胃里翻涌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令她喉间酸水不断,像是要呕吐。
她死死忍住了,怒目圆睁地瞪着萧嵘。
这才发现萧嵘此时的表情也不好看。
他不知是从他们之间哪句话开始,脸上的冷色就开始绷不住了,此时已是变得越发难看,越发沉郁。
司锦盯着他这副模样,反胃的感觉竟是消散不少。
长久的僵持后,萧嵘还是先开了口,却是道出一句:“你爹娘是在你兄长的安排下离京的。”
司锦一愣,脑海中停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眸中神情逐渐变化,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嵘又紧接着道:“沈叙栀,是你自己邀约她在你逃离后和她在外相聚。”
司锦是怔住了,但萧嵘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
他声音低了下去,继续道:“春杏,是她求我让她回老家探望病重的母亲。”
屋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静得快要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司锦反复咬着嘴唇,敛着眉目,好半晌才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萧嵘沉默了,像是被她一句话给堵住了所有的出口,闷在密不透风的阴暗角落里,怎么也出不来。
但不过一瞬,他又冷声道:“不信又如何?”
他突然伸臂,将司锦一时间忘了紧绷的身躯一举抱进怀中。
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好似又要对她做出不顾氛围不合时宜的亲昵之举。
但他只是贴在她耳边,幽幽地道:“你就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司锦遍体生寒,顿时回过神挣扎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在你身边,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离开!”
司锦的力道于萧嵘而言本是毫无压制力,但司锦却是轻而易举地就从他怀里挣脱了。
这样的挣脱在她记忆里已有过数次。
每次挣开,很快就会被他以另外的方式缠上。
在此之前,她对此是好笑又无奈。
时至此刻,她只更加慌张地逃离。
司锦来不及多想,赤着脚踩在地上,拔腿就往门前跑。
不算近的距离,她几乎是一瞬就跑了好远。
她呼吸急促地停在门前,迅速伸手要去拉门。
掌心触及一片冷硬的触感时,她混沌的大脑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直到哐当一声重响——
司锦一怔,这才看清,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铜锁,将房门紧紧锁住,除了拉动出刺耳的声响,根本没法打开。
她惊恐地回头,看见萧嵘已是迈步走了过来。
她止不住颤抖,却也只能咬着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萧嵘没有多言,垂眸看了眼她光洁的脚趾,视线又顺着她的脚背往上,随后眉心微蹙了一下。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抱起来。
司锦赫然惊叫:“你放开我,我不要被你关在这里!”
萧嵘任由她拉扯,却是不松手,已是抱着她走回了床榻边。
司锦被松手放下的同时,双脚就被萧嵘的大掌同时包裹住了。
方才的紧绷让司锦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脚踏在地面已是冰凉彻骨,可待她反应过来时,脚心又已是窜上被萧嵘强行染上的热温,很快连半点凉意都感觉不到了。
司锦心尖一颤,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要蔓延而上时。
萧嵘忽的开口:“我说了,你哪里都别去,就在我身边。”
还没冒头的情绪顿时消散无踪,司锦下意识道:“你要囚禁我?”
“是。”萧嵘毫不犹豫地承认,眸光腾起厉色,俯身向她逼近。
“你什么时候不逃了,我便打开房门,你若一直想逃,那就在这待上一辈子,你觉得如何?”
司锦肩膀一颤,眼眶霎时盈上泪光。
胃里的翻腾也一并又涌了上来。
恶心,反胃。
痛苦,抗拒。
司锦挡在身前的手臂突然向萧嵘俯在近处的胸膛上一推,她就不受控制地躬身呕吐起来。
萧嵘脸色骤变,当即回到她身边。
司锦胃里空荡荡的,几次朝着萧嵘的胸膛干呕,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好一会后,她才逐渐停了下来,只剩呼吸急促地起伏胸膛,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颤着眸光赫然看向萧嵘。
方才就积攒的泪水在这一刻瞬间掉落,停不住了似的,越落越多。
萧嵘沉着脸色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随后,他松了手站起身来,声色暗哑道:“在这待着。”
司锦只看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反胃的感觉压下又涌上,几次反复后,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萧嵘转身离开。
司锦垂眸看了眼自己衣衫褶皱的小腹处。
她不敢细想太多,思绪却根本控制不住地一直向那方面蔓延。
半年时间,数不清的房事。
一直未有过的异样,和方才控制不住的呕吐。
司锦浑身胆颤,面色苍白,手指微动着要抚上小腹,指尖还未触及腹前衣料,门前突然传来声响。
她霎时收手,怔然抬眸。
萧嵘方才出门定是打开了门锁,而她怔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但待她反应过来时,萧嵘已经回到了屋中,手中拿着托盘,盘中碗里装着的不知是什么。
随着他走近,便有熟悉的药味蹿入鼻中。
司锦讶异却又迷茫,心里乱成一团,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萧嵘来到她身边。
药碗被他先放到了一旁,另一只碗里是清淡的热粥。
粥的香气和药的苦涩混杂在一起,让司锦胃里好像又要翻腾起来了。
这种感觉,令她脸色顿时变得更惨白了几分。
萧嵘抬眸看她,眸底神情阴郁,周身都拢着一片低沉的气息。
他不由分说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舀着碗里的粥,晾凉了就喂到了她嘴边。
司锦绷紧着心神,腾不出余力再和萧嵘抗争更多。
近处的清粥暂且掩盖了汤药的味道,让她逐渐找回些许胃口,还是张嘴吃了起来。
食物入喉,滑进胃里,饱腹感好像要将之前的所有不适都一并带走似的。
但萧嵘很快又端来方才一直晾在一旁的汤药:“喝药。”
司锦瞳眸一颤,紧绷着声色问:“这到底,是什么药?”
萧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像是对她的问题做出的反应,更像是只是在观察她进食后的脸色变化。
他视线在她脸上流转一周后,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安胎药。”
司锦呼吸一窒,连心脏也失去了跳动的能力一般,当即又红了眼眶。
但不似方才饿极又惊慌时的那般憔悴苍白,已是恢复血色的脸庞在这一双红透的杏眼下,显露出的只有我见犹怜的诱.人模样。
她眼睫也颤了颤,眸底滚着泪花,像是下一瞬就要直接哭出来了。
萧嵘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住了要俯身凑近她脸颊的冲动,在她眼泪落下之前,哑声开口:“不是安胎药,是加了避子药的安神汤。”
“什、什么?”
司锦瞳孔瞬间松缓,眼泪却还是没能完全收回去,颤颤巍巍地滴落两滴,才随之停了下来。
她眸中带有几分怀疑和疑惑:“你又在骗我吗?”
萧嵘不答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尾的泪痕,犹如实质般舔过了那处,又依依不舍地收回。
司锦被他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甚有气恼自己如今被他盯得多了,全然能看得懂他这般目光里藏着什么心思。
萧嵘再次将碗递到司锦面前时。
司锦下意识闪避,险些将药碗打翻。
但萧嵘还是眼疾手快地稳住了手臂,只让汤面晃荡了一下。
他眸色沉暗地看着波澜的汤面,动了动唇,终是开口:“不想喝也可以,那就试试这次灌进去的那些会不会让你怀上孩子,有了身孕,你就会改变主意安心留在我身边了吧。”
司锦瞳孔一震,霎时紧绷。
她的思绪被拉进他们这半年以来频繁灌满的事实中抽不出来。
若萧嵘真的要用孩子绑住她,她或许早就有了身孕。
但萧嵘为何没有会这样做?
心下的猜忌不自觉就要往阴暗的算计想去,越想越多越想越让人害怕。
可萧嵘一直沉默着,看着她面上明显的神情怎也不说话。
司锦忍不住抬眸,心下的古怪挥散不去,还是令她忍不住问:“你为何这样做?”
话音刚落,便见萧嵘眸光微变,面上一副“你确定要听吗”的样子。
司锦心下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得毫无矛盾的,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可她还未开口收回自己的问题,萧嵘已是动唇道:“从第一次因为你社出来开始,我就想,以后我要全部都灌在这里,让你吃进去,装起来,一滴都不许流出来。”
萧嵘那张俊美禁欲的脸庞,面无表情地说着极尽下.流的话语,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指了指她平坦的小腹。
司锦瞪大眼,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耳边嗡嗡作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此时已是认定他们之前一定不会是真的恩爱夫妻,脑海中就不由窜出一个可怖又荒谬的猜测。
“你……之前……强.暴了我……”
萧嵘听着这话,危险地眯起眼来,他露出的皮肤下血管好似鼓动了一下,像是因此而诡异地兴奋了起来。
但他缓缓地道:“很遗憾,没有。”
“灌进去你可能会怀孕,但我讨厌小孩,更不会让你费尽苦难,却生出一个和我一样……”
他话语顿住,眸底的暗色翻涌而上,整张面目逐渐变得阴鸷又凶戾。
司锦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赶紧伸手接过了萧嵘递来的药碗。
萧嵘看着她捧着药碗,逐渐将碗放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时,他突然又开口:“不过这是给你准备的最后一碗药了。”
司锦手一抖,已是滑入喉间的汤药无法倒流,但手上的碗却是当即要抖落。
萧嵘面色沉淡地伸手扶住碗,托着碗底让她不得不整碗喝下去。
汤药见底,他如往常一样,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却丝毫没有要对方才那句话做出解释的样子。
司锦心下害怕又慌张,连嘴里含着的蜜饯都像是要尝不出味了似的。
在他转身要去放碗时,她不自觉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嵘立着身子回头看来,又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将她跪坐在榻上的姿态尽收眼底。
像是他做了能够完全掌控住她的决定,不顾后果,不顾她的反抗。
可他眸底神色很暗,没有任何身处高位的喜色。
又把人吓得要哭了。
他矛盾地不知是该为此感到烦躁,还是兴奋。
好一会后,他才开口:“刘大夫寻到了我能服用的避子药。”
却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嘴脸,说着:“把你灌到满出来,你也不会怀孕。”
*
屋里只剩司锦一个人了。
周围静得可怕,将人心底的思绪无限拉长蔓延。
可思绪越是发散就越是遥远,抓不到实质,连情绪都变得空洞。
萧嵘说的那些话,和这一整日发生过的事来来回回在她脑海中浮现。
一会被他吓到,一会又因他气恼。
可那些不再被她逃避的思绪化作如今真实显露的事实,又在她心头生出一股一切早就有迹可循的理所当然。
然而追寻着这些踪迹,便令她脑海里的画面逐渐变成了这半年时间以来,他们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待司锦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周围这份安静有些异常。
因她不知眼下是何时辰,她未有困意,便只能猜测或是深夜。
但即使是深夜,这般寂静好像也有些不正常。
就像是……屋外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似的。
司锦转头朝房门的方向看去一眼,但屏风遮挡视线,自是什么都瞧不见。
她走下床榻后,一边迈步向门前去,一边侧耳倾听。
突然,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起方才拉动房门被铜锁挡回来的画面。
一抬眼,便见那只铜锁此时正张开着锁扣,歪着放在门前的柜子上。
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发生过一般。
司锦盯着那把铜锁失神半晌,突然有一瞬画面闪过脑海。
“打开的锁一直挂在门上不慎掉下来砸到你就不好了,要锁上的时候再挂上去吧。”
司锦迷茫地眨了眨眼,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院门前两盏灯笼高挂,那点光亮并不足以照亮整个庭院,让院子里显得昏暗模糊。
视线内突然有一道晃动的黑影,惊得她险些当即摔门防备。
下一瞬,司锦一眼对上那道黑影抬眸看来的目光。
是萧嵘,正蹲在庭院的角落里,搓洗手中的不知为何的物件。
第34章 第34章“只有我,永远不可以。……
房门被冬夜的冷风吹动,打开得更大,也将屋内的光亮带到了庭院中。
司锦沉默地站在门前,视线中的不明物件已然清晰。
是她的亵裤。
司锦霎时有些回过神来,萧嵘莫不是因为他这会蹲在院里做这种事,所以才把院子里的下人都赶出去了吧。
他居然还要这点脸?
萧嵘看见司锦倒是波澜不惊,他没有开口和她说话,又自然而然地低头继续搓揉起来。
水声哗哗,在院中静谧的环境下还算明显,但若关着房门便不易在屋内听见这一点声响。
沉默持续蔓延着。
司锦没有继续向前,却也没有回到屋中。
直到萧嵘这头拧干了洗好的亵裤。
“走吧,我陪你回屋。”
他嗓音听上去很沉,带着几分沙哑,混在夜色中,让人不由生出几分遐想。
可他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司锦火大。
“我不回去。”
说罢,司锦迈步跨出了房门。
萧嵘并无阻拦的意图,手上还在摆弄她的亵裤,当着她的面把她的贴身之物紧攥又松散,抚摸又放平。
司锦眉心轻跳了一下,听见萧嵘低头问:“那你想干什么?”
一句想离开已是到了嘴边,但司锦没有再说这等得不到结果的话语。
这一整日他们似乎都在为此而争执。
或激烈或沉闷,还有更多压迫在心尖的繁杂思绪,让司锦此时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生疲惫。
祖父的寿辰是她知晓的,近来外界的,与她有关的,唯一一件事。
她不知沈迟是否是那个能帮助她的人,至少她先需要寻得一个见到他的机会。
司锦默了默,抬眸看向夜空:“今夜无月。”
她想说连赏月打发时间都不得机会。
但萧嵘没再答话,不知是不知如何接话,还是不想接话。
司锦心头漏跳了一拍。
她还只铺垫了一句,手心就紧张得直冒冷汗。
若非此时夜色沉暗,只怕她面上的神情会被萧嵘从里到外看个透。
司锦敛目颤了颤眼睫,又过好一会,抬眸才见萧嵘沉默时已经洗好她的亵裤晾在了墙边一根架子上。
她扯了扯唇角:“你就……晾在那种地方。”
“不会有人看见。”
连她也从不知晓那里还有根架子。
就算无意间瞧见过,那处空无一物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萧嵘已是朝她走了过来。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被司锦下意识躲开了。
不过一瞬,萧嵘就沉着脸再次抓住了她的手掌,再整只包进掌心里。
强势得完全不讲道理。
他们没有回屋,只在院中的书桌前坐下。
无月的夜空一片混沌,沉默的氛围在此更显压抑。
司锦捏了捏自己袖口下空闲的那只手。
冬夜的寒风早就将手指吹得发冷发僵,可另一只手又在萧嵘的大掌里变暖升温。
一冷一热的交织,和她此时心里的紧绷一样难受。
许久后,司锦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气来,化作一团白雾很快消散。
踌躇和铺垫让她心底阵阵委屈,自己越是紧绷就越是和萧嵘的淡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却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索性放弃了那些顾虑,一把从萧嵘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我要参加祖父的寿宴。”
萧嵘坐在石凳上,垂着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
夜色模糊了手掌的纹路,凉意在一瞬之间就从指尖蔓延开来了。
他好半晌没开口,像是沉进了自己的思绪中,压根没听到司锦说话一般。
司锦面上表情僵硬着,随着沉默的拉长,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说,我要参加……”
萧嵘蓦地开口打断她:“想借此和沈迟见面?”
司锦心头霎时咯噔一声。
萧嵘薄唇微动,声音又轻又缓,但莫名拉长的语调混在夜色中,又令人无端生出几分胆颤。
“与他见面,与他商议,与他谋划着如何从我身边离开。”
萧嵘转过头来,面上的神情被暗色笼罩出一片满是阴翳的沉色,唇角却逐渐扬起好似愉悦的笑。
像是在向她炫耀,他一眼就可以洞悉她的全部心思,她在面前无所遁形。
司锦感到头皮发麻,脸上血色褪去,视线中交织着萧嵘时眀时暗的眸光,不由窜上一股生理性的恐惧,本能地想要拔腿就跑。
她僵着背脊赫然起身,小腿打着颤往后退了一步。
可萧嵘随之起身,从容不迫地向她迈进一步,再次将他们之间拉回到原本的距离。
他微垂着眼眸盯着她,沉静的眸光像是没有任何威胁性,却让司锦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再化作缠绕的藤丝,再一次攀上她的身体,将她紧紧缠住。
司锦感到一瞬窒息,脑海中的思绪被他的眼神搅得一团乱麻。
可她不愿在萧嵘面前露怯,极力压着声色的平稳,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要留在你身边。”
萧嵘闻言,呼吸突然变重,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压抑不知从何涌来的兴奋。
他慢条斯理道:“那我也告诉你,不管你逃走多少次,我都一样会把你抓回来,一辈子很长,我不介意和你发生无数次这样的追赶。”
司锦听着他犹如从冰窖中爬出来的低沉语调,整个人头皮快要炸开了。
她呼吸不畅地起伏一瞬胸膛,下一瞬就被萧嵘赫然伸手掌住了脖颈。
不是怒极要掐死她的力道,却是冰凉黏腻贴在皮肉上的触感,让人浑身寒毛竖立。
他握着她脖颈的大掌很快又松散下来,像是要应了他的话,在这一刻放开她,让她继续跑继续逃。
随后,他赫然收紧虎口,整只手掌紧密无隙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直到,你再也不想逃了,再也跑不动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你做梦!”司锦失声怒喊。
她怒目圆睁地瞪着他,要不是怕给他一巴掌他唇角会扬得更高,她此刻袖口下的双手绝不只是紧握成拳。
“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掐死我,得到我的尸体,直接就能达成你的目的!”
萧嵘唇角顿时僵住,眸底阴沉地翻涌一瞬波涛,随后收回了手。
危机解除,缠绕得令人窒息的藤丝像是暂时缩回到了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略胜一筹的感觉并没能让司锦感到多少快活。
脖颈分明没有受到任何大力的挤压,她却还是在脱离的这一瞬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了一下。
萧嵘垂眸看着自己方才从她脖颈上收回的手掌,指腹来回摩挲着,像是在回味那般触感。
他哑声道:“我可以带你参加寿宴,你能答应我不与沈迟见面吗?”
司锦一愣,在方才的拉锯中没能感受到的胜出的真实感,在这一刻逐渐蔓上心头。
她就此说服他了?
“我不想你见他。”
“你与他见面,我不开心。”
像是他的蛮横无理都只是源于他在吃醋一般。
司锦动了动唇,来不及多想,张嘴就答:“可以,我不与他见面。”
话音刚落,萧嵘就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眼来对上司锦的眼睛,像是要借此看清她话语之后真实的想法。
但实则,他不过看了一眼,就冷声道:“我不信。”
“你在撒谎,在骗我,去了寿宴,你会想尽办法和沈迟见面的。”
司锦呼吸一窒,原本都还没思虑详尽的计划,被萧嵘毫不留情地戳穿,还贴心地帮她补足。
是。
她当然要见他。
沈迟或许是眼下唯一一个能帮她离开萧嵘的人了。
“所以,既然要带你去寿宴,那我只能让沈迟去不了寿宴。”
司锦瞳眸惊颤,只觉萧嵘简直不可理喻。
“你要对他做什么!”
萧嵘那双眼总像是带着锁链似的,一眼就将她紧锁在瞳孔里。
他眸子里时而冰冷,时而淡然,时而又潮热黏腻。
但此刻,那双眼眸里又多了阴鸷的怒意,只是被盯着,就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可他嘴唇缓动,开口的语气又平静得瘆人:“你为了沈迟,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看来你很在乎他啊。”
司锦唇瓣抖了抖,想说些什么,又实在受不了眼下这个氛围。
好压抑,好窒息。
像是被人按着头浸在水里一般,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底部,看不到尽头。
“谁都可以被你在乎。”他声音更轻,语气更缓,却一字一句地说得无比清晰,“只有我,永远不可以。”
他看着她的眼睛,以他以往时常轻易洞悉她心中所想的眼力,此时不必要任何回答,就已是能够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却偏要再问:“我说得对吗?”
司锦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咬牙回答他:“对。”
萧嵘眸中沉色更浓,瞳仁里的白色光点像是没在冬夜里的雪,一瞬之后就会彻底融化消失不见,只留无尽黑暗中,怎么都散不去的冰冷彻骨。
司锦却无暇去看他的任何表情。
情绪上涌,她恨不得将心底所有压抑都发泄出来。
“你只会强迫我,欺骗我,现在还以沈迟威胁我,根本不顾我的意愿,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你身边?就因为你想要,但我就不能不想要吗?!”
“你的纠缠,你的掌控都只会让我感到厌恶!
这时,司锦才看见萧嵘眼尾通红,眼眶里却干涩得厉害。
他扯动着唇角,面上古井无波,冰冷的眸子却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是吗,厌恶也可以。”
“反正你怎样都不喜欢我。”
司锦压着心下险些生出的退意,僵着脖颈仍是硬着头皮道:“谁会喜欢被控制被束缚!不若换你被我绑起来锁起来试试!”
岂料,萧嵘突然扬起唇角,连眸中神情也随之变化。
笑意攀上他的眼尾,映在那一片猩红下,又诡异又阴沉,却像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道:“好啊。”
“那你可得时刻守在我身边,可不许叫我有机会逃跑了。”
“你……”
司锦拳头握了松,松了握。
终是伸手,忍无可忍地朝着萧嵘打了去。
啪的一声脆响——
萧嵘偏过头去,抬手捂住了被她打过的地方,眼睫轻颤了一下。
司锦赫然回神,后知后觉涌上一抹慌乱,表情也呆滞着做不出反应。
直到萧嵘缓缓偏回头来,抬眸朝她看来。
司锦紧张地又要后退一步,就先被萧嵘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手指似无骨的蛇一般,又软又凉地下抚落到她手背上,声音低得像是被她那一巴掌打碎了似的。
“那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呢?”
“你讨厌厌恶我努力藏起来的真正的心思,可无论我怎么做,都一定会被你发现,你要从我身边逃离,我只要松懈一分,眨眼间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我担忧,警惕,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要不然不藏了,直接刨开我的心给你看,不论你愿意与否我都强塞到你手里,我还是把这一切藏得更深一些,藏到你永远不会发现的深暗之处,让它永远不见天光,永远只能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什么都试过了,装作心思敞亮,正直高洁的样子,隐忍着贪欲,争做毫无遐念的君子,我攀至高位,掌管重权,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甚至是优于常人,可我得到的,还不如曾经蜷在无人的角落时,总能等到你提着裙摆向我跑来。”
“因为那是假的。”萧嵘眼眸像是浸入了一片黑墨中,沉得看不到半点光亮。
“我控制不了自己,无论再怎么伪装,也无法真的掩盖我就是想时时刻刻都将你占有的阴暗心思,我难以忍受,即刻,下一刻,每一刻,你不属于我的事实。”
萧嵘一直开口说着话,声色却毫无起伏,他将他偏执至极的话语说得平淡无波,像是他每日每夜,最寻常不过的切身体会。
司锦听着心尖不由揪紧,随着他的话语脑海中不断闪过她的确曾发现过的数次异样。
这些想法像是早就刺进了他的皮肉里,此时终是从皮肉下攀爬出来,浮于表面,被她毫无遗漏地看了个清晰。
司锦眉心突突跳了几下,忍不住道:“我是只能被买卖的物品吗,你付出了价钱,我就必须要属于你。”
萧嵘敛目:“我也可以是那个被买卖的物品,可你不愿意买我啊。”
“我心甘情愿属于你,不需要任何价钱。”
司锦:“……”
他声音更轻:“我甚至不如那只鸟。”
“让你给我一个笼,你却打我。”
司锦:“……”
她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脑子里乱成一团,只觉和他根本说不下去了。
可此前被萧嵘紧逼的压迫感,又在此刻莫名化作了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觉窒息,只闷得让人头昏脑胀。
司锦转身迈步,本不欲再多和萧嵘说半个字。
然而她脚步声刚起,身后的脚步同样跟了上来。
司锦脸色微沉,试图忽略掉那道紧跟不舍的脚步声。
可本就存在近处,不过身后一步之遥,怎可能忽略得掉。
司锦回到屋中,进门就闻身后跟来的人关了门。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下一步便是要同她一起躺到床榻上去似的。
司锦脚步一顿,蓦地回头。
萧嵘正关好门,一抬眸,便安静地对上她看来的目光。
司锦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心下就已是觉得荒谬。
但话语还是从她唇边道了出来:“不是说,我关着你也可以。”
这根本不是她原本能干得出来的事情,此事也仍旧超乎她的认知,所以连话语声也生硬得古怪。
她伸手拿过一旁柜子上张开锁扣的铜锁,僵着手臂指向了不远处的屏门。
“你今日,睡那。”
*
屋内陷入沉寂和黑暗后,司锦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或许天都要亮了,又或许只过了不过一瞬。
司锦蓦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满脸痛苦又愤然。
她真的是疯了吧。
萧嵘是个疯子,她还顺了他的意跟他一起疯。
他把这事当什么了。
把人关进一间狭窄的屋里,再从门外扣上铜锁。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且不说萧嵘居然毫无异议甚至步调轻快地在她说出那话后,就一边答“好”,一边朝着屏门走了去。
而她也真的在他进门后,就扣上了铜锁。
现在那一头静悄悄的,像是空无一人。
实则正有人待在里面,除了由她打开门锁,里面的人再也没法出来了。
司锦面上神情古怪地流转好一阵后,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极轻极缓地下了床榻,朝着屏门的方向走了去。
司锦心下肯定,若是今夜她的房门像这般被明目张胆锁着,她定会彻夜难眠,无法闭眼,但若是萧嵘……
怕不是睡得比平日还香。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烦闷地想着。
最初的她究竟是怎么招惹上萧嵘这样的人的。
那些想被萧嵘完全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那些被他称之为即使是阴暗的角落都好过现在的过往。
不管是什么,她只觉得那时她的所作所为,和萧嵘所理解的她,绝对不是同一份心思。
司锦走到屏门前停下了脚步,垂眸看着门上挂着的铜锁。
这一刻好像有诸多情绪窜上她心头,又在锁眼发出轻微声响时顿时消散无踪。
司锦迅速打开了铜锁,在仍旧持续的寂静中,她屏住呼吸拿着铜锁转身就走。
司锦重新回到榻上后,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像萧嵘那样丧心病狂的。
这一整日的折腾,长时间的紧绷,在这一刻松缓下来后,很快便有疲乏涌了上来。
司锦闭着眼,本还想再理理脑海中的思绪,但不过一瞬,思绪就飘进了脑海深处,沉沉睡了去。
翌日天明。
司锦苏醒之际,视线中瞥见一缕黑发。
她没多在意,身体无意识地翻动了一下,别过头去,让那缕发丝完全移出了她的视线中。
“小锦,转回来。”身侧立刻传来低沉的嗓音。
司锦脖颈一僵,赫然惊醒。
她回头瞪大眼,方才被无视的发丝连带着萧嵘整张脸都映入了眼眸中。
她险些惊叫出声。
双唇才刚张开,一只结实的臂膀就搭上她的腰,随后圈住,缠紧,直至身侧之人的胸膛都完全贴到她身上。
萧嵘先她一步开口解释:“天亮我才上榻的,昨夜我一直在那间小屋里。”
这是重点吗?
“你松开!”司锦回过神来呵斥他。
萧嵘手臂像是要顺从地开始挪动,但他动作缓慢,挪动好一阵都还紧密无隙圈在她腰上,更莫说他整个身躯压根没动。
“你昨晚就替我解锁了,我知道。”
他低头以鼻尖轻蹭了一下她的发丝,嗓音含着几分低哑,让他所谓的天亮才上榻更不可信了。
司锦一大早的
安宁一瞬间就被萧嵘给搅没了。
她烦闷地蹙着眉头伸手掰开了他的手臂,不想和他解释自己为何没有真的将他一直锁在那间屋子里,只一言不发地起身,而后就要下榻。
萧嵘被她扔在原处好一会没有再有犯进的动作。
直到司锦当真从他身前离开后,他才逐渐有了动作,坐起身来,掀开被褥,要随着她离开这张很快就要没有她的温度的床榻。
司锦自是能够感觉到萧嵘又阴魂不散地跟在了她身后。
就在这半大的地方,就在这间屋子里,甚至她都没有要走出屏风往房门的方向去的意思。
他究竟要跟着她干什么?
司锦顿住脚步后,身后的动静也随之停下了。
她一面克制着回头和萧嵘进行无谓的争论,一面犹豫着是否要唤人进屋伺候。
迟疑无果,司锦最终还是回了头。
她以为自己会将萧嵘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后脑勺的视线逮个正着。
但没曾想,身后的人却是正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她。
萧嵘目光凝在地面,显得有些落寞。
或是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他眼睫轻颤了一下。
“昨晚我想了一夜,可我想不出结果。”
他眼睫很长,很密,抖动时像一排细软的刷子似的,扫在他冷白的皮肤上,透下一片暗淡的阴影。
“所以我今晨做了一个决定,你能不能看在此事的份上,不和我生气了。”
司锦闻言惊愣得瞪大了眼,脑海中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她连一句“是何决定”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萧嵘已是紧接着又开了口,像是要以此表明,这一次真的不是威胁了。
“我派人去了一趟沈府,沈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什、什么?!”
第35章 第35章“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若是有旁人知晓司锦这一刻的心情,估计会觉得她的心思好生扭曲。
司锦的第一反应是,萧嵘为了不让沈迟帮助她逃跑,直接把人连捆带绑抓来了萧府,要把沈迟也囚禁起来,再无逃脱的机会。
事实证明,司锦真的想得太过阴暗了。
沈迟是在半个时辰后抵达的萧府。
他衣着整洁,光鲜亮丽,是有为登门造访专程收整一番。
他除了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和迷茫以外,丝毫看不出来时的路上遭受了什么恶毒的对待。
萧府的下人恭恭敬敬迎接着客人的到来,东侧的偏厅内更是早有准备的名贵茶品和丰盛果食。
只是吩咐这一切的萧嵘从沈迟进了萧府后,就不见了踪影。
似为眼不见为净。
司锦直到和沈迟在屋内的桌案前相对而坐,整个人都还处于回不过神来的怔然中。
她背脊僵硬,面色古怪,目光也略显呆滞地看着眼前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的沈迟。
昨日争执爆发得最为激烈之时,司锦甚至想过,自己有可能这辈子再也没法见到除萧嵘以外的人了,更何况是点燃引线的沈迟。
沈迟也难掩讶异,但嘴里却是滔滔不绝。
“你知今晨我的贴身侍从是如何唤我起身的吗,他连滚带爬冲进我屋里,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收拾包袱赶紧跑路,这可把我吓的,还以为是什么仇家找上门了。”
沈迟实在聒噪,令司锦即使思绪不清,也还是不免听进去了几句。
司锦:“……你,仇家很多吗?”
沈迟大笑出声:“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此前顶多就是被萧崇云一个人记恨,现在看来,他这是要和我放下新仇旧恨重归于好了啊。”
说罢,沈迟突然又僵住了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司姑娘,不,萧夫人,此事可是我误会了?”
司锦一愣。
“其实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你与萧大人已经重归于好,所以才回到了京城……”
沈迟自顾自说着,脸上神情愈发尴尬了。
“不是的!”
司锦想也不想就要道:“我……”
话刚要出口,司锦又紧张地止了声。
若此时是在危机紧迫的角落里,不叫人有太多思考的机会,她或许会一股脑的将心中全部所想快速道出来,只盼沈迟当真是那个能帮助她的人。
可落到此时这般氛围下,像是在家中一次普通的会客,那些话落在嘴边竟是不知要怎么说出来才好了。
沈迟静静地看了司锦片刻,或是了然了些许。
他尴尬之色逐渐散去,但还是稍有讶异和迷茫。
“我都快被搞糊涂了,若并非我有所误会,那萧崇云今日请我来府上,就是为了让我和你在此谈论……你打算要如何逃离他一事吗?”
这话一出,司锦也不由有些尴尬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
沈迟并未误会任何,他此前的猜测半分不差,几乎已是要成为她救命稻草般的存在了。
可眼下的情形好像也是他所说的这般怪异。
司锦至此也还没想明白,萧嵘为何会突然决定让沈迟直接登门造访。
明明昨夜他还打算以此威胁她。
总不能真是为了让她不再与他置气这样的理由吧……
突然,司锦无意识抬眸的一瞬,视线里晃过一道黑影。
她当即瞳孔紧缩,面色怔然,眸底就此映入萧嵘幽幽地站在窗外的模样。
“怎么了,司姑娘?”
司锦回神,在沈迟下意识要回头之前,出声急促:“没什么,沈二公子,此事实在是……劳烦你了。”
萧嵘站在窗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的眼神说是凌厉更不如说是幽怨。
他没有要冲进来打断他们对话的意图,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化不开的低郁气息,怎么看也不像是心甘情愿让他们在此对话的样子。
“倒是不劳烦,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沈迟道,“总归你是叙栀亲如姐妹的挚友,你若需要帮助,我定会不遗余力帮助你,只是眼下……你还需要我帮助吗?”
司锦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视线乃至余光都从窗边移走。
她开口不自觉压低声:“我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即使离开了,也有可能……”
司锦没有将余下的话说完,不是顾虑窗边眼神更幽怨了几分的男人,只是心底隐隐不想和人谈起萧嵘的另一面,不被旁人所知的另一面。
沈迟没有追问,转而道:“初次在花鸟市场和你遇见后,我就已是给叙栀寄了信去,算着时日,我想她应当已是收到信往京城来了。”
“当真?我能在京城见到她了?”
司锦心下是真的因此消息而突然惊喜了。
但她话音刚落,眉心就不自觉的突突跳了两下。
她视线微动,便看见了萧嵘阴沉至极的脸色。
沈迟:“是的,她距京不远,最多半月时间便能抵达,若眼下形势不再严峻,我也就不急着捣鼓什么救你的计谋了,待叙栀回来,你们二人再细谈你近来身边发生的事,你觉得如何?”
司锦:“……”
沈迟这头说着形势不严峻。
窗边的男人却正对着她,以口型和她说:不许对他笑。
司锦不知这算不算严峻。
只有唇边的笑意僵住,随后逐渐真笑不出来了。
她扯了扯最近,好一会才道:“好,那劳你在叙栀回京后向我知会一声。”
“那是自然,叙栀自己也定会第一时间前来寻你的。”
*
此事还是在这般诡异的氛围下进行了下去。
省去了想办法在司老爷子寿宴时相见这一步骤,事情一时间顺利得也让人难以紧提心弦了。
沈迟甚至还颇为放松地尽情享用了萧嵘为他准备的茶点。
司锦一直能看到窗边那道身影,再到他从头到尾就没好看过的脸色,她是真怕萧嵘会在茶点里动手脚,不至于是砒霜也有可能是泻药,誓要叫她往后再难得沈迟半点帮助。
巳时过半,司锦在府邸门前送走了沈迟。
看着沈迟渐行渐远的马车,她忽的有些惆怅。
她不知自己此时心下的情绪是什么,繁杂牵扰着,既不能完全松缓下来,又没有心弦紧绷得头皮发麻。
直到沈迟的马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司锦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府。
司锦一路回到秋水院,心下还在思虑今日和沈迟交谈的内容。
沈迟与她以往虽是相识,但却并非十足亲近的关系。
她不记得过往,更多的或许只能等到沈叙栀回京与她相见后才有下文了。
可是……
到那时她也能如此顺利地见到沈叙栀吗?
司锦不由想起方
才窗外那张阴沉的脸庞。
她脚下步子一顿,发现自己已是回到秋水院的主屋门前。
其余的思绪暂且被抛之一旁,她这才发现并未见到萧嵘的身影。
他去了何处?
司锦站在门前眨了下眼。
一瞬思绪后,她抬手推开了房门。
“啊——”
一声惊呼,尾音又戛然而止。
司锦惊吓地看着门前直愣愣站着的高大身影,换作任何人,即使他此时是笑脸相迎的,也都会被吓到吧。
更何况,萧嵘脸色还是那么难看。
不过惊吓后,司锦又很快平复了下来:“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等你。”
好吧。
她好像问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司锦走进屋中,视线先一步看见窗台边小白的鸟笼门不知怎的被关上了。
自从她发现它开着笼门也不会飞走,而且它可以自己自由地进进出出,她便将小白的鸟笼一直敞着门了。
这是因窗边风吹的吗?
司锦歪了下头,迈步走去。
才刚走到笼子边,笼中鸟就颇为激动地往鸟笼的缝隙凑出尖嘴来。
像是……在告状?
司锦不自觉回头,险些又被萧嵘吓到。
她方才都没注意脚步声,这才瞧见他又一如既往地跟了来,此时就在身后两步外。
司锦嘴唇微动:“是你给它关上门了吗?”
问完这话司锦又有些后悔。
万一不是萧嵘做的,她岂不误会了他,就算是他做的,他也不定会承认。
岂料,萧嵘很快就答:“是。”
“我怕它跑了。”
“它不会跑呀。”司锦微蹙着黛眉转回头去,一边说着一边替小白打开了门,“它早就不跑了,之前一直都是开着门的。”
“也是。”
萧嵘意味不明地低声道,“它喜欢你,是不会跑的。”
司锦:“……”
她没理萧嵘,伸手将笼门打开。
小白好似气恼地拱着脑袋直往外蹿。
触到司锦的手指,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更像是在向她告状,它被恶毒的坏人关起来了!
司锦不由被逗笑,伸着手指任由小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