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配上它的品质,保守估计。”闫芮醒轻飘飘地说,“这枚吊坠,七位数起。”
方远默:“…………”
挂了套房子在脖子上。
好沉。
“愣什么呢?”闫芮醒在他面前晃,“舍得送这么贵重的物品,还不告诉你价值的人,好好珍惜吧。”
方远默把吊坠收好,生怕压着碰着:“闻学长不也对你挺好。”
“睡吧,晚安。”
方远默:“……”
一聊这个就转移话题。
闫医生比我还会逃避。
“晚安。”
卧室落了灯,方远默握着吊坠,很快入睡。可闫芮醒依旧难眠。
手机消息不停,“傻狗”在报复社会。
闻萧眠:「@方远默,给我出来!」
闻萧眠:「@方远默,天塌了!你家狗背着你考挖掘机驾照了!」
闻萧眠:「呼噜声震得我脑仁蹦迪,满脑子都是工地BGM,就差戴个安全帽搬砖。」
闻萧眠:「靠靠靠!它身上装轰炸机了吗?好好一酒店,震成了防空洞,我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像经历世界大战。」
闻萧眠:「我大病初愈啊!」
闻萧眠:「我脑袋疼啊!」
闻萧眠:「我伤都崩开了!」
闻萧眠:「小闻总风光多年,如今,却被狗呼噜搞死。我死不瞑目啊!」
闻萧眠:「哎,我今晚好像忘吃药了,但拖拉机声音太响,我实在不敢过去吃。怕怕,好怕怕。」
闻萧眠:「一顿没吃,不会死吧。也不知道我死了,有没有为我担心。」
闻萧眠:「都别管我了,就让我随拖拉机一起沉沦,自生自灭吧。」
闫芮醒:“…………”
傻狗,就差把心思糊我脸上了。
他不会真没吃药吧。
闫芮醒退出群聊,私聊陈近洲。
「睡了没?」
「交换房间吧。」
「带上你的狗。」
第56章
陈近洲抱着小胖子,敲响隔壁房门。
门刚打开条缝,呼噜扑面而来。
闫芮醒:“…………”
真是个拖拉机。
闫芮醒往里屋瞟了眼,犹豫:“会不会吵到小默?”
“没事,他习惯了。”陈近洲揉揉怀里的呼噜王,“挨着不远睡,声音能小点。”
“辛苦你们了。”闫芮醒最后看了眼行走的“拖拉机”,点头离开。
陈近洲把小胖子抱到姐姐身边,循着感觉,不远贴过来,爪子压它肚皮上。
呼噜声降低,至少不吵人了。
陈近洲返回卧室,方远默面朝天花板,手心握着项链,睡得很沉。
陈近洲趟下,侧身对着方远默。
呼吸压到最低,唯恐吵醒他。犹豫了几分钟,陈近洲托住方远默的手腕,试图把压着心口的手放下来。
方远默皱眉,似是不喜欢。
陈近洲松了手,帮他盖好被子,指尖轻滑他的嘴唇和鼻尖。
睡梦中,嘴唇抿住了指关节,温暖呼吸如同他张开唇,用舌尖挑.弄指尖。
陈近洲屏息,太阳穴下有极速流动的血,空气中弥漫情.欲和理智的硝烟。他转头,床头摆着付费用品。
超薄柔滑。
是方远默喜欢的款式。
陈近洲压制几轮呼吸,收手去浴室。人未能坐起,衣领被握住,松不开的力度。
方远默仍睡着,手却粘人。
陈近洲躺回去,掌心包他的手。
像只循温度取暖的小动物,方远默滚了小半圈,压他怀里,不再乱动。
乖得很想欺负。
陈近洲能听到胸腔撞裂的声音,如同第一次拥抱那样。
他弯折手臂,将人搂进怀里。
方远默。
你再不主动。
我要硬来了。
*
整个晚上,方远默满脑子脖子上的“房”,但一觉睡到天亮。唯一的意外,睁开眼,陈近洲就在身旁。
嗯,确切地说,是我在他怀里。
手抱他脖子,腿架人家腰上。这个状态,嫁祸诬陷没机会,装傻充愣不可能。
哎,先跑吧。
方远默小心翼翼收手,尝试后错身体,果不其然,老狐狸名不虚传,反被抱得更紧。
方远默脸怼胸肌上,鼻子都压酸了,推推他:“那个,我有点喘不过气。”
陈近洲松了点,手掌随即塞他裤腰,顺便到,好像下一秒就能帮他挠个痒。
方远默客套性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你儿子的呼噜,把资本少爷吵到失眠,再不换,整栋楼的人都得被他赶出去。”
“……哦。”
忘这事了。
方远默:“闫医生在隔壁?”
陈近洲:“资本少爷昨晚很生气,幸亏有私人医生哄。”
“哦,那你今明都住这儿?”
陈近洲:“如果方老师忍心,也可以把我赶出去。”
“……倒也不至于。”
不在我耳边开拖拉机就行。
方远默被拢着,原地转了半圈,从枕头下面掏手机。
聊天记录惊天动地,方远默羞愧难当。好好的狗,胖点而已,怎么就长成拖拉机了呢。哎,他家方胖子真成滞销品了。
方远默看时间,返回来拍拍人:“起来吧,别让大家等。”
今天还要去海边玩。
方远默钻出被窝,去行李箱翻衣服。他掏出沙滩裤和T恤衫,转头看了眼。
陈近洲闭着眼,仍在补眠。
昨晚没睡好吗?
也被拖拉机吵到了?
他应该习惯了吧。
方远默背对他换衣服,再转身时,陈近洲已经坐起。
对方侧头靠着,懒懒看他,非要补一句:“你右侧腰窝有个红色胎记。”
方远默:“……”
“看起来很好亲。”
方远默:“…………”
谢谢,但不说也行。
方远默当耳旁风,奔去客厅把姐弟俩叫起来,撸狗肚子解气。
瞎说什么瞎说什么瞎说什么!
以前每次从后面的时候,总要在哪亲好久,把我亲急了才肯进去。
现在装什么发现新大陆呢。
心机男心机男心机男。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等狗肚子撸瘪,方远默气全部消散,给俩孩子准备早饭。
陈近洲顶着稍显凌乱的头发,从他身边路过,拉开房门。
“你去哪?”方远默下意识问。
“回去换衣服。”
昨晚两人调换得急,物品行李都在原处。
方远默简单收拾房间,吃饱的小胖子满屋乱窜,把闫医生的书包撞翻,物品倒了一地。
方远默蹲下来收拾,蓝色药盒引起注意,是闫医生睡前吃的那个。
近几年,方远默长期受睡眠影响。吃遍了市面上的安眠药,这款还真没见过。
不知效果好不好。
达沙替……?
药盒被抢走,闫芮醒站他身后。
方远默起来,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很近把包撞倒了。”
“没关系。”闫芮醒收拾好东西,换了衣服,“走吧,去吃饭。”
众人先后来到一层的自助餐厅,闻萧眠精神抖擞,搂着闫芮醒的肩,坐在更隐秘的区域,边渡和孟汀也很亲密。
唯一没睡好的,只有陈近洲。
方远默:“……”
一定是拖拉机太吵人,跟我没关系。
早饭过后,步行到海边。
阳光灿烂,海风湿咸。
边渡和孟汀玩水上滑板,陈近洲带小胖子游泳,闻萧眠全程陪闫芮醒身边,在无边泳池旁晒日光浴,黏得扯不开。
方远默口含吸管,和不远躲进遮阳伞。
他划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达沙替尼】
屏幕上的文字刺眼又陌生,他缓了很久才缓慢接受。根本不是助眠剂,是特定类型白血病的常见药。
费尽心机,原来为了瞒这个。
方远默转到另一侧,怪不得整个旅途,闻学长总帮他提行李,不肯他开车,怕他受伤,就连去卫洗手间都要亲自陪。
椰子汁被夺走,发现时,已经含进陈近洲口中。
方远默:“……”
就不能自己买吗!
陈近洲靠他旁边的躺椅,眺望晒得刺眼透明的海:“想什么呢。”
方远默的心情坠进检索信息里,仍出不来:“突然觉得生命好脆弱。”
“患得患失毫无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
“享受人生。”陈近洲起身,“走吧。”
方远默跟过去,来到沙滩边。
当年在泰国,方远默很喜欢玩摩托艇,他没有相关驾驶证,好在陈近洲有,不需要和教练贴在一起。
上次玩,方远默坐后面,只能欣赏左右两边的风景。这一次,陈近洲让他在前。
随着陈近洲的指导,方远默手握车把,感受驾驶的快乐。
风连带海水,扑面散开,飞驰令人心情舒畅,方远默越来越熟练,完全自主驾驶。
陈近洲将他拢进怀里,下巴压肩膀,偶尔指挥方向。
按照陈近洲的引导,他们开到了几公里外的小岛。这里植被茂密,是片无人区。
方远默解开救生衣,靠到树荫下乘凉,陈近洲脱掉T恤,跳进水中。
第一次在艳阳天欣赏陈近洲的身材,流畅的肌肉曲线,光滑平整的后背皮肤。
方远默脑海晃过斑驳的血痕,现在,那个人应该没法伤害他了吧。
他厉害又强大,可以过喜欢的人生。
陈近洲游了两圈,对他勾勾手。
方远默不会游泳,坐起来套救生衣。
“不用穿,下来。”陈近洲说。
岸边的深度只到肩膀,可方远默水性不好。他扒着摩托艇,不敢乱动。
陈近洲靠过来,抱住腰,手从腹部往后蔓延。
方远默任由他得寸进尺。
安全重要,安全最重要。
“方远默。”
“嗯?”
“能让我亲一下么?”
“……不行。”
不合时宜的话题,更不懂他想亲哪,但亲哪都不行。
“晚了。”
“?”
抱腰的手松开,方远默惊慌挣扎,脚脖被掐住,手臂再次缠住腰。
后腰的泳裤扯开,湿滑感触上来,与此同时,是牙齿的刺痛感。
“啊嗯!”
方远默肩膀以上都在水面,却有溺水的感觉,身体要融化,泡得发软。舌尖刮他皮肤,手指捏他腰腹,埋水里的区域彻底吻了个遍。
伴随喘.息和抖动,手掌终于抽回,陈近洲吻吻肩膀,等他缓过来。
方远默烫红了脸,被抱回岸。身上来不及擦干,抓着T恤衫往里套。
胸前红了一片,遮上遮上好难看。
陈近洲拎着浴巾,盖他脑袋上:“肩膀下都没进水,怎么头发湿成这样?”
方远默眯着眼睛,坐进阳光里:“还不都怪你。”
“你不挺享受?”
“…………”
方远默转看陈近洲的身体,礼貌性说:“我也帮一下你吧。”
“我只想进去,帮吗?”
方远默:“…………”
好的,难受着吧。
陈近洲拉他起来:“走了,回去。”
后续几天,方远默每晚床边入睡,醒来时必在陈近洲怀里。行为虽可耻,但托他的福,睡了几天好觉。
四天三夜行程结束,六人在集合地告别,方远默上了陈近洲的车。
旅途劳累,方远默怀里揣不远,听着“拖拉机”伴奏,很快入睡。
醒来时,陈近洲打开副驾驶的门,试图将他抱起。
他在方远默鼻尖吻了下:“睡吧,我抱你上去。”
窗外是紫宸阁,方远默挣扎开:“学长,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陈近洲收手,坐回驾驶座,往方远默家的方向开。
车内气氛紧张,两人一路无言。
快到目的地时,方远默鼓起勇气:“这段时间,我以为不明说你也明白,但抱歉,你好像还是误会了。”
“总逃避不是办法,所以,我郑重说明。”方远默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延续不见光的关系了,咱们做回朋友吧。”
“你指什么朋友?”
方远默:“就是普通朋友,像你和边学长还有闻学长那样。”
“我和他们不是普通朋友。”
“好朋友也可以。”方远默说,“就是,我们可以一起吃饭、郊游、拍照,分享生活,这些都可以。”
“但别有亲密行为了,行吗?”方远默补充,“不光是做,还有拥抱,亲吻或者咬,都叫亲密行为。”
陈近洲冷得像塞进冰柜里:“两个月前,你来我家,当我的面脱衣服,穿我的衬衣勾引我,主动和我做了三次,现在你告诉我,想做普通朋友?”
“对不起,那晚我喝了酒鬼迷心窍,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从现在开始做朋友,可以吗?”
陈近洲干脆利落:“可以。”
事情容易得不可思议,方远默松了口气:“谢谢学长。”
“你的想法我尊重。”陈近洲顿了顿,又说,“但我的行为,希望你也尊重。”
“…………”
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方远默:“你想干什么?”
车停在天堂湾门口。
陈近洲解开安全带,态度若即若离,语气不远不近:“既然你不承认喜欢我,那我就是单恋。”
方远默:“……”
“单恋太痛苦,我不想承受,只能追你。”
“追到你承认喜欢我,并答应做我男朋友为止。”
第57章
来不及和不远告别,方远默开门下车,抱着方胖子气呼呼走远。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追什么追,谁同意你追了。”
“老大不小,怎么那么幼稚!”
“上市公司总裁追我干什么。”
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你现在的势头,米粒大点的小事都能上新闻。
多少媒体想扒你的消息,获得关注流量,自己不避嫌就算了,怎么还上杆子送新闻。
没走多远,新麻烦暂时搁置了抱怨。方远默放慢脚步,没往家走,转向了更偏僻、但有摄像头的地点。
方远默停在小花园,把小胖子拴树上,盯着不速之客:“还想跟多久?”
阴影里的人缓缓站出,含胸驼背,跟“精神小伙”没两样。
是他堂弟,方梓霖。
当年打赢官司,叔叔婶婶闹过两次。夫妻俩是个懂点法又胆小怕事的人,出过一次警,收到过两次传票,彻底老实了。
爹娘放弃了,还有个败家儿子。
前段时间,方梓霖发过几次消息,都是借钱的,方远默没理。
当年方梓霖高中毕业,在家门口读了个专科。靠着子弟关系,顺利成为公交司机,也算有份稳定工作。
奈何方梓霖不争气,沉迷网络,借网贷给主播刷礼物,欠了十几万。叔叔婶婶又打又骂,帮他还清了贷款。
方远默懒得拐弯抹角:“你想干什么?”
方梓霖放低姿态:“哥,借我点钱呗。”
“要钱自己赚,或者找你爸妈。”
方梓霖呸出口痰:“那俩铁公鸡,但凡能拿出来我至于找你?”
“你找我,我也不给你啊。”
“哥,我真有急用,就三万。”方梓霖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肯定还。”
“你要钱干嘛?”
方梓霖挠挠头:“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她爸住院急用钱,人命关天。”
“哪的女朋友?又是直播认识的?见过本人吗?”
“你别管了,反正这次是真的。”
方远默:“…………”
你哪次不说是真的?
“看来多吃排骨没用。”
不长脑子。
“啥?哥你想吃排骨啦?”方梓霖指指门口,“走,咱现在吃。”
“…………”
方远默真不懂:“你脑袋也不小啊,怎么就不能装点有用的?一次不够,还想被骗?”
“玲玲她爸真有难处,病危通知书都发给我看了。”方梓霖上来拉他的手,“哥,算我求你了,借我点吧。”
“找你爸妈,我管不了。”
“方远默,你就这么冷血吗?”方梓霖变了副嘴脸,“当年不是我爸妈养你,你能活下来?能考上东大?能有今天?”
“没你爸妈也有福利院,东大是我自己努力考上的,跟你爸妈无关。”
“你所谓的养,就是你爸妈拿着我爸妈的钱,给你找辅导老师,花几十万上私立高中,然后高考250是吗?”
“249。”方梓霖嘿嘿,“不到250。”
方远默:“……”
你还不如二百五。
“你交女朋友是你的事,想照顾她爸自己努力。”方远默说,“就算你爸妈养了我,也跟你没关,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方远默避开他,牵上很近。
“方远默,你别逼我。”
方远默无动于衷,往前走。
“方远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同性恋,你抽屉里藏的东西,我都看过!”
“我至今帮你保密呢,从没和我爸妈提过,你可别逼我。”
“你大可以跟他们说,发网上也没关系。”方远默背对他挥挥手,“带上我的照片更好,侵犯肖像权,一告一个准。”
“我看到了,你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的。”方梓霖不死心,追上来,“陈近洲是吗?元斤科技的老板,现在全国都用他发明的电脑系统。”
“你俩早有一腿了吧,大学就不干不净吧。你说,如果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会不会影响他的公司和声誉?”
方远默转身:“拿他要挟我?”
方梓霖理直气壮:“你不给钱,我只能找他要。”
方远默上前两步,冷笑:“你大可以试试,他是给你钱呢,还是掌握证据,告你敲诈勒索。”
“你个高考不到二百五的脑子,怎么跟藤校研究生斗?”
方梓霖胡撸脑后勺:“啥叫藤校?”
方远默:“……不重要。”
“但有件事建议你了解。”方远默说,“在我国,敲诈勒索三万属数额巨大,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顺便再告诉你件事,你口中的陈近洲最近在追我,他都敢追我,还会在意那些?”
没兴趣多聊,方远默转身:“与其拿钱救网络女友的父母,不如省下给你爸妈养老。”
“他们对我不怎么样,但从没亏待过你。”
“方梓霖,长点脑子吧。”
方远默走出几米远,脚步声冲上来。
“谁踏马想听你讲道理!才三万,你有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能……嗷!”
手刚抓住方远默衣领,就被人反扣手臂,过肩摔至地面,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后背的疼还没缓解,脚脖又被狗袭击,胖墩墩的很近力大无穷,愣是把人拖出去半米。
方远默喊了三声,很近才松口,站方远默身前,恶狠狠的,随时准备攻击。
方远默蔑他一眼:“还闹吗?”
方梓霖抱着脚脖,疼得满地打滚。
“刚才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方远默掏出手机,又转向头顶的监控,“高清摄像头也拍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去报警,我和我的狗算正当防卫,而你是敲诈勒索,寻衅滋事。”
方梓霖嚎啕:“方远默,你怎么这样了!”
“不然呢,还像小时候一样,被你抢排骨都不敢吭声?”方远默拍拍手,“好自为之吧。”
远离鬼哭狼嚎的堂弟,方远默掰开很近的牙,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伤。
咬了脏东西,得多刷几遍牙。
“今晚加餐。不,这周都加。”方远默抱紧小胖子,“咱先不减肥了。”
“谁说我们是拖拉机,我们方很近是狗中翘楚,是爸爸心中的英雄。”
亲爹看儿子,哪哪都顺眼。
方远默再抬头,眼前又出现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还没走?”
陈近洲左手插裤兜,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走了,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这人敏感度极高,应该早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方梓霖,不放心才跟过来的。
陈近洲揉揉方胖子的脑袋:“很近真厉害,干爹下次给你带牛肉干和奶酪棒。”
方很近听懂了,扭扭屁股,叫了两声,兴奋得往陈近洲那蹿。
“…………”
一提吃的,就暴露本性。
方远默抱住狗:“学长早点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就此告别,背对背走出去几米远。
“我挺开心的。”陈近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小默很勇敢。”
“…………”
才不是你们小默。
四天旅行,本该疲惫。方远默辗转难眠,来到暗室,把“一家四口”的照片打印出来,贴上墙。
昏暗房间,几乎无光。
方远默能清晰识别墙上的每一张,隔着夜色,轻轻触碰陈近洲的鼻尖、嘴唇。
也不知道他想怎么追。
*
放假回来,工作堆了不少。
从陈近洲说追到现在,过去半个月,消息没发,电话也没打,更别提见面了。
唯一有的,每天中午都能收到份午餐。四菜一汤,菜系不重样,荤素搭配,至少有两道是他喜欢的。
餐盒没饭店商标,也没有外卖单。能吃出来,是陈近洲的手艺。
他有多闲,一个大老板,每天系围裙做菜?
方远默心里嘀咕陈近洲的“坏话”,嘬下一块精致小排。
味道真不赖。
“小默哥,这个是下周的安排。”姜小圆敲敲门,把资料递他桌边。
“好的,谢谢。”
“哇!好香呀!”姜小圆嗅嗅鼻子。
“来两块吗?”方远默从抽屉里找一次性筷子,“我吃不完。”
“不啦,我吃过了。”姜小圆看着不是外卖的饭盒:“小默哥,你女朋友手艺真好。”
方远默:“不是女朋友。”
“那就是未来女朋友?”
“也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方远默越发坦然,也不喜欢隐瞒:“小圆,我不喜欢女生的。”
现代社会,同性恋虽是少数群体,但在年轻圈子里,能做到基本尊重。
“噢!”姜小圆笑着说,“那小默哥有男朋友了吗?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了,我暂时没恋爱的打算。”
“好可惜呀,我认识的那个人还挺好的。”姜小圆转转圆眼睛,“小默哥,要不要见一见?就吃个饭,不行也不亏嘛。”
“谢谢,但真不用。”
“那好吧。”姜小圆挥挥手,“你先吃饭,我不打扰了。”
次日周末,下午六点,方远默遛完小胖子,接到姜小圆的电话,火急火燎。
“小默哥,有个急单,今晚约在鲸宴府,我看那儿离你家挺近的,方便过去吗?”
“可以。”方远默看表,“联系方式,见面时间地点给我。”
“电话我这儿也没,但是对方定了位子,你问前台李先生的包房就行。”
挂断电话,方远默换衣服出门,戴着耳机,扫了辆共享单车。
他到得早,被迎宾引到包房。
这家鲸宴府方远默常路过,但没吃过。高端餐厅,菜价不便宜。
等了一会儿,传来熟悉声音:“小默,怎么是你?”
是庄别序。
方远默抬头,给出了相同疑问。
两人合一计,半小时前,姜小圆向双方提出了相同的邀约。
妹妹电话打不通,两人等到七点半,也不知是继续留还是走。
庄别序翻开菜单:“看来被那丫头耍了,咱们先吃?我请你,就当赔礼道歉。”
“不用师兄。”说着方远默起身,“我回去吃。”
“我也没吃,就当陪我行吗?”
这里是家海鲜餐厅,菜在包房里点,活鲜需下楼亲自挑。
方远默正挑螃蟹,一转头,门口有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来。
陈近洲也在里面。
庄别序顺着他的目光:“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方远默继续挑。
有什么好打的,难道跟他说,昨天的排骨味道不错,明天继续加油吗。
这边没挑完,陈近洲已经上了楼。
方远默松了口气。
晚饭进行到一半,庄别序说:“小默,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方远默正把一大块龙虾肉塞嘴里:“怎么了?”
“圆圆弄这个事,我的确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目的。”
“什么?”
“她昨天把你的取向告诉我了。”
方远默愣了一下,继续塞龙虾。
“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生气的,就算师兄问我,我也会告诉你。”方远默笑着说,“我相信师兄不会排挤我这种群体。”
“当然不会。”庄别序推推眼镜,“因为我也是这种群体。”
庄别序平静如水:“我很喜欢你。”
方远默:“……?”
龙虾咬不动了。
噎嗓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庄别序和他对视,“我不信你一点没察觉。”
“……”
方远默是有察觉的,但他更愿意相信,彼此有摄影大赛的情谊,又或者,庄别序是惜才,想把他拉到自己公司。
“第一眼见到你时,你就和其他人不同。”庄别序笑着摇摇头,“但那时你说有女朋友,我便把你当弟弟看。”
“研究生毕业以后,我本可以不回伦敦,但又不得不走。”庄别序苦笑,“再不回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和你表白。”
庄别序没想改变方远默的取向,也怕让他反感,便自我切断。
“回伦敦的那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挣扎了近千个日夜,我决定回国,想再试试。包括创办工作室,也是为了你。”
“圆圆去那家公司实习,也是受我所托,包括后来和你再见面,也有预谋。”
“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我无恶意,只是喜欢你。”
“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放不下你,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师兄,我、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哪怕有一点喜欢,我都不用暗恋这么多年。”
“小默,别有压力,也不需要为难。我表达出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从小在英国长大,包括我父母,他们都很开放,没有传宗接代的思想,尊重我的取向。”
“如果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回伦敦,开家摄影工作室,全世界旅拍,过喜欢的自由生活,甚至是……”
“拥有合法伴侣身份。”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给你。”
*
庄别序告别,方远默散着步回小区,边走边揉肚子。
“饭吃的好好的,搞什么表白局,好歹等我把龙虾吃完再说啊。”
“还剩那么多菜,三只斑节虾,半只多澳龙,一只帝王蟹,半条东星斑。”
“他也不说打包。”
“要是没说奇怪话,我就打包了。”
说了那些,我哪好意思。
都怎么回事,当朋友很难吗。
方远默边走边数落,即将到单元门,酒味扑过来,熟人挡面前,看起来喝了不少。
“”
方远默:“你怎么在这儿?”
陈近洲:“等你。”
“等我干嘛?”
“捍卫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方远默顺手扶了下:“给你助理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见他能站稳,方远默松开,手腕反被扣住,挣脱不开。
方远默:“干嘛。”
陈近洲:“聊聊。”
“不想聊。”
和醉鬼有什么好聊的。
“可以。”陈近洲掐住他下巴,“我不介意在这里吻你,吻到你愿意聊为止。”
“…………”
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方远默随他坐到长椅上:“想聊什么?”
“相亲相的怎么样?”
“什么相亲?”
“装什么傻。”醉酒的陈近洲,能清晰识别不开心,“你瞎还是我瞎?”
“看到了还问,和我吃饭的是师兄,不是相亲对象。”
“谁规定师兄不能是相亲对象?”
方远默:“我们是去谈工作的。”
“他花了近一万块请你饭,就为了谈个没甲方的工作?”
方远默:“……”
贵有什么用,我都没吃饱。
哎,更亏了。
陈近洲:“他的取向,一直不是秘密。”
“你怎么知道的?”
“闻萧眠在英国读的小学,曾和庄别序做过同学,两家也有生意往来。”
方远默揉揉没填满的肚子:“怪不得你们都吃得起那么贵的餐厅,全是资本家的儿子。”
“更正一下,他们是,我不是。”
方远默:“……哦。”
你是资本家。
心更黑。
陈近洲:“答应他了?”
方远默:“没有。”
陈近洲揉揉他的脑袋:“这还差不多。”
“不要自作多情。”方远默扒开手,不给他摸,“又跟你没关系。”
陈近洲自动忽略:“他都许诺什么了?”
“干嘛告诉你。”
“不论他许诺过什么,我都能加倍满足。”
第58章
商务车候在天堂湾小区门口。
等人上车,司机立即递来水和药板:“老板,买来了。”
陈近洲接下,把胃药吞进腹中。
司机透过后视镜,心里犯嘀咕,他跟陈近洲挺久了,极少见他喝酒。
近半个月,他频繁醉酒应酬,有种急于促成合作,好歇个长假的感觉。
司机是福建人,他们那饮茶居多,至今不理解北方的酒桌文化。
肠胃不好,何苦折腾自己。
等人缓和,司机才开口:“老板,去哪?”
陈近洲合着眼,按压小腹:“紫宸阁。”
车开出段距离,手机响起,是照顾他长大的保姆蓉姨。
“近洲啊,今晚回来吗?老爷子没睡,等着你呢。
陈近洲侧头,揉揉眉心:“让他睡。”
“明天得回来吧。”
“没时间。”
“近洲,别嫌阿姨多嘴,明儿个是你爷爷七十大寿,你去年前年都没回来,今年怎么也得来一趟吧。”
陈近洲划开手机,看了眼备忘录:“晚饭前过去。”
*
陈秉德生日当天,陈近洲姗姗来迟。没有责备训斥,只有盼望已久的笑容。
“近洲,你回来了。”
两年前,陈秉德大病,一夜苍老。
陈近洲勉强给了个回应,扯松领带,西装随手丢一边。
陈秉德在蓉姨的搀扶下落座。
陈近洲扫视安静空间:“没别人?”
蓉姨说:“老爷子婉拒了客人,就想和你吃顿饭。”
洗干净手,陈近洲坐到桌边,口吻像冻僵的铅块:“怎么没排骨?”
蓉姨赶忙说:“有有有,正收汁呢,马上出锅。”
“新来的厨师不了解你的喜好,翻的是上位师傅留下的本子,都是老早以前的了。”蓉姨说,“我嘱咐他又去做的。”
没几分钟,糖醋排骨上桌。
蓉姨端到陈近洲面前:“谁知你这孩子国外呆了几年,口味变了这么多。”
“行了,快吃吧。”陈秉德握筷子,“忙一天,饿了吧。”
陈近洲端起茶杯:“爷爷,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
“我这老骨头,不敢想长命百岁了。”陈秉德笑着说,“有生之年,看到你有个一儿半女,就知足喽。”
陈近洲夹排骨进碗:“当年的闻小姐,您不也不满意吗。”
“那孩子条件是不错,但聪明过头了。”陈秉德眼角皱起阴沉,“一看便歪心思多,不会老实在家相夫教子。”
“闻小姐有事业有能力,凭什么在家相夫教子?”
“我是为了你。”陈秉德摇摇头,脸老得像揉烂的纸,“那种女人,很难管教。”
“没权利的时候,想靠女孩的家室获得利益,等获得了,就想她们相夫教子,给陈家当传宗接代的工具。”陈近洲冷笑,“爷爷,您太贪心了。”
“放肆!”陈秉德拍筷子,伴随咳嗽声,“谁准你这么说话的?!”
蓉姨闻声而来,帮陈秉德顺气:“哎哟可别着急,近洲和您说笑呢。他工作辛苦,您理解理解。”
这边劝着,蓉姨不断给陈近洲使眼色。
陈近洲推来茶杯:“您还是喝点水吧。”
气息捋顺了,陈秉德进入正题:“学校新来了位老师,教英语的,是王教授的女儿,喜欢孩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我把你照片给她了,那姑娘很满意,抽个时间见见。”
陈近洲低头含排骨,眼皮都懒得抬:“没时间。”
陈秉德脸色凝固:“我准你不结婚,但至少弄个儿子出来。”
“你不想有事实也可以,我和医院朋友打过招呼,弄点你的东西,剩下的不用管。”
“想要孩子?”陈近洲挑起的嘴角,像橱窗里假人的微笑,“您不是有更简单的办法么。”
陈秉德拍桌,怒火蹿上去:“跪下!”
陈近洲放下筷子,慢条斯理擦干净嘴,起身:“下次吧。”
“你去哪?”
陈近洲往门口走:“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陈近洲摔门而出,半分回应没给。
*
天堂湾。
方远默正挑照片,手机传来新消息。
J:「小默。」
文字没声音,却有撒娇的错觉。
「怎么了?」
J:「我好像生病了。」
「哪里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J:「吃了顿难以下咽的排骨,反胃。」
「把那家店拉黑,以后别去了。」
J:「在陈秉德家。」
分别六年,方远默在东大度过五年。除了陈近洲的毕业典礼,他不参加任何陈秉德出席的活动。
方远默爱这所学校,也有无比厌恶的人。
他不想提及,有人逼他记起。
J:「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病了该早点休息。」
J:「就是因为病了,才更想听到你的声音。」
「很晚了,我要睡了。」
J:「那你睡吧,我就等着、熬着,看看会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
方远默:“…………”
还没半分钟,又一条消息。
J:「睡着了吗?」
「睡着了。」
J:「哦,那是小胖回的消息?」
方远默:“……”
J:「好儿子,让你爸睡吧。」
J:「反正你干爹睡不着。」
J:「你陪干爹聊聊吗?」
J:「干爹想你了。」
J:「给你买的肉干和奶酪都在家呢,你什么时候过来吃?」
J:「干爹前两天碰到个合作方,他开了家宠物乐园,改天领你和姐姐去玩,就是不知道你爸同不同意。」
方远默:“…………”
「你一直发消息,我怎么睡?」
J:「好的,我不发了。闺女也睡了,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J :「胃疼而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疼度能忍,死不了。」
方远默:“…………”
讨厌死了。
方远默点开通讯录,划到【J】的页面。这串号码,他七年前已烂熟于心。
电话拨过去,对面秒接。
方远默没说话,那边也没有声音。
见不得光的那一年,他们经常如此,只为听到对方的呼吸。
可现在,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七,为什么还如此幼稚。
方远默:“怎么不说话?”
陈近洲:“等你说。”
“胃怎么回事?”
“肠胃炎。”
“国外的东西有那么难吃吗?真能吃出胃病?”
“不是吃的。”
方远默合理猜测:“是工作应酬太多,喝酒的原因吗?”
“不是。”
“那为什么?”
陈近洲:“想听实话?”
方远默:“不想听,别说了。”
“方远默,你怕什么。”
“没怕,就是不想听了。换个话题吧。”
“我今天参加了陈秉德的生日宴。”
方远默:“……”
还不如胃病的故事。
“吃排骨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带你去,也许排骨会变好吃。”
方远默:“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吃排骨。”
从陈近洲嘴里听到那个人,有更严重的生理恶心。
陈近洲:“我想带你见他。”
“有什么好见的。”
“两个人一起气他,会更快乐吧。”
方远默:“…………”
“他现在只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头,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偶尔要看我脸色。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也不能对你如何。”
“我知道。”
方远默听说了,退休前夕,陈秉德在办公室突发脑淤血,住了三个月ICU,捡回一条命。
陈近洲:“那你还怕什么。”
方远默:“没怕。”
“你不答应我,不敢承认喜欢。”陈近洲针针见血,“方远默,你隐瞒了什么?”
方远默:“早点睡吧。”
“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交往,我胃疼,你会照顾我、煲汤给我喝吗?”
“学长,你……”
“我还想吃樱桃蛋糕。”
“早点休息吧。”
“你说了,我就挂。”
也许他前世恶贯满盈,今生才频遭报应。不论下多少决心、做什么努力,都无法把陈近洲从脑海擦去。
何况,他不肯买橡皮擦,陈近洲是浓墨钢笔。
“会。”
会整夜不睡,照顾你。
*
两个小时后,陈近洲家有敲门的声音。
门外站着提袋子的边渡,身边陪同精力旺盛的“小保镖”。
孟汀乐呵呵:“陈大哥,晚上好。”
边渡眼底藏着焦虑:“你怎么样?”
“没事。”陈近洲避开他们咳两声。
边渡手背贴他额头:“去医院了吗?”
“去过了,小病。”
“有人特意送到我家门口。”边渡递来袋子,“大费周章,拜托我转交给你。”
搞这一出,出乎陈近洲所料,越发烦躁:“他现在在哪?”
边渡:“送回去了,放心吧。”
陈近洲接过袋子:“谢了。”
“你注意身体,有事打电话。”
送走边渡,陈近洲打开袋子,是一份胡萝卜马蹄汤,还有一块蛋糕和一张字条。
「我查了资料,胡萝卜和马蹄结合,有清热、健脾、和胃的作用,适合肠胃炎。但胃病不宜吃奶油,只烤了蛋糕。祝早日康复。」
方远默自知定力难守,如果主动上门,注定有去无回。
他抱着膝盖,犹豫不决。陈近洲独自在家,总归不放心,该不该打电话过去。
划开的通话记录还未回拨,敲门声骤响。透过猫眼,方远默竟不知该开心还是生气。
有人怀里抱猫,提着东西,跟癞皮狗一样钻他怀里:“小默,我难受。”
脑袋掉落肩膀,陈近洲抱他满怀。
方远默碰他后颈。
好烫。
把人扶到沙发,方远默端水给他:“你怎么过来了?”
“有事忘了说。”
方远默:“什么?”
“蛋糕很好吃,汤我也喜欢。”喝光水,陈近洲又黏过来,“明天还想喝。”
“…………”
“你听话点。”方远默套上衣服,把人扶起,“先去医院,明天做给你。”
“不去。我要洗澡。”
“还发着烧呢,你洗什么澡?”
陈近洲轻车熟路走进浴室:“科学表明,洗澡有助于退烧。”
“当然,主要原因在于……”陈近洲从浴室探出个头,“洗干净,方便上你的床。”
方远默:“……”
浴室传来水声,方远默拿了浴袍放门口,去翻陈近洲提来的袋子。
有做蛋糕、煲汤的食材,蔬菜、肉类。还有猫粮、给小胖子的奶酪和牛肉干,两身他平时穿的衣服。
还有三个小时前,医院的抽血报告和诊断单。急性肠胃炎,并伴随细菌感染,药都开好了。
方远默揉揉怀里的毛茸茸,连不远都带来了,打算赖我这儿长住?
水声渐停,陈近洲隔门叫他:“小默,我洗完了。”
方远默:“自己进去,自己出来。”
陈近洲:“光着有点冷。”
“开门就有了。”
门缓缓打开,凳子上摆着浴袍。
“建议下次你自己送进来。”
方远默:“……”
你怎么不建议我和你一起洗。
陈近洲大摇大摆走进卧室,抖开被子,盖得舒舒服服、严严实实。
“”
请了个大爷。
方远默坐床边,触碰他额头:“药吃过了?”
陈近洲点头,乖得像受委屈的大狗。
“退烧药也吃了?”
大狗继续点头,侧过来,俩眼珠对着他瞅。
方远默:“……”
勾引谁呢。
陈近洲抓他的手,往怀里塞:“衣柜里没有我的睡衣、内裤和袜子。”
“谁叫你没带过来。”
“我比较喜欢你买的。”
方远默帮他掖被角:“睡你的觉吧。”
手又拽回被窝,陈近洲就差装成胚胎,再哭着喊着要喝奶:“我认床,一个人睡害怕。”
“给你司机打电话,回去?”
“方老师好残忍。”陈近洲脸埋枕头里,“欺负病人。”
“要不我送你去……?!”
被窝里的“胚胎”迅速发育,张开的双臂迅速收紧,捞着人,吞进怀里。
“陈近洲,你干嘛,放开我!”
陈近洲又撕又摸:“方老师不配合,只能硬来了。”
要不是全身滚烫,方远默以为他装病。恨自己技不如人,毫无还手之力。
睡衣和浴袍混做一团,堆到床脚,又被陈近洲踢下去。
“别闹了,还病着呢。”
“不闹,我热得难受。”冰凉的后背贴紧胸膛,陈近洲的气息侵犯他后颈,“帮我降降温。”
方远默不再挣扎,把滚烫的掌心按到胸口:“睡吧,晚安。”
六年里,方远默自愈了对拥抱的渴望,却患上了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吃加倍剂量的安定,才勉强入睡。
每次吃完药,他都祈祷,求梦到陈近洲,梦他拥抱自己,像现在这样。
美梦成真,却不舍入睡。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额头开始出汗。
方远默从枕下掏纸,一点点帮他擦干。直到体温恢复,烧彻底褪去。
“谢谢。”陈近洲将他搂紧。
“怎么还没睡?”
“舍不得睡。”
“聊聊么?”陈近洲说。
方远默:“聊什么。”
“聊聊你的六年。”
第59章
方远默听他的心跳,回忆过去的六年。
“我积极参加学校活动,认识了很多朋友,但还是小蒋学长最热闹。你们毕业后,我接下了格斗社,次年又接下摄联。”
“大三再次参加摄影大赛,获得了金奖和两个单项奖。一边顾社团,一边接摄影单,还要争取保送名额,每天忙忙碌碌。”
忙到身心不得闲,忙到没空乱遐想,忙到短暂遗忘你不在身边。
陈近洲:“你很厉害,也很优秀。”
“多亏了你。”
没有曾经的陈近洲,哪有今天的方远默。
方远默感慨时间过得好快:“我就是这样了,说说你吧。”
“想听什么?”
“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陈近洲:“想我怎么说?”
方远默:“实话实说。”
“怕你不想听。”
“这次想听。”方远默主动抱他,耳朵贴近胸口,“说吧。”
“刚去时浑浑噩噩,极不适应,所有时间都用来想你,白天想、晚上想,半夜醒来还想。”
方远默:“想我干什么?”
陈近洲:“怎么,你没想过我?”
这时候说没有,方远默自己都不信。
“偶尔,也想一下。”
“看来还是我痴情,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想你。”陈近洲顿了片刻,“不对,梦里想的也是你。”
“哦,陈总好有本事。”方远默弯转着语调,阴阳怪气似的,“陈总能兼顾学业,能创办公司,还能每天分出二十四个小时来想我。”
陈近洲捏他腰:“非得揭穿?”
“是你说得太假,耳朵听不了,嘴巴也忍不下去。”方远默挠他胸口,“信誓旦旦许诺坦诚,到了嘴边全是胡扯。”
“也不全假。”
“哪里真?”
“想你真。”
方远默:“……”
刚才不就讲了想我一件事。
“你这六年,到底……”
陈近洲遮住他的嘴:“我困了,晚安。”
方远默:“……?”
凭什么。
没两分钟,耳边传来呼吸声,可方远默毫无困意。
勾人我好奇心,却自己睡觉。
什么人啊!
方远默毫无困意,背转过去,从枕头下面掏手机,点开购物软件,搜索:男士内裤。
码数应该没变,但没注意,他是否还穿以前的品牌。先买几条试试,还有袜子、睡衣,我看看……!
手机被夺,按掉没收。
“先睡觉。”陈近洲把人搂进怀,“我有一周假期,在家裸着也没关系。”
方远默:“……”
你行我不行。
谁要看一周裸男!
*
整晚优质睡眠,方远默醒得早,从陈近洲怀里钻出,得提早起床准备食材。
陈近洲昨天带的削皮马蹄,不能隔夜,再给不远买些鲜鸡胸肉。
采购完毕,方远默拎着大包小包。
中途接到陈近洲的电话:“人呢?”
“超市。你买的马蹄不太行,煲汤得吃新鲜的。”
“哇喔,方老师真体贴。”
方远默辩解:“主要为不远买鸡胸,顺便给你买。”
“是么。让我猜猜,方老师的购物车里,应该摆着大码内裤和袜子?
“也许还有男士睡衣?”
方远默:“…………”
真想一袋子全丢了。
陈近洲扬着语调:“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马上到家。”
“你把儿子也带下去了?”
“没啊,没找到它?”
电话那头似乎转了两圈:“没有。”
“厨房的牛肉碗还有吗?”
“要是没了呢?”
方远默:“抓吧,不定在哪偷吃呢。”
饭桶小胖子就爱干这事。
老大一只狗,没个出息。
“嗯,抓住了回你。”
走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方远默还没接到电话。小胖子见肉挪不开腿,根本藏不出“高端”地点,应该很容易找到。
他正欲回电话,绿灯亮起。方远默收回手机,到家再说吧。
走出电梯,拧开房门,俩孩子迎上来,胖子嘴边挂着肉渣。
方远默蹲下摸它肚子:“又偷吃,中午大拌菜组合吧。”
很近满地翻滚,眼珠圆溜溜湿巴巴的:“嗷呜,嗷嗷呜……”
“委屈撒娇没用,谁叫你管不住嘴。”方远默摸摸不远,“姐姐得时刻看住它,随时向我汇报。”
“喵~”
方远默起身,四处查看:“怎么找到你了,你们干爹也没回我电……”
目光停滞,定在半开的暗房。
那个房间,方远默绝不会忘记关门。
本能驱使他冲上前,即将来到门口,人霎时清醒、仓惶倒退,可脚步早已告知里面的人。
陈近洲将人拉进房内,按在桌边。他的语气并非询问,更像威胁:“方远默,这是什么?”
他说不出口,眼都不敢睁。
陈近洲从身后抱紧,强迫他仰下巴,环顾贴满照片的墙壁。
漆黑暗房,只在角落有盏红光灯。
即使不睁眼,方远默也了然于心。这里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画面,每一幕情节,都刻在他骨骼里。
南墙共有136张,全为陈近洲的咬痕。其中手腕28张,余下108张遍布全身,隐藏在任何令他面红耳赤的隐秘区域。
其余三面墙,是陈近洲的写真。
打篮球的他,台上演讲的他,参加比赛的他,上课的他,下课的他,擦身而过的他。
还有实验室的他,淋浴的他,下厨的他,甚至是,躺在自己枕边熟睡的他。
漆黑无光的夜,暗房是方远默仅剩的避难所。为忍受分离之苦,他把自己逼成疯子。频繁冲洗照片,以此熬过无法入眠的夜,来填补不能相见的空虚。
每贴一张,就想他一遍。
他们分开了两千一百多天,方远默贴了五千三百八十四张照片。
“方远默,这就是你的不喜欢我?”
证据面前,毫无挣扎的可能。
阴暗潮湿的岁月里,陈近洲不仅给他光,还捧来了整颗太阳。就算铜墙铁壁也能融化,何况,他只有一颗暖热的心。
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太喜欢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都在表达喜欢。
陈近洲把人转过来,望进他柔软的心里:“小默,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给我一个当你男朋友,光明正大爱你的机会,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方远默怨自己不够狠心,恨自己喜欢得太用力,“我不想这样了。”
“为什么?”
“我们都是男人。”
陈近洲:“你介意这个?”
方远默:“我不介意,但社会并非人人都善意。”
“如果你不想公开,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对外保持距离。”陈近洲几乎恳求的语气,“行吗?”
“我不想偷偷摸摸。”
“那还犹豫什么?”陈近洲抬他下巴,“陈秉德?”
方远默摇摇头:“不是。”
陈近洲:“那是什么?”
方远默抿嘴唇,目光斜过去。
“方远默,我以为你六年前就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不是逃避。”
陈近洲威胁:“那就说,立刻。”
方远默刮疼嘴唇:“六年前,你从不这么逼我。”
“抱怨也没用。”陈近洲指指墙面,“证据确凿,你不说清楚,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你是上市公司老板,美国有企业,国内也有。你有多少员工我不知,但绝不是少数。你用六年做到如今,绝非易事。”
“你的公司涉及软件开发,网络安全,云计算,大数据等庞杂领域,还参与数字经济规划,主导国家级科研项目。”
“你是他们口中的‘计算机新时代的领航员’,是科技发展不可缺少的人才。”
“作为公众人物,你时刻处在聚光灯下。从新闻媒体到大众报刊,再到社交平台,哪怕细枝末节,也会迅速发酵、无限放大。”
“我们的关系一旦曝光,舆论必将影响你公司的股价、引发员工恐慌、造成客户流失,你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从他成为“陈总”开始,就不再是“他和他”,而是他们、他的公司、社会舆论。
方远默从未祈求光明正大,但也不愿偷偷摸摸。卑微成阴沟里的老鼠,心虚到承认“我们很熟”都难。
他受够了被迫分离、不得相见,思念的长夜,连打通电话都不敢。
只要不承认喜欢,就能以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留在身边。
不害怕舆论,不忌惮分开。
也可以大方向人介绍:他叫陈近洲,是我的朋友。
一辈子不用分开的朋友。
“我不是恋爱脑,能权衡利弊,也深知人生不止爱情。”
陈近洲:“就这个理由?”
“能不能别轻飘飘的。”方远默心里憋着气,“很沉重的话题。”
“你和你弟不是那么说的。”
“我骗他呢,他那么傻,随便说说都能信。那天我吓死了,真怕他爆出消息影响你。”
陈近洲:“为什么之前不说?”
“你那么精明,只要我说,你总能劝动我,并解决。”
“既然我能解决,还担心什么。”
“你的解决不叫解决,是补救。舆论不可逆,一旦发生,后果将伴随终身。”
“现今社会,在国内,普通同性情侣可以去包容性强的城市,快乐渡过余生,但你不是普通人,也注定无法普通。”
“我也知道,如果极端点,你可能会放弃公司,陪我去贵州小城打鱼。”
“但是学长,我喜欢你,希望你闪闪发亮,未来的路铺满星光、顺遂坦荡。”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跌进黑暗、停滞不前,我宁可不要这份喜欢,只求你明媚耀眼。”
陈近洲酝酿了很久,只说出句:“方远默,你还不如是恋爱脑。”
方远默苦笑:“我也想揍自己一拳,打成恋爱脑。”
不必瞻前顾后,只需扑进他怀里,把未来和风雨都托付他来办。
但爱情是你来我往,是相互关照。
“你怕吗?”陈近洲郑重其事,“和我一起面对舆论,承受压力,甚至跌入谷底。”
方远默:“你在骗我的回应。”
陈近洲:“好,先聊聊我。”
“我出国留学,创办公司,拼命工作,只为困境来临时,能为你呼风唤雨,而不是绞尽脑汁,帮你解决问题。”
“我认可你的描述,作为成年人,我理应为我的公司、员工、合作伙伴负责。”
“但方远默,我是恋爱脑。”
方远默:“…………”
“你说了那么多,我只觉得你重要。”
“只要能为你呼风唤雨,我不介意为公司绞尽脑汁。我也坚信,只要我独一无二,就算满身舆论,他们仍肯为我低头。”
“当然,如果你选择了我,也有可能成为舆论中心,以上均无法避免。”
“我不劝你,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有所忌惮,我们就做回朋友。像边渡和萧眠那样,没有爱情,也能守护一生。”
陈近洲:“这个回复,你满意吗?”
“还行。”方远默松了口气。
“又轮到你选择的时候了。”
可方远默依然讨厌选择。
“给你时间考虑。”陈近洲看表,“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路过门口的墙,陈近洲取走了泰国旅游时,方远默吻他的自拍:“这张我要了,留个纪念。”
方远默追出去:“不吃饭吗?”
“不了,赶时间。”
“等一下,两分钟。”方远默把准备好的三明治装盒,药包好塞给他,“饭要吃,药饭后半小时,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陈近洲接下:“嗯。”
“还有,那……”方远默看脚边,把不远抱起来,“那、那姐姐。”
“本来就是你的猫。”陈近洲揉揉不远,“希望有一天,姐弟俩能一起回来。”
方远默:“又给我洗脑。”
“不洗了。”陈近洲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方远默,我走了……”
“等你答复。”
第60章
陈近洲匆匆离开,日子重归平静。
夜晚,不远偶尔会蜷他枕边,白天经常守窗边,像等人回来。这里是它不熟的家,似乎又让它经历了一次离别。
方远默照常生活,白天工作,下班去面包房,周末来格斗俱乐部。
孟汀是俱乐部的常客,雷打不动一周三次,边渡工作日下班接他,周末亲自陪他。
闻萧眠很难见到,也许忙于工作,或者执着追人。
至于陈近洲,一周过去,杳无音讯。方远默偶也怀疑,他是真的等,还是苦肉计。
七月将至,俱乐部迎来旺季。
方远默推门而进,享受室内冷气。
罕见碰见了闻萧眠,他后脑的纱布已拆掉,头发也长出不少,还是那副阔少爷的模样。
方远默坐过去,递冰镇可乐给他。
“戒了。”闻萧眠推走,挑着嘴角,洋洋得意的语气,“未来男朋友不准我喝这些,我很乖的。”
方远默不懂,‘乖’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叫未来男朋友?”
“只能你是gay,我就不行了?”
“我是想问,‘未来’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答应,但迟早会答应。”
“…………”
方远默尽量共情阔少爷思维,顺着说:“是闫医生吗?”
闻萧眠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未来男朋友配的难喝养生茶:“除了他,谁能治得了我?”
方远默:“”
挺有自知之明。
“学长,能问个私人问题吗?”
闻萧眠转头,打着哈欠等他说。
“你追闫医生,就不担心吗?”
闻萧眠:“担心什么?”
方远默:“比方说,家人会不会反对?”
“我自己追,又没让他们追,反对个屁。”闻萧眠眼皮都懒得掀,“就算反对,关我鸟事。”
方远默:“那社会舆论呢?”
闻萧眠:“舆论是什么,能吃吗?”
“舆论会波及你的公司,继而妨碍你赚钱。”方远默说,“真能这么坦然?”
闻萧眠偏偏头,指着耳后:“看见这道疤了没?两个多月前,二十八个小时,三次病危通知,两次心脏骤停。”
“要不是闫芮醒不顾劝阻,死不放弃,仍要抢救,老子特么早成盒了。”
“我死里逃生,就想爱一个人,你却告诉我,我该因钱和舆论放弃。”闻萧眠冷脸,讽刺的眼神,“我是爱财,但不是傻逼。”
心疼得皱缩,又甜得浮起。
“也对。”方远默笑笑,“学长,我还能问件事吗?”
闻萧眠:“说。”
“美国那几年,他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忙呗。”闻萧眠转着没开封的可乐瓶,“他挺没自我的,为了公司,忙得不睡觉,一天掰成两天用。”
六年前,与陈近洲一同赴美的,还有他的科技研发。一旦决定,便踏上了条不能回头的路。
依靠那些成果,卖给任何一家公司,或入职任意一所企业,都能保他前途光明,衣食无忧。
他却选择了回报期最长,风险最大,也最难走的路。如果失败,东山再起比登天还难。
闻萧眠:“你知道元斤科技怎么起来的吗?”
方远默摇头,等他说。
“他靠着别人的信任,签了十几份空头合同,套出十几个亿,用这些钱从零做起。”
“十几个亿,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沉重的信任,无限的压力。
闻萧眠:“他要是卷钱跑了,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方远默:“闻学长也投了?”
“那是当然,我看人向来准。”闻萧眠往背后一靠,指尖点着桌面,“那个老狐狸是绝对的优质股。”
“没想到回本这么快。”闻萧眠虽气叹,却得意洋洋,“是我低估他了。”
回顾来时的路,成功总那么轻松。但同为商人,闻萧眠深知,从零到有的开荒路有多难过。
“前两年,他真跟行尸走肉似的,幸亏有他干爹帮助,否则哪会那么顺利。”
方远默歪头:“干爹?”
“对。他干爹是元斤的最大股东,包括十几亿的启动金,一半都由他赞助。”闻萧眠眯着眼睛,“你品、你细品,这声干爹,是不是特不正经?”
方远默:“…………”
你是挺不正经的。
“我怎么没听他提过?”
“岂止是你,来美国前我都没听过。”闻萧眠说,“谁知道刚下飞机,就钻出个土财主。”
“我见过他干爹两次,黄头发英国佬,别看岁数大了,魅力半点不减。”闻萧眠转转手指,回忆他的形象,“就是那种外国电影里,风趣幽默,风度翩翩,又高大威猛的靠谱大爹。”
“起初,我真怕那老狐狸为了出头,找个有钱老男人卖屁股。”
“毕竟英国那地方,人均基佬。”
方远默:“…………”
“但你放心啦!”闻萧眠拍拍他的肩,“我帮你确认过,干爹虽帅,但真爹味很重,你未来老公干干净净的,只被你睡过。”
方远默:“…………”
救命,好想封住他的嘴。
“总得来说,他这几年虽苦。”闻萧眠伸了个懒腰,“但总算熬出了头。”
方远默:“他的胃是怎么回事?”
闻萧眠:“想你想的呗。”
“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吓得我真怕他卷走十几亿带你私奔。”
闻萧眠虽和陈近洲同去美国,但他俩的学校分处两洲,不常见面。
有次闻萧眠找他,电话打了一天没回应,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该状况。
闻萧眠不放心,连夜开车,从普林斯顿到纽约,撬开了陈近洲家的门。
客厅铺满酒气,陈近洲堆在酒瓶里。
闻萧眠忙叫救护车,酒精中毒加胃出血,住院一星期。
“他昏迷的时候,成宿喊你名字。幸亏在美国,老外也听不懂,以为他念佛经。”
闻萧眠撑着下巴,瞄他看好戏,“他很少喝酒,如果喝了,八成和你有关。”
方远默:“……”
怪不得不敢说实话。
太丢脸了。
“对了,你喜欢水蜜桃?”
“嗯,怎么了?”
“难怪。”闻萧眠切了一声,“他每次喝酒,都喜欢兑桃汁,是不是有病?”
方远默:“……”
还真是恋爱脑。
“哎,你说他醉成傻逼,喊你名字,给你发消息,说想你爱你离不开你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拍个视……”
“草!”闻萧眠捂嘴,“我怎么全说出来了?!”
方远默:“…………”
“靠靠靠,你可得替我保密。”萧眠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要是让他知道,我告诉你这傻逼事,他能连夜撕碎我的股份合同。”
“……嗯,行。”
闻萧眠好意思说,方远默都不好意思问。
“所以啊……”闻萧眠语重心长,“你可得保护好自己,你行他就行,你不行,少爷我每年少赚几个亿。”
方远默:“其他呢?他还干过什么蠢事。”
“你俩不是有秘密小号吗?”闻萧眠半笑不笑,“自己问呗。”
三伏将至,天气越来越热。
“发现之美”的拍摄进入尾声,方远默主动加班,临走前收到了唐昕的短信。
溏心蛋:「遥远哥,生日快乐呀!转眼就要26岁了呢!祝你天天开心,美梦成真,记得吃蛋糕呀!」
溏心蛋:「还有还有,虽然年年祝愿,年年没实现,但这次一定成!祝遥远哥27岁生日来临前,成功脱单,找到你爱并深深爱你的人。」
几米外有敲门声,是庄别序:“小默,还忙呢?”
“嗯,刚弄完。”方远默看表,没想到这么晚了,“师兄怎么还没走?”
“等你。”
“有事吗?”
“生日快乐。”
“谢谢师兄。”
庄别序:“我定了你喜欢的餐厅,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方远默攥手心:“抱歉师兄。”
庄别序苦笑:“还不能是我,对么?”
“对不起。”
“是他,对吗?”庄别序眼尾带笑,嘴角却绷着,“这么多年也只能是他,对吧。”
没有指名道姓,方远默也没答。
“你不用为难,我猜到结果了。”庄别序递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方远默接下,是他十九岁生日时,在格斗社许愿墙写下的便利贴。
【希望每一年生日,他都陪我过。】
“无意中看到的,我认出了你的字迹,出于私心,偷偷撕了下来。”
“是我自欺欺人,我从不是你心愿卡上的“他”,也永远无法代替他。”
翻开便利贴背面。
【收到。】
是陈近洲的字迹。
庄别序离开,方远默独自留工作台。他关闭办公室的灯,点开Q.Q。
花费几分钟,找回了密码。
单一联系人,未读消息积成数字。
方远默滑到最顶端,按时间顺序,一条条往下看。
【五年前6/16】
J:「方远默,我毕业了。」
J:「加油,勇敢下去。」
【五年前7/6】
J:「人在纽约,没法当面陪你过生日。我做了糖醋排骨,专门买了大烤箱,给你烤整只烤鸭。【图】还可以吗?」
J:「家门口的Maple Street Cakery生意兴隆,我等了两小时才拿到蛋糕。奶油上点樱桃,夹层铺满水蜜桃。【图】蜡烛点好了,小默,许愿吧。」
J:「蛋糕太甜,不及你的手艺。」
J:「方远默,祝你生日快乐。」
J:「陪你过的第二个生日。」
【五年前9/6】
J:「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J:「又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四年前1/19】
J:「新年快乐,纽约好冷。」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你那边好不好?」
【四年前7/6】
J:「我回东大了,没看到你,听说你去参加外拍活动。」
J:「带不远来西门,实验室基本建成,它还记得这里。」
J:「【图】四道菜都是你爱吃的,少量维生素,营养不均衡,只做一次。」
J:「我用你的烤箱做了蛋糕,蛋糕糊了,烤箱也废了。怕你埋怨,连夜买了个新的,去楼下定了蛋糕。」
J:「小默,生日快乐。【图】蜡烛帮你点,愿望自己来。」
J:「陪你过的第三个生日。」
【四年前9/6】
J:「生日礼物欠我一份。」
【三年前1/21】
J:「方远默,新年快乐。」
J:「宿舍窗外有烟花秀,中国年的烟花属于中国人。想起了我们在游轮上的吻。」
J:「很久没吻你了。」
【三年前7/6】
J:「我在东大,看到你了。」
J:「可你的眼睛不在我这边,我的小默很久没看我了。」
J:「西门对面超市的店员还记得我,小姑娘话很多,问东问西。」
J:「今年的蛋糕没烤糊,但也很惨烈,不发图了,怕你笑我。」
J:「怕我做的不好吃,买了个新蛋糕【图】。小默,生日快乐,愿望要告诉我,努力帮你实现。」
J:「陪你的第四个生日。」
【三年前9/6】
J:「欠我五份礼物了。」
【两年前2/1】
J:「新年快乐。」
J:「我很想你。」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两年前7/6】
J:「给不远尝了我做的蛋糕,它很嫌弃,跑了。你不会嫌弃吧,蛋糕太丑,不怕照了。」
J:「今年没做糖醋排骨,怕你嫌我年年做没创意,但长寿面里放了十几块精排【图】。」
J:「小默,生日快乐。」
J:「蜡烛替你吹,愿望自己许。」
J:「西门对面超市的店员问我,有没有追到你。我告诉她,快了。」
J:「为小默过的第五个生日。」
【两年前9/5】
J:「方远默欠我六份生日礼物。」
【今年1/15】
J:「方老师,新年快乐。」
【今年1/24】
J:「我要回来了。」
J:「你还等我吗?」
「“J”撤回了一条消息」
方远默打了个车,停在东大西门。
他来到陈近洲所说的超市,无所事事,买瓶矿泉水。
“帅哥你还记得我吗?”
方远默抬头。
女孩指着西门:“好几年前,就在那儿,我给了你一把伞,还有一百块钱。”
方远默:“嗯,我记得。”
原来是她。
“你们没有和好吧。”
“他告诉你的?”
“那位帅哥说过,如果他追上了,会告诉我。”女孩看看表,头转到那边,“喏,他来了。”
“他每年7月6号都过来。”
夜色低沉,围栏内投下阴影。陈近洲站在最后分别的地点。叼着根烟卷,手机屏映亮下颌线。
几乎同时,方远默收到消息。
J:「方远默,生日快乐。」
「谢谢。」
消息弹出的瞬间,烟丝吸得红亮,他很兴奋、他又紧张。
「做蛋糕了没?」
J:「做了。」
「有排骨吃吗?」
J:「有。」
「还有什么好吃的?」
J:「回家就知道了。」
「好的,马上回去。」
J:「你在哪?我去接你。」
方远默付了水钱,和女孩告别。
「我找你好了。」
J:「我在……」
地点驻停指尖,眼前折出叠影。
烟还剩半截,空气里铺满薄荷与水蜜桃。万宝路双爆珠,本该是方远默的喜好。
他们之间仅剩半米。
低头不语,只发消息。
「学长。」
J:「我在。」
「我不喜欢你抽烟。」
陈近洲当他的面,掐灭烟卷。
「也不喜欢你喝那么多酒。」
J:「好,不喝。」
「哦,那我说完了。」
J:「轮到我了?」
「嗯。」
J:「学弟。」
「我在。」
J:「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
J:「方远默。」
「我在。」
J:「你愿意陪我勇敢吗?」
「愿意。」
J:「方远默。」
「我在。」
J:「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方远默按掉手机,眺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