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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关系 终晚夏 26845 字 9小时前

第51章

晚餐结束,众人告别。

姜小圆凑过来:“小默哥,坐我哥的车吧,顺路捎你回去呀!”

还未回应,庄别序的车便停在面前,人被姜小圆拉上了后排。

连车带人走出去几十米,闻萧眠手插裤兜,杵陈近洲身边:“眼睁睁看老相好上情敌的车,当活菩萨呢?”

陈近洲目光随车尾拉远:“我喝酒了。”

“早不喝晚不喝,非得这时候喝?”闻萧眠不理解,“再说了,你没司机吗?”

陈近洲:“他还有事没解决。”

“解决什么?”闻萧眠掏出根烟,往嘴里塞,“解决到别人车上去了?”

陈近洲夺走烟:“你有完没完了?”

“我又不是肺癌,你们一个个的,成心不让人舒坦是吧?”

陈近洲当耳旁风,把人塞车里:“早点回去,按时吃药,少在外面瞎混。”

司机和陈近洲点头示意,发动了汽车。

闻萧眠打开窗,在后排喊:“赶紧把你那点破事搞定了,要不老子死都不瞑目!”

陈近洲挥挥手,目送车离开。

*

沿泰安街向南,马路另一端。

庄别序先把妹妹送回家,再往方远默家开。

透过倒车镜,庄别序说:“抱歉小默,我似乎让你困扰了。”

方远默回神:“什么?”

“刚才吃饭,那位陈总好像在帮你解围。”

相反,自己才是处处为难的那个。

“没,是我的问题。”方远默低头,往上拽了拽衣领。

“小默,我请你来我工作室,是欣赏你的能力,但没想给你增加压力。如果你不喜欢或者困扰,没关系,我……”

“没有。”方远默罕见打断他,“师兄,我没困扰,我想加入。”

方远默不适应按部就班、有刻板制度的公司,但喜欢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事。成立一间工作室,是他期盼已久的梦想。

庄别序:“你认真的?”

方远默微笑着,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很高兴能和师兄共事。”

“我也很高兴。”

车停在天堂湾门口。

方远默解开安全带:“谢谢师兄,我先回去了。”

“不客气。”庄别序落下车窗,“小默,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挥手告别,方远默独自往单元门走。初春晚风凉嗖嗖的,他捏捏额头。太久不喝酒,还是有点不舒服。

电梯门打开,方远默低头翻钥匙,高大身影挡住了视线。

陈近洲手臂搭着西装,衬衫保持揉皱的模样,光明正大站在他家门口。

方远默以为是酒后幻觉,差点上去摸他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陈近洲答得理所应当:“没钥匙没指纹锁,我进去不去。”

方远默:“……”

“或者,你想听的是,我怎么知道你住天堂湾,而不是你骗我的春江苑。”

“…………”

方远默不想纠结于此,清醒时都挣不过他,喝了酒只会更惨。转而问:“学长有事吗?”

陈近洲靠近些,唇边还有薄荷香气:“一个小时前,你在我怀里喘的时候,可没这么冷漠。”

“……”

视线往下落,陈近洲拎着一大袋罐头和零食。他总能找到理由,让人拒绝不了。

房门打开,方胖子“呲溜”奔出来,晃着屁股扑上前,爪子刚搭上去,才意识到扑错了人。

陌生面孔,迅速警觉。

它站到方远默脚边,“汪汪”两声,发出警告。

陈近洲:“肉没白长,总算会看家了。”

方远默:“……”

陈近洲拆了根牛肉条,缓缓靠近:“再认不出我,今晚可没加餐了。”

循着肉味,方胖子的哈喇子含在嘴边。它抗住了最后一点尊严,瞅瞅方远默,回忆眼前的“陌生人”。

透过香喷喷的牛肉条,男人的气味勾起了记忆。胖子兴奋起来,叫了两声,倒腾着小短腿,一圈圈围他转。

“算你小子有良心。”陈近洲把肉条递给它,手伸进来揉胖肚子,“让你爸给你买个肚兜穿吧,胖得都托底了。”

“你爸不买,干爹给你买。”陈近洲边揉边说,“干爹买的话,想给你爸也买。你出门穿,你爸在家穿。”

“…………”

方远默把一次性拖鞋递他脚边,一秒都不想多待。他本就有点晕,再陪下去,脑子里全是自己穿肚兜的脸。

搁下相认的一人一狗,方远默独自回书房整理照片。

客厅里,陈近洲持续和小胖子聊天。

“很近,你想不远吗?”

“这些年,它只要听到‘近’这个字,就觉得是在叫你,上蹿下跳,四处寻找。”

“你刚走那会儿,它病了半个月,几乎不吃东西。”

“我抱着它,每天去医院输营养液,有无数次都想带它去找你。”

“它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你已经不在身边。”

“什么时候回来,不远一直等你。”

方远默塞上耳机,关紧门,可声音好似住进了耳朵里。他去洗澡,企图不要再受酒精困扰。

从浴室出来,外面没了动静。

方远默拉出条门缝,走了吗?

他缓缓开门,客厅空空荡荡。沙发上,很近已经打起了呼噜。

失落感袭来,方远默冲出去。定在原地,嘲笑患得患失的自己。

“……”

陈近洲站在玄关处,看满墙的照片,那里贴满他与父母的回忆。

当年,叔叔婶婶房子卖得急,除了些容易变卖的财产,大部分东西都留了下来。包括家里的相册集,还有那架Bosendorfer Imperial三角钢琴。

恰好新房东的太太是钢琴爱好者,便把钢琴留了下来。

至于相框和照片,房东和太太不忍丢弃,便存放在地下室,妥善保管了十几年。

方远默搬回照片,将房子翻新,一比一还原成儿时的模样。

包括爸妈的卧室,爸爸的摄影室,妈妈的衣帽间,还有随处可见的照片墙。

等脚步声停在身边,陈近洲说:“小时候肉嘟嘟的,怎么长大瘦成这样?”

“我上学以后就开始瘦了。”

陈近洲:“胖点可爱。”

话刚落,方胖子扭着屁股过来,跟邀功似的,呼哧呼哧。

方远默:“…………”

有你什么事。

陈近洲揉胖脑袋,拆了包冻干给它:“但你有点太胖了。”

方远默:“……”

那你还喂。

突然想起什么,方远默去隔壁书房,抱来整本相册递给陈近洲。

陈近洲接下:“这是?”

“你应该会喜欢。”

相册封面不太符合现今审美,皮质发黄变脆,有些年头了。

缓慢掀开,手写字迹映入眼帘。

【光影为礼,祝福为笺。31岁生日快乐,陈书砚。】

相册是方远默整理地下室发现的,他恍然大悟,为什么看陈爸爸会眼熟。

爸爸的相册有很多叔叔的照片,又或者,他也曾亲眼见过。

陈近洲一张张翻看,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这里记录了爸爸学习、工作、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善于学习,热爱工作,享受人生,他曾那么幸福又如此快乐。

爸爸的样子,在陈近洲的脑海里填补充实。二十二年了,这是爸爸仅有的相册。

除此之外,他的痕迹都被陈秉德抹去,衣物、书籍、用品,甚至是他喜欢的钢笔,都要清理干净,丝毫不留他来过的痕迹。

陈近洲返回去看扉页的祝福:【31岁生日快乐】

可爸爸没能活到31岁。

生日礼物也未能送出去。

陈近洲抱紧相册:“谢谢。”

“不客气。”方远默追着他的目光,“你、想喝点什么吗?水、茶,或者果汁。”

“不了。”

“哦,那你。”

“方远默。”

“嗯?”

“项链呢?”

方远默返回卧室,再回来时,手里托着枚精致首饰盒,递给他。

黑色十字吊坠,冰凉坚硬,泛着光泽,侧面的英文清晰可见。

Raphael.

他寒冷,却又温暖。

陈近洲握紧手心,暖热吊坠,站在方远默面前。

戴了六年的项链,再次回归颈前,陈近洲的指腹粘他皮肤上面。

下意识后退,方远默被勾住腰,胁迫在身前。

陈近洲抬他下巴,拨开v字衣领,裸露更多颈部区域。

男人的指尖沾着火星,沿皮肤表面留下滚烫的痕迹:“今天弄疼你了?”

方远默抬着头,假意看天花板,视线里只有他的脸:“没。”

“是么。”陈近洲压住颈动脉,低头靠过来。

方远默抖肩躲避:“学长,别。”

陈近洲停下,呼吸从他皮肤离开:“借用洗手间,可以么。”

方远默迅速跑过去,帮他开灯。

哗啦啦的水流声,砸在方远默颈动脉,血肆意妄为地流,比水声还快。

酒精还未消散,脑海往复刚才,他明明没贴上来,可全身都记得他来过的感觉。

方远默攥紧拳,强迫自己放松。

陈近洲离开洗手间,到玄关换鞋,他站在门前,看僵坐在沙发上的人。

“学长要走,学弟不送?”

方远默掐疼手心,机械性走过去。

六年前,他排斥回避所有人,唯独陈近洲有靠近的特权。六年后,他坦然面对所有人,却无法将陈近洲囊括进来。

他总是特殊的。

方远默短暂性失聪,像泡在酒里,晕眩得天花乱坠。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陈近洲:“明天有雨,出门带伞。”

房门打开,他即将告别。

“哦,对了。”陈近洲转身,说白开水似的话,却处处尽显刻意,“方老师,你家洗手液味道不错。”

本该安静的空间,燃起了一把大火。方远默烧得劈啪作响,潮湿狭窄的卫生间,弥漫熟悉的水果香气。

他私心买浴液回家,不敢全身用,便装进洗手液瓶,偷偷拿出来闻。

自作聪明,耍小心机。

*

到家不久,陈近洲接到闻萧眠的电话,上来就是顿狂轰乱炸。

“陈近洲真特么服你!我刚才给方远默打电话,让他来我公司,他说已经去庄别序那了!”

陈近洲:“我知道。”

“你到底行不行?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有自己的选择。”

“选选选,选你二大爷!我跟姓庄的做过六年同学,那小子骨子里就是弯的!”

“你瞧他对方远默的殷勤劲儿!他要是没歪心思,我明天就破产!”

“管好你自己就行。”陈近洲说,“别抽烟、别喝酒、别飙车。”

闻萧眠烦得要死:“有完没完。”

陈近洲:“萧眠,好好活着。”

“少特么煽情,别膈应我。自己还一地鸡毛呢,操.我个蛋心!”

“我有分寸,你放心。”

闻萧眠显然不放心:“你当年就不该走,也不用给闻岁愿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六年让她净赚几个亿,她牙都笑掉了。”

“她那些股份,本该是我的,间接害我少了几个亿。”闻萧眠越想越气,“你还真怕那老东西啊!”

“不怕。”

自始至终,陈近洲都没怕过。

“不怕你走个屁!”

“我不走,他不会放过方远默。”

从八岁到十八岁,方远默经历过无数次转学、排挤,和舆论中心。

他只希望,十九岁以后的方远默,不再被迫转学、不再遭受排挤、不再成为舆论中心。

这一次,只求他顺利毕业,像他爸爸一样,把照片贴进历史长廊,做热爱的事,学喜欢的专业,再为东大增添一缕光。

闻萧眠“呵”了一声:“你这么痴情,他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

方远默失眠了三天,次日一早,他按照约定,来到庄别序的工作室。

新的工作环境,满怀期待。

庄别序把人带到办公室:“和大家介绍一位新伙伴,当然,也是我们的老朋友。”

工作室建立初期,加上方远默在内只有八人,都是熟悉面孔。

摄联的同僚,研究生的学长,还有摄影大赛认识的朋友。

方远默和大家寒暄,一眼认出了久违的人:“聂学姐,你也在。”

聂雯雨仍留干净利落短发,笑着说:“小默,好久不见。”

方远默:“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一方面,我妹妹在这边读书,另一方面,想感谢别序当年的帮助。当然,主要是为了实现梦想。”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上班第一天,方远默投入工作,极快适应。

临下班,庄别序敲响办公室的门:“小默,晚上聚餐,一起吗?”

方远默看表:“抱歉师兄,我今晚有事。”

“好的,不打扰你,明天见。”

离开工作室,方远默如约来到常平街的心理咨询诊所。

王医生等候多时,递给他一杯水,翻看三天前的诊断报告:“他回来了?”

方远默握着杯子:“嗯。”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最亲密的程度。”

“几次?”

“一次半。”

“……”

王医生也不想问那一半到底有多半了,返回去看报告单:“六年的努力,赶不上他的一次半,搞得我有点失败。”

“您很厉害,是我的问题。”

王医生转头,目光落他脖颈:“项链摘过?”

方远默触摸吊坠:“嗯。”

“被他发现了?”

“这您都能看出来?”

“猜的。”王医生稍微拨开他衣领,“他对你的占有欲,多到可怕。”

方远默:“您再给我开点药吧。”

“药没可能,不能再吃了。”王医生说,“但我觉得你斗不过他。”

方远默深呼吸,逐渐放松:“我没想斗。”

王医生留意他的微表情:“我越来越好奇,那个人到底有多优秀了。”

历经六年,苦苦折磨,仍念念不忘。

“您别取笑我了。”

王医生收回玩笑口气:“小默,你应该知道,不论从哪种层面,减少见面、没有交集,都是最简单便利的方法。”

方远默:“可他回来了,我们现在是合伙人,没办法不产生交集。”

王医生偏偏头:“你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方远默不语。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通过决议,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中除名。2001年,《中国精神疾病障碍与诊断标准》也取消了该条目。”王医生合上报告册,“同性恋属个人偏好,与疾病无关。”

“我知道。”方远默垂着眼睫,“那又怎么样。”

“在我国虽未合法,但并非不可接受。”王医生试探道,“为什么不往前一步,遵从内心?”

“我可以,但他不行。”方远默攥拳,再缓慢放开,“我不想毁了他。”

“可你离不开他,不是吗?”

方远默不想承认,可他就是既要又要,还无比虚伪的人。

王医生:“你想怎么样?”

方远默:“想做朋友。”

能偶尔看到他,做普通朋友就好。

第52章

近期,工作室接到个大单子,主题为“发现之美”的摄影项目。甲方要求,聚焦未被大众熟知、独具韵味的景点,整理成相册集。

众成员集思广益,经过一周调研,最终筛选出六个特色迥异的风景区。项目分为三批,前期拍摄加后期整合,预计两个月完成。

其中一个景点,就是方远默姥姥家,梧县青岚镇,有山有水的偏僻乡村。

作为方远默的半个家乡,自然由他带队,庄别序陪同,安排了两天的拍摄。

次日一早,两人整装待发。

庄别序开车,方远默带上了很近,由北向南行驶。一路上,他们聊当地的特产,拍风景人文,发现鲜为人知的领域。

第一天工作忙完,方远默邀请师兄去姥姥家吃饭。

姥姥视力恢复得不错,方远默电话通知有朋友做客,她起床就忙活。

听到大黄叫唤,姥姥举着锅铲奔出来:“是我们小默和大胖重孙回来了嘛?”

方远默放下小胖子,上来迎人:“是我们,姥姥您慢点。”

姥姥视线移到他身边,眼珠亮起来:“哎呦,小陈啊,都多少年不见了,你这孩子也不想姥姥,都不回来瞧瞧我。”

方远默脑袋像被砸了一拳,急忙拦人:“姥姥,不是、不是他。”

庄别序绅士大方:“姥姥,我叫庄别序,您叫我小庄就行。”

姥姥:“…………”

哎哎哎?咋姓庄?

我瞅着都一个样啊。

不对,我们小陈不戴眼镜。

这臭小子,咋还换人了呢!

可让你姥丢大人了!

姥姥挠挠头、转转圈,左瞄右盼,最后专注锅铲:“哎呦!我锅要糊了,你们先进来歇着,我去看看锅昂。”

老太太毫无责任心,两腿倒腾得嗖嗖快,摊子丢原地摆烂。

方远默破罐破摔,和庄别序说:“抱歉,师兄,我姥姥岁数大了,眼神不好。”

“没关系,进去吧。”

姥姥天生热情,好不容易来客人,吃个饭嘴更不停。东西南北、问天问地,方远默插不上话,也打不断人。

姥姥给俩人夹菜,笑眯眯:“晚上给你俩拿一床被子还是两床啊?”

方远默的饭差点喷出来。

庄别序:“不麻烦您,我住酒店。”

方远默快把肺咳出来了,姥姥半点没觉悟,还噼里啪啦地说。

“住啥酒店啊,这时候酒店贵得哟。咱家房子大着呢,你就睡默默那屋,朝阳,双人床,宽敞。”

庄别序转眸,征求方远默的意见。

方远默头疼脑热:“我把隔壁收拾出来,师兄就睡家里吧。”

“好,那就不客气了。”

饭后,方远默拽姥姥刷碗,开启批斗模式:“您净瞎说什么呢,什么被子什么床啊,注意点场合。”

“咋啦?你俩没耍朋友呀?”

“当然没,他以前是我师兄,现在是同事,就是朋友关系。”方远默强调,“普通朋友!”

“你当年还说小陈是同学呢,不也悄摸悄声睡一张床上去了。”

“…………”

方远默:“这个是真普通朋友。”

“噢,那小陈就不普通了呗。”

方远默冲掉碗里的泡沫,当没听到。

“心里还惦记人家呢?”

方远默夺走姥姥手里的碗,不张嘴,继续吹耳旁风。

姥姥瞅瞅外面,再回来说:“虽然小庄也不错,但姥姥更喜欢小陈,你啥时候把娃娃领回来呀?给他留着红包呢。”

“他现在是上市公司老板,赚很多,不需要您的红包。”

“你又不是小陈,你咋知道。那你把他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要不要姥姥的红包。”

方远默把人往外送:“您还是打麻将去吧,伯伯婶婶都等您呢。”

“你这娃娃,讲到心坎儿里,就不敢承认了吧,我就说你还惦记,你唔唔非不承……唔!”

“可以了姥姥。”

“不要再说了。”

“我是您亲外孙!”

“亲的亲的亲的。”

饭后,方远默带着大黄和小胖子,邀请庄别序到河边散步。

梧县有很多美丽风景,但河边的夕阳,在方远默心里独一无二。

他相信,师兄一定有同样看法。

来到目的地,庄别序的快门未停过,拍天空独特的颜色,拍袅袅炊烟的山庄,拍水上的倒影,拍融进河里的夕阳,再拍追逐蝴蝶的很近和大黄。

等天色落暗,他们坐在石凳上,看两只狗追逐打闹,跑累了,趴他们脚边睡觉。

庄别序:“这里要曝光吗?”

方远默:“你觉得呢?”

“留在相机里吧。有些美好,适合珍藏。”

方远默也这么想,宁逸的村子,一直安静下去吧。

“小默,我能问个问题吗?”

方远默转头:“什么?”

“姥姥口中的小陈,是我知道的那个人吗?”

敏感的称呼,只是听到,都能搅乱呼吸。

他还没答,庄别序先替他说了:“没关系,我随便问的。”

庄别序转走话题:“这里真美啊!”

他站起来,闭眼张开双臂,感受风从指缝和皮肤穿过去:“能欣赏到它,是我的荣幸。”

“小默。”

“嗯?”

“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方远默深知圆不下去,主动终结:“分手有一阵了。”

“为什么?”

“不合适。”

庄别序:“舍不得吗?”

“没。分开对我们都好。”

“你会遇到更适合的人。”

“谢谢师兄。”

*

次日下午,方远默带姥姥一起返回东隅。

六年间,姥姥始终不愿随他来市里住,只有挂闫医生的号复查,她才心甘情愿上车。

姥姥非常喜欢闫医生,每次来都要带特产。但医院严禁收红包送礼,不想姥姥失望,闫医生总假意收下,次日让方远默过来拿。

基础检查结束,姥姥去隔壁做理疗。

闫芮醒把方远默留下,开门见山:“手腕,我看一下。”

“已经没事了。”

“左手。”闫芮醒操着严肃医生的口吻,“快点。”

手腕从袖口掀开,新伤旧伤全部愈合,只剩浅浅红痕。

闫芮醒翻下袖口:“别再干冲动的事。”

“嗯,谢谢闫医生。”方远默起身,“我去看看我姥姥。”

方远默开门,和熟人打了照面。

“哟,大摄影师。”

方远默:“闻学长,这么巧。”

闻萧眠:“你怎么了?”

“我没事,带姥姥复查。”方远默说,“学长是来看病?”

“是啊。”闻萧眠指着耳后,“就我之前跟你说的瘤子,四处寻医,国内国外都找了,谁也担不起我的身价,全吓跑了。”

闻萧眠瞟向闫芮醒:“就他不知死活,敢接我的手术。”

方远默:“……”

这嘴,真的不会被打吗?

闻萧眠:“你姥姥是他动的手术?”

方远默:“嗯。”

“他技术行不行啊?不会我刚上手术台,我家亲戚就能瓜分我财产了吧。”

“……”方远默:“闫医生技术很好,也很负责。”

但你能不能别说了。

做手术不是过家家。

闫医生就在身后呢!

“有完没完了?”闫芮醒眼皮都没抬,敲敲叫号器,“不看我跳号了。”

“来了来了。”闻萧眠挑着嘴角,“你瞧瞧,就他这臭脾气,谁受得了。”

方远默:“……”

我看你不是挺享受的。

“闻学长你注意身体,我回去了。”

方远默点头和闫芮醒告别。

等人离开,闫芮醒捏着闻萧眠的报告单,低头问:“你和小默很熟?”

闻萧眠撑着下巴,吊儿郎当的德行:“他东大的,小我两届。”

闫芮醒:“他平时,有没有关系较近的同性朋友。”

“干嘛,查户口?”闻萧眠贱呼呼的,“闫医生就业范围挺广啊。”

闫芮醒懒得接他的话:“我觉得,他很可能处在一段不太正常的感情关系里。”

“他连这都跟你说?”

闫芮醒:“你果然知道。”

“少套我话。”闻萧眠做了个嘴巴封死的动作,“出卖兄弟的事我可不做。”

“兄弟?”闫芮醒随口道,“边渡还是陈近洲?”

闻萧眠:“”

“不管是谁,麻烦转告他,作为医生,我衷心建议,请他不要再和小默进行危险且不健康的亲密行为。”

“什么叫危险且不健康的亲密行为?”隔着桌板,闻萧眠靠近他耳边,“闫医生,你这么了解,不会是gay吧?”

闫芮醒用报告单推走他的脸:“闻萧眠,建议你摆清地位。在我这里,你既不是小闻总,更不是F1冠军。”

“你脑后的听神经瘤,缠得像蜘蛛网,黏得像吸盘。但凡有第二个医生敢碰你,我头拧下来给你玩。”

“作为一个呼吸都得看我脸色的患者,建议你乖一点,否则,你懂的。”

闻萧眠:“”

操。

*

方远默每周多加了一次心理治疗,除去工作和面包房,大部分时间都在格斗俱乐部。

最近试营业,有免费体验的客户,方远默会去拍些照片。

他经常找边渡讨论宣传方案,对方向来好说话,也尊重他的想法。至于另外两人,一个有病在身,还有一个不知怎么联系,干脆都不联系。

店里招了有经验的经理人,三个大忙人经常见不到人。

方远默有时候也怀疑,仨人事业有成,为什么还忙里偷“忙”,开这家格斗俱乐部。

与其说赚钱,更像是种情怀,包括这里的许愿墙和照片墙,都像格斗社的延续。

陈近洲偶尔过来,彼此的相处一如当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会装不熟了。

但在某些条件下,方远默会“装”不下去。例如此时,陈近洲带不远来了。

陈近洲当他的面,揉揉不远的下巴,在指尖挤猫条喂给它。

那是七年前,他从寒冷天气里带回来的孩子,是一辈子割舍不掉的家人。

方远默主动过去抱,又试探性地问陈近洲:“我能不能把不远……”

“不能。”陈近洲打断他。

方远默:“就让它跟我回家一晚,我想让弟弟见见姐姐。”

“不远现在睡觉认床,除了我那,哪也去不了。”陈近洲说,“如果你想姐弟见面,我不介意你带弟弟过来。”

“……”

方远默捏捏肉垫,开启下一个方案:“那能不能照顾弟弟几天?”

陈近洲:“有事?”

“出差。”

“去哪?”

方远默:“我应该不用向你汇报吧。”

“也对。”陈近洲剥开他的手,把不远抱到肩膀,“走吧,咱们回家。”

方远默:“……”

那是我的猫!

连人带猫越走越远,不远抱着陈近洲的脖子,对他喵喵叫。

姐姐不想开撒陈近洲,又想跟他走。方远默幻视夫妻离婚,孩子既要爸又要妈的感觉。

眼看着人要出门,方远默有点急了,下意识喊了声:“陈近洲!”

他声音很小,小到怀疑没人听到。

陈近洲转身,勾勾嘴角返回:“有事?”

方远默:“……”

小人得志!

陈近洲:“不说我走了。”

方远默抢回闺女,背对他抱到一边:“等会儿告诉你干爹,我后天去宁夏,明天下午把弟弟送过来。”

“弟弟最近在减肥,不能吃太多,我会将食谱准备好,你也要看着弟弟。”

“听见了没?”

不远叫了一声,似是回应他。

“我说了这么多,你说你干爹听到没有?他不会当耳旁风,根本不管弟弟吧?”

方远默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心脏砰砰乱跳,急切等待开大奖似的回应。

几乎同时,大奖开了。

“干爹听到了。”

*

两天后,方远默踏上旅途,前往腾格里沙漠腹地,路途较远,三人同行。

下飞机,天已渐黑,去酒店的路上。

同行的小李说:“庄哥,咱仨今晚怎么分房?”

“咱俩睡一间吧,小默睡觉轻,让他自己。”庄别序征求二人的意见,“行吗?”

“行,我没问题。”

“好的,谢谢师兄。”

登记入住,晚上八点半,方远默洗完澡躺床上。

也不知陈近洲到没到家,俩孩子见没见面,玩得好不好。

姐姐一定记得弟弟,就是不知道小胖子这牛肉味的脑子,能不能想起奶香味的姐姐。

方远默脑袋埋枕头里,辗转反侧。哎,好想知道它俩在干什么,吃没吃饭,开不开心,看到彼此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小胖子有没有把家弄乱,姐姐有没有嫌弃它。

方远默打开Q.Q,犹犹豫豫切进小号。六年间,他再没登过这个号码。

系统提示:请重新输入密码。

方远默有点不记得密码了,试了几次,均提示错误。

正尝试找回,微信群弹出消息,是大学时,闻萧眠建的微信群。

是陈近洲发来的视频,共四条。

第一条,刚见面的姐弟,面面相觑,尴尬了几秒。姐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弟弟晃着屁股相认了。

第二条,两个人挤一起吃东西,弟弟狼吞虎咽,吃完了守姐姐身边。等姐姐吃饱,弟弟的脸埋进去,撅屁股舔姐姐的碗。

方远默:“……”

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第三条,姐弟俩满屋追一只电子老鼠,弟弟满身圆肉梗飞,姐姐的淑女不复存在。

方远默:“…………”

糟糕,要被教坏。

最后一条,姐弟俩玩累了,挤一起睡。弟弟的呼噜声震天响,姐姐完全不受影响,贴它胖嘟嘟的肚皮,睡得非常香。

视频里,是它俩的次卧。

旁边摆着各种各样的狗玩具,大多没拆封。不知是很早准备的,还是最近买的。

闻萧眠:「哟嚯!小短腿这么大个了?」

闻萧眠:「这腰粗的,水桶见了它都得喊声大哥。」

方远默:“……”

你才小短腿!

你才水桶大哥!

闻萧眠:「这狗不是你家摄影师养着呢,把人拐回来了?/坏笑」

方远默:“…………”

陈近洲:「还没,正努力。」

方远默:“……?”

闻萧眠:「那怎么在你这儿?他嫌狗太胖,吃太多,弃养了?」

方远默:“???”

不知道我在群里吗?

陈近洲:「他出差,暂放我这儿。」

闻萧眠:「那你赶紧,别墨迹。争取先把狗骗到手,再把人拐回家。」

边渡:「加油。/拇指」

陈近洲:「好的。」

方远默:“……??!”

要不直接退群算了,让他们仨尴尬,也好过自己犯愁。

不能睁大眼看看吗?

这群四个人!四个!

方远默正犹豫,如何体面离开,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彼此的“伤害”。

窗口又弹出条新消息。

闻萧眠:「@方远默,赶紧出个声啊!别对着屏幕装瞎装傻装失忆,退群也没用,这都表态度呢,就剩你了。」

第53章

方远默退微信、关手机、钻被窝一条龙。无聊的问题,谁要回答你。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小默,你睡了吗?”

方远默从被窝钻出:“来了师兄。”

庄别序站在门口:“没打扰你吧,打你电话关机,我怕你睡了。”

“没,手机刚好没电。”

庄别序递来一大兜外卖:“我看飞机餐你不太喜欢,带了点夜宵回来。”

“谢谢。”方远默确实饿了,“师兄你吃了没?”

“没,都是给你买的。”

“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方远默将人请进房间。

庄别序拿了串烤鱿鱼递给他:“按照你的喜好,多刷酱,少辣。”

方远默接下:“谢谢师兄。”

酒店后面有条小吃街,方远默看着满满一桌,怀疑他从头买到了尾。

“师兄,咱俩可能都吃不完。”

“买的时候看这个挺不错,那个你也喜欢,不小心就提了这么多。”

方远默起身:“我去把小李哥叫来。”

庄别序拦住人:“他睡了,别打扰他。”

方远默坐回:“嗯,好。”

庄别序递给他绿豆饼:“尝尝这个,排队的人很多,应该不错。”

方远默咬了一大口:“好好吃。”

方远默眼睛亮晶晶,整个绿豆饼吞完,才注意到目光。急忙擦嘴:“师兄,我脸上沾东西了吗?”

“小默。”庄别序目不转睛,“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好看。”

熟悉的说法,勾起额外的记忆。方远默目光垂下去:“没有吧,记不太清了。”

感受到他的不适,庄别序避开视线,转移话题,“看你吃饭,总觉得很有胃口。”

方远默递来一份给他:“师兄也尝尝,真的很好吃。”

庄别序咬下去:“你也多吃点,后面几天很辛苦,可能没得吃了。”

这次的拍摄地不比青岚镇,气候环境恶劣。但方远默不怕辛苦,也不介意恶劣。

“我非常期待后面的行程。”

次日一早,三人租车前往了腾格里沙漠,这里风沙遍野,气候干燥,却有独特的景致风格。

他们白天骑骆驼穿越沙海,在牧民小道搭设帐篷。临近傍晚,追随日落返回营地,拍暮色夕阳、拍风沙与天空的交点。饭后,去帐篷外眺望夜空,拍璀璨银河。

后续的五天,他们一路拍,一路旅行,逛遍山川风景,填满相机,充实内心。

拍摄结束,临上飞机前,方远默打开了一周没敢碰的微信群。

他没艾特任何人,在里面说。

「我今天回来,晚上把弟弟接走。」

为预防闻萧眠“口出狂言”,方远默关闭了消息提醒,也不想看有没有回复。

反正通知了,要是陈近洲没看到,我就自己去。谁叫他不删指纹锁,那就是我的权利。

两个小时的旅途,抵达东隅时六点刚过,春末的天越来越长,三人一同下飞机。

小李有家人接,先行告别。

庄别序接下方远默的行李:“我送你回去。”

“不用师兄,我去接狗,不回家。”

“还是之前宠物寄养中心?”庄别序把行李提上车,“走吧,我也顺路。”

“滴——”

前方的黑车对他们鸣笛。

顺着挡风玻璃,可见驾驶座上的人。

陈近洲西装革履,像刚开完正式会议。他车没下,话不说,眼神都不给。撑着方向盘,摆弄方小胖的兔子玩具。

方远默:“……”

闻萧眠说得没错。

这人就是老狐狸。

心眼比莲蓬孔还多。

方远默和庄别序告别,径直走向陈近洲的车。

正要拉后门,车窗降落,男人白开水似的语气:“拿我当司机?”

方远默:“……”

挑刺!我以前都坐后排的。

儿子还“困”在他家,方远默咽下口气,坐回副驾驶。

车沿高速往市中心开,方远默欣赏风景,陈近洲一路无言。

路线越来越不对劲,方远默转头:“不去你家?”

“先吃饭。”

“不用,我不饿。”

陈近洲:“我饿。”

方远默:“……”

“那你吃,把我放路口就行,我自己去接很近。”

陈近洲:“今晚有朋友。”

方远默:“什么朋友?”

“到了才知道。”

方远默:“……”

故意卖关子,勾人好奇心。

算了,一顿饭而已,犯不着弃车逃跑,刨根问底。

约半小时,车停到餐厅门口,方远默远远看到了熟人。

闫芮醒走过来:“小默,旅途辛苦了。”

听这个口气,像等候他多时。

方远默余光瞄陈近洲,再看闫芮醒身后的闻萧眠。

“……”

狐朋狗友,两头骗。

有闫医生在,方远默不想扫兴。

聚会地点,是当年陈近洲给他订排骨、有樱桃蛋糕的餐厅。

很久不吃,难免怀念。

方远默和闫芮醒坐一排,讨论姥姥的情况,聊些感兴趣话题。

中途,闻萧眠插了句:“俱乐部哪天正式营业,你和边渡定了吗?”

方远默点头:“我打算安排在周六,还没问边学长的意见。”

边渡是个极好相处的合伙人,在格斗方面有些人脉,打算开业当天办场MMA比赛。

方远默顺便问:“闫医生那天有时间吗?当天活动很多,挺热闹的。”

“没有。”他转向闻萧眠,“提个醒,你也没有。”

“什么意思?”闻萧眠不爽了,“管天管地,我去哪你也管?”

闫芮醒:“你下周日手术。”

“周日手术关周六什么事?”

闫芮醒懒得理他,直接找方远默:“开业时间能推后两周吗?”

气氛不对劲,方远默忙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推推推,推你二大爷!”闻萧眠抢走陈近洲的酒杯,一口闷下去,“等老子死手术台,你推两百周也没用。”

“再废话,把你嘴缝死。”闫芮醒一把扯住他衣领,“你活不活,我说了算。”

方远默:“…………”

后面的对话,方远默真没脸听。甚至有点不认识闫医生了。重点是,闻学长竟被治得服服帖帖?

没边的嘴,终于找到对手了。

让你乱说话、瞎发消息。

闫医生好牛,解气!

嘴斗完,以闫医生胜利告终。

方远默张嘴吃饭,低头不语。少说话,否则会被缝嘴。

只要不“驯服”闻萧眠,闫医生就能恢复正常,温和道:“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当半天哑巴的陈近洲开口:“能让说不饿的人连吃三碗饭,自然不会差。”

方远默:“…………”

有你什么事!

闫芮醒:“他家樱桃蛋糕虽然好吃,但我更喜欢小默的手艺。”

方远默耳根热腾腾:“不敢当,我是学他家做的。”

陈近洲:“是么,方老师都开蛋糕房了?”

方远默:“……”

就没人提蛋糕房,你敢再刻意点吗?

陈近洲不咸不淡:“我就没闫医生有福了,还没吃过。”

方远默:“……”

那你六年前吃的是什么?

寂寞吗?

方远默顺着他说:“你又不爱吃甜的。”

陈近洲:“哇喔,方老师这么了解我?”

方远默:“……”

再理你,我就是狗!

恰逢陈近洲手机响,他起身接电话。

闫芮醒放下筷子:“你们先吃,我去洗手间。”

闻萧眠擦嘴:“我陪你去。”

闫芮醒起身,甩他脸色,“管好你自己吧,再喝,小心手术台都爬不上去。”

方远默:“……”

闫医生是生气,还是傲娇?

*

走出卫生间,恰好遇到洗手的陈近洲。

闫芮醒和他不熟,只知他是闻萧眠的朋友,大学相识,有家上市公司。

两人没共同话题,透过镜子点头。

陈近洲穿了件白衬衫,商务精英的模样,袖筒挽到手肘。

擦干净手,陈近洲取走池边的机械表,腕部痕迹清晰可见。

数条疤痕,与方远默的位置相同。

闫芮醒关掉水龙头,侧对他:“陈先生,我不管你和小默是什么关系。但提醒你,有的行为,法律禁止。”

陈近洲偏头:“你想指什么?”

“再让我发现他有伤,我会报警。”

“闫医生还是个热心肠。”陈近洲低头整理袖口,缓缓道,“手术,有多少几率?”

闫芮醒转回身:“低到几乎不可能。”

陈近洲表情不多,但能看出焦虑。

“但我会竭尽全力。”

*

晚饭结束。

方远默和闫芮醒告别,准备到马路对面坐地铁。

闻萧眠拦住他:“你干嘛?”

方远默:“回家。”

“不送你老相好?”

“他自己有车,我又没。”

闻萧眠:“他喝酒了,你又没喝,你可以开他的车的送他。”

方远默怀疑这人不可理喻:“他可以给他的司机打电话。”

闻萧眠:“陈总清正廉洁,就不喜欢找司机。”

方远默:“……”

谁信。

“那就麻烦闻学长,帮他找个代驾。”

方远默刚迈出步,后脑勺传来声音。

“狗。”

方远默停脚:“……”

忘了,可恶。

人原路返回,接过车钥匙。

方远默坐进驾驶座,陈近洲晃悠悠而来,脚步慢的像真喝醉似的。

方远默丝毫不信,等他晃过来,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

这回把我当司机了。

车开出去没一会儿,陈近洲指挥:“听歌。”

“……”

方远默点开车载音乐。

熟悉的伴奏传来,是歌曲大赛决赛他唱的《勇气》。方远默调到下一首,是复赛时,陈近洲让他唱的《Viva La Vida》。他又调,是他初赛唱的《I Believe in You》。

方远默再调,再调,再调,转了一圈,又调回了《勇气》。

陈近洲:“不能完整听首歌?”

方远默:“”

非得只有这几首歌?

不想和他争论,方远默调回钢琴曲《瞬间的永恒》,并选择单曲循环。

车平稳地开,耳边萦绕音乐。透过后视镜,陈近洲闭眼斜靠,脸色微红。

车停到地下车库,方远默熄了火:“麻烦学长抱很近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陈近洲死气沉沉:“晕,走不动。”

“……行,我自己上去。”

开门下车,陈近洲在后面提醒:“拿你该拿的,其它的别碰。”

“……”

其它也是我的猫!

方远默气呼呼上楼,问就是后悔。要不是当年心软,哪有他如今的威风。

房门打开,满屋方胖子的呼噜。

循着声音,来到次卧。方胖子亮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垃圾桶里,全是进口肉干和罐头盒。

根本没按减肥食谱来!

他走了一个星期,方胖子变成了方胖子Plus,日子滋润,能吃能睡,丝毫没想他的意思。

方远默气得拍了把胖屁股,把狗叫醒。

胖子看他一眼,拱了拱屁股,趴下继续睡。

方远默:“……”

养了个白眼狼。

不远倒是醒了,软绵绵凑过来,咕噜噜蹭他脚脖。

还是闺女好,爸爸的小棉袄。

怪不得陈近洲要猫,好心机!

方远默把不远抱起来,揉揉头:“要不咱俩回去吧,把这胖子留这儿。”

又揉了一会儿,方远默叹了口气,抱起沉到压手的方胖子,关门离开。

他出门时,陈近洲还没上来,电梯顺手按到负二层。

陈近洲还躺在车后排,保持之前的姿势。方远默在墙后面等了会,对方始终没动静。

不会真睡着了吧?太不安全了。

方远默走到车边,把方胖子的呼噜怼门边,又拉了两次车门,陈近洲始终没动静。

实在无法,方远默把小胖子放前排,打开后排车门。

“喂,醒醒。”

陈近洲没反应。

“上楼睡,这里不安全。”

当事人无动于衷。

方远默:“……”

陈近洲今天开的SUV,车身较高,他坐得偏里,地下车库的光又暗。

方远默的角度看不清,他单手撑座椅,探进半个身子,手指靠近陈近洲鼻尖。

几乎同一时间,腰受外力箍紧,双腿岔开,人坐进陈近洲腿上。

“方老师这么担心,怕我死了?”

清醒的头脑,清晰的语言,毫无醉酒或熟睡迹象。

从头到尾,就是骗人。

方远默夹紧腿,气得在他身上晃:“陈近洲,你放开我!”

“颠什么?”陈近洲缠住腰,手按他大腿上,“你真觉得,喝酒的人没有生理反应?”

方远默头皮发麻,瞬间不动。

刚坐上去,他就感觉到了。陈近洲抱得太近了,两条单裤,什么都挡不住。

安静空间,逼仄环境。

胸膛相贴,黏得紧密。

方远默避开头,陈近洲的呼吸一遍遍刮他耳根。

热气混着酒气,侵犯似的语气:“你哪我没碰过,至于这么紧张?”

方远默转转手腕,无济于事:“没紧张。”

陈近洲按压脉搏,又去挑发烫的耳垂:“那这是怎么回事?”

方远默捂耳朵:“我热,你放开我。”

陈近洲像强盗,抱得更紧:“我要是就不放呢?”

“学长别闹了,那段关系,六年前就结束了。”

“结束?”

陈近洲掰正他的下巴,掐紧并威胁。

“方远默,你不喜欢我了?”

第54章

“谁喜欢你了!”

陈近洲的呼吸跟酿酒似的,方远默热成了火炉,衣服不能脱,晃也不敢晃。下巴还被掐着,急得想咬他手指头。

“是么。”陈近洲拇指擦他下颌线,“可方老师太热情了,很容易让人误解。”

“别诬陷人,我哪热情了!”

“床上。”陈近洲靠过来,黏他耳边,“不是么。”

“…………”

方远默僵直身体,脆得能轻易掰折。

陈近洲松开下巴,掏手机给他,“电话,留给我。”

方远默:“干什么?”

“作为合伙人,你女儿的干爹,上过床的校友,不能留个电话?”

方远默:“…………”

闫医生,您睡了吗?

快来把他嘴缝上吧求求。

方远默尽量心平气和,输入号码,并帮他备注【Y】。

“拨过来。”陈近洲说。

“……”

方远默照做:“可以了吧。”

“微信,加上。”

陈近洲有一百种方式取得号码,偏偏用这种途径挑衅他。

故意报复。

可恶。

所有操作结束,方远默归还手机。

同一时间,陈近洲松了手。

方远默从他身上下来,落荒而逃似的,去前排抱打呼噜的胖子。

陈近洲调整领带,也下了车:“门口J8668,黑色奔驰。”

方远默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自己打车。”

“你可以不上,顶多扣司机奖金。”

方远默:“……”

道德绑架。

奔驰车往家的方向开,方远默还握着司机递来的果汁。

但不是水蜜桃。

自从他生日以后,陈近洲再也不给他喝水蜜桃。

方远默划开微信,找到自己发出的申请,点了同意。

认识七年了,才加上好友。

方远默把备注改成了:【J】

这些年,陈近洲没换过头像,还是不远白馒头似的毛爪子。

方远默兴冲冲点进朋友圈。

“……”

他屏蔽我了吗?

怎么还什么都没有。

手机震了一下,有新消息。

J:「想聊就聊,不用一直盯我微信。」

没不小心“拍了拍”他啊,方远默左瞧右看,车上不至于装摄像头吧?

「陈总是事业太顺,被奉承惯了,才会如此自恋吗?」

方远默到家才收到回复。

J:「是么,没看?」

「没有。」

J:「一点都没?」

「一点都没有!」

方远默裹紧被子,压个枕头放心口。

J:「但你裹被子里,紧张到心脏狂跳的样子,很像撒谎。」

方远默从被窝里钻出来,急得满床打滚,陈近洲!!!

J:「不逗你了。」

J:「晚安。」

方远默丢下手机,翻到另一边去。等手机嗡嗡响,又紧忙过去看消息。

J:「不理我了?」

都说晚安了,有什么好理的。

J:「怎么说也是用掉上百盒套的关系,你买的跳.蛋还在抽屉里。方老师真就这么冷漠,消息都不回了?」

手机屏要被刺眼文字烫穿。

「跳那个什么蛋麻烦帮忙扔了,谢谢!」

J:「就不。」

方远默钻被窝里打了个滚。

爱扔不扔!

「能不能别老拿以前说事!」

J:「那就和我说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J:「语音说。」

方远默:“……”

J:「不说我就打电话,打到你说为止。」

这人到底是喝多了耍酒疯,还是跟闻萧眠瞎学啊!

J:「还不发?我打电话了。」

方远默惹不起,点开语音,对着手机轻声说:“晚安……”

心跳乱跳,又加上句:“学长。”

一段语音传来,带着点醉意,低沉磁性的声音:“晚安,小默。”

*

为错开闻萧眠手术,方远默和边渡商量,推后了俱乐部开业时间。

他没特意询问闻萧眠病情,通过间接描述可知,手术很复杂,九死一生。

手术前两天,方远默跟随陈近洲去医院看望。

闻少爷趟在私人病房,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心态平和到,其他人像患者,他才是慰问的亲朋。

方远默佩服又羡慕。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手术前一晚,明知没意义,方远默还是发去了消息。

「闫医生,他会好起来的吧。」

闫医生:「我会把他的生命,看得像我命一样重要。」

闫医生:「然后,竭尽全力。」

*

半个月后,俱乐部开业前一晚。

店长经理,楼上楼下,忙里忙外,方远默把事情安排完,站在照片墙前。

他把某张照片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是闻学长手术前一天,方远默给他们仨拍的合影。

同为二十七岁,意气风发的三人。科技新贵,会经商的F1冠军,精英律师。

从校园到社会,他们依然是朋友。

拍照前,闻萧眠说:“如果我死了,就把照片洗成巨幅海报,贴满整张墙,让老男人和老狐狸天天怀念我。”

方远默触碰照片上陈近洲的脸。还好,还好没有怀念的机会,那就贴一小张吧。

照片上墙,收走双面胶,方远默转去许愿墙。半个月没看,贴满与闻萧眠相关的愿望。

【萧眠,加油】

【祝闻学长手术顺利】

【闻萧眠,活下去】

【闻萧眠,信我一次】

【闻萧眠[祈祷]】

【闻萧眠,你会创造奇迹】

【挺过去,什么都答应你】

【谢谢各位,闻总看爽了】

【请各位祝闻总越来越帅,就算死了也能发财,永远活在你们心中】

【别瞎承诺,闻总可当真了】

方远默:“……”

怎么都跟小孩子似的。

急得走投无路,什么都愿意相信。

除了能认出自己和陈近洲的字迹,分辨出闻萧眠的语气,其他一律不知。

方远默找到自己那张,摘下来,背面写下【谢谢,来还愿】,贴回墙上。

与此同时,边渡走过来,指着三人合影:“能不能洗一张给我?”

“好啊。”方远默说,“学长要加框吗?”

边渡:“如果方便的话。”

“当然,弄好给你。”

“谢谢。”边渡推推眼镜:“小默,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学长别客气,直说就好。”

“明晚的MMA表演赛,有位小朋友来看。”

方远默侧头:“小朋友?”

边渡:“是我的租客,目前在东大读大一,麻烦你招待。”

“好的,没问题。”

“还有件事。”边渡欲言又止。

“什么?”

边渡:“他不知道我今天上场,也不清楚我是这家店的合伙人。”

方远默心领神会,笑着说:“我懂。”

*

开业当天,俱乐部热闹非凡,媒体电台齐聚,招揽了大量围观。

方远默抱着相机,四处拍照。

没多久,闻萧眠来了,身旁跟着闫医生。为了手术,闻萧眠剃了头发,极短的寸头,后脑还缠着纱布,脸依旧很帅。

闻萧眠笑着打招呼,方远默幻视了六年前。读大学的闻学长,开跑车招摇撞市,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开业典礼后,方远默发了张朋友圈。

没两分钟,收到很多点赞回复。

有远在英国的唐昕,在沪市打拼的蒋川,还有在东北、江浙或者家乡工作的舍友们。

方远默回忆大学,竟有些怀念。

下午六点,方远默接到了边渡口中的“小朋友”。

青春活力的大学生,穿黑色阿迪经典款运动长裤,配宽松白色T恤,踩着滑板就来了。

给人的感觉,像高配版蒋川。

为什么是高配,方远默掀开眼皮。

因为这位“小朋友”长得太帅了,像操场上混着阳光青草味,喝冰镇汽水打篮球的少年。

一出场,便能引得尖叫围观。

“小朋友”笑呵呵打招呼,介绍自己叫孟汀,说热情熟络的话,不冷场、不尴尬。

“方学长,我认识您,你拍的篮球联赛年度照片我都看过,帅毙了。”

四年本科,两年研究生,方远默每年为联赛贡献一张年度照片。

一张陈近洲,一张蒋川,还有四张不同的队长成员。

“谢谢。”方远默笑着说,“去柏城校区看的?”

孟汀点头:“刚开学那会儿,学校统一安排的。”

方远默猜测:“你是校队成员吗?”

“嗯。我最喜欢您拍陈近洲学长那张,酷毙了!他的假动作牛上天,您也好会拍。”

方远默笑着说:“加油,如果你们学院进决赛,我也给你拍。”

孟汀眼珠亮得发光:“真的可以吗?”

方远默:“当然了。”

“嘿嘿,谢谢方大哥。”

方远默:“……”

方大哥,好怪。

“叫我小默哥就行。”

“好的,小默哥。”

孟汀挠挠头,又笑呵呵:“那个,我听边大哥说,今天陈近洲学长也在,是吗?”

“嗯,想认识?”

“我特想跟他学假动作。”

“可以啊。”方远默转向另一边,“他就在那。”

透过玻璃窗,有个西装革履、脸色发黑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这边。

不是吃人,就是屠杀。

孟汀:“这是……陈近洲学长?”

“嗯,走吧,我向你引荐。”

孟汀:“……”

我欠他钱了?

感觉他要吃了我。

不去了不去了。

算了算了活命要紧。

*

表演赛即将开始,方远默把人领到观看台最前排。

孟汀举着手机狂拍,似乎是MMA的忠实爱好者。

比赛开始,两位选手上场。

其中一位名为“X”的选手,具有极高人气,场下观众,包括孟汀在内,均为其疯狂。

X头戴面罩,实力很强。

但是,方远默作为摄影师,也有绘画基础,对骨骼人体有一定敏感性。

眼前这个戴面罩,名为“X”的选手,分明就是边渡。

方远默转头,眼前是粉丝见偶像既视感孟同学。

他真不知道边渡是X?

方远默:“……”

还真是单纯男大。

手机有振动。

J:「还没看够?」

方远默保持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孟汀好久。

「关你什么事。」

J:「我吃醋了。」

「也不关我的事。」

J:「方老师又残忍了。」

「他就是个小孩,才19,边学长拜托我招待他的。」

J:「不小了,你18岁都睡我半年了。」

“………………”

方远默头顶冒烟,想把脑袋扎冰桶里,避开头疼脑热的话题。

「麻烦你和善点,别老板着张酷脸。孟弟弟想请教篮球,吓得都不敢找你。」

J:「他不敢找我,关我什么事。」

“…………”

报应。

方远默按掉手机,就不该理他。

没一会儿,消息又发来。

J:「活动结束,上我的车。」

「干嘛?」

J:「合伙人吃饭。」

「我坐边学长的车。」

J:「没事当什么电灯泡。」

方远默:“?”

「那我坐闻……」

J:「闻萧眠也有事。」

方远默:“……”

话都让他说了。

表演赛结束,边渡和闻萧眠分别两两成对,方远默实在拉不下脸,乖乖上了陈近洲的车。

他们来到一家海鲜餐厅。

方远默和闫芮醒坐一起,孟汀挨着边渡。

方远默明白了陈近洲口中,“电灯泡”是什么意思了。

边渡对孟汀照顾有加,体贴十足。

菜不用夹,虾亲手剥,孟汀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照顾。

阳光男大在边律师这里,乖得没边。

他要是知道,帮他剥虾的人还是他偶像,得快乐成什么样。

饭到一半,孟汀放下筷子,非要去给边渡买什么贴什么药,非说晚了就赶不上了。

“多大点事儿,我安排人去。”说罢,闻萧眠招手换人。

“不用。”边渡起身,“我陪他去。”

两人并肩走远,闻萧眠才反应过来:“我靠,还是老男人会谈啊!”

“他嫌咱们是电灯泡吧,一下子就成二人世界了。”

“出双入对,黑灯瞎火,搞不好还能拉个手,嘴一口,真绝啊!”

方远默:“……”

闫芮醒:“……”

闻萧眠瞟了眼方远默,又去撞陈近洲:“你也跟人家学学,搞了这么多年,还没追上呢,真没本事。”

陈近洲:“……”

方远默:“…………”

闫芮醒受不了这个神经病,放下筷子:“我去趟洗手间。”

闻萧眠起身:“走,我陪……”

闫芮醒打断:“小默,你陪我。”

两人走出几米,闻萧眠还在后面喊:“你俩是小学生吗?上个厕所还结伴,怎么走那么近?闫芮醒你手往哪放呢!”

当事人不理,闻萧眠找陈近洲算账:“哎哎,管管你家摄影师,他那个后背,都挨闫医生手掌上了。”

陈近洲懒得理,只是问:“你追闫医生呢?”

闻萧眠扯嘴:“这么明显还问,你在质疑我的追人能力?”

“…………”陈近洲说,“终于想明白了?”

闻萧眠揉揉缠着绷带的后脑勺:“见过了死神,什么都明白了。”

“理解我当年的感受了吗?”

闻萧眠无奈笑:“理解。”

陈近洲:“他不答应呢?”

“管他呢。”闻萧眠划开手机,“不答应我就一直追,追到他答应为止。”

第55章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没回用餐区,转到水吧聊天。

闫芮醒目光落方远默手腕,没有添新伤。随口说:“你好像很喜欢他。”

方远默:“什么?”

闫芮醒:“装什么傻。”

当事人都骗不动,方远默也没想骗过其他人:“我这样,会不会让闫医生反感?”

“我没那么封建,感情和性别无关。”

“嗯,谢谢闫医生。”

“不是安慰你,是本来就不介意。”闫芮醒扬扬下巴,视线晃到餐厅那边,“我如果真介意,能允许他摇着尾巴,成天在我身边转?”

“他可不是转了三个月,是从十三岁转到二十三岁。烦得要死,甩都甩不掉。”

方远默关注时间节点:“那二十三岁以后呢?”

“不知道,他后面消失了几年,不打电话、不联系,人间蒸发一般。”

“大学那几年,他一喝酒就给我打电话,换着号码骚扰我。有段时间,我差点找人驱邪。”

方远默笑得同时,脑袋里晃过闪电。

闫医生,闫医生,闫……

他恍然大悟:“闫医生,原来是你。”

闫芮醒一头雾水:“什么?”

“六七年前,闻学长喝多了打电话,请你帮忙看脚,还记得吗?”

闻萧眠依稀有印象,合理怀疑:“当时扭脚的人是你?”

方远默点头:“是我。”

闫芮醒笑了:“好大的缘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方远默:“还要谢谢闫医生,听了你的建议伤好得很快,也不常抽筋了。”

“不用这么客气。但辛苦你了,那几年没少被他烦吧。”

“没,闻学长人很好,看似不着调,正事上比谁都靠谱。”方远默不吝夸赞,“人长得帅,飙车那么酷,还好会赚钱。”

“闻学长感情方面很单纯,大学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没谈过,也没有暧昧对象。”

闫芮醒:“说这些干什么?”

方远默搓搓耳朵:“闻学长在追你吧。”

闫芮醒晃晃果汁杯:“没人规定,他追我就要答应。”

“可我觉得,你对他也有好感。”方远默斗着胆子,“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讨厌。”

否则,不会深更半夜接他电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他做一场几乎不可能的手术。

闫芮醒的嘴角抬起又落下:“他是个有未来的人,但我不一定有。”

“什么意思?”

“没什么。 ”

闫芮醒划开手机消息:“假期出去玩吗?闻少爷又发横财了。”

方远默也点进去看,四人的微信群变成六人,闫芮醒和孟汀也进来了。

闻萧眠:「兄弟们,为庆祝小闻总手术成功。五一假期,闻氏集团请大家去海城度假。」

闻萧眠:「都来,命令通知非询问。」

“……”

真能折腾。

方远默小声嘟囔:“后脑勺还缠着纱布呢,这么玩合适吗?”

闫芮醒;“不合适。”

方远默担心:“那怎么办?”

以闻萧眠的性格,没人拦得住。

“只能过去盯着他了。”闫芮醒按掉手机,“一起吗?”

去享受有限人生。

*

回到家,闻萧眠发来出行路线。自驾游形式,六人乘一辆商务车。全程四百多公里,边走边玩,中午在营地烧烤。

方远默给陈近洲发微信。

「学长,你去吗?」

J:「我去你就不去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去,能不能带上不远,我带小胖子。」

J:「又惦记上我女儿了?」????

「你只是干爹!」

J:「我们刚进行了认亲仪式,从现在起,我是亲爹,你是干的。」

「它姓方,叫方不远!」

J:「想看我女儿直说,没必要绕这么多弯子。」

「你这属于绑架和要挟!」

J:「就问你想不想见。」

方远默:“……”

「想。」

J:「出行日早上八点,你家楼下,带上方小胖。」

J:「晚安。」

没半分钟,消息又传来。

J:「不说晚安,没闺女抱。」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行了吧。」

J:「行了。」

陈近洲发来语音:“晚安,我的小默。”

“…………”

方远默按着胸口,团成煮熟的虾,眼睛不敢睁,自欺欺人听了一整晚。

男狐狸精。

*

出游当天,方远默准备了些零食,自烤饼干、泡芙还有小蛋糕。

做了陈近洲偏爱的淡糖,闫芮醒喜欢的生椰,专门问过孟汀的喜好,准备了巧克力。

几人轮流开车,打扑克、吃零食、撸猫狗。孟汀对蛋糕赞不绝口,要来面包房地址,说以后常去。

中午之前,他们达到野营地点,准备烧烤午餐。

闻萧眠和陈近洲支烧烤架,边渡把肉串分类摆。不远舔舔爪子,陪闫芮醒收拾地垫。

孟汀脚踩滑板,抱小胖子兜风。第一次体验不用捣腾腿还能飞,胖子开心得咧嘴,肉吹得乱晃。

方远默举着相机,四处抓拍。

照片拍了一圈,闫芮醒叫住他:“小默你来,我也帮你拍。”

“不用,我拍你们就行。”

“别客气。”闫芮醒把不远抱给他,“我帮你和猫狗拍张合影。”

方远默简单告知相机功能,帮忙找好角度,坐垫子上。

陈近洲抱来方胖子,摆方远默身边。

奈何方胖子玩疯了,眼里心里只有滑板,放下就跑远,无法从陈近洲手上松开。

方远默:“一起拍吧,你抱弟弟。”

一猫一狗两个人,五月初夏的艳阳天。

闫芮醒对准镜头,拿起又放下:“你们要不要靠近点?中间有点空,效果不太好。”

一只大手勾住方远默的腰,连着猫一起,朝着他的方向贴近,再没松开。

“咔嚓。”

“咔嚓。”

保持微笑,画面永久定格在相机里。

照片拍完,方胖子半秒没耽误,呲溜跑去找孟汀玩,圆屁股快乐得能撅上天。

方远默接回相机,分别给边渡和孟汀、闻萧眠和闫芮醒拍了合照,再支上三脚架,拍了张大合影。

拍照结束,等大家各有各地忙,方远默抱着相机,找了个树边,背对大家。

搓搓指尖,方远默划开显示屏,一条条往前翻,随后,目光定格视线。

两个人加一猫一狗,贴得那么近,笑得好开心。这是他俩的第三张合影。

方远默的心情因兴奋而紧张。

看起来那么像一家四口。

“还没看够?”

慌乱间,方远默把相机藏身后:“干嘛?”

陈近洲歪歪脑袋:“方老师真会找地方偷懒。”

方远默在身后关掉相机:“有事吗?”

“帮个忙。”陈近洲伸来袖口:“挽上。”

方远默特想回:你自己没手吗?

转眼发现他满手炭屑,方远默把相机挂脖子上,认真帮他挽袖口。

六年时间,那些伤疤一如当年。他偷偷数,还好,痕迹并没有变多。

有点庆幸,幸亏收下了吊坠。

“好看吗?”陈近洲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方远默胸口像闷雨的天,谁会喜欢伤疤啊。

“我说的是照片。”

“还行。”方远默放下手:“卷好了。”

“谢谢。”陈近洲转身,走两步停下,“照片记得发我……”

“特指一家四口。”

*

吃完午饭,一行人继续往东,天黑之前抵达度假酒店。

方远默早和闫芮醒商量好,他俩睡一间,不远跟他们住,小胖子留给陈近洲和闻萧眠。

高级套房,环境没得说。

俩人的私自决定,搞得隔壁措手不及。

闻萧眠裹着浴袍,满肚子火:“你早点追到手,咱俩至于大眼瞪小眼?”

“还和你趟一张大床,这和军训睡通铺有什么区别?”

陈近洲低头翻杂志:“你可以再开一间。”

“黄金周,房全满了。”闻萧眠叹气,“生意太好也愁,总不能去对家酒店。”

“他们那儿服务垃圾、环境狗屎,我宁愿和你军训挤大床。”

闻萧眠听着客厅的动静,皱眉:“你家狗是不是改装了柴油发动机?这呼噜声,我以为谁拆我家酒店。”

陈近洲不咸不淡:“嫌烦,你可以把他换过来。”

“怎么换?”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么。”

闻萧眠:“……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

这边听“发动机”轰隆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安静又温馨。

方远默接下养生茶,放鼻尖嗅嗅:“喝了会失眠吗?”

“不会,没有茶多酚。主要是百合、柏子仁、合欢皮等成分。助眠的,效果不错。”闫芮醒从书包里翻出盒药,随水服下。

方远默:“闫医生也有睡眠障碍吗?也需要吃药?”

“算是吧。”闫芮醒看了眼药盒,塞进书包最底下。反问:“你也睡眠不好?”

“嗯,有一阵了。”

闫芮醒拿出香薰点上:“养生茶配上这个,应该能让你睡个好觉。”

“谢谢闫医生。”方远默坐到床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吧,我容易起夜,别打扰你。”

“好的。”

方远默坐里侧扯被子,颈前滑出的吊坠,引起闫芮醒的注意。

“你信基督?”

方远默低头,“不,朋友送的。”

闫芮醒:“我能看看吗?”

方远默没摘,坐近了点给他看。

光滑坚硬,沉甸甸的触感。

闫芮醒:“陈总真阔气。”

“什么意思?”

“不要跟我说,项链不是他送的。”闫芮醒轻轻把吊坠放回颈前,“你说了我也不信。”

方远默摩挲吊坠:“我没明白,你怎么猜到的。”

“这么贵的东西,一般人也送不起。”

“不就是普通坠子?”

看颜色质地和硬度,应该是某种合成材料,连金和铂都不是。方远默心里的贵,是它背后的意义。

“普通?怎么可能。”闫芮醒笑了,“这是块高品质黑钻石。”

“黑钻石?”

方远默只听说过白钻石,黑钻是什么?美团至尊会员吗?

闫芮醒目光再放上去:“你这枚明显是整切黑钻,长宽都大于一厘米。意味着,那颗原钻的直径,至少一点五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