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车停回小区地下室,方远默盖着陈近洲的外套,斜睡在副驾驶。
陈近洲合上笔记本电脑,目光转向另一边。小心剥开他的刘海,指尖轻抚唇边。
近两个月,方远默既要顾及学业,还要准备比赛,难为他了。
方远默发出懒洋洋的哼声,动动指尖,缓缓睁开眼。他扫向窗外,略显抱歉:“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香。”陈近洲帮他调高座椅,“感觉怎么样?”
方远默并腿:“我没那么弱,就是困了。”
陈近洲拧开杯盖,递给他。
方远默捧着冒热气的保温杯:“你的杯子?”
陈近洲:“床都上过,纠结这个?”
“…………”
随口问而已。
方远默仰头灌了整杯。
是糖水,正好补充体力。
方远默有短暂晕厥,应该是饿的。
“以后记得吃饭。”陈近洲接走保温杯,拧上盖,“我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情况。”
方远默找借口:“唱歌不能吃太饱的,呼吸和发声都会受限。”
“你那是不太饱吗?”陈近洲似乎生气了,“自己什么胃口不知道?以为跟别人似的,饿一天没事?”
方远默:“……哦。”
那么凶干嘛。
舍友虽准备了丰盛晚饭,但他实在太紧张了,排骨都觉得好腻。一整天,只中午吃了半块面包。
方远默偷偷捏肚子,趁自己睡着时,肯定被他摸遍了,臭流氓。
陈近洲看表,从后排拿出打包好的晚饭:“你先上去。”
方远默接下:“你呢?”
“我还有点事,要晚。”
“哦,好的。”
陈近洲压下他正欲递外套的手:“别脱,穿着。”
方远默低头,吓得猛裹:“拜拜拜拜,我先上去了。”
开门下车,方远默:“我今晚还等你吗?”
“不用,困了先睡。”
相互告别,方远默独自上楼。
打开家门,不远跳下沙发迎他,小胖子没见影,呼噜声震耳欲聋。
“……”
不关门要扰民。
方远默脱外套,站在玻璃镜前,身体被陈近洲弄得“惨不忍睹”。
做到后面是有点累了,外加车内空气不流通,才有了缺氧的感觉。
今晚陈近洲很失控,吻他、咬他,从他口腔里夺氧气,方远默应接不暇,逐渐失去意识。
他碰碰红肿的锁骨,摸摸手腕上布满吻痕的痣。以前也没这么感兴趣啊,今晚是怎么了。
皮肤表面战况惨烈,身体里却干净清爽。他确定陈近洲今晚没戴,不知道是没弄进去,还是帮忙处理了。
如果是帮忙处理,
他怎么清理的啊?
不会在车上弄的吧?
方远默抓乱头发,幸亏晕过去了。
洗完澡,方远默躺床上,毫无困意。他翻开手机,回复同学和朋友发来的消息。
好友申请积攒了不少,他只加了认识的同学,其余全拒绝。
篮球队群罕见没聊歌手大赛,方远默毫无负担,划拉聊天记录。
「学校对面有人闹事。」
「好像有人被堵了。」
「靠,十几个人打俩。」
「什么情况!校内的?」
「太黑,看太不清。」
「我在呢,报警了。」
「卧槽卧槽卧槽!」
「好像是队长!」
「??????」
「还有边渡!」
「草!队长咋样?」
「省医院呢!」
「兄弟们快来!」
「队长出事了!」
方远默从床上弹起,很快保持清醒。人在医院,有队友陪着,现在联系他,除了添乱毫无意义。
但他也不想干着急,斟酌片刻,给闻萧眠打了微信语音。
那边很快接通,方远默没墨迹:“闻学长,我是方远默,陈学长他怎么样了?”
闻萧眠:“你在哪呢?”
方远默欲言又止。
“紫宸阁?”
“对。”
“十分钟,门口等你。”
方远默套衣服下楼,即便并未告知车牌,也能一眼识别闻萧眠的车。
经改装的红色迈凯伦,太扎眼了。
方远默坐上副驾驶:“他怎么样?”
“轻伤,边渡在呢,没事。”
方远默心里没底:“不是说十几个人?”
“小摄影师,你质疑边渡的实力?”
方远默知道他很强,闻萧眠和陈近洲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次是十几个啊。
“别说十几个,他认真起来,几十个都闹不住。”闻萧眠也有点后怕,“幸亏边渡在。”
那帮人拿刀棍过去的,这架势,来真的。
方远默:“谁干的,查到了吗?”
“还在查,那段路没监控,那帮畜生也不是没脑子,看情况不对,早跑了。”
方远默捏了把汗,也稍松了口气。
闻萧眠眺他的反应:“哟,心疼了?”
方远默没心思开玩笑,他也不清楚,闻萧眠怎么定义他俩的关系。
闻萧眠:“放心,真没事。”
方远默抠住手心,点了头。
“对了,我有个事挺好奇的。”
方远默转头:“什么?”
闻萧眠:“你俩真做过吗?”
方远默:“……”
闻萧眠顽劣的表情,“喂,跟男人做什么感觉?”
“学长,麻烦好好开车。”
闻萧眠转了个弯把车停路边:“到了。”
方远默解开安全带,见对方没下车:“你不去?”
“我先去趟公安局。”
“嗯,谢谢学长送我。”
“等等。”闻萧眠指他脖子,真没眼看,“拉链,遮一遮。”
出来的急,忘了。
方远默上提拉链,挡住脖子。
“劝你们低调点。”闻萧眠说,“他爷爷不是省油的灯。”
“知道了,谢谢学长。”
方远默跑去急诊科,刚进大门,先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小默,你怎么在这儿?”
“小蒋学长,这么巧。”方远默说,“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来陪队长。”
方远默佯装不知情:“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蒋川说,“也对,你平时不怎么关注消息。”
蒋川碎了一嘴:“一群小混混把队长和他朋友给堵了,傻逼。”
“那他没事吧。”
“没事,就点轻伤。以防万一,正做CT呢。”蒋川说,“刚才队里来了一帮人,都被队长轰回去了。”
方远默:“没事就好。”
蒋川:“你来干嘛的?”
“我晚上吃多了。”方远默摸摸小腹,“胃有点不舒服。”
“哦哦,没事了吧。”
“没事,胃酸而已。”
“肯定是最近太忙没好好吃饭。”蒋川说,“不过今天歌唱的真不赖。”
“谢谢小蒋学长的灯牌,还有你帮我拉票,要不是你,我可能进不了决赛。”
“那可不是,我拉票前你已经是第一了。”蒋川乐呵呵,“我就是顺便帮忙拉开差距。”
“那也谢谢。”
蒋川挠挠头:“我觉得这次的总冠军,肯定还是你。”
方远默:“是什么都可以。”
敢站在舞台,已经知足。”
“你唱歌太好听了,实至名归。”蒋川说凑过来,小声说,“就是你女朋友未来难喽。”
“怎么了?”
“一堆小姑娘要你微信,我都没来得及回呢。”蒋川拱拱他肩膀,“你又有女朋友,我实在是难办。”
“麻烦都帮我拒绝吧,我女朋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蒋川一把拍上方远默的肩膀:“男人,好男人!真男人!”
方远默腿还有点软,肩膀被拍得生疼。
蒋川边拍边羡慕:“你这个魅力程度,跟队长有得拼。”
方远默知道是明知故问:“也有很多人加他微信吗?”
“就他那身份,能少了?”
“那、他加吗?”
“加啥啊?他微信设置的禁止添加好友,只能他主动加人,别人可没机会加他。”
聊天的间隙,陈近洲从CT室出来。
“小默你等等昂,我去看下队长。”
彼此仅有半秒对视,默契转开目光。
方远默找了个角落,偷偷观察。手臂裹了绷带,额头和下巴也受了点伤,都不严重,状态也还好。
确认没事,方远默也没待下去的必要。
刚走两步,蒋川叫住他:“小默,你干啥去?”
方远默:“回学校。”
蒋川:“等我们一起吧。”
陈近洲开了口:“你们先回去,我和边渡还要录口供。”
蒋川不放心:“我陪你吧。”
陈近洲:“不用。”
“万一他们还来怎么办?”
“这不是自投罗网,省得查了。”
蒋川:“也是,来了也打不过你俩。”
与陈近洲告别,其余两人等电梯。
蒋川:“小默,你着急回吗?”
方远默:“不急,有事?”
“我想去住院部转一圈。”
“看朋友吗?”
“看傻逼。”
深夜的住院部,廊灯关闭,异常安静。
方远默跟着蒋川,走到写有王帅门牌的房间门口。
透过玻璃窗,可见王帅熟睡的脸,表情安静,毫无异样。
蒋川闷闷不乐,返回电梯:“大爷的,难道我猜错了?”
方远默:“你怀疑是王帅找的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蒋川磨牙,“队长就表面冷淡,实际人巨好。别管是校队还是学生会,大家都特敬佩他,唯一结仇的,只有那个傻逼。”
王帅的腿伤和陈近洲直接相关,严重到不能再打篮球。他因此怀恨在心,找人报复,也很合理。
“但他那么镇定,好像真的啥都不知道。”蒋川烦得狂抓脑袋,“可除了他还能有谁,边学长的仇人吗?。”
“可队长说,那帮人就是冲他来的。”
方远默:“我倒觉得,他越镇定就越有可能是他。”
“怎么说?”
“陈学长的事闹这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现在应该幸灾乐祸,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对啊!他越平静就越心虚!”蒋川恍然大悟,掉头返回,“不行,我得跟队长说一声。”
方远默拦他:“陈学长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想到了。”
哪还轮到别人提醒。
“也对,赶紧让警察抓他。”
“找不到证据,没法抓吧。”
“靠!真踏马膈应人。”
方远默宽慰他:“先别急,警察总有办法的。”
两人打车回学校,方远默偷偷返回紫宸阁。
没多久,接到陈近洲的消息。
J:「到了?」
「嗯。」
那边电话拨进来。
方远默先问:“你没事吧?”
陈近洲:“不是特意过来看了?”
方远默嘴硬:“我是来买健胃消食片的,没特意。”
“哦,那好点了吗?”
说着,方远默真的翻出板消食片,塞嘴里当糖吃:“好多了。”
陈近洲:“我说的不是胃。”
“哪都没事了。”方远默回想车内的画面,“我当时是饿晕的,才不是被你……”
“被我什么?”
方远默耳根熟透,转移话题:“你呢,真的没事了吗?”
“关心我啊?”
方远默咬碎药片:“不能关心吗?”
“能。”
“你今晚还回来吗?”
陈近洲:“我得回爷爷那。”
也对。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回家的。
陈近洲:“最近俩孩子都得你来照顾。”
“嗯,我知道。”
如果陈近洲真的和人结仇,他们是该低调些,避避嫌。
方远默:“你们找到证据了吗?”
陈近洲没回,而是问:“蒋川带你去住院部了?”
“这你都猜到了?”
“符合他的性格。”
方远默:“所以真的是他吗?”
“没证据前,猜测都无意义。”
“嗯。你注意安全。”
“不用担心我。”陈近洲说,“快期末了,好好复习考试。”
“好的。”
“早点休息,晚安。”
*
挂了那晚的电话,两人不再联系,默契从彼此的生活蒸发。
在这期间,方远默荣获了歌手大赛的冠军,拍了摄影大赛的纪念照片,准备贴入历史长廊。
关于陈近洲的消息,大多从蒋川那得来。三天内,警方已将涉案人员全部抓获。
众人口径一致,均说看陈近洲的车很贵,便冲动作案,只想图财,目前案件正在审理中。
后续半个多月,方远默每周回紫宸阁三天,没见陈近洲来过的痕迹。
方远默时常难眠,偶尔梦到他,困意全无,去窗边抽烟等天亮。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方远默去紫辰阁收拾东西,回姥姥家过暑假。
手机里有新消息。
溏心蛋:「遥远哥,生日快乐呀!」
方远默一时晃神,返过去看日期,7月6日,是他的阳历生日,自己都不记得了。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溏心蛋:「反正我就是知道。」
溏心蛋:「遥远哥,虽然你不许我送礼物,但要记得吃蛋糕许愿啊!甜甜的奶油蛋糕,夹心层里要放好多好多的车厘子和蓝莓!希望你的生日愿望都能实现。」
「谢谢小溏。」
方远默本打算下午回去,想起冰箱里还有做蛋糕的材料。
他转去超市,买了二百一斤的车厘子,六十块钱一盒的蓝莓,又定了家米其林餐厅的外送套餐。
折腾完毕,蛋糕佳肴摆满一桌,方远默把不远和很近抱椅子上。
防止它俩逃跑,又开了两盒罐头。
“都给我坐好了,我没吹蜡烛许愿之前,谁也不许走。”
方远默插上蜡烛,点上火,正准备给自己唱生日歌。
“嘀——”
门开了,循着声音,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未见,竟有些尴尬。
蜡烛还在烧,满桌佳肴,还有两只吃罐头的娃。
陈近洲歪歪头,半笑的嘴角:“你生日?”
方远默:“……”
这隆重场面,不承认也不行了。
陈近洲走近才看到椅子上,闷头吭哧的“左右护法”,嘴角的笑更压不住:“你还挺不委屈自己。”
“……”
算了,当带孩子玩吧。
陈近洲给舔盖的小胖子开了新罐头:“我能加入你们吗?”
轮到方远默偷笑,脑袋别过去,揉揉不远的毛:“也行。”
陈近洲坐他对面:“生日歌唱了吗?”
“还没。”
柔和的声音响起,漫进暖融融的空气。方远默双手撑下巴,隔着烛火,留恋陈近洲的嘴唇、鼻尖,还有深邃的眼。
火光熏红了眼圈,他听到陈近洲说:“许愿吧。”
愿望许完,方远默再睁开,陈近洲好像有双深情眼。
“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也许说出来,立即能实现。”
“我想吃个桃。”
陈近洲:“什么?”
“就是那种水蜜桃,又大又软,一咬还冒水,甜得牙疼。”
“你认真的?”
方远默瞥他:“你非让我说,现在说了,又怀疑我的真实性。”
陈近洲立即出门,再回来时,提着一大兜水蜜桃,最大的那个和方远默脸差不多。
陈近洲挑了个最软的洗干净,递给他。
方远默眼珠亮油油的,捧着超大水蜜桃,张口咬下去。像第一次品尝美食的小动物,恨不得转圈摇尾巴。
没吃两分钟,陈近洲察觉出异常。
他扒开方远默的手,目光落到嘴唇:“这里怎么红了?”
方远默才不管,继续咬:“没有啊,没事。”
显然,并非没事。
陈近洲抢走桃,帮他擦嘴:“你对桃过敏?”
“桃毛而已。”方远默伸手还要拿,“就是有点痒,不碍事。”
即便洗得再干净的桃子,表面仍有少许清洗不掉的桃毛,而这些,会刺激方远默的嘴唇。
陈近洲拗不过想吃的人,一点点剥掉外皮,再递给他。
方远默说了“谢谢”,将桃子捧回手心,大口吞下去。
也许是真的极少吃,方远默像得到糖果奖励的小朋友,越吃越兴奋,但也越不对劲。
陈近洲再次夺走桃,掐他下巴:“你真的只对桃毛过敏?”
方远默眼神涣散,认他捏着:“果肉,也有一点点。”
陈近洲秒变脸,掏空他嘴里的桃肉,拉人往外走。
“干嘛,我过生日呢。”
“去医院。”
“不用去,没事。”方远默挣扎,“我不会拿健康开玩笑,很快能代谢掉。”
陈近洲停脚,暂且相信了他。
方远默眨眨眼,舔嘴唇:“还想吃。”
陈近洲根本不理,把人拎到池边,给他洗嘴。
方远默推走人:“我自己会。”
不给我吃桃还想给我洗嘴?
才不给你碰。
方远默洗完回来,气呼呼叉蛋糕吃。碰过桃皮的手指有点痒,嘴唇更难受,灼烧一样。
陈近洲看在眼里:“用吃药吗?”
方远默摇头:“最多两小时就好。”
陈近洲的目光,追他嘴唇上:“什么感觉?”
“烫。有点痒。”方远默蹭蹭又抿抿,“胀胀的。”
“是么。”陈近洲站起来,弯身靠近,“我试试。”
“干嘛!你别你、我还要吃、你唔!”
陈近洲托着他后颈,用虎口顶住下巴,指尖按住嘴唇,禁止他说话。
陈近洲似乎很烦躁,像个横征掠夺的强盗,指尖拨开上唇的奶油。
贴过来,吻上去。
起初,舌尖只在唇边舔舐,稍凉的体温能缓解肿胀,温柔又小心。
可强盗哪里会如此好心,趁其不备,舌尖立即塞进去。牙齿咬他肿胀的嘴唇,舌尖去挑他口腔和牙齿。
“方远默,你很好亲。”
方远默像溺水,仰头回应他的吻。
体温升高,桃肉加速发酵。没有薄荷帮忙保持清醒,方远默的思维越发糟糕。
胆大包天,胡思乱想。
快一个月没见,也快一个月没亲近了。好喜欢和他接吻,喜欢一切亲密的行为。
这次有了,下次又在哪。
贪婪和欲.望越发增长,方远默仰着脖子,抱他肩膀:“学长。”
“嗯?”陈近洲吻他,手伸进衣服里,随脊椎逐渐往下。
“光明正大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想试试吗?”
方远默理智尚存,苦笑:“不想。”
陈近洲侧头看表:“有护照吗?”
方远默:“干什么?”
“有没有?”
“有。”
“走了。”
“去哪?”
“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地方。”
第42章
免签为出行提供便利,方远默迎来了第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保险起见,陈近洲选择了不同航班。方远默先登机,中途在福州经停两小时。陈近洲则乘坐直飞航线,提早一小时抵达曼谷。
陈近洲为他买了头等舱,大大降低了旅途疲惫。方远默独自坐在窗边,看大朵的云,回顾荒唐的彼此。竟不知是陈近洲疯,还是陪他疯的自己更胜一筹。
历经七小时,飞机顺利抵达曼谷机场。
手机调回通讯模式,有陈近洲的消息。
J:「9号出站口等你。」
方远默握紧手机,加快步伐。
晚上九点的素万那普机场,风尘仆仆的游客穿梭其中。东南亚城市独有的气候,空气里透着海盐的潮湿气息。
期盼已久,方远默找到了9号出站口。
曼谷是亚洲热门旅游城市,各种东方面孔渗透其中,方远默找了一圈,没有陈近洲的身影。
陌生的国家和城市,方远默握紧护照,害怕被遗忘丢弃。他急切划开手机,给陈近洲拨语音。
响了好几声,那端无人接听,不安感袭来之前,脸颊有冰镇椰子汁的凉意。
“这么想我啊,刚等一下就着急了?”
戏弄人的声音,却想扑进怀里。
七小时没见而已,所有器官都在想念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身体。
方远默夺走饮料,偷偷蹭去手心的汗:“我不是怕你丢了。”
陈近洲低下来,近距离看他的眼睛:“用不用买个牵引绳,全程把我拴身边?”
“那多麻烦。”方远默咬吸管,憋笑避开他的眼睛:“你听话点,跟好我就行。”
陈近洲顺势牵住他的手:“遵命。”
方远默左顾右盼,试图挣脱,可手握得很紧,十指相扣,毫无分开之意。
陈近洲任由他做贼心虚,又忍不住戳穿:“你打算抢银行吗?几点行动?”
“嗯?”方远默往后躲,偷瞄路人的反应,“不啊。”
“那躲什么呢?”陈近洲牵着他,把手拉到胸前,“这里是曼谷,同性可婚,没有什么不可以。”
灯火通明的机场门口,人潮川流不息,无人在意牵着手的二人,他们只是众多游客之一。
方远默指尖温暖,心潮澎湃,靠咬吸管适应兴奋和紧张。
可他咬得好好的,果汁却被人夺了去,含进陈近洲嘴里。
方远默:“……”
让你喝了嘛。
陈近洲嘬他饮料,还不忘抱怨:“吸管咬成这样,我怎么喝?”
方远默:“……”
谁叫你就买一杯。
“你要不喝还给我。”方远默伸手去够。
“什么?你要喂给我?”陈近洲操着轻佻的语气,“哦,用嘴喂还是用别的?在这里还是回酒店?用买套吗?还是极致超薄?”
“…………”
神经病!
白色的方远默被逗成了粉红,乖乖牵着手跟在身边。饮料没抢回来,吸管让坏心眼的人含了个遍。
我的香水椰子。
讨厌。
方远默坐上陈近洲租的车,追着月亮的方向,路过大街小巷。
曼谷街头的汉语含量很高,沿街商铺、指示路牌,为旅行提供了便利。
方远默坐在副驾驶,抱着相机拍了一路,手酸了才转过头问:“我们去酒店吗?”
“不去。”
“那去哪?”
陈近洲拐弯,车停在酒吧门前。
“去谈恋爱。”
晚上十点,曼谷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包容开放的城市,只要不触犯法律,任何事都可以被允许。
方远默第一次光顾夜店,热闹环境里,他抱着杯薄荷水,坐得板正拘谨。
他身后转着个灯球,通红的皮肤,从耳根亮到脖颈。
陈近洲坐他两个身位外,转着酒杯,斜斜看他的反应:“这么乖乖牌,会让我苦恼教坏了你。”
方远默埋着脑袋,继续咬吸管:“我就是有点不适应。”
“是么,那你打算适应多……”
话到一半,陈近洲掏出乱震的手机。
电话接通,传出闻萧眠的声音:“我靠,陈近洲你二大爷!说好和我一起去,你踏马怎么先……”
突然爆发背景音,环境吵得听不清。陈近洲让方远默稍等,起身去安静地方接电话。
人走开,方远默才意识到,让他拘谨的不是酒吧环境,而是陈近洲出想吞掉他的眼睛。跟饿了三天三夜似的,恨不得立即扑上去。
表里不一的男狐狸精。
你才乖乖牌。
方远默端起陈近洲的酒,仰头就是一口:“咳咳咳……呕。”
什么啊?这么难喝。
他怎么忍的?
“hi,ese?”
循着声音,穿红色抹胸裙的女人坐在身边,金色波浪长发,烈焰红唇。
第一次被外国人搭讪,方远默没反应过来,愣愣点了头。
女人甩了下头发,香气扑面而来,用蹩脚的汉语说:“我可以吗?坐这里。”
同一时间,大手伸过来,将方远默搂进怀里,并对女人说:“Hes not available right now.”
标准的英式播音腔,尾调慵懒地打着卷,麻得方远默心跳加速,魂魄都勾了过去。
女人表示抱歉,起身离开。
陈近洲的手还黏在他身上,捏起空酒杯:“就走了五分钟,不仅喝光我的酒,还想认识姑娘?”
“方远默。”陈近洲靠近他,声音带哑,喉结刮他耳廓,“是不是得把你绑床上,才能乖?”
“没准人家就是想学汉语呢。”方远默搓搓被热气喷红的耳垂,“再说了,她还是个姐姐。”
方远默没办法喜欢上异性。
陈近洲:“姐姐也不行。”
方远默撇嘴,“切,小气鬼。”
陈近洲掐他腰,以示威胁:“就小气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方远默痒地躲开:“只能在你发现前拒绝,免得小气鬼气坏了身体。”
回复令陈近洲满意,喝光了他的薄荷水,手掌再横进他后腰里。
昏暗的环境,难以察觉的亲密。
方远默没推开,任由他摸着,局促地找话题:“刚才的电话,没事吧?”
“没事。闻少爷被高中同学挂电话,闹小孩脾气,企图获得宽慰和关心。”
似曾相识的剧情,方远默合理猜测:“他喝酒了?”
陈近洲:“嗯。”
“又是那个学医的同学?”
“除了他,还能有谁。”
“闻学长还真执着。方远默小声嘀咕,“跟追人似的。”
“走了,去玩点别的。”
陈近洲拉上人,往舞池里去。
方远默半推半就:“我不会跳舞。”
钢琴和乐理救不了肢体,方远默连广播体操都做不好。
陈近洲勾住腰,把方远默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不用会,靠紧我就够了。”
灯光昏暗,蓝色环境里流淌缓和的音乐,两个人紧密相贴。
方远默搂紧他肩膀,跟随步调晃动。
舞池里,旁人的身影模糊成色块,只有陈近洲在他聚焦的视线里。
方远默的鼻梁贴下巴尖,他偷喝了酒,想干更大胆的事,可眼神又让他退缩。
陈近洲手臂用力,把人勾近自己:“又想躲?”
方远默抿嘴唇:“没。”
陈近洲缓慢靠近:“撒谎。”
方远默:“这里人好多。”
“怕什么。”陈近洲的鼻尖嗅他下巴,“不是你说的,想体验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感觉。”
“我随口说的。”
“人都到这儿了,才说这个。”陈近洲掐他腰报复,“方远默,你耍我?”
指尖抠后颈,方远默主动靠近:“没有。”
陈近洲:“那就主动点。”
“你怎么不主动?”
“你确定让我主动?”
陈近洲的手伸进衣服里,也许下一秒,绑带就能从裤腰抽出。
“不用不用。”方远默拽出他的手,“请务必把机会留给我!”
音乐声停止,视线左边亮起射灯,角落竟有个八角笼。
主持人穿深棕色兔子服,用英文对大家说:“女士先生们,格斗时间开始了,今晚的选手是我们的老朋友,塔纳猜!”
呼喊掌声中,赤身穿短裤的男人跳进八角笼。他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狰狞的表情,对台下每个人挑衅。
“能打倒塔纳猜的人,将获得五千泰铢的奖金,同时,今晚酒水免费!”
“亲爱的们,今夜的美妙属于你!”
这里是家格斗酒吧,泰拳为每晚的固定节目,只需缴纳两百泰铢的小费,即可获得挑战机会。
民间泰拳没有固定打法,参与者络绎不绝,借着酒劲,一决高下。
方远默贴着陈近洲的肩膀,看得津津有味,精彩之处,不吝鼓掌感叹:“他好厉害!”
比赛以娱乐为主,再强大的选手也有极限,伴随体力的消耗,塔纳猜的战斗力大不如前。
就在方远默以为他要输掉之时,塔纳猜拽住人,从地板弹起,用肘部将人按倒,再次赢得比赛。
场下尖叫喝彩,方远默也不禁感叹:“他太强了,没人能打败他。”
“不好说。”陈近洲靠在桌边,单手解衬衫纽扣,“但差不多了。”
方远默心头一跳:“你干什么?”
“不是喜欢看吗。”
方远默按住他的手:“我看他们就够了。”
“我不喜欢你看他们。”陈近洲认真起来,“更不喜欢你当我的面,夸别人厉害。”
方远默:“”
小气鬼。
“我不夸了还不行。”
陈近洲:“不信我能赢?”
“不是那个意思。”方远默说,“你又不缺那五千泰铢。”
“但我缺男朋友当众为我加油。”
那个瞬间,方远默的耳朵像进水,世界消了音,只留三个字。
男朋友。
他是我男朋友。
我的。
临近午夜的酒吧,陈近洲跳进八角笼,场下是观众的欢呼声。
塔纳猜的脸青肿不堪,头顶仅到陈近洲肩膀,像影视剧里走火入魔的反派。
他面前的陈近洲昂扬端正,气质非凡,眉眼天生带着疏离,像王子对战反派,下一秒就能拔剑保卫家园。
陈近洲太耀眼了,场下都是支持他的声音。
震耳欲聋,灯红酒绿。
塔纳猜是专业选手,并以此谋生。就算有体力劣势,也很难对付。
比赛进入白热化,陈近洲单膝跪地,汗水顺着发梢滴。尖叫掀翻房顶,耳膜持续嗡鸣,陈近洲不在意有多少支持者,只想听到唯一的声音。
塔纳猜打下的每一拳,都在方远默心口击碎,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
热血八角笼,方远默喊破了喉咙,喊陈近洲的名字,喊男朋友加油。
陈近洲中了一拳,瞬间躺倒在地。塔纳猜锁死他脖颈,手臂青筋暴起。
众人为塔纳猜欢呼之时,陈近洲尝到了鼻腔里的血腥气,听到方远默为他加油的声音,像他唱歌时一样好听。
陈近洲踢开人,突然翻起,将对手反摔在地。右膝压胸,手肘抵住脖颈,直到对手彻底失去力气。
欢呼尖叫声四起,掌声漫进八角围栏。
陈近洲起身,擦掉血渍,目光里只有一人。
他走上前,握住方远默的手腕,轻轻一带,把人拉入八角笼,抱进怀中。
七月的东南亚燥热无比,方远默偷偷祈求,愿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有一份燥热。
一声口哨打破寂静,再次爆发尖叫与欢呼。
胸膛贴紧胸口,方远默声音哽咽,抚过他嘴角的淤青:“疼不疼?”
“听到了男朋友的加油,就不疼。”
“kiss kiss!”
“kiss kiss!”
起哄声震耳欲聋,陈近洲拨弄他的发尾,偏偏头:“要听他们的吗?kis……”
主动凑近的嘴唇,遮住了剩余言语。
他们明目张胆,在鼎沸人声中接吻。
这一刻,陈近洲不是陌生学长,他也不再是孤僻学弟。这是他男朋友,是光明正大的关系。
接吻的声音融化在音乐里,最后是沉迷不醒的亲昵。
“去卫生间吗?”陈近洲的暗示穿进耳朵里,“我帮你。”
方远默摇头,那种私密在国内一样可以。他只想在众目睽睽下,把人抱紧。
他们从八角笼吻到舞池,从十字街口吻到便利店门前,再吻到只有彼此的房间。
浴室的水流充斥着呼吸,从喉结蔓延至脚底。
熄了灯的卧室,床单堆出褶。方远默被按进枕头中间,吻咬陈近洲的喉结。他多次试图开口,都被愉悦感压了回去。
陈近洲停下来,将小腿从肩膀拿下去:“想说什么?”
男人低头帮他揉腿,短暂休息。
方远默动动脚尖,挠他掌心:“其实,我也很小气。”
陈近洲放下腿,手臂撑过来,吻他眼睛:“所以呢?”
“如果有人和你搭讪,我也会生气。”方远默低下头,用指尖在胸口描痕迹,“不管男女。”
陈近洲半笑不笑:“那、我该怎么拒绝?”
“你只能用中文告诉他们。”方远默环上肩膀,主动贴近,“抱歉,我男朋友知道了,会不开心。”
“嗯,我记住了。”
脚踝架回肩膀,汗滴在肩膀和额头。等零点到来前,他听到陈近洲说。
“生日快乐,男朋友。”
第43章
阳光射进来,方远默翻身往陈近洲怀里钻。颈前有冰凉的金属质感,他睁开眼,摸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物品。
是那枚十字架吊坠。
陈近洲:“醒了?”
卧室冷气开得低,陈近洲帮他盖好裸露的肩膀,再往怀里抱。
方远默触摸吊坠光滑坚硬的轮廓:“你给我戴的?”
昨晚入睡前还没有。
陈近洲:“生日礼物。”
“不行。”方远默摘下来还给他,“这个不能收。”
方远默虽不清楚,这条项链对陈爸爸意味着什么,但绝不是能随便送人的物品。
陈近洲:“收下。”
“不行,太贵重了。”
“我只相信你。”陈近洲帮他戴上,“放在你身上最安全。”
拗不过执着的人,方远默把吊坠含进手心:“我暂时帮你收着。”
“嗯,谢谢。”
方远默摸到吊坠背面,凹凸不平的切面,刻着串英文字母。
Raphael.
“是人名吗?还是品牌名?”
陈近洲:“人名。”
“设计师的名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是叔叔的朋友吗?还是……”
方远默欲言又止,没敢多问。
“是个很特别的人。”陈近洲说,“如果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方远默轻轻摩挲表面,“我会妥善保管的。”
陈近洲揉揉他的头发:“等会儿想去哪玩?”
方远默:“还能去吗?”
陈近洲:“这么着急回国?”
“我以为生日过了,就结束了呢。”
“哦,我本来打算带男朋友先去逛River City Bangkok的古董钢琴展,再去格兰岛出海,晚上乘皇家银河号,在湄南河上吃晚餐。”
陈近洲叹了个非常刻意的气:“如果是前男友,那就算了吧。”
方远默:“…………”
天生会气人。
“那要不再续一天?”方远默往他怀里钻,在他敏感的喉结上吐气,“行吗?”
“你当买咖啡?还续。”
“我就当是买咖啡了,怎么了?”方远默理直气壮,“你要不同意,以后咖啡店关门,再也别想从我这儿买。”
“要挟我?”
“你还要挟我呢。”方远默转过身去,抖抖肩膀,不给他抱,“但我才不怕。”
“我怕了,行了吧。”陈近洲揉乱他的头发,递衣服给他,“走了,去约会。”
吃过早餐,今天的第一站,是River City Bangkok的古董钢琴展。方远默有幸看到了几款上世纪钢琴,拍下很多照片,还获得了一次试弹机会。
从展览馆出来,他们牵手去暹罗天地,逛G层的水上集市,买椰子糖和冰箱贴,去六楼餐厅吃海鲜烧烤,然后驾车去格兰岛出海。
泰国是个重旅游业国家,每到一个景点,总会有当地人以各种名义帮你拍照,离开景点时,再以一百到二百泰铢的价格出售照片,自愿购买,无强制消费。
抵达格兰岛,白色细沙,海水清澈见底。两人玩了浮潜、海底漫步和水上摩托,再坐快艇返回海滩。
离开前,当地导游再次递来照片。在此之前,方远默已经拒绝过三次。
陈近洲:“真不留一张?”
“塑料框加铸涂型防水相纸,实际成本不到两块人民币,却要二百泰铢,好会宰客。”
陈近洲:“作为摄影师你应该更清楚,照片的价值,不该用成本衡量。”
方远默拽拽相机:“他们拍得太敷衍了。”
构图毫无重点,曝光和对焦像闹着玩,也没有情感主题可言。
仅仅为了拍两个人而已。
哪有什么价值。
“有两个人就够了。”陈近洲握紧相框,“你拍得再好,也没有我们两人。”
*
坐上车,从格兰岛返回湄南河码头,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牵手散步,走过几条大街,共喝一杯椰汁,等候绿灯时亲吻,看街头的乐队表演。
他们毫无顾忌,漫步异国大街,像普通情侣那般。
浪漫且自由。
晚上八点,他们乘坐皇家银河号夜游湄南河,在三楼夹板吃自助晚餐,看国粹孔剧表演,听乐队驻唱的歌声。
当地人很会讨中国游客欢心,唱耳熟能详的中文歌曲,从甜蜜蜜到粉红色的回忆,从邓丽君到凤凰传奇。
有节奏感的音乐响起,不少人点开手机补光灯,围着乐队跳舞。
他们俩没凑热闹,远离人群,到船尾欣赏夜景,看夜色下的摩天轮,听风吹过的声音。
等烟花秀开启,他们望向对方。
然后接吻。
烟花放了五分钟,他们吻了三百零一秒。
晚上十点,游轮靠岸。当晚入住暹罗天地附近的星级酒店。
他们在浴室做.爱,等方远默求饶才停下来。陈近洲帮他洗澡,把人抱出去,自己再回来洗。
浴室还有水声,方远默擦擦头发,从袋子里拿出了二百泰铢的合影。
两个人依偎在海滩,对镜头微笑。
方远默用手指触碰陈近洲的鼻尖和嘴唇,再去看照片上自己的笑脸。
他曾以为,自己早不会笑了。
看得入迷,以至于浴室的门拉开,方远默才反应过来。
慌乱间,他把照片推到了枕头下。
陈近洲腰上缠着浴巾,反手撑床面,抬下巴吻他:“怎么了?”
“没、没事。”
方远默侧头回应,缠绵而潮湿的吻,薄荷味,能舔到照片里微笑的嘴唇。
“方远默。”
“嗯?”
方远默坐着,仰头深入这个吻。
陈近洲突然开口:“如果你喜欢,我们自己也可以拍。”
方远默从他嘴边移开,再转头,藏在枕下的照片被拽了出来。
明晃晃的,像盗窃现场。
“…………”
方远默还没尴尬完,陈近洲已经划开了前置摄像头,举着手坐过来。
方远默说:“我带三脚架了,单反拍效果更好。”
“不用。”陈近洲托腰把人搂紧,“看镜头。”
方远默看屏幕里,穿浴袍的自己,还有赤着上身的陈近洲。
他合理建议:“要不换个衣服再拍?”
陈近洲毫不领情:“我就喜欢这样。”
方远默:“……”
一个衣衫不整,一个干脆不穿。
怎么看都像事后。
虽然就是事后吧。
陈近洲:“不愿意?”
“没。”方远默往他身边靠,“拍吧。”
反正都这样了,怎么也要删。
陈近洲调整位置,把两人装进镜头:“准备,我要拍了。”
“三、二方远默。”
“嗯?”
下意识转头。
嘴唇触碰到柔软,耳边传来快门声。
方远默抿抿嘴唇,凑过来看照片。毫不知情的他,吻上了刻意贴过来的脸。
“…………”
心机男。
灰暗空间里,造就了一张温馨画面。
方远默突然觉得,照片好虚伪,他们看起来那么恩爱。
他掏出手机:“发给我看看。”
陈近洲:“拿我手机不能看了?”
“你手机我看不清。”
“方同学不会想要来照片,打印出来装裱,再藏枕头下,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看吧。”
陈近洲敲敲枕边的相框:“毕竟,某人有前科。”
“我才没那么无聊。”方远默抢来手机,发到自己小号上,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回国前删掉,别留隐患。”
“你删吗?”
“当然删了。”方远默把照片放大,整张屏幕都是他吻上去的脸,“这种隐患,坚决不能留。”
陈近洲夺走手机,把人拽被窝里折腾。
“既然你这么谨慎……”
“那就留点不易发现的。”
“不行,我明天得早起。”
陈近洲,你、轻唔!”
……
方远默次日中午回东隅,陈近洲继续留在曼谷,跟闻萧眠汇合。
贵宾候机厅的私人区域,整整两个小时,方远默贴陈近洲怀里,没动过半点身体。
广播里喊他的名字,请他准备登机。方远默像没听到,把呼吸全埋进他怀里。
喊到第三次,陈近洲稍微松开了人,低头吻他耳廓:“再不去,工作人员要亲自找了。”
方远默从他怀里出来,转过去揉眼睛。
陈近洲低头看自己洇湿的胸口,拨他下巴:“又哭鼻子了?”
“没有。”方远默找借口,“是口水。”
陈近洲把他两只手全拽下来:“让我看看,怎么我家男朋友流个口水,还把眼睛流红了。”
“你别弄。”方远默挣扎着背过身,“谁是你男朋友,生日过完,续杯到期,已经不是了。”
陈近洲松了手:“方远默,你的心比我狠。”
“对大家都好。”方远默起身,遮上帽子和口罩,“我走了。”
陈近洲递包给他:“到了报个平安。”
方远默说了“拜拜”,剩下的只有背影。
单薄的身形,手腕可见亲密痕迹。他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陈近洲亲自穿上的。
即便如此,陈近洲也没能盼来一次回头。留下来的,只有胸膛那点洇湿的温柔。
隔壁房间的门推开,出现个插裤兜,玩世不恭的男人,歪歪脑袋,斜倚着门框。
“陈近洲,你完蛋了。”闻萧眠抖抖他洇湿的胸口,“你这么心机的人,何必留个软肋在这儿?有病?还是闲的蛋疼?”
陈近洲取下外套,把胸口的痕迹收进拉链里:“走吧。”
*
航班顺利起飞,方远默缩进座椅,怀里是他“偷”走的格兰岛合影。趁陈近洲退房时,从他包里翻出来的。
飞机穿透云层,相框塞回书包,同时删除了手机里的亲吻照。
贪恋只会增添负担。
断舍离,他八岁就懂。
方远默按住胸口,握紧十字吊坠。但不管是什么关系,我都会妥善保管它。
六个小时后,飞机顺利抵达东隅,北京时间晚上十点。
方远默打上车,报了学校名。
放假后的格斗社空空如也,方远默把在曼谷拍的风景照贴到照片墙,再摸着黑,窝角落里回陈近洲消息。
J:「到了?」
「嗯。你呢,在哪呢?」
陈近洲发来张照片,闻萧眠身穿专业赛车服,似乎在检查车内设备。
照片里的他表情严肃,和平时的吊儿郎当大相径庭,有种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这是要比赛吗?」
J:「嗯,方程式锦标赛。」
方远默不懂赛车,但感觉好像很厉害。
「帮我给闻学长加油,祝他斩获佳绩。」
J:「替他谢谢你。」
「学长。」
J:「?」
「你生日是几号?」
J:「怎么了?」
方远默按住胸口的吊坠。
「礼尚往来,你过生日我也送礼物给你。」
J:「提个醒,所有用钱能买来的礼物,我都不感兴趣。」
「你还没告诉我生日。」
J:「9月6。」
刚好是开学的日子。
「你下学期还回学校吗?大四都要实习了,应该挺忙的吧。」
J:「再忙我也得回家睡觉。」
方远默:“……”
也对,怎么都能见到。
J:「方远默。」
「在呢。」
J:「我没打算和你终止交易。」
「哦。」
「我也是。」
J:「所以呢,想好送我什么了吗?」
「我想好了。」
「但暂时保密。」
J:「跟谁学的,吊人胃口?」
「你。」
没收到新消息,电话打进来。
“方远默。”
只有三个字,方远默也能听出区别。男朋友和交易对象不同,一个温柔,一个冷静。
“下次学我点好。”陈近洲说。
“知道了。”
彼此不再说话,但陈近洲那端很吵,有车轮的摩擦,方远默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烦得想挂断,陈近洲的声音才递进来。
“我等着你的生日礼物。”
通话结束,方远默屈膝抱在角落,耳根热了凉、凉了又热。
最后他站起来,撕下张便签纸。
在许愿墙写下,十九岁当天,真正的生日愿望。
【希望每一年生日,他都陪我过。】
第44章
盛夏来临,姥姥家的院子晒得油亮亮,炎热让时间慢了下来。
很近和大黄躲进阴凉里打盹,等夕阳落下才不懒。不远和方远默在空调房发呆,到了晚上才勤快。
百无聊赖的日子,方远默一遍又一遍整理硬盘照片。在学校拍的、贵州拍的、云南拍的、还有曼谷拍的,一张张翻个遍。
翻到连顺序都记住了,方远默爬回床,又去翻手机。加密相册里,是他们仅有的自拍合影。
没错,就是这么没出息,本来已经删除的照片,次日又从聊天记录里存了回来。
方远默触碰照片上的鼻尖和眉眼,脑海里长满那两天的回忆。蜷缩身体,压紧胸口,把头埋进枕头下面。
陈近洲真的好会谈恋爱,能一直和他谈恋爱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开着空调的卧室,骤然变冷,方远默用力抱紧自己。不远钻过来,咕噜噜两声,热乎乎的身体埋他怀里。
方远默揉揉毛脑袋:“你也想他了吗?”
不远叫了一声,去蹭方远默的脖子。
放假半个多月,两人的聊天记录仍停在下飞机那天。
方远默从蒋川那知道了点消息,陈近洲在一家科技公司实习,早出晚归,日常996。
方远默划开日历,周一下午三点。
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我要是骚扰一下,他肯定忙得看不到。如果看不到,就不算打扰吧。
方远默点开对话框,看着删空的页面,该怎么骚扰呢。
绞尽脑汁想不出内容,正准备从溏心蛋那“偷”表情包时,他灵机一动。
对啊,还有个“鸡肋”功能。
方远默找到陈近洲的头像,点了两下。
对话框弹出:「你戳了戳J」
放下手机,抱起不远,心情瞬间舒畅。要知道戳一下就能缓解,早戳了。
方远默下楼拿了袋糯米糍吃,返回卧室刚好吃完。
胸不闷了,天都凉快了。
他哼着歌爬回床,划开手机,然后……
呜。
胸口又闷了。
说好的很忙996呢!
为什么秒回消息!!
还只有一个字!!!
J:「等。」
等什么?
我问你问题了吗?
谁让你回消息的!
还让我等,得等多久啊?我还吃饭吗?还喂猫吗?还遛狗吗?我还能下楼拿个糯米糍吗?
万一让我等到天荒地老怎么办啊!
方远默把不远抱过来,又往胸口塞。俩眼珠直勾勾盯手机,就差烫出个焦面。
心里活动风雨欲来,一瞅时间,刚过去一分半。准备等到二分钟时开启第二轮埋怨,结果,语音电话响了起来。
方远默钻进窝,接通电话,气鼓鼓、凶巴巴:“干嘛?”
“你cosplay金鱼?”
“啊?什么?”
陈近洲:“就七秒记忆?”
方远默:“……”
“你不是找我?”
“我不小心点到的。”
“没找我,那就是想别的学长了?”陈近洲阴阳怪气,“透个底吧,你好友列表里,还有多少个好哥哥?”
“…………”
方远默不接话,直接问他:“你没忙吗?这么快回电话。”
“在忙,谁让我列表里就你一个呢,怕晚了被抛弃。”
“哦,那恭喜你,暂时还有魅力。”方远默说,“我姥姥请你来家里做客。”
陈近洲:“什么时候?”
方远默:“最近都行。”
“最近恐怕没时间。”
“那么忙吗?”
“这个月实习,下个月20号有个计算机相关的赛事,最近还有些研发项目,要忙到九月。”
“没关系,你先忙。”
“方远默。”
“嗯?”
“如果你无聊了,可以随时发消息给我。我只要看到,都会回复。”
“知道了。”方远默从被子里翻出来,“快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方远默打开浏览器,刚才陈近洲没多说,他大范围搜索:【8.20有什么计算机相关的比赛?】
结果很快出来,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是相关领域最具影响力的赛事。经过层层选拔,东大成功挺入决赛,由陈近洲带队组成的三人团体。
这人也太低调了吧,能入选这么厉害的比赛,却从没听他提起过。
方远默继续搜,去年陈近洲也参加了,第二名。
他去年才大二,在全球高手云集的比赛里还能拿名次。
“…………”
果然是怪物。
方远默往下翻赛事信息,今年的决赛地在京市。
他忽而觉得似曾相识,回去翻摄联群公告,就是昨天的消息。
摄影孙渺:「招募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志愿者,负责跟拍咱学校,只拍8月20当天,家在京市的宝贝看过来!」
*
一个月后,国家会议中心。
该场赛事,共有98只队伍进入决赛。他们是从69个国家,1524所大学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比赛正式开始前,各校选手入场。
从小到大,陈近洲参与过数不清的赛事,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早已习惯了聚光灯、镜头和掌声。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愿再参与任何比赛。即便人生被冠军头衔包围,可铭记的,只有错失冠军的疼痛。
小时候,冠军的价值是不挨打,长大后,冠军的价值是少见他。
陈秉德的世界不能容忍第二,而陈秉德是他爷爷。
他时常觉得,自己和机器的区别只有一点,机器充电,他要吃饭。
机器没有感情,他应该也不多。
陈近洲站在东大校徽的展牌前,视线偏转,看到了幻觉般的相机、口罩和帽檐。
视线相接的刹那,方远默连续按快门,用来伪装兴奋和紧张。
一个半月不见,几乎每晚都想,让他如何装成正常模样。
两个人的默契,总能在公共场合扩大凸显。陈近洲转移目光,方远默也将镜头调至身边队员。
开场仪式结束,选手有半小时的准备时间。
方远默退到后排,他握紧手机,没两分钟,等来了想要的消息。
J:「原来方同学这么想我?」
方远默发去早就准备好的摄影证。
「我是受邀过来拍的,有任务在身。」
J:「哦,又得麻烦方同学拍我了。不烦吗?」
「为了学校荣誉,我尽量忍。」
J:「那真是辛苦你了。」
方远默不和他开玩笑了。
「快准备准备上场吧。」
「我会为你加油的。」
「冠军属于你。」
本不该多聊,但发完又想起话没说完,只能催着自己,一条一条没完没了。
「也不是非要得冠军。」
「重在参与,别给自己压力。」
「不论结果,你都很厉害。」
J:「不相信我能赢?」
「相信,我是想告诉你,你一直很棒,不需要争第一来证明自己。」
J:「谢谢,小默。」
「学长,加油!」
根据比赛规则,每队限使用1台电脑,在5个小时内使用C/C++、Java和Python中的一种解决7到13个问题。
参赛队可自由决定答题顺序,题目解出后,会升起代表该题颜色的气球。比赛最后一小时封榜,只显示提交情况,不显示正确与否。
比赛正式开始。
方远默坐在观摩区,他不懂赛制,只能通过解答数来衡量。
赛场上的陈近洲,目光紧锁屏幕,时不时和队友交流。
与其他队伍不同,东大没有急于敲代码,三人轮流在草稿上写着什么,似乎是确认了思路才敲键盘。
但显然,这种方式在赛场上占据优势,其他队伍焦头烂额时,东大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提交。
“Accepted!”提示框点亮,对应题目的红色气球升起。
方远默迅速按下快门,取景框里,陈近洲面无表情,立即投入下一题。
三小时过去,赛场气氛凝重。大屏上的实时排名不断刷新,东大稳坐第一。
可第七题进行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头绪。逐渐有队伍追上来,东大掉到第三。陈近洲表情变化不大,但额头有汗滑落。
方远默攥紧拳头,这一刻,他多想像在曼谷那样,喊他的名字,为他加油。
又过去十分钟,绿色气球升起。
通过了!
比赛进入最后一小时,到了封榜阶段,只显示提交情况,不告知正确与否。
随着时间临近,个别队伍出现焦躁情况,陈近洲极其队友保持稳定,即使他们还有三题,速度明显落后较快队伍。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半小时,陈近洲与队友调换位置。戴眼镜的队友手速极快,疯狂敲击键盘,很快提交两题。
还剩最后一题,陈近洲与队友简短交流,换他输入代码。
倒计时一分钟,敲击键盘的声音明显增强,末尾队伍已经放弃。
距比赛结束还剩三十秒,陈近洲仍敲击键盘。
方远默屏住呼吸,看倒计时数秒,紧张到托不住照相机。
28,27,26……
10,9,8,7……
仅剩五秒时,陈近洲停手,掀起眼皮,对准倒计时。
勾起嘴角,点击提交。
时间变为00:00:00
比赛结束,台下传来掌声。
方远默长出一口气,不需要听结果,陈近洲的表情就是答案。
他从不盲目自信,除非极有信心。
赢了,是冠军。
*
颁奖典礼结束,大批记者涌上去。
方远默挂着相机,退到不碍事的区域,拍了几张赛场的全景,独自回到酒店。
没多久,有消息提示。
J:「在哪?」
「酒店。」
J:「什么时候回去?」
「晚上八点的火车。」
京市离东隅不远,高铁也很方便。
J:「退票,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你们不是得聚餐吗?」
J:「一个多月了,总得见见你。」
J:「酒店地址和房号给我。」
「不用,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J:「给你订餐。」
「不用了,我……」
消息没编辑完,有了新消息。
J:「不答应,就和我们一起吃。」
“…………”
又要挟人。
方远默发去了酒店地址。
吃过晚饭,方远默边等电话,边整理照片。把精彩部分挑选出来,打包发送给孙渺。
大约晚上九点,方远默接到陈近洲电话,十分钟后,酒店后门见。
昏黄路灯,照不亮夜晚。
方远默自觉坐在车后排。从这里到东隅,刚好路过姥姥家,也算顺路。
陈近洲打开车载音乐,放方远默爱听的钢琴曲,还有他歌手大赛时的参赛曲目。
陈近洲:“困了先睡,到了叫你。”
“对了,还有个事。”方远默搂着个抱枕,小声说,“要不你把俩孩子带回去吧,我过两天领姥姥看眼睛,它俩在家没人照顾。”
姐姐和弟弟不像大黄,从小生活在农村,靠邻居的投喂也能过得很好。再有一周多开学,还是交给陈近洲放心。
孩子的事说定,方远默合上眼,随着颠簸,很快睡过去。
等再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车已不再行驶。方远默蹭蹭头,自己正枕着陈近洲的腿,平躺在后排。
“醒了?”陈近洲轻撩他发尾,拇指蹭蹭挂在后颈的十字架吊绳。
方远默坐起来,窗外是村口的河边,夜深人静,有蛙群鸣。
“又没叫我。”
陈近洲掐住他的腰,把人面对面抱到怀里:“睡好了吗?”
“好了。”
陈近洲塞了颗口香糖,又喂给方远默一粒。薄荷味逐渐散开,偷藏进夜色里。
方远默双腿分开,双臂搭在陈近洲肩膀,私自传递薄荷味呼吸。
鼻息喷到唇边,但就是不吻上去。
陈近洲拿鼻尖蹭他嘴唇,用引人犯罪的声音唤他名字。
“方远默。”
方远默胸口有空虚的灼感,陈近洲的触碰、温度还有呼吸,都激得他睁不开眼睛。
“这段时间,想我没有?”
方远默的血往回流,全部灌入胸口:“还行。”
“什么叫还行?”托在腰的手掌,从衬衫塞了进去。陈近洲要挟他,“我不想听敷衍。”
陈近洲穿领奖时的西装和领带,在十九岁方远默这里,没有抵抗力。
“想了。”
陈近洲拇指顶开方远默的唇,食指将口香糖勾了出去,再将自己的那块一并包裹纸里。
糖没了,可味道还在。
陈近洲侧过头,轻轻咬他唇边:“有多想?”
方远默指尖滑到前面,拨弄领带扣:“你说呢。”
“一点点?”陈近洲贴上他的唇。
方远默张开嘴,探出舌尖:“多一点点。”
“还有呢?”炽热的吻含住呼吸。
方远默挤过来,扯松领带:“再多一点。”
“继续。”
“还要多,多到……”
西装裤压皱,方远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身上摇晃:“学长,我好想你。”
……
逼仄空间里汹涌澎湃,身体里的欲望奔涌而来。窒息般的激情,随着求饶凉退下来。
方远默把呼吸埋进陈近洲胸膛,闻着他的味道,软得没有力气。
陈近洲把用过的包装塞进纸团,又裹了三层,把人往上一颠:“我送你回去?”
方远默懒洋洋看时间:“要不你今晚住下吧,明天再回。”
“今晚不行。”陈近洲帮他穿好衣服:“明天一早陪陈校长参加学术庆典。”
“陈校长”或者“爷爷”,在方远默眼里,都叫贬义词。
陈近洲坦然,恐惧却落到了方远默那。他害怕,怕陈近洲被打,怕他遭受怀疑。
梦里,他曾无数次夺走带血的藤条,并亲手折断了它。
方远默从陈近洲身上下来,催他回家。谁料到,腿软没站稳,又跌进了怀里。
“急什么,我回去也就一个小时。”陈近洲帮他揉腿。“体质还是差,两次而已,软成这样。”
“你才软!”方远默气得抓他领带,“是车里太挤,我舒展不开。”
陈近洲耐心帮他揉着:“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下车站稳,去后面拎行李,“我先走了。”
陈近洲接走行李,往前推。
方远默:“不用送,你先回去吧。”
“不让我送,很近和不远怎么办?”
方远默:“……”
忘了。
两人并排,中间隔着行李箱。
方远默缓慢推开院门,大黄摇着尾巴凑上前,方远默示意它不要出声。
小胖子还在大黄窝里打呼噜,睡眠质量好的地震都敢不醒。当然,屋里的姥姥也差不离,一姥一狗,咕噜跟双响炮似的。
陈近洲肩上踩着方不远,怀里是睡成球的方胖子。
方远默揉揉不远的下巴,和陈近洲说:“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陈近洲抱着猫狗,原地不动:“不给个good bye kiss?”
身后有姥姥的呼噜,身前有流哈喇子的胖子,至于不远和大黄。
反正也不是没见过。
方远默上前半步,留下一吻:“开学见,学长。”
第45章
赶上个凉快的天,方远默带姥姥去医院复查,视力维持原状,仍然不肯手术。拗不过姥姥的倔脾气,只能顺从意愿,回了家。
离正式开学还有三天,方远默收拾东西回学校,宿舍空荡荡的,舍友们还在来的路上。
方远默带着零食去了紫宸阁,小胖子闻着味就来了。陈近洲雇了钟点工,他不在的时候,会有专人遛狗喂猫。
临近晚饭时间,他给陈近洲发消息。
「今晚回来吃饭吗?」
陈近洲秒回,是条定位,在洛杉矶。
「怎么去那么远了?」
对面发来条语音,是闻萧眠的声音:“前几天不刚见过,又想了啊。”
“你相好在我手上呢,放心,开学前肯定给你送……”
后面的语音没听完,电话拨了进来,这次是陈近洲:“在家呢?”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和闻萧眠来这边谈合作,具体不好说。最晚开学典礼当天也能到。”
方远默:“开学典礼你还在啊?”
陈近洲:“怎么了,不欢迎?”
“没,主席不都大四卸任吗?”
“新主席家里有点情况,不能及时回来,典礼后交接。”
方远默:“哦。”
陈近洲:“去看我演讲吗?”
“那是给大一看的,我都大二了。”
“开学典礼是九月五号。”
“记着呢,没忘。”
很显然,陈近洲的重点不是开学典礼,而是典礼第二天,九月六号,他生日。
方远默许诺过生日礼物。
接下来几天,方远默都住紫辰阁,在家烤蛋糕,揉猫遛狗,弹钢琴。
开学典礼当天,方远默挂着相机,跟在新生后面走进报告厅。
他坐在后排,关注演讲台。
陈近洲穿白色衬衫,英俊疏离的一张脸。私下里的温柔,只有他体验过。
一年前,方远默也曾坐在这里,戴帽子遮口罩,孤僻得头都不敢抬。
他怎么都不敢想,那样的他竟能和这样的人,发展一段奇妙关系。
方远默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第无数次把他存进相机里。
开学典礼结束,方远默没着急离开。
等人走散,他低头给陈近洲发消息:「中午回来吃饭吗?我有点想吃糖醋鱼了。」
「明天的生日,你会去外面庆祝吗?去的话,别回来太晚,我在家等你,还有礼物要送。」
「要是不去,我陪你在家过。」
「我下厨,你点菜。」
「想吃冰淇淋蛋糕吗?或者要尝新品种吗?我前两天刚学的。」
陈近洲应该在忙,未回消息。
没多久,蒋川的消息弹进来。
先是一条连接。
后面的留言连续不断。
「小默你认识这个账号吗?」
「妈的,哪来的臭傻逼。」
「别踏马让老子知道是谁。」
「笑死,你和队长话都没说过几句,真他爷爷的能编!」
「傻逼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小默你别着急,我给你搞定。」
「我搞不定还有队长呢。」
「真牛逼啊,校长孙子也敢惹,臭傻缺不想混了!老子脑壳给你打掉!」
「操操操!!我这暴脾气!!」
「到底是谁!敢惹我俩兄弟!」
「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一串串文字发个没完,方远默视觉混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滑回去,找到最上面的链接。
【陈近洲,你当同性恋,你爷爷知道吗?】
如果文字能杀人,大概就是如此。
方远默草草浏览,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触目惊心的故事。
帖子没看完,陈近洲打来语音,低沉冷静:“你在哪?”
“报、报告厅。”
可方远默冷静不了,全身发麻,好像有眼睛看他,有蚂蚁往身上爬。
陈近洲:“周围有人吗?”
方远默蜷缩自己:“没。”
“小默,现在有点麻烦。”
“我知道,我看到了。”
陈近洲停了两秒:“你相信我吗?”
“信。”
“从现在开始,认真听我说,按我说的做,其它都不要关注,明白了?”
方远默:“嗯。”
陈近洲的声音如同镇定剂:“不要承认,不论谁问你,都不说。”
“记住,你有女朋友,你们感情很好,每周都要去外面住。你舍友知道你有女朋友,你姥姥知道你有女朋友,包括你身边的朋友,全都知道。”
“你和蒋川是好朋友,他请你给队友拍照,所以你进了篮球队的微信群。不论聚餐吃饭,还是唱歌泡温泉,都是蒋川带你去的。”
“你和陈近洲不熟,你觉得他很冷漠,不太容易接近。你们没说过几句话,你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帖子。”
“挂了电话立即回宿舍,最近几天,上课吃饭都和舍友一起。不要给我发消息,不要去紫宸阁,不远和很近我会照顾,像平时一样生活,剩下的交给我。”
“方远默,听到了吗?”
那边没有声音。
“方远默,说话。”
“听到了。”
陈近洲:“事发突然,安全起见,我没办法去抱你。自己勇敢起来,好吗?”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朋友、也有我,我不会让你承受任何伤害。”
“相信我,我一直在。”
方远默不敢睁眼,假装他在身边:“嗯。”
“照顾好自己,等我电话。”
方远默讨厌“等”这个字,漫无目的,遥遥无期。
他回到宿舍,不仅有着急等待的舍友,还有破口大骂的蒋川。
现实比想象中简单,他不用解释,也没遭受怀疑。没人信那条帖子,大家安慰他别放心上,清者自清。
*
别墅二楼书房。
陈秉德没写书法,也没摆弄古玩,他只有心情极差时才会如此。
陈近洲站在桌台前,脚下有人为圈出的线。是陈家家规中,犯错的人未经允许不准踏出的界限。
他叫了“爷爷”,等待惩罚来临。
即便早已习惯,也不在意疼痛,但生理厌恶常使他彻夜难眠。
“跪下。”
挂在墙上的藤条取下,抽打在挺直的腰杆,动手的人像魔鬼一样丑陋。
陈秉德抽动藤条:“你有什么想说的?”
“帖子是假的。”陈近洲平静叙述,“他恨我抢了冠军,夺走了队长职务,又间接害他打不了篮球。”
“以上这些,都能成为他报复我的理由。”
陈秉德:“报复你的方式很多,为什么用这种?”
“他爸曾在学校西门当保安,离我爸的实验室很近。作为学校老员工,他很有可能知道些传言,了解您最介意的点。”
“他也不是没用过别的方式,袭击我的社会青年是他找的,失败以后才铤而走险。”
陈秉德:“你如何证明是他?”
“我通过他发布的帖子查到了IP地址,是一家网吧的电脑。”
陈近洲黑了该网吧所有设备,从其中一台里找到了他遇袭相关的聊天记录,并通过监控录像,锁定了该人就是王帅。
“还有,那条帖子内容夸张,逻辑不通,时间地点存在漏洞,显然是泄愤的成果。”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看到了我计算机大赛获金奖的新闻,心生嫉妒,怀恨已久,一时冲动。”
陈秉德:“如果是编的,为什么另一人偏偏是方远默?”
“篮球决赛当天,方远默拍的视频证明了我的清白,王帅因此丢失冠军,他恨方远默不理所应当?一次毁掉两人,一箭双雕。”
陈秉德:“即便如此,你也无法证明,你和方远默没关系。”
陈近洲:“我认识他,但不熟。”
“不熟?”陈秉德冷笑,“你们寒假还一起爬山。”
“闻萧眠请他去的。”
陈秉德把查到的资料丢给他:“照片显示,六月八号晚上,他上了你的车。”
“车当时闻萧眠在用,我开的是另一辆,去陪唐昕过生日。不管是唐昕还是闻萧眠,都可以作证。”
“你们同去泰国,又作何解释?”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陈秉德阴沉着脸:“白纸黑字。”
陈近洲仔细翻看资料,有条不紊:“我乘坐的是下午三点的CA1351,而他是中午一点的HU1383,并非同趟航班。”
“而且,回国时间也不同。”陈近洲继续翻,“我那天和闻萧眠同去,您的资料上也能证明。”
“撒谎!”陈秉德用力挥起藤条,顺下巴划过,“闻萧眠根本没坐那趟航班,他第二天才去!”
陈近洲不疾不徐:“他临时有事,登机前10分钟下了飞机。”
“与其听你解释,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为了糊弄我,专门给闻萧眠买了趟他根本不坐的航班。”
“如果您这么想,我无话可说。”
陈秉德继续丢证据给他:“计算机大赛当天,他也在现场。”
“他是摄联成员,过去拍照很正常。篮球联赛,我们系的照片也是他拍的。”
“可你依旧无法合理解释,为什么有你的地方,总有他!”
“他和蒋川是好朋友,和闻萧眠也是朋友,边渡也曾为他打过官司。而蒋川、闻萧眠、边渡,都与我关系不错,他们叫他一起玩,有什么问题?”
“不要总有闻萧眠搪塞我!”陈秉德用藤条发泄,“他不是万用的!”
“没有搪塞,都是事实。”陈近洲皱眉,罕见感受到疼痛,“爷爷,您难道就不好奇,闻萧眠为什么和方远默做朋友吗?”
陈秉德给了个不屑的眼神:“那种纨绔子弟,和谁做朋友都不奇怪。”
“事到如今,您还觉得他是纨绔子弟吗?他如果真的没脑子,贪图玩乐,怎么可能在闻家有话语权,还混得风生水起。”
陈秉德收敛目光:“你想表达什么?”
“他是个十足商人,扮纨绔只是爱好。他最擅长的,就是动动手指,让人心甘情愿把钱递到手上。”
“他喜欢挖掘潜力股,找寻时机投资,再坐享其成。”陈近洲说,“最精明的商人,从不费力挖黄金,而是把路边的漂亮石头摇身一变,变得比黄金还贵。”
“在他眼里,边渡是比黄金还贵的石头,而那个刚上大一,就能斩获摄影金奖的方远默,也是这样的石头。”
“如果有人想毁他看中的石头,影响他赚钱,他会百倍千倍地报复。”
藤条甩裂衬衫,陈秉德瞪向他的眼:“你为无关紧要的人开脱的样子,和你爸当年一模一样。”
“不一样。”陈近洲盯死他,“他是同性恋,但我不是。”
“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我永远无法忘记,我妈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