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昏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
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轻轻一动,浑身传来被碾碎一般的疼痛,忍着这股不适扶额起身,虚弱地看了看身边的环境,一股若有若无的松针香钻进鼻子,洛迦很快意识到,这里是陆庭深的房间。
回忆逐渐涌进脑海,洛迦顿时又羞又愤,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正巧旁边就是一面一尘不染的落地镜,一眼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脸刷地一下红了。
“陆庭深……?”没有回应。
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拎起来一看,明显不是陆庭深的尺寸。洛迦不难知道,这是他为他准备的。
多年以前他们还缠绵恩爱,每一次干柴烈火之后,陆庭深都会贴心地在床头放一套干净的家居服,给洛迦醒来沐浴后穿。
洛迦以为自己会对他的行为感到无比愤怒,但是身体每一寸都很没有骨气地诉说自己有多快活。洛迦暗骂自己一句不争气,咬牙拿起居家服打算去洗澡。
“扑通”一声,衣服里掉下来了一个尺寸不小的墨绿色弹头型草本药栓。用塑封膜包着,骨碌碌滚到洛迦脚边。
“……”一想到这死玩意儿是用在哪里的,洛迦脸色就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头顶冒烟,恶狠狠盯着那支破药栓,一脚踢开,“去死。”
洛迦气冲冲地下床,要往卧室里走,没想腿软得像面条,身体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不信邪地一碰,痛得眼冒金星。
洛迦喘着粗气,整个人看起来快要爆炸了。
无奈,只能忍着一肚子怒火蹲下身,捡起那支有消肿止痛功效的药栓,奔赴刑场般,毅然决然地挪着小碎步进入浴室。
这澡洗了很久,湿漉漉的洛迦一脚踩在马桶盖上,咬牙羞愤地撕开药栓上的塑封膜,捏着头小心翼翼往里放,痛得龇牙咧嘴。
试了好几次才放好,气冲冲地洗手,边洗边骂:“死公狗!烂黄瓜——”
迈着不自然的小碎步下楼,洛迦要去找他口中的死公狗算账,前前后后却都没有找到,只在草坪上看见了心神不宁的白鹤。
“老师?”洛迦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您看起来不太好。”
白鹤闻声回头,看见洛迦,心稍微定了定,垂下眼眸,把手里的袋装牛奶吸得干瘪,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您看到庭深了么?”洛迦问。
白鹤没有回答,反而拉住洛迦的手,急切道:“洛迦——你告诉老师,你一定要找回那只保险箱做什么?那里面是装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一定要不顾一切去拿回来?法庭的判决书上不是写只是几支Omega改造试剂吗?用以改善Omega紊乱期依赖?”
白鹤语重心长地劝道:“洛迦,只是几支改造试剂而已,咱们现在这样,用不到它的,不值得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取!”
洛迦的脸色沉了沉,白鹤一句话就将他拉回他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如实道:“改造试剂,只是幌子。”
“……什么?”
“我花了12年秘密研究的心血,怎么可能只是几支改造试剂而已?老师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洛迦回过头,看着白鹤,一字一句说道,“保险箱的提手里,藏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蜡丸,那里面装着的,才是足以让这个世界为之战栗的变异基因武器。”
洛迦嘲讽一笑:“放眼整个星系,多少废物Alpha科学家,他们自诩高等种族,抽了多少Omega的骨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投入研究,穷极一生却也造不出一个5S评级人类。他们一边拼命研究,一边疯狂打压Omega,不让Omega投身科学研究领域,就是怕有朝一日会有Omega先他们一步研究出令他们恐惧的5S,甚至更高级别的变异试剂,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不是Alpha研究出来用在Alpha自己身上,他们族群就不再是宇宙最强的主宰者。”
“他们不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洛迦轻轻一笑,“去年被捕前夕,我的实验体各项基因检测已经突破4S评级,达到了6S。也就是说,我做到了。”
说到这里,洛迦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但可惜的是,我销毁了我的实验体,打算将试验成功的药剂注入自己身体里时,陆庭深率军队来了。”
“同盟会与联邦军拉开了毫无预兆的激烈战争,同盟会大楼起火,我和同盟会成员不得不紧急撤离,幸好我的实验室建造在地下,实验室内一切物品无一损坏,有惊无险,我顺利拿走了我的心血。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来不及给自己注射变异药剂了。因为注射之后,身体的排异反应和适应时间需要1个月左右。也就是说,一旦注射,我需要在保护舱里躺上1个月。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容许我这样做了。被联邦军抓到,秘密就败露了。”
“我只能将药剂藏起来,我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任何一个Alpha发现变异试剂的存在,因为这足以让所有Alpha疯狂,他们一定会夺走它,用来注射到Alpha身上,真到了那一天,我的心血才真是为别人做嫁衣,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为了掩人耳目,我将保险箱的提手拆开,把我的心血装进中空的提手里,两头填充棉花,以免它在里面滚动造出异响引人察觉,再将提手原封不动安回去。至于保险箱里放着的那几管Omega改造试剂,”说到这里,洛迦不屑一笑,“毁了就毁了,我分分钟再造一万支。他们却以为这个就是我的毕生心血。其实,那玩意儿我在落地玫瑰星后的前几年就造出来了。老师您看,Alpha们那点可怜的想象力也就这样了。”
关于荆棘审判对于洛迦十条罪名的陈述,其实基本全是不实的。
毕竟黑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败者没有反驳的机会。
洛迦真正在做的秘密实验,连Omega盟友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那些半路叛变的Omega回到帝星,向联邦政府陈述的“事实”也全是不真实的。
没有人知道基因变异武器已经悄然问世。
早在经历被玫瑰星原著Omega背叛一事之后,洛迦就已经明白人心难测的道理,即便大家同为Omega,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大家就都誓死追随他。所以,秘密研究变异基因药剂一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连方祁也不例外。
白鹤震惊许久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以商量的口吻问道:“那……还有重新制造出来的可能么?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冒险去拿了,你再重新制造一枚呢?”
还不等洛迦回复,白鹤仿佛是怕他生气一般,急忙补充道:“老师的旧居也有全套实验室的,就在我们去过的那片枫林里!如果可以……你去那里重新研制一枚?那里很隐蔽,庭深一定会保护你不被任何人……”
话音未落就被洛迦不耐烦打断:“老师——您也是大名鼎鼎的脑科学家,您不知道一个东西的研究问世有多难么?十二年!我花了整整十二年啊!您要我从头再来?就算可以从头再来,我去哪里找原材料?!早他妈被陆庭深炸光了!没了!”
“……”白鹤郁郁垂眉,不再说话了。
“我得去拿啊,老师——”洛迦的语气变得轻轻的,“凭我区区一个4s,我拿什么和他们斗?我爸爸死了,方祁师哥死了,如今帕沙也死了,加文老师深陷虎口……太多太多条命了!我不想让他们白白死掉,他们仰仗着我!”
很不巧的是,陆庭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缺了一只胳膊,左边的袖子下空荡荡的,软软地垂着。一言不发地将洛迦说的所有话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倚在车边抽烟,把赫德等下来,带着他又出门了。
看着那两口背着他不知道干什么去,洛迦的心就阵阵发紧,扭曲,身后的痛密密匝匝地提醒着他昨天的事情,洛迦不由得更加气愤,忍不住对白鹤气道:“你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我去闯司令部,被抓的是我,被折磨的还是我,我的死活,与你们何干。”
他决绝转头就走,离去之前,抹了把伤心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