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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你想跟太子平起平坐?燕王的故人,是……

第92章

秦王正想推门进去,却听到殿内的声音再次响起。

烧着火墙的屋子里,扶苏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迎着子松满是期待的双眼,委婉拒绝道,

“如果你也想要老师,可以让阿父给你另外安排一个”

子松着急道,

“长兄,可是我最仰慕荀子啊,我只想让他当我的老师!”

扶苏放开了摸着他脑袋的手,

“子松啊,这世间仰慕荀子的读书人遍地都是,难道人人都能拜他为师吗?再说了,荀子是你太子阿兄的老师,你总不能跟他抢吧?”

子松呜呜大哭起来,

“可太子阿兄是阿父的孩子,我也是阿父的孩子,为什么荀子只能做他的老师”

“放肆!”秦王忍无可忍带着寒风疾步走来,负手面无表情看着他,

“世民是储君,是你们所有人今后的王,他的老师,也是你能肖想的?”

平心而论,他自认不是什么慈父,但也从不曾苛待过孩子们半分,自然不愿以恶意,去揣测这些尚在年幼的孩子。

可他也不是一个愚蠢之人。

子松先暗中让人去笼络荀子,被对方拒绝后又跑来纠缠扶苏,而他的头上,还戴着自己亲自给幼年时的世民挑的帽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秦王绝不敢相信:这个只有三岁的孩子,竟生出了想跟世民平起平坐的心思!

而子松这番一再试探扶苏、与三岁孩童年龄全然不同的早熟,也让他生出了警惕。

纵便,子松真是另一个降临在大秦的神童,就凭他如今把聪慧、用在了跟世民争宠上,便足以让君王不喜了。

他不是喜欢把孩子当成磨刀石的人,也无比清晰地知道,世民才是最合自己心意的储君,世间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那么,就算后宫再诞生出别的神童——

他们也只该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大秦公子,当一个王族宗室,绝不能生出任何不该有的野心。

君王目光幽沉,扶苏忙起身向父亲行礼。

子松却委屈扁着嘴,朝秦王伸出了双手,

“阿父,您误会了!阿母日日教导孩儿要尊重太子阿兄,我绝不敢对太子阿兄生出不敬之心,我只是很仰慕他的学识,才想要荀子当我的老师的”

秦王缓缓踱步来到他的身旁,子松不由暗暗得意。

卖惨果然有用!

呵,他要先抢走世民的老师,再抢走世民的母亲和兄长最后抢走父亲的宠爱,一步步夺走属于世民的一切!

只有他,才配当秦国的太子!

哪知,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秦王并没有来抱他,只是伸出一手取下了他头上的帽子,转头交给宫人淡声道,

“拿去洗净收好,往后,太子的东西勿让旁人擅动!”

“喏。”昭华宫宫人喜形于色,忙接过太子的小帽子离开。

扶苏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父亲不来,他真担心子松把这帽子戴走不肯摘下来。

子松保持着张开双臂求抱抱的姿势,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仰头望着高大俊朗的父亲,

“阿父”

他在那个梦里见过,他的阿父明明是最爱他的,为什么世民偏要来跟他抢,该死啊!

秦王垂首,居高临下眉眼冷峻地审视着他,

“世民学识过人,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好学不倦,在你这个年纪时,他就能坚持每日读书两个时辰,练字两个时辰,习武两个时辰,你呢?再说了,荀子是儒家大才,我大秦以法家治国,你莫非也想弃法学儒?”

子松听得愈发悲愤不已,凭什么世民能弃法学儒,他就不能?

他正要辩驳,却听父亲冷冽的声音继续道,

“寡人听说,你昨日还暗中派人去求见荀子了?看来,你这胆子确实不小!”

扶苏闻言顿时心生警惕。

他实在没想到,这孩子的心眼会这么多,这不摆明了是故意的吗?

恐怕,子松想让荀子当他的老师,也只是试探阿父态度的第一步吧

真让人细思恐极!

子松也没想到,荀子竟然会把这件事禀告给秦王,忙惊慌失措开口解释。

秦王听完,深深注视着他那双透着算计光芒的眼睛,

“念在你是初犯,这回就禁足三个月小惩大诫,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身为大秦的王嗣,你们享受到的衣食住行待遇,已远在宫外万民之上,若你仍不知足,不愿恪守为臣之本分,妄想与太子平起平坐寡人绝不轻饶!”

说着,便不顾对方的哭嚎解释,让人把他送回去禁足。

扶苏一脸担心看着对方的背影,秦王冷声道,

“怎么,你又生出同情心了?”

扶苏猛地转过头来,瞪他,

“他都想以小欺大,觊觎世民的太子之位了,我凭什么要同情他!”

秦王冷冷看着他,

“收起你的白眼吧,不孝子!不过,没想到连你也看出来了,倒让寡人惊喜。”

扶苏命人给秦王端杯茶水来,

“好了好了,这下孩儿总够孝顺的了吧?”

说着,他把秦王拉到椅子上坐好,神情严肃道,

“阿父,子松原本也是个好孩子,他以前根本没有这些心眼,现在会生出这样的野心,都是宗室那帮人在推波助澜!他们总是拉他出来跟世民斗,时间久了,子松也变了

秦王颔首。

如果不是考虑到燕楚未灭,现在清理宗室会引来节外生枝,他早就动手了。

但他们妄图改换太子的举动,竟让三岁的子松当真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已经触犯到他的底线,忍无可忍!

秦王可不想再有儿子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所以,一回到正殿,马上就让人召新宗正子婴前来。

而另一边,被押回去的子松,在苦苦哀求毓夫人无果、被强行反锁在一间空殿里后,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这回会露出马脚,是因为太心急了。

还是该像梦里一样先蛰伏一阵子,等俘获了秦王的宠爱再行动

“什么,这毒根本就没有解药?”蒙恬大惊不已。

李世民重重叹气,

“这是月氏王亲口说的,确实没有解药。”

“太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救李牧?”杨端和急急问道。

李世民已经飞快取出了纸笔,

“我们先在北地各郡招募些医士,看他们能不能给出个好方案,我再写信回去,让阿父请南星子亲自来一趟,他是医家掌门,也许能有办法。”

除此以外,他还要请秦王下诏征集列国擅擅解毒的医士总之能想到的办法,一个也不敢错过。

蒙恬担忧道,

“这种毒,先前招来的医士都称从未曾听过,北地医者恐怕无人能解就算南星子有解毒之法,可李将军已经中毒十多日了,等他赶来”

日夜疾行的数名快马信使,能用数日的时间赶回咸阳,但南星子那位六旬老者,却不能用同样的生死时速奔驰而来,最快也要十来日。

再算上送信的时间,往返至少需要耗上近二十日,李牧,真能熬到那个时候吗?

李世民闻言,蘸墨的小手抖了抖,下一瞬,却目光坚定地开始唰唰写信,

“不管怎么样,谋事在人,在天意没有放弃李牧之前,我们也该尽全力一试!”

临睡前,他来到李牧的病床前。

当俯视着对方消瘦的面容时,忍不住悲从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同为武将出身,他知道对方是何等的不甘,偏偏自己除了等待援手,已经毫无他法——

这一刻,他多希望敌营有解药,他一定能绞尽脑汁把它弄回来!

如果找不到能解此毒的人,这样一个震慑匈奴数十年的当世名将,难道,真要这么憋屈地死在病榻上吗?

李世民慢慢弯腰蹲下来,紧紧握住了他布满兵器茧子的手掌,泪水潸然而下,

“李将军,如果你早知会迎来这样一个结局,是不是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愿和我这秦国太子沾上分毫干系?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再坚持住,医家掌门南星子快来了”

他诉说着自己源源的愧疚,伤心地呜呜哭泣着。

这时,李牧的无名指动了动。

动作幅度微不可察,轻得就像一阵微风刮过沙子。

李世民却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含泪怔怔低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的手,

“李将军,你”

话还没说完,李牧的手指又动了动,而这一回,幅度比刚才更大一些。

李世民恍然一喜,忙让人快传医士前来。

昨日城中招来那个擅长诊脉的医士,气喘吁吁提着药箱赶来,在给李牧把了脉后,不由面露喜色道,

“太好了,李将军的脉象已不像昨日那般迟缓失律,可见体内凝滞的气血已经开始流动起来了”

李世民忙打断他,

“你直说结果便可!”

医士放下李牧的手,朝李世民拱手一拜,

“李将军体内之毒,已经有了缓解的迹象,这是一个大好的兆头,请太子继续为他服用解毒所用的新药,切莫半途中断啊!”

新药?李世民顿时大喜过望,忙让人去问,今日他们给李牧用了什么新药。

负责照顾李牧的侍从急匆匆赶来,

“回禀太子,昨日查出李将军是中毒后,医士便吩咐我们停了先前的药,因为他怕药不对症吃出新问题来今日,小人并未给李将军服药!”

“不可能!”医士激动走上前来,

“老夫的医术虽不算精通,却也行医救人了三十余年,世间之毒,只分有药可解与无药可解两种,如果不服用对症之药,李将军这毒绝不会自行解”

“等等!”李世民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看向侍从,

“你们今日除了我安排的那几碗茶和粥食,可还有给他喂过旁的食饮?”

侍从忙说没有。

李世民大大松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

“很好,那就从今日起,继续煮浓茶来喂给李将军!”

原来,生于深山野林的苦酥子,解药竟是同样来自深山野林的茶叶!

他再次俯身床前,紧紧握住李牧冰凉的手,激动道,

“李将军,我们找到解药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这一次,李牧的手指轻轻碰了李世民的手心两下,仿佛在说:好的

冒顿很厌恶自己产生的这种情绪。

他早就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了,可二凤的出现,就像一团炽热的火球,瞬间点燃了他对“有人陪着说说话”的渴盼。

就好像,二凤在他身边只出现了一个白天,却带走了他十二年来经历的所有夜晚——

不过短短一夜之间,他就有些不习惯紧闭心扉孤独度日了,就好像,世间花草但凡见识过太阳的光芒后,就无法再在暗夜里生长了。

他面色阴沉地用力拍了拍脑袋,试图驱赶这种弱者才需要的情绪。

但下一瞬,他的手,却执拗地先于他意识的严厉阻拦,取出了二凤送给他的那块玄鸟花纹玉佩。

冒顿默默看了看,索性举起这剔透的玉佩,闭上一只眼睛,透过雕刻的缝隙,看着远方军营出口的方向。

按照他和二凤的约定,不管有没有打探到李牧的消息,对方都要在今日傍晚出城,尽快回到军营。

军营出口的尽头,是那片仿若与大地平行的天空,在冬日

灰扑扑的。

不过,如果那小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个方向,它就会一下变得鲜活斑斓起来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可他期待的那道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在那边。

冒顿冷着脸小心收好玉佩,暗想着,如果二凤的家人敢把他截留下来,自己就得亲自进城一趟了

这时,一名当初跟着他从匈奴奔赴月氏的心腹随从上前小声道,

“大王子,般波将军想见见您。”

冒顿的目光一下阴鸷下来,冷笑道,

“我不是早就说过,现在要避嫌,不能跟那边再有来往吗?莫非,你看到那边有匈奴将士在,就开始不把本王子的话当回事了?”

般波,匈奴第一猛将,头曼单于的心腹,上回带兵攻打月氏、想趁机置自己于死地的,正是此人。

冒顿上回想逃命没逃掉,又阴差阳错成了月氏王器重的谋士,暂时就不想再回匈奴了。

除非,他在月氏已经培植出足够强大的势力,到时,就能带着二凤一起杀了月氏王,再率军杀回匈奴,取了头曼的狗命

心腹知道冒顿的手段,根本就不像他的年龄一样让人“观之可亲”,不由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解释道,

“不是的大王子,您误会了!般波将军的人说,他有要事与您协商”

冒顿撩起眼皮不耐烦道,

“他该不会,想让我与他联手杀了月氏王吧?蠢货!”

心腹目瞪口呆,

“大王子,您可真厉害!对啊,般波将军的人说,月氏王暗中通秦,恐怕会与秦王联手把匈奴和燕国一网打尽”

冒顿面色顿变,

“你说什么,月氏王通秦?他何时跟秦人暗中往来了?”

月氏王派人监视他,他又何尝没有时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据他所知,月氏王近日并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

旋即,一把扯过心腹,咬牙低声道,

“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在这处不显眼的偏僻角落中,夜幕,无疑成了最好的掩饰。

冒顿走近后,开门见山就问出一个问题,

“你凭什么断定,月氏王通秦?”

又胖又壮的般波敷衍地朝冒顿行了个见面礼,压低嗓音道,

“是燕王说的,因为,他在月氏王帐中见到了一个故人之后”

冒顿紧紧握住那块玉佩,声音里布满了冷意,

“燕王的故人,是哪个?”

般波诧异地顿下话头,他不是该问,那个故人之后是谁吗?

但他仍飞快答道,

“他那故人,是秦国的先王他怀疑,月氏王故意把秦国王族子孙安排到你身边,是为了监视和麻痹你”

这一刻,北风哗啦啦呼啸着,冒顿的怒气也在哗啦啦呼啸着,他突然笑着一把扯下玉佩朝前方砸去,

“秦国还真看得起我啊,竟然专门派个王嗣来监视我哈哈哈”

难怪他跟二凤才当了一天的兄弟,就鬼迷心窍被糊了眼一般,竟想跟对方当一辈子兄弟,原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差点把般波吓得蹦起来,他立刻上前一把捂住对方的嘴,斥道,

“大王子,你是想把月氏兵全给引来吗!?”

冒顿张嘴就往他虎口狠狠一咬,似乎想从他手上真咬下一块肉来。

般波这样皮糙肉厚的壮汉,也痛得低嚎起来,他正想用一只巴掌把对方拍开,就听到冒顿鬼魅般阴森的语调响起,

“大敌当前,你们急着杀什么月氏王?不如先借月氏的兵力,联手把秦国的云中郡全吃下再说!”

般波乍然一喜,

“大王子,你真能助我们攻下整个云中郡?”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被大王抛弃的这颗弃子,竟成了被月氏王视若珍宝的座上宾?早知这小子有这般本事,当日,自己就该劝大王不要赶走他的

如果对方只是个在匈奴不受重视的王子,身后也没有月氏王做倚仗,他又岂敢用这种态度对自己?

冒顿冷冷道,

“试试就能,不试就不能,你回去告诉燕王那蠢货,目光放长远点,别给我们生出乱子!”

“我们”二字,立马就让般波非常满意,两人又商议了几句后,他就高兴地快速离开了。

冒顿怒气冲冲往营帐走去,想好了一百种抓到二凤后让他生不如死的酷刑。

在掀开门帘的那一瞬,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后,还是飞快转身朝刚才扔玉佩的地方跑去了

茶确实能解苦酥子的毒,李牧的情况终于一日日好了起来。

虽然还是神志不清,但他僵持了十多日的高热总算退了下来,手脚也恢复了常温。

然而,就在署衙众人大松一口气之时,一道探子急报,又如同一瓢冷水泼在了秦军的头上:

王翦带着五万兵马押送粮草而来,却在今日尚未鸡鸣时分,在离城外四十里的一处山谷里,中了敌军的埋伏,如今已被掳去了敌营!

李世民不由心生疑惑,

“以王翦老将军的谨慎,怎会中敌军的埋伏?是哪国军队设下的埋伏?”

探子面有忿色,

“禀太子,是燕国、月氏、匈奴三国军队联手设下的埋伏王老将军一路上确实很谨慎,还带大军避开了两趟陷阱,但谁也没料到,对方设下的竟是连环埋伏而且,他们又用声东击西的法子,先分走了我军三成的兵力”

王翦再厉害,手上也只有这么几万兵马,还要留人把守粮草,又被分走了三成兵力,哪打得过对方几乎是倾巢而出的偷袭?

比起杨端和的勃然大怒,李世民显然要冷静得多,他继续追问道,

“对方主将又是何人?”

探子恭声道,

“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据说是匈奴的大王子,名叫冒顿。”

李世民眸光一凛,难怪王翦会栽在敌军手上,原来真是他出手了——

冒顿本就是设伏的高手。

史书上,他凭着白登一战伏击刘邦,围城七日,彻底击垮了刘邦想与匈奴一较高下的志气,于是“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直到铁腕汉武帝时期,汉朝才真正雪了这场奇耻(1)

不过,身经百战的他可是半点不怕冒顿的,既然对方要从幕后走到台前,亲自出战挑衅秦军那就来试试,狭路相逢谁胜出!

思考片刻后,他计上心来,立刻吩咐人去做了一件事。

第92章 阿父,嘻嘻!/胡闹!(捉虫)我家太……

第93章

联军军营中,跟着这场伏击战的胜利喜气一起到来的,还有三国主将,对如何安置这些秦军的分歧。

燕王对所有儿女一视同仁地薄情,自然也并不重视姬丹那

个太子,但前些年,他派对方前去赵国挑拨离间时,正是因为王翦,才让燕国马前失蹄错失了良机。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如今好不容易借着草原这帮人的兵力,俘获了秦国一员大将和数万兵士。

他当然想马上就杀了这帮秦人泄恨,同时,也能借此来大振燕军的士气!

匈奴主将般波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些年来,秦国极少直接与匈奴发生冲突,但强秦在中原的威势太盛,对草原来说,终归不算是什么好事。

他立刻附和燕王的话头,

“大王!他们中原人,历来把秦军视为不可战胜的虎狼之师,如今,我们既然打出了一场这么好看的伏击战,就该用一场屠杀来洗洗世人的眼睛,让他们看看,世间谁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月氏王沉思着,却没有赞同他们的话。

他盯着一旁头发蓬乱、被绳索缚住了双臂的王翦,用流利的中原话试探道,

“王翦,你是秦王最重视的大将,你怕死吗?”

王翦抬起头来,面色很平静,

“我大秦人才济济,武将能人不胜其数,老夫不过泛泛之辈,岂能成为我王最重视的大将?生而为人,谁不惧死?但若老夫和我秦军五万人的死,能激起我大秦男儿踏破阴山、饮马诸国王庭的志气,我等死得其所!”

夜里,在大军接二连三遇到埋伏侵袭时,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那设伏之人不但心思缜密、全然不按套路出招,而且,还大有不俘获他这支援军、就绝不罢休的执拗势头。

看来,这敌营之中藏着偏执高人,得设法提醒城中的太子他们

月氏王看着对方这从容的气度,听着对方这话中暗藏的威胁,心中不由愈发不安。

他极其向往中原文化,对列国历史和王侯将相的了解,自认也远在匈奴那帮土包子之上。

正因为这样,他现在才会瞻前顾后,担心杀了王翦和他手下这帮秦人,会引来秦王发了疯一样的增兵报复。

毕竟,秦国在中原,向来就以有仇必报出名,譬如,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解了邯郸之围后,秦国转头就开始攻打魏国泄恨

总之,他现在是既想吞下水土肥美的云中郡,又不想因为今日之事真把秦国得罪狠了——

毕竟,在他看来,秦国灭燕楚统一中原,乃是迟早的事。

而中原有句话叫“走一步看十步”,这趟如果真杀了王翦和这些秦军,让秦国丢了一个天大的颜面,这梁子,可就比夺城之战大多了。

强者,面子始终是第一重要的!

这样想着,月氏王打定了主意,大手一挥道,

“二位所言差矣!我们是仁义之师,岂能做出那等屠杀俘虏的暴/虐之举?算了,如今我月氏军中正缺些干苦力的劳工,就罚他们去做劳工吧!”

之所以留在月氏军营,是因为他没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虽然这些秦军是三国一起掳来的,但他得让秦人清清楚楚地记住,救了他们性命的是月氏!

王翦闻言心念一动,抬头看了一眼月氏王。

燕王和般波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腾腾怒火——

狗屁的仁义之师,月氏王跟秦国,果然早就有勾结!

般波立马不满地反驳道,

“大王这是何意?两军交战之时,你却收留这帮秦国人在军中当苦力,岂不是要白白耗费军粮供养他们?简直荒谬!还请大王速速改主意,帮这帮人先杀了再说!”

他又愤怒地瞪着王翦,

“而且,我三国讨论如此机密之事,大王为何要把这秦人喊进来听?”

“够了,本王自有决定!你一个匈奴臣子,也管起本王的主意来了?再说,这支秦军本就护送着数十万石军粮而来,何须本王花费军粮供养他们?”月氏王非常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燕王听得怒火中烧,又不敢对着这戎狄发作,只得忍着气出言提醒道,

“我大军此番出动十多万人,呕心沥血伏击这伙秦军,为的就是他们押送的四十多万石军粮,难道,阁下真想用这些军粮来养秦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近日忙活了这么久,到底在图什么!”

这事简直就是在白折腾大伙,给秦人换个地方享福!

月氏王当然没那么善良。

他已经飞快盘算好了,四十多万石军粮,若是三国来平分,最后分到月氏手中的,至多也不过十多万石。

可区区五万秦军的消耗,远比这么瓜分小得多——

待他跟城中的秦军达成协议,用手上这些俘虏交换些利益、再把对方早些放回去,到时,这笔军粮的账目,还不是月氏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总之,留下这些秦人,对月氏而言,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成功俘获这帮秦军,对方毕竟也派人在山谷半道蹲守了几日,如果一点好处也分不到,恐怕,会生出岔子。

所以,月氏王在用强势态度阻止二人继续纠缠此事的同时,又让人把那些军粮搬去盘算,先给燕国和匈奴各分发三万石。

燕王当然看不上这区区三万石,但三国之中,月氏最是兵多将广,在没彻底与匈奴谋划好背刺对方之前,他只得忍气吞声收下了“战利品”。

般波倒是挺高兴的,草原上粮食产量本就不高,匈奴也不算什么有钱的国家,这趟远征,他手头这些粮草,还是单于找各部贵族东拼西凑来的

能白得三万粮草,怎么说都是好事,至于剩下的,他当然也会想办法搞来,绝不会让它们进了秦人的肚子!

中军帐中,很快就只剩下了月氏王与王翦二人。

王翦抬头,朝月氏王钦佩地笑了笑,

“世人皆称,草原各部列国为戎狄之邦,没想到,阁下竟如此深明大义,颇有尧舜之风,真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有趣,他这会儿已经不急着脱身了。

因为,他不但察觉到月氏王有向秦国示好之意,还察觉到了另一个更有趣的问题:

这伐秦的三国联军首领,暗中各有算盘,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团结,不过一盘散沙而已。

既然是这样,这回被俘的危机,兴许,还能转化成秦军的一场机遇,从而让他带着大伙将功赎罪

月氏王听完顿时眼睛一亮。

他一个狂热崇拜中原文化、拼命想摆脱“戎狄”称号的草原首领,又哪会不喜欢这样的夸赞呢?而且,这夸赞还是从一个见多识广的秦国老将口中说出来的!

他忙亲自俯身扶起王翦,又命人来给他松绑,

“老将军受苦了!唉,阁下方才也看到了,那两人对我百般逼迫,此番,我答应他们联手伐秦,也是无奈之举总之,请老将军相信,我与秦国之间,只有利益之争,绝无半分私怨!”

二人你来我往地表了半天的态,很快就熟稔起来。

觑准时机,王翦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月氏王心中一动,脑中也飞快闪过了各种猜测,忙提醒道,

“老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王翦沉默良久,最后下定了决心,

“身为秦将,这话我本不该说的,但阁下今日救了我和秦军士卒的性命,老夫实在是”

他倾身上前,声音细微得只有月氏王和他自己能听到,

“还请阁下,万万要小心方才那个匈奴人!”

月氏王听完一愣。

方才那个匈奴人,般波?

可这话,为什么会从一个秦国大将的口中说出来呢?

下一瞬,他的面色猝然一变,除非般波竟暗中和秦国有了勾结?

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王翦为何这么语焉不详了。

怪不得,刚才般波一再恨不得当场杀了王翦和那些秦卒,是担心有人认出他来,导致通秦一事败露吧?

好他个吃里扒外的匈奴人!

很快,月氏王的猜测就变成了现实:

他手下的将领,截到了一封

秦军写给般波的密信。

在信中,秦军主将杨端和邀请对方,今夜前往城外一叙,商议上回说的那件事。

城外一叙,上回,那件事虽只有寥寥数语,已足够让月氏王勃然大怒,恨不得马上让人把般波喊来宰了。

但他终是暂且压下了心头怒火,派出一名与般波身形相像的将领,让他趁夜带人冒充前去,看看对方究竟跟秦人密谋了什么诡计

为报复二凤那个秦国王族子弟对他的欺骗,在获悉王翦押运军粮前来的消息后,冒顿就绞尽脑汁设计了这么一出天罗地网,还亲自去现场估算了每一个伏击的精准布局,算下来已经三天三夜没阖过眼了。

等凌晨终于俘获了这支秦军,他才回到营帐里,拽着那块被摔裂了一角的玉佩,带着报复的快意进入了梦乡。

按照他的计划,当然不会简单粗暴杀了这帮秦人,而是想用他们当人质,来完成自己的下一步目标——

通过不战而胜换来秦国的献城,以此来进一步来击垮秦军的士气。

当然了,如果秦王不在意王翦和这五万秦军的性命,他也不介意天天往城门送他们的首级!

可等冒顿一觉睡到天黑醒来,却听到了一个惊天噩耗:

月氏王已经擅作主张,把秦军的去处和那批军粮安排得一塌糊涂,甚至,他还给王翦松了绑、留对方在军营密谈了一整日!

直到这时,冒顿的后背才惊出一身冷汗,一下想到了自己这个计划中忽略的最大败笔:月氏王。

月氏王他通秦啊,当然会千方百计掩护秦人,甚至,他没准还会趁夜带着那帮秦人,偷袭匈奴和燕军现在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冒顿立刻跳下矮塌,急匆匆赶去对方的中军帐,想劝月氏王立刻杀了那帮秦军。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场伏击也缴获了大批粮食和兵器,就算杀掉对方,会失去获得更大利益的机会,也总比把这些隐患留在军中好得多!

然而他赶来时,已经被月氏王视为座上宾的王翦,恰好也在中军帐中。

对方听了他这话,当场就与他针锋相对起来。

冒顿看着笑吟吟袖手旁观的月氏王,恨不得提刀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大王糊涂啊!如今我三国正联手攻打秦国,您把秦国俘虏视作上宾对待,又用宝贵的军粮供养他们,岂不是要让燕国与匈奴寒心?再者,秦军那四十多万石粮食,早一日平分下去,就能早一日安抚人心呐”

月氏王的面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把归他独有的粮食,发给那些匈奴人和燕人吗?

王翦今日与对方相处下来,也算摸清此人的脾性了,他立刻抓住这机会,开口挑拨道,

“听说匈奴穷得叮当响,这趟出征早就粮草不济了,听说你这小子,刚好又是匈奴的大王子,该不会,你所说的安抚人心是假,想拿我秦军的粮食赈济匈奴是真吧?你如此挂念匈奴,莫非暗中与他们还有所往来?”

正所谓听者有意,月氏王闻言,忽地眸光一闪。

前些日子,他确实听人来禀,说瞧见过冒顿与般波暗中会面了

这一刻,他心中唰地升起了一阵潺潺寒意,下意识摸了摸裹着厚裘的手臂。

如今仔细想想,联军伐秦的主意,是冒顿出的,联络燕楚匈奴诸事,也是冒顿出面的。

当时,他力劝自己,能借着秦国和燕楚的激烈矛盾,从中获得一大笔渔翁之利

可是,既然般波暗中早跟秦人有了勾结,那么,跟般波暗中也有往来的冒顿,又岂会是清白无辜的?

万一,他们联手燕国设下这个局,要的不止是秦国的云中数城,还有自己手上这十多万的月氏精骑,而匈奴也想趁机灭掉月氏,才故意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

月氏王越想下去,脸色越难看起来。

难怪,在打下了云中四座城池后,匈奴和燕国竟然主动开口,要把这四座城池献给月氏还不是因为,月氏早已是他们案板上的鱼肉,这四座城池,反正最后也会变成他们的!

月氏王阴沉着脸打断了冒顿的话,并让人把他押下去关起来严加看守。

被粗暴堵住嘴的冒顿:???突然就变脸,有病啊你!

王翦一下看出了对方这举动背后的猜疑,立刻小声道,

“看来阁下身边,早已是群狼环伺啊!如今,月氏国中精锐尽出,若是头曼暗中与东胡乌孙联手,趁机将月氏的后方洗劫一空”

月氏王压下心惊胆战,脸色青白地看着对方这张令人信服的面容,牙齿打着寒战问道,

“老将军可否如实告知我一事,般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与秦国联系的?”

王翦十分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摆摆手,

“白日之言,老夫已是拼着家小性命提醒的阁下,此事,乃我大秦机密,老夫断不敢再言!”

哪知他越是这么说,月氏王就越是深信不疑,对方若是有意挑拨,又岂会不趁机大肆进谗?

他急忙追了上去,再三恳求劝说,王翦仍是闭口不答,最后,月氏王心一横,

“那可否让本王来问?如果事情果真如此,还请老将军点个头,可好?如此,你也并未泄露秦国机密”

王翦喟叹一声,终究应了。

月氏王立刻问道,

“敢问,是不是在我三国联军伐秦之前,般波,就已经跟秦国暗中联系了?”

王翦:

这话,倒给他提供了一个更好的思路。

他目中露出悲悯之色,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月氏王见状,牙齿咬得开始咯吱作响起来,好啊,这趟伐秦,果然是他们想趁机吞并月氏的毒计!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冒顿是匈奴的王子,又岂会真心实意来为他月氏出谋献计?若非自己鬼迷心窍贪心不足,又怎会落入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

想到岌岌可危的月氏后方,想到随时会陷入背刺的月氏大军,他眼眶通红朝王翦郑重一拜,

“在下识人不明,贪婪自大,才落到如今这四面受敌的地步,老将军乃强国大将,见多识广足智多谋,还请您为我月氏指一条明路啊!”

王翦忙扶住他的双臂,劝解了一番后,终是开口应了下来,

“唉,阁下虽误信谗言攻伐我秦国,却是心胸宽广之人,对老夫和大秦数万军士又有救命之恩”

他压低了嗓音,

“我家太子如今就在城中,如果你也主动暗投我秦军,配合我秦军一举一动到时,我大秦必能助阁下保住月氏”

感觉自己已身处燕国和匈奴的包围之中,谁也不敢再信,只把王翦当成救命稻草的月氏王,连忙欣喜万分地应下了

李世民那封故意落入月氏王手中的信,还真招来了“匈奴主将般波”。

可等他披上斗篷,带着杨端和蒙恬二人匆匆来到城下时,身姿魁壮的“般波”立刻快走了几步,朝着他噗通跪下,悲声低呼道,

“请秦太子救救我月氏!”

李世民的双眼登时睁大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让人送出那封信,又故意让他落到月氏王的手上,是想利用对方的疑心,趁机俘捉前来“应约”的将领,先握着人质再跟对方周旋——

因为他在敌营亲眼所见,月氏王身边有个颇得他信任的一个将领,身形就跟般波极为相似。

而不出他所料的话,对方必会趁着黑夜,派此人冒充前来打探消息。

眼下,人倒是来了,说的这莫名其妙的话,他却听不懂:什么叫让他救救月氏?

月氏不是正在威风凛凛攻打秦国吗?怎么突然就要他去救了?

杨端和立刻怀疑有诈,正要拔刀上前,却听对方继续道,

“请秦太子放心,我王已经从燕王和匈奴般波的手中,保住了王翦将军和秦军五万人的性命,他们如今在我月氏营中安然无恙”

月氏王说了,般波虽然与秦军勾结得更早,但他今日为了防止暴露身份,竟想杀掉王翦他们那帮人,呵,现在正是狠狠告他一状的大好机会!

论忠心,没人能比月氏更忠心!

这不,月氏王不但让这心腹将领,带了王翦的亲笔信,和一封盖着他自己印玺的称臣信,还让对方把先前攻下的云中四城的印玺舆图也带来了。

在借着士卒手中的火把,看清王翦的信中内容后,李世民和蒙恬杨端和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没办法,当惊喜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时,是会这样的。

谁能想到,王翦带的那支队伍落入敌手,这件让他们忧心不已的坏事,竟然在一日之间,就变成了“秦国在敌营有驻军”的喜事?

收下对方投诚大礼包的李世民回过神来,忙让人领着这位名叫“伏筐”的月氏将领,回到了署衙中。

在连灌了几大杯热乎乎的浓茶后,伏筐再次跪下来向李世民请罪,说月氏王承诺,等他安排好后,最慢五日内,就会让那些秦军带着那些军粮逃出来,恳求他看

在自己一片忠心的份上,能庇护一二月氏军队——

毕竟,如果有秦、燕、匈奴联手,月氏这趟必会有去无回。

李世民忙把对方扶起来,让月氏王先按兵不动、不要放人回来,又写了两封信让对方带回去,还顺手让人给他装了一大袋茶叶送给月氏王表示安抚。

他已经大致猜出前因后果了。

月氏和匈奴本就是死敌,就算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联手,这“情谊”,也实在脆弱得比纸张还薄。

就跟中原那些铩羽而归的伐秦联军一样,不管战况如何,到了最后,能击垮他们的永远是“内讧”。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用这样一封信,去离间月氏王和匈奴主将。

但蒙恬有些疑惑,

“那个月氏王,难道真蠢到了这个地步,他只凭着太子这一封无凭无据的信,就肯降秦表忠心了?”

杨端和笑呵呵抱着那些印玺舆图,难得主动给敌人说了一回好话,

“嗐,他要是想耍什么阴谋,又何必把这些城池献来表忠心?依我看啊,这月氏王,没准还真是个大好人!”

秦军边关主力本就驻扎在城中,闲时耕田种桑,战时披甲上阵,现在,沦陷的失地又自己“跑”回来了,秦国眼下的损失堪称微乎其微。

但对迢迢耗费大量粮草的联军来说,这四座城池一还,他们等于是颗粒无收,白折腾了半天,他哪能不夸月氏王是大好人呢,简直好得不行!

眼睛亮晶晶的李世民托起了下巴,

“我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正如杨将军所言,月氏王给的诚意实在太足,可见他真信了匈奴主将与我大秦有往来,真怀疑自己中了对方的计,所以,也是真心实意投秦想寻个靠山至于个中详细缘由,恐怕要问一问王翦将军。”

蒙恬与杨端和都懵了,

“此事,与王翦将军何干?”

李世民笑道,

“我猜,在我的那封信送达之前,就已经有人设法让月氏王先一步对匈奴人生出了怀疑,所以,我的信,就成帮对方证实此事的证据,让月氏王彻底乱了阵脚敌营之中,除了王翦,还有谁会这般离间他们?”

杨端和兴奋拍手大笑,

“古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有王翦进敌营反收月氏王,妙啊!”

李世民拍拍衣裳从椅子上跳下来,

“更妙的还在后面呢,如今,我秦军有五万将士在敌营,又有月氏军队的配合,正是里应外合的绝佳时机,不趁机做点什么,哪对得起我跟着你们跑这一趟?来吧,我们先商议一下战事,明日正式宣战!”

章台宫里,大臣们惊惶不安——

方才,秦王收到太子失踪的急信后,竟打算亲自前往云中边关寻找太子!

“王上三思啊!边关正值四国对战之际,如今已是危险万分,您是大秦的君王,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呐!”

“是啊王上,太子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杨端和将军很快就能把他找回来的,还请您稍安勿躁啊!”

“唉,太子顽劣,非要离宫前往边境,这下真是闯出大祸了”

秦王的眼眸和面容间都氤着沉沉的寒气,抬手在案桌上敲了敲砚台,冷声道,

“寡人心意已决,诸卿不必再劝!至于太子”

他看着说出那句话的中年宗室官员,眸中掠过深深的冷意,

“太子饱读兵书,熟习兵法,又一心想为我大秦朝廷效力,这才执意要跟随杨端和,一起前往边关为国杀敌——他一个十岁孩童尚有如此勇气,而你嬴剧,蒙宗室恩泽,享朝廷俸禄,无德无能,无才无行,于我大秦社稷,可有过寸尺之功?”

说着,他将手中砚台砸向对方,厉声道,

“你又是何来的颜面,敢嘲讽我儿顽劣闯祸?”

砚台正中嬴剧膝盖,他忙忍着痛跪下求饶。

秦王沉着脸不再看他,又将目光投向另外几个附和对方的关中贵族,

“尔等幸灾乐祸,不敬储君,又有何面目再立身于我大秦朝堂?来人,将嬴剧和他们一并除冠卸绶扔出去!蒙毅,拟诏!”

侍卫迅速进殿押走他们,在几人后悔莫及的哀求声中,蒙毅将褫夺他们官爵封地的诏书当众宣布了出来。

与此同时颁布的,还有一道“宗室胆敢再妄议王储、干涉立储之事,一律贬为庶民”的诏书,这是秦王敲打子婴后拟下的。

宗室最近安分了不少,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公布,嬴剧就主动撞上来了。

此诏一出,殿中霎时一片肃然,无人再敢出声劝阻君王——

事关太子之事,连宗室都被狠狠收拾了,谁还敢逆风劝谏?

退朝后,韩非特意留了下来。

秦王起身,面无表情看他,

“宫中有诸位大臣履责,寡人无须忧心,但世民在边关杳无音信,寡人心急如焚,必要亲自前去寻他,丞相不必再劝。”

韩非深深一拜,

“臣不敢再劝,但臣有一言:请王上莫要关心则乱!”

秦王吩咐蒙毅去传桓猗王贲诸将前来,依然冷肃如山,

“丞相不如换位一想,若是你的孩子不见了,你也会关心则乱。”

韩非急急上前一步,

“可是王上不妨想想,太子一向活泼机敏,心智缜密,又怎会,突然在边关失踪?臣以为,太子必有什么打算,王上不妨再等等,也许明日,他就会安然归来了!”

他早就将李世民看成至亲的晚辈,在骤闻对方失踪的消息时,又何尝不是焦急得险些跌倒在地?

可比起秦王这位父亲来,他这个师兄到底还是有几分理智的。

正是这几分理智,让他在回过神来后,不肯相信李世民真的会失踪——

他深信不疑,以太子的智慧,就算他真的从署衙不见了,也必是去筹划什么大事了。

大秦举世无双的太子世民已经长大了,是绝不会再被人掳走拐走偷走的!

秦王眼神疲惫地朝他摆摆手,

“要是真如爱卿所言,世民明日就能回来,寡人自是喜不自胜,必会马上打道回朝。可在他回来之前,我若坐在这朝堂岿然不动,又如何配当一个父亲?爱卿先回去吧,寡人想静一静。”

韩非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当日,秦王在桓猗蒙武率军的守护下启程。

然而,他刚走到咸阳城外第三个城池,就碰上了往咸阳传急信的信使。

一得知信件是从云中郡传来的,秦王立刻接来,颤抖着手亲自拆开,生怕会看到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消息。

他慢慢拆开封泥,慢慢取出信件,小心展开白纸,一行行无比熟悉的字迹就立刻映入了眼帘——

“阿父不要担心,孩儿早上只是不小心被人掳走,前去敌营游了一趟,顺便还打探了点消息我现在已经回到署衙了嘻嘻,又是很想阿父的一天,爱阿父哦!”

总算落下心中巨石的秦王,在看见末尾那句“嘻嘻”时,忍不住又气血翻滚上涌,怒斥道,

“胡闹!”

被人掳去敌营很好玩吗,他还嘻嘻哈哈的?

世民胆子如此之大,看来,记在廷尉监账上的鞭笞,得加到四十棍才管用!

不过,等君王安心踏上返回咸阳的路途时,很快又再次心软下来。

罢了,二十棍已经足够让孩子长记性了。

第93章 阿父,我回来啦!这是我给阿父准备的……

第94章

秦军主动宣战,边关狼烟再起。

由于李世民在回信中,特意叮嘱月氏王“一切如故行事”,所以,这趟迎战秦军的,仍是三国联军。

而月氏王现在抱上了秦国的大腿,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得罪对方,自然不敢像从前那般张扬高调。

所以,他以“接下来攻下的四座城池,该先由燕国和匈奴平分”的堂皇借口,主动让出了前锋的位置。

虽然燕王和般波对此有些不满,但一想到近在眼前的胜利果实,还是痛快答应了下来,改成匈奴骑兵

在前冲锋陷阵。

然而即便是这样,在最初的几天里,秦军也只能勉力跟对方打个平手——

在李世民看来,如果不是有蒙恬担任副将,利用战车和弓弩与骑兵对抗,恐怕,秦军这回会输得一塌糊涂。

正如他所料,杨端和这个在中原战场上,颇善于调度步骑兵联合作战的将领,一跟作风彪悍迅猛的草原骑兵对上,劣势就立刻被放大了。

而草原骑兵看似毫无章法的疯狂挑衅,也会迅速点燃他本就火爆的脾气,继而不断下令增调骑兵,与对方直面冲击

他实在坐不住了,连夜召集诸将开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兵事会议

这位面色严肃的大秦小太子举着木棍,在砌出城池和草原的战事沙盘上,唰唰圈出一个有着连绵山陵的区域,声音清脆道,

“论骑兵的作战能力,秦军现在确实还比不上草原那帮人,但我们身为将领,可以用上一个妙招——先让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保证我军绝不会被对方的优势操纵,再趁机把水搅浑,引诱对方进入我们的优势区域”

众将讶然面面相觑。

太子口中这句“我们身为将领”的“我们”,不会,还包括他自己吧?

但还真别说,太子这话听起来非常有吸引力,杨端和立刻就不解地开口问道,

“太子,臣不懂,什么叫‘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这是个什么新打法?”

李世民解释道,

“也就是说,在我们的劣势无法对抗对方的优势时,第一步,必须坚守我们的优势”

其他副将听完仍是满头雾水,杨端和倒是若有所悟地沉思起来。

蒙恬仔细看了一会儿李世民画出来的那个圈,也疑惑开口道,

“太子,下一步要把对方引到我们的优势区域我秦军最擅步骑联合作战,其中以步兵为主,是要设法把那些骑兵引到这些山陵间吗?可他们明知山间马匹难行,臣认为对方绝不可能中计。”

李世民拿着木棍,又在沙盘的其他地方画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他们当然不可能主动中计,所以我们要用连环计比如,从这里以迅疾之势出兵,先冲散他们的阵列,再派重兵守在这里,还有这里阻断他们逃跑回营的退路,再联手月氏人出其不意发起突袭燕人和匈奴人必会慌不择路逃生,到了那时,他们哪还有资格挑拣逃生的路”

等他自信飞扬地讲完后,才发现屋内早已一片寂静。

蒙恬和副将们,正齐刷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而杨端和惊得大张的嘴里,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李世民举起小手,朝他们面前挥了挥,

“我说完了,你们觉得这个打法怎么样?”

杨端和率先回过神来,大笑着上前一把抱起李世民,

“这个打法妙极了哈哈哈!我大秦太子,果真是一个兵事天才啊,当日是臣误会太子了,还请您切莫介意!”

谁能想到,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竟能想出这么个迂回的扬长避短战术?

他家太子要不算兵事天才,举目望去,这世间还有谁配被称作兵事天才?

众将忙齐声附和,连声称赞“太子英明”。

蒙恬也面带振奋的喜色赞道,

“此计一环扣一环,在敌军没走到最后一步前,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被逼到哪一步而等他们回过神来,早已无路可退了,太子之计策,真乃神策也!”

说着这话,他忙又寻了个理由,来抢着想抱李世民。

杨端和脸上笑意一收,朝他大眼一瞪,

“蒙恬,你又来这招?到底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我告诉你,太子是按官职排队抱的,明日才轮得到你抱!”

他们这帮当臣子的也不容易,平日好不容易进宫才能见一会儿太子,想抱?有护崽的王上在,那是万万没门的!

他这话一出口,蒙恬马上就不服气了。

太子是他家阿音未来的夫婿,论排序,也该按亲疏远近来排,哪有拿官职来狐假虎威的?

他正想出言反驳,一旁的副将们却是眼睛一亮,欣喜地异口同声问道,

“杨将军,那我们的官职相同,是该抓阄来排队吗?”

李世民满脸黑线,立马挣扎着要跳下来,还不忘大声抗议道,

“不必了,我已经十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吓死人了,看这帮武将跃跃欲试的架势,竟真的想挨个来抱抱他——

可他早就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

殊不知,在这帮人高马大的秦将眼中,太子这个闪耀着兵事天才光芒的神童,依然只是一个让人忍不住心生长辈慈爱的可爱孩童。

虽然他们不敢真的以太子的长辈自居,但都很想抱一下可爱的太子,顺便沾沾太子的祥瑞之气

李世民一挣扎,杨端和只好把他放下来,众人脸上也生出了深深的遗憾。

倒是蒙恬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笑。

那帮臭兮兮的大老爷们,凭什么抱他家香喷喷的小太子?想得美。

不过,所有人的表情都没维持太久。

因为,李世民马上又提出了后续的分工安排:而负责率骑兵冲击对方阵型的,是他自己!

众人顿时面色大变,纷纷出言阻止李世民这个异想天开的大胆安排。

蒙恬知道,他家太子的胆大远在这些人的想象之外,忙搬出秦王来震慑他,说王上再三叮嘱过他们,绝不能让太子上战场!

李世民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声音依然斩钉截铁,

“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一旦出现差错,敌军必会察觉我们的企图而展开残暴反扑,所以,我们必须一击即中,我必须上战场!”

他深知战场险恶,哪会故意在人前炫技?

但现在,城中的将领中,最擅长带领少量骑兵从侧翼发起攻击的人,只有他一人。

如果李牧也能上阵,他绝不会用这副小身板去犯险,可眼下,为保万无一失,必须他来亲自上阵指挥骑兵。

接下来,不管众人再怎么劝,他都坚持要亲自上阵,还顺手把冒顿当成了现成的例子,

“那匈奴的大王子与我差不多年纪,他能领兵对我秦人发起伏击,我怎么能当个缩头乌龟?难道,我大秦太子的勇气,还比不上一个匈奴王子吗?”

杨端和口水都快说干了,

“太子,那匈奴王子年纪虽幼,却知兵识战”

“你刚才还夸我是兵事天才呢,我也知兵识战啊,这前锋,我当定了!”李世民据理力争。

迎着众将幽怨的目光,杨端和那个气啊,如果不是太子在场,他真想啪地扇自己几耳光——

让你嘴快,让你非夸太子是兵事天才!

这场争执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以李世民胜出结束,没办法,谁让他是储君呢。

焦眉愁眼的蒙恬和杨端和,只得连夜写信派快马,回咸阳请罪告状。

王上,您快管管太子吧!

说起来,李世民这副小身板的现身,还真给秦军争取了更宝贵的搏杀时间。

当负责守护侧翼的匈奴骑兵,看着这么个身披铁甲的小不点、挥舞着一把长戟从侧方冲出来时,所有的注意力一下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身在草原,他们当然见过很多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但像现在这样,披着一身怪异搞笑铠甲出现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咧。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立马对紧随这孩子而来的骑兵生出警惕,而是难以自控地指着李世民评头论足,当场哄堂大笑。

直到李世民觑准方位,用最快的速度,以戟挑下一名还没收回笑容的匈奴骑兵,大喊一声,

“听令,立刻从此处冲击!”

那些正在嘲笑“秦国小黍米”的匈奴人,才真正回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拔刀朝李世民攻来。

然而已经晚了。

在身边几名精锐的强悍掩护下,李世民灵活避开了对方的马刀,再次划戟朝近处的目标刺去。

与此同时,大秦最勇猛的两千骑兵也随之风驰电掣涌来,他们用疾驰的战马和锋利的兵器,冲散对方阵型,斩落一地人头,硬生生把敌军完美的战列撕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自古习兵法者,排兵布阵乃第一要务。

同样是一万人,布阵有方者为军队,可万众一心齐心对敌,而阵型散乱者,不过是一群游兵散勇而已——

所以,兵书上把“军阵被破”,视为全军溃败的标志。

在这种高难度战术上,轻车熟路的李世民显然是无敌的。

已经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再次整合队形的联军,顷刻间人心大乱,逃跑嚎叫者不胜其数。

正在前方与秦军战得你死我活的般波闻讯,只得怒气冲冲下令先鸣金撤军。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撤往军营的路上布满了绊马索,秦军竟然在此也设伏了!

看着前方人仰马翻的士卒,听着身后追兵的轰隆马蹄声,燕王和般波只得立刻调转马头,咬牙下令往相反方向逃

冒顿的双

手早已血迹斑斑,但他仍未停下刨土的动作。

这是一处暗无天日的临时地窖。

其实,他一开始是被关中营帐中的,可随着他逃跑次数的增加,被关押的地方也越来越隐秘。

笑话,他是一只自由翱翔在天空的鹰王,又岂会甘心沦为月氏的奴仆?

他要看到阳光,他要听到军队的最新消息!

这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障碍物。

冒顿咬紧牙关,两手用力一掰——

一块石头被挪开了。

而随着它的消失,终于有明亮的光线映照进来。

冒顿立刻扔下石头,伸手牢牢挡住眼睛,干涸的嘴唇却扬起了一抹冷笑。

既然月氏王背信弃义提前打乱了他的计划,就让月氏的灭亡,成为他这匈奴大王子归国的大功吧!

他耐心地等到黑夜到来,才从那个差点卡住他身子的洞口钻了出来,一路警觉地走走停停,很快就绕到了匈奴军营里。

在得知般波和他带出去的兵,已经被秦军围困两日后,冒顿立刻面色大变。

在细细询问了一番近日战况,他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破了我联军阵营的,竟是秦国太子世民?”

他再次无意识地摸了摸系在腰间的玉佩,升起了一种烦躁的预感。

秦王不可能同时派两个公子来云中郡,那么,那个亲自上阵的秦国太子世民,该不会就是二凤吧?

好得很啊!

早已惴惴不安的匈奴人,此刻俨然把他这大王子当成了主心骨,忙追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冒顿虽憎恨般波,却深知匈奴的家底薄,如果这一趟被秦军全歼,恐怕,匈奴很快就会被草原上那些凶残的部落国家分食一空。

为了保住匈奴的有生力量,来日能从老东西的手上接收这笔遗产,他必须救下般波。

冒顿思索良久,当他的手指感知到玉佩传来的冰凉时,顿时有了一个好主意。

在犹豫片刻后,他一把将它拽下来,轻声吩咐匈奴侍卫一番后,目光阴鸷地看着对方带着玉佩离开了帐中。

等这块玉佩落到王翦手中,等自己逃回了匈奴,他跟二凤,就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了。

除非,他能变得比秦王更强大,能再次率领匈奴军队挥师南下,打下秦国广大的疆土到了那时,他要俘虏二凤当喂马奴,让他每天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好兄弟们吃香喝辣,而他,只能吃草!

冒顿狠狠逼退陡然涌起的泪意,再次咬牙切齿道,

“等着吧,我多的是匈奴好兄弟,你就等着吃草吧!”

凭着二凤的那块玉佩,冒顿成功用调虎离山之计,把王翦支离了军营。

他又伪造了一封般波传回来的求援信,派人改头换面扮做传信的士卒,成功让月氏王信以为真了。

接着,他混在前去增援的三万多匈奴士卒里,顺利逃离了军营,还趁机往装辎重兵器的战车中塞满了粮食,用最快的速度前往般波被困的地方。

听着前方的杀声震天,在留下数百人看护粮食后,冒顿带着剩下的人毫不犹豫冲进了战场。

然后,般波在这些援军的掩护下,终于成功瞄准时机带着一支精锐残军飞快跑了,把他和那些残兵弱将丢在了战场上

作为秦军的战利品,冒顿被捆着送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露出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冒顿,我们又见面了!你现在饿了吧,我先让人给你端些吃的来”

一趟趟被人抛弃和背叛的冒顿,原本是冷冰冰盯着他的,听了这话却一下就气炸了,

“端些吃的来?你还敢笑嘻嘻说端些吃的来?我被你骗得这么惨,匈奴六七成兵力折损在你秦军的手上,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二凤”

李世民命人给他解开绳索,朝他伸出了一只小手,

“你我之间并无私怨,当日我骗你只是情非得已,你屡次助联军设计我秦军,如今秦军斩杀你匈奴数万人,我们的恩怨也算是扯平了我是秦国太子世民,欢迎你加入大秦!”

冒顿气得快爆炸了,为什么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引爆他的情绪!

他咬牙冷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扯平了?加入大秦?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我是匈奴的大王子,来日就是匈奴的太子,匈奴的王”

“不会有那一天到来的。”李世民神情平静地看着他,

“我是我阿父最宠爱的孩子,我两岁就当上秦国太子了,你呢?你父亲如果真想封你这大王子当太子,又何必要把你派去月氏当质子,又为何想让月氏王杀了你?”

冒顿闻言双目圆瞪,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伸手指着李世民厉声道,

“我要是早知道,你是受尽秦王宠爱的孩子,是高高在上的秦国太子,那日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你,你竟敢,竟敢编出那样的身世来骗我!”

侍卫立刻上前怒斥道,

“放肆,竟敢不敬我家太子”

李世民挥手让他去准备饭食,冷静直视着对方的目光,

“可你已经无法再回到那一天杀我了,而且,你亲口认下了我这个兄弟,难道,现在想出尔反尔?”

冒顿恼怒地抓了一把头发,

“我认的兄弟是二凤,不是你这骗子!”

“可我就是二凤啊,我的小名就叫二凤。”李世民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看着这双依然纯真无邪的澄澈眼睛,冒顿突然伸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上这个人的当,还没被骗够吗?差点又要信他的鬼话了,出息!

甚至,他不得不气恼地承认,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世民就是二凤,二凤就是世民。

李世民忙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

“你疯了吗,好端端的干嘛打自己?你会上当,是因为你遇到了我,匈奴战败,是因为你们技不如人,可见,我大秦从太子到将士都是世间佼佼者,你跟着我混,我保证会让你当上大秦第一异邦猛将!”

冒顿简直快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谁会一句话,变着花样夸自己三遍啊!

他几乎都快被李世民劝得没脾气了,忍不住出声反问道,

“这就是,你们秦国王族的家学吗?坑蒙拐骗,世代相传?”

李世民一把丢开他的手臂,冷哼了一声,

“什么呀,那叫兵不厌诈!而且我们的家学,只会对敌国施展,谁上当只能说明谁蠢。”

躺枪的冒顿:

侍卫很快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了,三荤一素,在这寒冷的冬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冒顿狠狠吞下两口口水,扭过头不去看。

哪知下一瞬,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腿,就被李世民强行塞到了他手中,拉着他往饭桌走去,

“快吃吧,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连这条命,也不想要了吗?”

冒顿没有再矫情,默默抓着鸡腿囫囵大口嚼起来。

直到把侍卫

端来的饭菜一扫而光,他才放下筷子,

“莫欺少年穷,我并非一无所有,等我回到匈奴,必会干出一番大事!”

李世民却指着空了的饭碗和菜盘,问他,

“你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来点?饿了可千万别客气,是我掏钱请你吃的,你可以随便吃!”

秦军军法严格,所有将士的餐食都标准按律发放,想加餐得掏钱自己去外面买,当然不可能给俘虏提供这么丰盛的餐食。

这些饭菜,都是李世民提前让人备好的。

冒顿闻言眼眶一红,差点没收住情绪当场落泪。

“你吃饱了吗”,多么平淡的一句话啊,可在他活了十二年的人生中,却已很多年没听到过这句饱含关心的话语了。

二凤不,世民,他真的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太阳啊,热烈得,让人能轻易就从他身上汲取到许多温暖。

他飞快垂首掩饰泪光,点了点头,

“嗯,还没饱。”

李世民立刻又让人再多舀些饭菜端来。

侍卫悄悄地狠狠瞪了冒顿一眼,一个匈奴野狼崽子,吃这么多做甚?别是看我家太子人好,就指着想把他吃穷吧,可恨!

趁对方再次端碗默默吃饭时,李世民谆谆善诱道,

“你想想,这趟配合燕国伐秦,是你给匈奴牵的线,般波为了平息头曼的怒火,必会把责任全推到你的身上头曼损失了那么多骑兵,正盼着你回匈奴,好杀了你泄愤呢,难道,你还真想回去自投罗网?”

冒顿沉默吃饭,一言不发。

李世民再接再厉,

“而且,你就不担心,等我大秦统一了中原,会开始对草原发兵扩大疆土?你是草原上最英勇的男儿,我很欣赏你的才能,不想到时与你兵戎相见”

冒顿的手一顿,心里却已经悄悄雀跃了起来。

世民夸他是草原上最英勇的男儿,最英勇的!

他看向李世民,

“你是说,秦国以后会发兵攻打草原?”

李世民认真点头,

“有我在,秦国是一定会发兵的!到时月氏,匈奴,东胡都会被我带着秦军打得服服帖帖的!”

冒顿闻言脸一垮,

“全都被你打服了,我还怎么当大秦的异邦第一猛将”

他蓦地顿下话头,茫然与目露惊喜的李世民对视了一瞬,急匆匆改口道,

“不对,我是要当草原霸主的人,哪能屈居人下当什么猛将?跟你翻脸就翻脸,兵戎相见就兵戎相见”

暗暗狂喜的李世民,再次朝他伸出了小手,

“好兄弟,我很高兴你愿意加入大秦!”

冒顿愤怒狂躁无能绝望地劝阻着自己,手却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

前些日子,秦王得知了孩子亲自上阵的消息后,简直又气又急又担心。

如果不是有大臣再三阻拦,他早就亲自去把李世民拎回来了。

不过,威风很快就传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秦军大败三国联军,月氏俯首称臣,匈奴溃败而逃,燕王被俘!

当然,李世民在信中并未透露,自己在其中有多大的功劳。

所以,秦王在平息了一两日高兴的心情后,很快又想起了那个孽子敢亲自上阵的狂妄之举,开始亲自挑起了李世民回宫后的竹棍。

并且,他再次下定决心,要把孩子的鞭笞刑罚加到四十棍!

然而,随着王翦杨端和蒙恬的急报陆续送来,秦王立刻又推翻了先前的决定,还亲手毁掉了那些竹棍,脸上也开始盈满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就连一天天好起来的李牧,都写信来大赞太子,说他是古往今来罕见的兵事奇才。

原来,秦军这回能胜得如此干脆利落,都是世民的功劳,是他家世民的连环奇策之功!

而且,孩子虽然太过胆大妄为了些,但世民上战场发起的突袭,直接导致了敌军阵型的一败涂地他纵便再生气,也绝不该罚孩子!

总之,秦王现在最喜欢听的,就是百官对太子顶礼膜拜的称赞。

虽然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太子,不过考虑到如今天寒地冻,路上行车骑马都极不安全,君王便答应了孩子晚些回来的请求。

但他要求李世民必须在二月赶回来。

因为,二月就到孩子的生辰了,他准备了一个世民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二月,冰雪初融。

李世民跟着王翦和蒙恬一起,带着满脸喜色的秦军,押着如丧考妣的俘虏,终于抵达了咸阳城外。

近日思念孩子过度,每日都要问蒙毅好几十遍“太子可有到宫门”的秦王,在得知这消息后,竟不顾身份亲自带人前往城门迎接。

他想早一点看到他数月未见的孩子。

马车上,王翦骄傲地抚须看着自家太子,

“王上这一趟,恐怕还不知道,太子会给他带去一个多大的惊喜生子当如我大秦太子也!”

蒙恬也高兴地附和起来,李世民近日听夸赞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没错,趁着在边关“歇息”的时机,他已经带着秦军北上,把紧邻云中一带的燕国给灭了,这是他为父亲准备的惊喜哦!

第94章 寡人失悔莫及!加上我,如何?……

第95章

车队还没来到城门口,前方的士卒就喘着粗气跑过来,

“报!王上带着百官在城门迎接大军凯旋归来,请太子和二位将军下车步行!”

王翦骤然一惊,

“什么,你是说王上他亲自来了?”

“是!”

话音刚落,李世民就大喊停车。

待马车刚停稳,他就一溜烟跳车跑掉了,只剩下一句清脆的“二位,我先走一步啦”的兴奋尾音萦绕在车厢里。

蒙恬虽已不再是李世民的近卫,但跟太子一起出门,他总下意识把保护对方当成了第一要事,忙起身朝王翦告了声罪匆匆离去。

王翦行动敏捷地走下马车,望着奔向城门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捋着胡须眼角带笑。

大秦诸将打了那么多场胜仗,何曾得到过王上亲自来城门迎接的待遇?看来呀,王上是想太子了

咸阳城门,百姓夹道踮足相望,百官分列两旁。

六马敞篷金车上的秦王正襟危坐,目不转瞬地望着城外的道路。

过了一会儿,当那道日思夜想的小身影奔跑着出现在前方时,君王眼中骤时亮起了璀璨光芒,立刻起身下车朝孩子的方向疾步走去。

李世民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风姿挺拔的身姿,忙边跑边朝秦王激动挥手大喊,

“阿父,阿父!我在这儿!”

秦王举步生风,以流星赶月般的速度朝孩子走来,嘴里还不提醒他,

“跑慢些,别摔着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世民根本就听不清秦王在说什么。

但他这数月来忙于战事,着实没给父亲写过几封信,只把思念悄悄压在了心里。如今父亲近在眼前,他哪还控制得住亲情思念倾泻而出?

他不由加快了步伐,飞奔着跑上去,熟练地朝秦王身上扑去——

终于投进了这个带着清冽寒香的熟悉怀抱。

秦王稳稳抱起孩子,任由他在自己怀中像只狸猫一样拱来拱去。

直到李世民眼含热光抬起头来,他才用目光细细检查着孩子,伸手摸着他的小脸,

“边关苦寒,我儿瘦了!”

李世民忙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另一侧脸颊,

“啊瘦了孩儿这也叫瘦了?”

北地的冬日,蔬菜几乎是没有的,他的吃食顿顿都是羊肉复羊肉——

如果不是有巧芽和茶叶解腻,不是天天坚持着锻炼,他还能再多胖几斤呢,哪能瘦了?

他见秦王坚称自己瘦了,看着满眼心疼舍不得挪开眼的父亲,忙憋回喜悦的泪水,笑嘻嘻开口转移话题,

“阿父,孩儿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秦王摸摸他的脑袋,

“恩,我知道,此事王翦他们已经写信告诉寡人了,我儿聪慧无双,确实该赏!寡人早就让李斯带人筹备好了,明日便可设宴为你庆功。我儿不管还想要什么奖励,直管大大方方告诉父王就是。”

这也是他今日,特意乘坐敞篷马车前来接孩子的原因。

世民打败联军,大胜归来,他要让咸阳万民好生瞻仰一番大秦储君的飒飒英姿!

至于,本不该这么快就举办的庆功宴么,从君王得知孩子立下大功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命人开始筹备了——

他的太子亲临战场,扭败为胜,他就是想赶在世民的生辰之前庆贺,好为他提前收集更多的祈福!

李世民却一下就愣住了,

“啊?阿父已经知道了吗?”

可王翦杨端和他们,明明答应他会保密的呀?

他还打算先拿灭燕的惊喜,来把父亲哄开心,再趁机坦白自己又偷偷上了燕国战场的事

不过,看秦王这表情,确实还挺为自己骄傲的,嘻嘻,看来他真没生气!

秦王为孩子理了理被二月狂风吹乱的头发,面带戏谑问他,

“怎么,你还真不想让我知道此事?”

说着,就抱着孩子转身往城门走去。

李世民马上伸手给父亲捏着肩膀,

“不是的阿父,这事能瞒得你一时,哪有瞒得了你一世呢?孩儿主要是怕你生气嘛”

秦王的眼角眉梢分明都透着柔和的笑意,闻言却板起了脸来,声音也严肃起来,

“你偷逃出宫,又胆大包天跑去战场打仗,寡人自然是生气的!”

不过,他俯首看了一眼满脸可怜巴巴的孩子,声音又重新柔和起来,

“不过,你确实聪慧多智,本领过人,并非是在胡搅蛮缠,也没有故意给将士们添乱放心,父王已经原谅你了。”

一个胆大包天的孩子确实让人怒不可遏,但是,一个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有勇有谋的孩子,终归让老父亲的那些怒火,被无尽的自豪得意压了下去。

家有麒麟儿,谁人不欣喜?

“阿父真好!”这下,李世民感动得眼泪真的差点快掉下来了,忙趴在父亲肩头蹭了蹭,

“阿父对孩儿好包容啊,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孩儿好爱好爱你啊”

而且,一回生二回熟,他先前偷跑了一趟,又偷上了一趟战场,秦王的接受能力就明显大大提升了,太好啦!

秦王听着孩子张口就来的“爱阿父”之言,心情愈发灿烂,努力把嘴角压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到怀中的孩子继续道,

“其实,孩儿当日说服王翦他们也费了好大的劲他们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让我再上战场而且,出兵还要先瞒着不禀报朝廷不过孩儿已经跟他们保证了,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担,我想送给阿父一个大惊喜嘛”

秦王倏地顿下脚步,

“你说什么?”

什么再上战场,什么出兵还敢瞒着朝廷、瞒着他这秦王?什么时候的事?

李世民喜气洋洋抬起头看他,

“我说,因为孩儿想送给阿父一个惊喜啊!虽然王翦他们提前告诉你了,但孩儿知道,阿父看到燕王和他那帮王族旧人‘团聚’在咸阳的场面,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虽然秦国为了笼络人心,在灭掉列国后,并没有苛待他们的王族宗室诸人,但燕国的情况却不一样。

燕王敢勾结草原人主动攻打秦国,是得了燕国王族那帮人鼎力相助的。

在对待这种敌我大事上,李世民可不是什么大圣人。

所以他派杨端和率副将们带兵驻守燕国后,立刻就把这些燕国王族全捆来了。

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把燕国王族斩草除根,用来震慑那些有异心的列国贵族,好让他们好好看清楚——

服从秦国和背叛秦国,将会得到天差地别的待遇!

哪知他的话音落下后,却看到秦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不由一个激灵,

“阿父,你怎么不高兴了呀?”

秦王垂眸看着这个从小就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道,

“你是说,你利用太子职权,威胁王翦他们当你的帮手,瞒着寡人就已经悄悄把燕国给灭了?”

高兴吗?

他当然非常高兴!

这样一来,朝廷不知省下了多少粮草人力。

但凡换个旁的将领,他简直要夸对方一声天才大将,一定会破格重赏对方!

可这么大的事,孩子瞒着他就偷偷做了决策、又偷偷再次上了战场、还偷偷把燕国给灭了而他这个秦王,竟然毫不知情!

此刻的秦王,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担忧。

敢问,他生的到底是个什么胆子比天还大的娃娃?!

这一刻,自豪骄傲和无奈烦恼夹杂着涌上心头,年轻的君王竟不知他到底该罚孩子,还是该赏孩子。

原本笑得像朵灿烂花儿的李世民,听了这话,心开始一点一点沉下来。

他试探着反问道,

“对啊,阿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秦王盯着他,没说话。

没错,方才孩子兴高采烈说要告诉他一个“大惊喜”,不正是他主动回答“王翦他们已经写信告诉寡人了”吗?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笔账不该这么算。

他目光幽邃注视着孩子这张肖似自己、却无比天真可爱的脸庞,声音带着严肃,

“不,此事,寡人是刚从你的嘴里知晓的,如此军国大事,你敢这般先斩后奏行事,就当真不怕寡人生气吗?”

李世民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秦王方才不是原谅他了,而是压根就不知情。

可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父亲真的这么严肃对他时,孩子心里还是有些委屈酸涩,明明刚刚才重逢啊……他眼里氲起了点点雾气,

“孩儿不是故意想惹阿父生气的当时燕军大败,燕王被俘,正是燕国人心惶惶之时,战机稍纵即逝,若是写信让阿父再派遣兵马前去,已经来不及了可孩儿知道,阿父绝不会同意调动边关将士前去伐燕但孩儿自信,只需调走两万骑兵就能灭掉燕国,所以就利用储君身份,威逼王翦他们调兵擅自行动了对不起,请阿父责罚!”

说着,一颗晶莹的泪水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滚落下来,顺着脸颊一路滴到了秦王的衣襟上。

也顺着这衣襟,滴到了秦王的心里。

君王轻叹一声,立马取帕为他拭泪,

“都快长成大孩子了,还动不动就哭,你哭什么?又说什么对不起?寡人问你这话,又不是真的生气

我只是担心,你再这般恣意胆大下去,往后,我该如何才能管得住你。”

孩子都是债,想想就愁人呐。

李世民听着父亲这宽容而温暖的话语,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个不停,

“阿父,你这么快就原谅孩儿了吗?呜呜我的阿父果然是最好的!孩儿下回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我一定会事事都先征求你的意见,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正大光明地坚持原则,绝不会再偷偷逃跑,也不会再先斩后奏了”

听着孩子这话,秦王已经到了嘴边的劝解之言,又立刻咽了下去,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追上来的蒙恬,鼻观口口观心默默站在一旁。

好消息:太子答应以后再也不会偷跑,也不会再先斩后奏了。

坏消息:太子承诺,以后会正大光明地跟王上对着干了!

这些随便拎出一件都足以彻底激怒君王的大事,也就太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王上的底线边缘蹦跶,还蹦跶得可欢快了

秦王温声细语哄好了孩子,抱着他回到了马车上,又亲自下车迎了王翦进城。

在听完蒙恬的汇报后,他当场下了另一道口谕:

太子带王翦几人以数万秦军灭了燕国,为让民众与国同庆,特赐国中每户两斤肉,一斛酒。

一时间,“王上仁慈”“太子威武”“大秦万年”的欢呼声如涨潮般次第响起。

大部分百姓对灭了燕国一事,其实并没什么直观的感受,他们摩肩接踵跑来看热闹,只是想一睹君王和太子的风采,再顺道悄悄对那些官员评头论足长长见识。

但两斤肉一斛酒这种实惠的恩德,却足以让他们露出真心的笑容,溢满真挚的感动,自发地激动地欢呼呐喊着。

而百官们高兴的,自然是“秦国又灭了一国”这件天大的喜事。

也是在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家太子究竟有多可怕。

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他跑到战场上还真不是为了胡闹玩耍,而是以奇策解了边关之危、又不停蹄带人去灭了燕国!

至于,会不会有人认为“王上宠爱太子,故意使了个计把他打发去边关走个过场,先让他抢了杨端和的大功,又让他抢了王翦蒙恬的大功”?

不好意思,就连那些心底仍旧不喜楚女之子当储君的宗室贵族们,也都半点没往这个荒唐的方向想。

这事如果放在其他国家还有可能,但这是实行军功爵位制的秦国。

秦国将士们一上战场,就奋不顾身拼了命想杀敌立功,为的是挣来爵位土地和家族的荣光。

那么,贵为储君的太子,如果真为了刷名声,跑去抢夺将领的功劳,无疑会成为全军将士的公敌——

他要是开了这个头,以后秦国最厉害的“大将”,岂不是全都会变成“上战场走过场”的王族子弟,秦国还怎么继续维持军功爵位制的公平?

大臣们都知道,王上乃一代雄主,他当然知道军功爵位制对秦国有多重要,纵便再宠爱太子,也绝不会任由孩子这么胡闹的。

所以,这两桩一起到来的大功,只能说明他们的太子,真的是世间罕有的军事天才啊如此文武全才的孩子,难怪王上慧眼识珠,早早就选择不立长公子而立二公子当了储君。

韩非李斯他们想到这一层,当然是愈发激动兴奋得不行。

至于那些越想越酸溜溜的人,也只能挂起笑脸拼命奉承太子。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真本事呢!

扶苏很想念他的阿弟,这些日子不知偷偷哭过了多少回。

他本想跟父亲一起去城门接回阿弟的。

却被秦王一句“不可,你若坐在敞车上,世人怎知哪个才是立了功的太子”给否决了。

扶苏这才想到这一茬,只好放下了念头,眼巴巴地守在宫门处候着。

等君王的六马金车一出现,他立马飞也似地冲了上去,大喊着,

“世民,你终于回来了!”

李世民忙让人停车,奔上去跟扶苏抱着又哭又笑又跳又蹦。

秦王伸手揉揉眉心,不想看这么幼稚的一幕,而且他也知道,此刻,自己休想把世民从扶苏的手中抢回来。

索性眼不见为净,他径直下车缓缓朝宫道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担任廷尉监的老大臣就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王上,太子欠下的二十棍鞭笞之刑”

秦王眸光一寒,沉着脸转身看着他,冷声暗示道,

“今日我大秦双喜临门,如此大好的日子,爱卿何必来说这些事情?”

但他忘了一件事。

当初被吕不韦安排到廷尉署衙的诸人,暗中胡作非为,渎职受贿乱放人,大肆败坏了朝廷的威信。

所以,等他一亲政把李斯换上廷尉的位置后,就同时换上了一批严苛古板、认死理又六亲不认的廷尉下属官吏,好让他们一言一行都按秦律行事。

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位老廷尉监,可是还牢牢地记得,王上当日命人前来陈述太子偷逃出宫的罪状时,还特意在罚簿上写了行罚的日期——

太子回宫之日。

不就正好是今天吗?

他立刻出声提醒道,

“王上,今日恰逢太子回宫,正是罚簿登记的行罚之日,还请您示下,是把太子带回廷尉署衙行罚,还是臣让人带着棍子跟您回宫?”

对他这种认死理的人来说,太子的功劳自有王上赏赐,但记在他署衙罚簿上的那一笔惩罚,是绝不能被抵消的。

就算他自己违法被记了这么一笔,他也会让人照打不误。

秦王面无表情看着他,目光沉沉,

“太子带人大破三国联军,又趁机灭了燕国,立下如此大功,你是想用鞭笞来迎接他凯旋归来么?”

这时,宫门外的李斯跟韩非谈笑着走来。

他一见那老古板廷尉监捧着个本子,正站在王上面前说着什么,顿时心中一沉,连句“我先告辞了”都无暇抛下,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奈何,他在一旁眼睛都眨得快抽筋了,他那下属就跟没看到一样,依然一板一眼地,指着罚簿上蒙毅的签名和按押告诉秦王,

“王上请看,蒙内史还奉您的口谕特意标记了,‘此过不可用任何功劳抵消’。太子为我大秦立下如此大功,臣对他敬仰万分,但此事秦法无法通融”

秦王听着对方的滔滔不绝,看着远方还抱作一团嘻嘻哈哈的两个孩子,后悔莫及。

当日世民胆敢再次偷跑,他是为了给孩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才会吩咐蒙毅,去给孩子记上这么一笔“不可用任何功劳抵消”的小过。

当时这么做的初衷,就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忍心下手,才想让执法严明的廷尉监,用这二十棍让孩子长记性

可现在,世民立下如此大功归来,说明孩子确实心中有数,年龄虽小却有志向,行事亦有章法条理他若真让孩子挨了这二十棍,又如何能再以父亲的身份说疼爱孩子?

这一刻秦王失悔莫及,真是作茧自缚啊!

秦王打断对方的话头,声音威严道,

“子不教,乃父之过,既然你执意要按律行事,那就让寡人来代他受这一过吧。”

李斯猝然色变,

“王上,此事万万不可!还是让臣来替太子受过吧!”

廷尉监忙跪下,

“王上乃真龙之身,乃社稷之主,老臣绝不敢冒犯天威,还请王上冷静一下啊”

然后他又看向李斯,

“李廷尉,太子尚未成年,找人代过确实是可行的,只是太子乃储君之身,您的身份,不足以能为太子受过啊……”

“加上我,如何?”韩非大步走来。

廷尉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恼火,

“左丞相,可这二十棍不可分开行罚啊!”

秦王的眸色愈发不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拥有一票否决权的他不想再忍了。

既然这个老顽固这么想打他的世民,就让他罢官滚回去吧。

商君刚正不阿,用还是太子的惠文王树立了秦法威严,开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先河,用对公子虔和公孙贾的重罚,狠狠震慑了秦国大大小小的宗室勋贵。

从此秦王和秦法之下,违法之人不看身份地位一律平等。

作为既得利益者,秦王喜欢这样的秩序井然,喜欢秦吏的一板一眼,他想当法家明君,愿意在最大限度内维护秦律之威……可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让秦律欺负他的世民!

正在他即将暴怒开口之时,李斯突然惊喜开口道,

“王上,臣想到一个主意,能合乎秦法而替太子受过!”

秦王立刻看向他,

“什么主意?”

第95章 您就不怕太子造反吗!这种代为受过?……

第96章

李斯立刻目光炯炯答道,

“王上,易书有云:‘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后来,周公制礼作乐,用司服玄端以别尊卑而太子册封之日,身着象征储君之位的祭服前往蕲年宫祭祀过,如此,那身祭服便可替太子受此一过!”(1)

上衣下裳诞生之初,本是为了絺绤蔽形,可随着周朝繁琐礼制的建立,它早就脱离了最初遮羞避寒的用途。

周礼不厌其烦地列出服饰的礼仪规制,从布料到颜色到花纹的迥异,再到要求官员“谓大夫、士早朝在私朝,服玄端;夕服深衣,在私朝及家也”,无一不在提醒着世人“君臣有别”的尊卑之礼。

而在这个“国之大事,唯戎与祀”的时代,君王的祭服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权威意义——

李斯只不过是取了个巧,把储君的祭服也顺口说出了几分权威的意义。

毕竟,廷尉监无法否认一个事实:在秦国,太子的祭服确实与秦王的祭服一道,挂在了渭水河岸新迁的宗庙里。

秦王登时眸光一亮,立刻赞同道,

“不错,我大秦储君的祭服,既随太子一起拜过了宗庙先君,便可视之如太子本人!”

韩非马上点头附和。

廷尉监懵然看向君王,

“话虽如此,可是,可是哪有人拿衣裳来受罚挨打的?臣”

臣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此事也太过荒谬了!

可他却无法劝服自己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因为在他看来,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储君祭服,确实与太子有着同样尊贵的地位,既然是这样,打太子和打那件祭服,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王没空再搭理他,立刻命人去宗庙,取来孩子当初册封礼穿的那件祭服。

等李世民和扶苏走到殿前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行罚小吏,正在认真笞打他那件小衣裳的场面。

啊这?

他惊得还没反应过来,扶苏就已经气冲冲跑了上去一把抢过玄色的衣裳,

“放肆!你这小吏竟敢打我阿弟的祭服!”

这件祭服原本是收在昭华宫的,因为花纹十分精美繁复,幼时的他可没少偷偷地跑去摸一摸,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努力憋着笑的侍卫们忙把头垂了下去。

小吏忙朝二人行礼,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李世民听完,整个人都快麻了。

所以,在他浑然不知晓的时候,秦王给他在廷尉监挂了一笔赖不掉的二十棍的账,然后,他又后悔了。

于是,李斯就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以祭服代过”的主意?

这像是秦王能做出的事吗?真是乱了套,看来,这王宫没自己守着还真不行!

他立刻询问小吏,还剩下多少棍没打。

小吏悄悄瞄向被扶苏紧紧护住的祭服,

“回太子,还差九棍。”

李世民立刻痛快一撩衣襟,往行罚的凳子上一趴,

“来吧,我偷跑出宫确实该罚,我认罚,剩下的九棍快来打我!”

区区九棍,他根本就不怵。

可小吏犹豫着不敢动,扶苏激动跑来把那件衣裳塞回给对方,马上去扶李世民起来,

“好了阿弟,那件太子祭服本就是与你一体的,罚你还是罚它又有什么区别呢?能代你受过也是它的福气,你快起来吧!”

李世民死死扒住凳子,

“不!阿兄你先进去吧,我不想连累那件衣裳!”

真的,他也是要面子的啊呜呜呜。

扶苏劝不过他,但又舍不得让自家阿弟被打,只好让侍卫快去通知秦王。

秦王亲自赶出来,连人带凳把他一起抱走了。

李世民挣扎着扭过头,看着那个继续认真打衣裳的小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区区二十棍,他真的不怕啊,放过那件无辜的衣裳吧!

安抚好孩子后,秦王让人先把扶苏送回去,因为接下来还有政务要谈。

他从李斯手上接过簿册,指着第一页被标了“留用”的那个名字,问道,

“这冒顿是个匈奴戎狄,这般狼子野心之徒,你留着他在身边做甚?”

李世民知道,在这个时代,中原和草原异邦的交流少之又少,世人对戎狄怀着极大的警惕和敌意。

而列国朝堂,也绝不会接收异邦文臣武将。

但他深信,自己在大唐能收服忠心耿耿的契苾何力,来了秦国也必能收服冒顿,让这个草原之王成为大秦最忠诚的异邦悍将!

他忙解释道,

“阿父有所不知,冒顿如今只有十二岁,就能打下那场让人无处可逃的伏击战孩儿认为他是世间少有的将才,想先带在身边培养着,好让他来日为我大秦效力”

李斯和韩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约的不安。

将才?那就更不能留了

韩非温声劝道,

“太子,管子当年曾说过,‘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北戎之人贪婪无度,纵便冒顿,真是难得的将才,我大秦也绝不能用他。

您想想,让一个善战的匈奴王子,率领秦军出战,跟把一群羊托付给野狼,有什么区别?臣以为此事大为不妥,不如,就让他与燕国王族之人做个伴。”

因为按照惯例,列国抓到这种异邦俘虏,都会直接处死。

李世民急忙反对,

“不行啊韩师兄,我在云中答应过冒顿的,会助他成为大秦第一异邦猛将这种难得的人才,杀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着他又看向秦王,目露恳求道,

“阿父,冒顿虽然是匈奴的王子,但他一再被头曼算计抛弃,与对方早就没了半分父子情份,现在,最想灭掉匈奴的人就是他啊!孩儿很看好他,想把他留在咸阳,好吗?”

秦王习惯地摸着孩子的脑袋,微蹙剑眉沉思着。

平心而论,他早就非常相信世民识人的眼光了。

荀子张良陈平刘季诸人,哪一个不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那么,他这回是不是也该相信:世民做出这个决定,绝非心血来潮,或是被冒顿蛊惑了。

而是孩子真心认为,对方是能被大秦驯服的忠诚可造之材?

迎着三双各怀期待的眼睛,君王缓缓开口道,

“中原之地,虽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寡人相信世民,也相信我大秦,能开创出这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先例。”

“太好啦!阿父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阿父的信任!”李世民双眼亮晶晶许下了承诺

次日,庆功宴在六英宫举行。

被关了整整三个月禁闭的子松,最近看起来老实多了,也没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对方提出想跟扶苏坐在一起时,扶苏才没拒绝对方。

二月还没有柘浆,端上来的是蔗糖水。

子松讨好地端起玉杯递给扶苏,

“长兄,来喝点甜甜水嘛。”

扶苏接过来摸摸他的脸,

“多谢子松。”

趁他喝水的间隙,子松忙开口问,

“太子阿兄怎么还没来呢?我听说,阿父这趟给他准备了一个很特别的礼物,长兄知道是什么吗?”

扶苏听他又开始有意无意提起世民,不由心生警惕,立刻放下了玉杯,

“你是听谁说的?这些前朝之事,我们不该打听。”

他左边两岁多的子高忙举起小手,

“长兄,我乖乖的,什么也没打听!”

扶苏摸摸子高的小脑袋,

“子高最乖,阿父不让我们做的事,我们绝不能做。”

子松暗暗握紧了拳头,真想一拳给子高那个短命鬼砸去。

他正想假惺惺对扶苏解释一番,却看到秦王从内室走到了殿上,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去了,巴不得秦王快看到他,把他抱上去风光风光。

随着君王的现身,殿中的雅乐声和交谈声也停了下来。

在蒙毅宣读了立功诸将士卒的晋爵名单后,身穿玄色衮服的秦王举着金樽站起身来,遥遥为众人巡酒庆贺。

待按礼制庆完三杯,坐在右侧首位的隗状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上,太子怎么还没来呢?”

而且方才论功行赏的名单上,也没有出现功劳最大的太

子。

这可不像王上的行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