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中秋。
【81】
八月十五一早,宋星糖跟着言家的马车入宫。
她这些日子没少跟着言婉参加各种宴,是以在众人跟前已经混了个脸熟。
只是她生性腼腆,有些怕生,又因担心给沈昭予添麻烦,所以只敢跟着言婉,不乱跑,始终在言婉视线所及范围内活动。
这也导致,有许多看她貌美,对她感兴趣的公子哥只能暗中瞧她,找不到机会与她单独说话。
言婉对暗中的视线十分敏锐,不管是出于对宋星糖的喜爱与保护,还是怀王的嘱托,她都不可能放任那些人来冒犯宋星糖。
言婉手上紧紧牵着宋星糖,警惕地在园中穿行。
好不容易到了宴饮的宫殿,言婉松了口气,举目四望,皆是熟识的世家聚在一处说话。
“怀王要娶妻,这事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先前还传他带女子回府,几日功夫流言愈演愈烈,编得实在太假。怀王南下前,还有人把自己女儿送到他跟前,结果那人挨了一顿训,官还降了一级,可见怀王对这情啊爱啊的,实在不感兴趣。成家,只会影响他办大事。”
“都说他身边带着女人,可你们谁见着真人了?空口无凭,反正我不信他想成婚。”
“那倒也是,他府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听到动静。”
“你不信,总有信的,再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机会是留给善于把握的人,不信你们瞧——”
言婉眼皮一跳,也跟着望过去。
“那是谁?怎么在贵妃跟前说话?”
有人笑道:“那是贵妃的表妹崔姑娘,半月前才到的京城,正巧和殿下入京时间重合,更巧的是,人也是从南边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了然一笑。
“我说这流言没头没脑的,怎么传成这般,果真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贵妃娘娘是大皇子生母,可大皇子整日侍弄花草,寄情山水,从不参与朝政啊,贵妃怎会想借自己表妹去巴望怀王?”
“有个靠山,总比没有的强。”
话到朝局,众人皆点到为止,不再深谈。
有眼尖的,看到言婉在边上,忙堆起笑意,揖手道:“言姑娘,这位——”
言婉笑着福身,不等那位公子那话说完,拽着宋星糖跑了。
笑话,留在那,等人来撬怀王的墙角吗?
她宁愿被人说是攀附上侯府,目中无人,也不愿被怀王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记恨上。
她可还没活够呢。
宴席开始,言婉挑了个末尾的角落坐下,看着宋星糖专心吃饭,无奈地笑笑。
“也幸好是男女分席,不然见着你家殿下,你还有心情吃?”
她以为小姑娘开了窍,面对心上人时,总要心神不宁,小鹿乱撞。
结果宋星糖干脆地摇头:“那也要吃饭呀,看他作甚?吃完了再看嘛。”
言婉:“……”
这到底是喜欢没喜欢上?她又看不懂了。
宋星糖想得很简单,只有把饭吃饱,后面的仗才能打顺。
糟糕,不能想,一想就开始紧张了。
她放下筷子,对着上首位发呆。
贵妃正与几位夫人相谈甚欢,其中有位夫人看着眼熟,似乎先前到人家府上赴过宴。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宋星糖很快挪开目光。
这一挪,便对上一双打量的眼睛。
那眼中带着不算友善的试探,宋星糖在许多人的眼睛里都见过,她知道,这类目光统称为“恶意”。
宋星糖只当做没瞧见,淡淡地再次挪开。
目光晃来晃去,直到落到眼前的一壶酒上。
“嗯……”
酒好像说能消愁、壮胆来着?
没尝过。
沈昭予不在,可以试试。
“婉儿,你来,我有话问你。”
可巧言婉的手帕交把言婉叫到一旁。
宋星糖舔了下嘴唇,偷偷摸摸给自己倒了一杯。
有一杯就有两杯。
等言婉回来,宋星糖脸颊上已经揉开了两团红晕。
“我的天。”言婉哀叹一声,忙把人扶起来,“可还好?怎么喝了这么多!”
宋星糖歪头靠在言婉肩头,睁着两只雾蒙蒙的眼睛,疑惑道:“言姐姐,你怎么长了四只眼睛呀?”
言婉:“……”
好在午后宴席就能散了,愿意留下的,诸如常在宫里行走的几家姑娘,跟着贵妃娘娘一起逛御花园。
不愿留下的,跟着自家长辈打道回府。
言婉见时辰还早,便想着陪她在宫里走一走醒酒。
她与自己的手帕交,名唤周善月的,一左一右扶着宋星糖。
周善月虽不知宋星糖来历,却也知道此人根本不是言婉的“表妹”。
她的父亲乃是兵部尚书,与言婉的父亲一同效力于怀王,但言婉因为比她多了谢徽这一层关系,所以在怀王跟前更为说得上话,比她知道的也多。
周善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并不会往怀王身上想,只当这是言婉新认的“妹妹”,因此也格外照顾。
她道:“不如送她回家吧?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怕是不好。”
言婉见小姑娘摇摇晃晃的模样,也开始觉得不妥,她无奈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两壶哟!好甜!好喝!”宋星糖忽然原地跳了一下,笑嘻嘻地,“我叫宫女续了一壶!对了,那宫女真好,身上香香的,和鱼鱼一样好闻!”
言婉:“……”
周善月大惊:“姑娘海量!那酒我喝几杯就上头,后劲足着呢!不过,鱼鱼是谁呀?是你的姐妹吗?”
“鱼鱼是我最喜——”
言婉一把捂住她的嘴,苦命地恳求:“回吧,回吧。”
再留下,全天下都该知道他们房里那点事了。
这小姑娘清醒时便懵懂无知,口无遮拦,喝醉了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
言婉扶着人往外走,怎料冤家路窄,竟碰上了熟人。
说来这两位拦住前路的,正是那日在茶楼,宋星糖听完员外郎之子的丑事,往外走时遇到的两人。
她们皆是故事中那位发妻的亲妹妹,也是侯府的千金。
当日因为议论人家的家事,被人听到,因此便被记恨上。
其实不提此事,那二位与言婉和周善月自小便暗暗较量。
几人幼时在学堂读书时,便为了第一名争得头破血流,后来大了,争的便是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以及攀比谁有更好的亲事。
在所有的比试中,皆是言婉更胜一筹,尤其是侯府千金中有一人也心仪谢徽,可谢徽偏偏就选了言婉,这叫她们如何能咽得下气。
正巧有此次争端,那两人可算有了出气的机会。
堵住人,便是一顿冷嘲热讽:“言婉,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女人,瞧着这般愚钝。”
另一人也道:“竟敢在宫中喝醉,目无礼法,出言无状,她再喊大声些,惊扰了贵人如何是好。”
“你没个姐妹,就算是想给小侯爷物色妾室,好巩固你入侯府后的地位,也该挑个温婉柔顺的才是,这个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到时候把小侯爷的宠爱都分走,你得去哪儿哭呀?”
近来言婉总把宋星糖带在身边,格外照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言婉很重视她,不是身份贵重,就是有求于她。
女子貌美,举止随性,且未曾听说其父母及亲眷,可见并非出自名门。
一举一动间,又自有其勾人之处,尤其是那股浑然天成的娇憨与纯净,便叫人挪不开眼,尤其是男人。
京中的闺秀们多是娇纵傲慢,只当其天真之状是故意为之,是在矫揉造作地勾引男人,因此背地里没少诋毁她,常
以恶意度人心,认为这女子定是言婉找来给谢徽填充后院的。
毕竟言婉自己送的,总比男人自己从外头找要可靠好拿捏得多,两位侯府千金的母亲便常如此,故而以己度人。
言婉一听猛地沉了脸色,勃然大怒:“女子清誉最为要紧,二位皆曾深受其害,何以摇身一变,同为加害者?”
“二位姑娘因长姐的婚事风波,受了牵连,丢了大好的婚事,心里有气该去找那罪魁祸首。害得你们沦落如今这般,是那些男人,而非我们。只敢在这儿堵人,总不会是二位欺软怕硬,只敢挑软柿子捏吧?”
言婉顿了顿,忽然嗤笑一声:“可惜,这柿子看着软,实则却如铁石一般。”
说着,悄咪咪戳了戳小姑娘的脸颊。
嗯,确实软软的。
光天化日,揭开二人心底最触动不得的伤疤,二人面上皆挂不住。
一人恼道:“你不就是攀上了谢府,怀王殿下也愿意同你说几句话吗,有什么可得意的?有本事你去攀怀王啊?”
另一人也道:“我看,这女子你也别送给谢小侯爷,给怀王殿下不是正好?听说殿下近来欲娶妻,家中添了主母,正好送她去给主母做侍婢,若有幸爬上主子的床,也是她修了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你也能跟着沾光。”
说罢,心中觉得痛快,因为谁都知道,给怀王送女人,只有死路一条,不光这女子是,言婉更是。
二人气势更胜,往前逼近两步。
言婉松开宋星糖,迎面挡回去,把人护在身后。
三人对峙,却久不见言婉回击。
只见言婉和周善月都怔怔望着她们身后的方向。
二人心头一跳,蓦地回身。
目光触到那身绣有四爪巨蟒的亲王朝服。
“参、参见怀王殿下!”
二人脸色煞白,低头行礼。
言婉不言不语地福了福身。
男人冷淡的目光轻飘飘落了过来。
周善月心里一慌,一下松开挽着宋星糖的手,结结巴巴:“参见、殿下。”
由于言婉前进了一步,就只剩周善月一个人扶着宋星糖,现在周善月也松开手。
本就饮醉,身形不稳的小醉鬼,直接软倒在地上。
只听扑通一声,沈昭予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冷着脸,迈步向前。
咚——
宋星糖左歪右倒,脑袋靠到周善月的小腿侧。
周善月冷汗直冒,脚步挪动,想躲,又怕直接抽走,她会倒在地上。
正左右为难,余光瞥见男人的靴子,顿时缩着脖子,老老实实不敢乱动。
都知怀王最重仪态礼仪规矩,周善月与其余二人都笃定宋星糖必定要受罚。
周善月心里思忖着,等会要如何求情,那二人心底幸灾乐祸,一时间连自己嚼了怀王的舌根都忘了。
男人缓步而来,沉稳从容,足下无声,却似有千金重。
所过之处,周遭的空气随之凝滞几分,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最终在周善月跟前停下。
周善月只能硬着头皮,“殿下,宋姑娘初入宫中,不知宫里的规矩,求您饶她这——”
她战战兢兢地抬眼,对上男人冷峻的眉眼。
男人的目光平静地从她面上扫过。
周善月蓦地住嘴,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头顶罩下,迫使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一撤开腿,小醉鬼便再无依靠,失去平衡,往地上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掌托住了她的脑袋。
众人余光皆可见,男人弯着身,手托着女孩的脑袋,温柔地笑了下。
神态亲昵,毫不遮掩。
除了言婉,在场所有旁观者皆是一惊。
男人心甘情愿地躬身,华丽尊贵、象征尊贵身份的朝服垂在地上,沾上尘土,他毫不在意,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低声问了一句:“喝了多少?”
理智十有九亡的醉鬼兴奋欢呼:“两壶!”
沈昭予抬眸,冷冷瞥了一眼言婉。
言婉垂着头,惭愧道:“有负殿下所托。”
这话一出,如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中,惊起丝丝涟漪。
“罢了,也是她小主意太多。”
男人轻描淡写将此页揭过,不同无关之人计较。
众目睽睽之下,他长臂一伸,半搂着,把人捞了起来。
宋星糖嗅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拱进他怀里,双手绕过他劲瘦的腰身,抱紧,蹭了蹭脸。
“怎喝这么多?”
沈昭予抬手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叹一声。
宋星糖睁开迷蒙的眼,努力将视线聚集到他的脸上,语气中难掩开心:“昂,我厉害吧?”
众人:?
只听男人笑着叹道:“厉害,真是好酒量。”
众人:“……”
好在哪里?
不对,是谁在怀王身上,快下去!
疑似被鬼怪夺舍的男人弯腰,轻轻拍了拍沾在她裙子上的土。
宋星糖茫然看着,只觉得这画面眼熟。
哦,想起来了。
他做赘婿时,总弯腰为她拍土。
她扁着嘴,眼中尽是委屈。
待他直起身,便一头扎进胸口,再不说话。她借着蹭头的动作,把眼角的潮湿都抹了上去。
沈昭予瞥她一眼,未发一言,纵着她去。
“这几日辛苦。”
他对言婉颔首道。
言婉忙道:“殿下言重,愧不敢当。”
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与焦躁,沈昭予心中轻叹。
该同她好好谈谈,兴许是这几日冷落她,不高兴了。
伸手勾住她的腿弯,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向外走。
路过那两位面如死灰的侯府千金时,深深看了她们一眼。
“都散了吧。”
第82章 第82章以“赵鱼”的身份,行赘……
【82】
八月十五,不仅是团圆的好日子,还是个十分适合做重大决定的日子。
比如沈昭予,在今日与皇帝达成了“君子协议”。
只要那几个皇子不给沈昭予找麻烦,他可以不赶尽杀绝,给他们留下一命。
至于皇帝的身后事,沈昭予都一一做出了承诺。
筹谋十余载,一朝落定,沈昭予心中并不觉得十分松快。
因他还有一桩人生大事没有定好。
朝堂之事,在踏进这间闺房时,便都抛之脑后,眼下他目光中只容得下一人。
对于宋星糖来说,今日亦十分重要。
这是她千挑万选的,圆房的日子。
圆房也是一种圆,谁说不算一种团圆呢?
大事就该这样的好日子来做。
宋星糖前期准备做得很足,临门一脚,只差点勇气,所以她才打算喝酒壮胆。
只不过分寸没把握好,一不小心把自己喝醉了。
好在没全醉,她还认得出人,琢磨了一会,隐约想起来几招。
很好,她果然聪明很多,醉酒仍不忘知识。
沈昭予把人放到榻上,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笑道:“这便忘了?”
方才还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回家的功夫,就天下太平了。
宋星糖没听懂,疑惑地看他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作罢。
正事要紧!
她先是不小心把茶水泼在男人身上,撺掇着他去沐浴,在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她红着脸钻进被窝,把脑袋埋进去。
沈昭予只当她想他陪着午睡
,又嫌他身上不净,不与她计较,无奈地去沐浴。
见人走了,宋星糖把脑袋拔出来,翻开只有她自己能碰的包袱,从里头刨出一样东西来,掖到枕头下,和秘戏图放在一起。
她拆了自己的发饰,又把自己剥个精光,只留一件小衣。
裹进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门的方向,等人来。
谁知只看了没一会,眼睛里便开始转圈。
酒意渐渐上头,等着等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自己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脑袋懵懵的,仰头对上男人戏谑的笑眼,她呆愣住,“我,睡着了吗?”
“头还痛吗?”沈昭予抬手为她揉太阳穴,“梦里一直喊疼,你啊,下回再不许饮酒。”
宋星糖余光瞥见烛火,再一看外头,她蓦地起身,惊道:“天都黑了?!”
她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叫沈昭予不由得困惑不已,稍一思索,他试探道:“难不成,你有别的安排?”
宋星糖气自己,更气他。
“都怪你!”
沈昭予:?
凭什么?
“就怪你就怪你!”
宋星糖脑袋直直顶了过去。
沈昭予伸手将她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住,认命道:“好好好,怪我,就算我没叫你起床,也不耽误什么,这不是还有晚上吗?”
宋星糖蓦地抬头,喜出望外:“你晚上不必去做事吗?”
“暂且不必,我也需要休息。”他笑着将她头发挽至耳后,温声道,“也该抽空陪一陪大小姐。”
他想过宋星糖会因为自己的陪伴而开心。
但不寻常的是,她表现得太开心了。
她开心到,令他本能地觉得恐惧,觉得不好。
得跑。
直觉这般警告他。
沈昭予笑容微僵,忙不迭松开手,往下撤,“本王忽然想起,还有些朝政要处理,你先自己——”
“哪里跑!”
小姑娘一声大喝,从被子里翻身而出,一个跨步,骑到他身上。
她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按着他的脸,恶狠狠地:“你逃不掉的!”
她只上身穿了件衣裳,下面却……
沈昭予强迫自己只看她的眼睛,眸底深处闪过暗芒,“糖儿这是,还想试试?”
“不,我要来真格的。”
沈昭予眼皮一跳,感觉自己呼吸逐渐加快。
他被女子直白的目光看得动了情,燃起欲。
双手不由自主扶上,喉结轻轻滚动。
宋星糖拉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自己的不安与急切。
她轻声道:“沈昭予,你同我讲实话。”
她几乎没怎么叫过他的这个名字,沈昭予一时间有些恍惚,“什么实话?”
“你到底是不是存了将我丢下的心,所以才不愿与我圆房?”
他神情狼狈,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从前是,如今不是。”
对于当初那段心路,沈昭予从不遮掩隐瞒。
他一生行得端做得正,哪怕是要谋夺大位,也自诩是通过智谋达到目的,百般筹谋,殚精竭虑,不愿费一兵一卒,不愿生灵涂炭,只想将代价降到最低。
他自认没做过亏心事,更不屑骗人。
他独独对不起宋星糖。
一旦沾染了情这一字,饶是沈昭予这般狂妄之人,也会失了方寸,自卑自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前秉承着不能作践了人家姑娘的原则,不肯对她做出越轨之举。
如今则是舍不得,千万个珍重与怜惜在心中,只想要给她全世界最好、最圆满的。
所以哪怕再受不了别人的质疑,他依旧不忍就这么在婚前要了她。
等待的不单单只是一个最佳时机,还有沈昭予给她最起码的尊重。
“你以为这是尊重我的意愿,可你没想过,我心里究竟想不想要吗?”
“你说我可以随性而为,凡事只问内心……”
她把他的手又举到自己脸侧,把头埋进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沈昭予,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心,听听它是怎么说的?”
沈昭予微微怔住,抬起另一手,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哑然道:“那它是怎么说的?”
女子吐息如兰,羞赧的媚意勾缠在他指尖,她红着脸道:“它说,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该弥补我。”
沈昭予只觉得自己强忍的、关在内心深处的猛兽,就快要关不住了。
腊月寒冬冰封的湖水,一瞬之间,陡然乍破。春水汩汩而至,渐至澎湃汹涌。
他再难忍耐,翻身将她掀开,而后天旋地转,他居高临下,嗓音紧绷,眼神更是十分危险。
“我当初只怕你被人骗了去,所以才告诉你,那事唯有夫妻间才可做。”他缓了缓气息,继续道,“可你一再因此而质疑我的用心,你可知我亦忍得极为艰难?听你所言,甚觉委屈。”
“那你就不要忍了嘛。”宋星糖抬起两手勾住他脖子,生怕人又逃了。
她感觉自己睡了一觉,酒意仍在。
因为她的头又开始发昏,也不知是酒的后劲太足,还是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又给她下迷药。
“你委屈,我又何尝不是?”
她红着眼睛,一咬牙,带着股决绝。
“沈昭予,今日你不要我,往后你就都别要了!”
此言一出,男人锐利的凤眸陡然深暗。
不等他动作,宋星糖从枕下抽出一张纸,举到二人之间。
沈昭予淡淡一瞥,正是她写给他的那封休书。
“这是我拜托青鸾从你那偷拿回来的。”
她正说着,感觉到自己的小衣被人解开,脑袋里“嗡”地一下。
沈昭予似笑非笑,将衣裳扔开,手掌慢慢抚上去,哑声道:“继续说。”
敢再三央求、威胁、挑衅他,却没胆子承受他的主动。
沈昭予伸出手指,对着那对挺而而翘的红色樱桃又勾又捻。
一压一放,颤颤巍巍地,在空气中无助地弹了一下。
还说不是纸老虎。
宋星糖瑟缩着,强忍羞意,梗着脖子,心道说就说,谁怕谁。
她难道还会跟他似得,爱当逃兵,总打退堂鼓吗?
她硬气道:“你瞧好了。”
白皙纤长的手指捏住纸的正中,而后缓缓往两边使力。
刺啦——
休书一分为二。
从手中滑落,飘到地上。
她眼中含着水雾,郑重宣布:
“休书已毁,我只当从未写过,我们还是夫妻。”
是夫妻,就可以做尽天下最亲密的事。
沈昭予定定凝望她半晌。
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糖儿肯原谅我?”
“是,我原谅你了。”
沈昭予微微颔首,抬手一挥,红烛尽灭。
床幔垂落,衣带尽解。
“男唱而女和,上为而下从,此物事之常理也。”
宋星糖缓缓瞪大眼睛。
他念的是……
沈昭予手按住枕下露出的一角书边,往外抻。
他看着熟悉的封面,笑道:“看来糖儿偷偷摸摸地,都看完了。”
宋星糖抬起手臂,害羞地遮脸,嘟囔了句:“怎么这就暴露了呀。”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下一刻话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感觉到有异物闯入,就像上次一样。
“还要先试吗?”
她抖着声音问。
“不,听大小姐的,来真的。”
宋星糖眼前一亮,期待又紧张:“真的?是、是要圆了?”
沈昭予忍俊不禁,“嗯,圆。”
再不圆,夫人就要跑了。
他相信,宋星糖能说到做到。
开疆拓土的手指,由一根,逐渐增至两根。
“糖儿,你要记得,我并非是因为你的威胁,或是你毁了休书,才肯做这事。”
怀王殿下不愧是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只凭借着两指,便能搅得人神志不清。
好半晌,宋星糖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而不是一味只知道无意义地哼吟。
“那、那你为何?”
宋星糖只等了一瞬,便又被拽入新的涡流中。
之后是漫长地空白,所有感官全都被拉扯到极致。
夜渐深,隐约听到窗外的雨声。
沈昭予从才开辟出的畅通无阻的小路中原路退回。
“因为,我终于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他笑着抹去指间流液,换成更为凶猛嚣张之器,低声反省,“而不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挺身而出,挤过狭长。
“既是弥补洞房之夜,那合该我来伺候大小姐才是。”
最后一次以“赵鱼”的
身份,行赘婿之责。
也算有始有终。
沈昭予嗅到空气中的腥甜味道。
垂下眸,一抹刺眼的红映入眼中。
他愈发轻缓温柔,将全部的自制力皆用在了怜惜她上。
女子泪眼模糊,始终不曾喊疼,却口呼着破碎的‘慢些’‘好涨’这些本能之语。
第一次的痛,唯他才有。
沈昭予如释重负地笑了,缓缓俯身,于泥泞小巷中钻得更深。
“赵某定好好侍奉大小姐。”
“叫轻就轻,叫停就停,叫退就退,可好?”
女子泪珠悬在眼尾,摇摇欲坠,颤着滚入发中。
“……好呜。”
第83章 第83章重置授课记忆。
【83】
从前在越州时,沈昭予一共教过宋星糖三招。
一曰跪立——女一膝跪,一膝在男臂弯,男跪于后,手握女月退高抬。
当初沈昭予用此式练她的臂力与腿力,把她累瘫了。
二曰鹤交颈——男正箕坐,女跨其股,手抱男颈。
沈昭予靠着低沉轻柔的嗓音,对她进行谈话治疗,把她哄睡着了。
三曰蚕缠绵——女仰卧,两手向上抱男颈,以两脚绕于其背上。男以两手抱女项,跪其股间,即入。
那次以沈昭予伤口崩裂流血、她心疼落泪而告终。
好像这几次,无一留下美好的回忆。
或许,可以再以赵鱼的身份,将此前记忆覆盖。
这才叫真的有始有终吧?
倘若不纠其错,不完善其缺憾之处,又怎能叫“一次完美的伪装”呢?
沈昭予微勾唇角,垂眸落在女子的脸上。
红颊粉颈,两目迷茫,忽然色变声颤。
沈昭予感受到底下骤然的紧绷,以及之后一阵无规律而急促的收束。
他微微失神,大脑一片空茫,凭着本能而深进最后一下。
没等他缓过神来,忽然听她抖着气息,长呼了一口气。
宋星糖感受着还有热意源源不断地透入身内,稍稍一动,才刚涌入的暖潮又倾泻而出。
她红着脸,艰难抬起头,不确定道:“这下是真的圆了吧?没再糊弄我?”
沈昭予伸手接住,轻声笑道:“是,没有骗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星糖悬了许久的心倏地落地。
她心心念念的愿望,圆满了。
“咚”地一声,脑袋沾到枕头上,两眼一闭,险些昏睡过去。
她摆了摆手,喃喃:“好了,你走吧。”
没你事了。
沈昭予:??
他看着手心里混了红丝的秾白之物,蓦地沉默下来。
她果然,是用完自己就要扔的。
一次两次,这是第三次了。
人都说事不过三。
沈昭予沉默地下榻,用帕子把手擦净,命人打了一盆热水,再准备一桶沐浴水,并且特意嘱咐用能容纳两人的大桶来。
他拿着一条湿帕子回来,抖了下被子,卷在里头的一条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滚了出来。
沈昭予坐在榻边,耐心而冷静地掰开她的两条腿,微微绽开的细缝陡然呈现在眼前。
他面色如常,只眸色更暗,不躲不避,定定看了半晌。看到仍沾有点点白班,用帕子轻轻拭干。
擦完,帕子一扔,再度靠过去。
“……”
宋星糖做了个诡异的梦。
她梦到自己趁着沈昭予不在,偷走了他的凌风骑。
今日的凌风十分乖顺,她指哪它就往哪跑,只是……
这凌风奔跑的姿势十分奇怪,它四脚同时抬起,高高一蹦,再四脚同落,踏在地上。
马儿一蹦一蹦地前行,短短路途,几乎把她五脏六腑都颠挪了位。
她坐在马背上,很快支撑不住,上身朝下倾倒,额头磕在马颈上。
这马颈,温温暖暖的,十分光滑。
嗯?
马颈怎么没有毛呢?
然后宋星糖带着疑惑,醒了。
“……”
颠簸并未停下,目之所及,仍旧是颠倒摇晃的世界,与梦中并无半分区别。
哦。非要说不同,那就是梦里她在骑凌风,现实她骑的叫沈昭予。
“是赵鱼,”男人笑着纠正道,“此刻在侍奉大小姐的,是名为赵鱼的赘婿。”
“大小姐切莫在此时唤旁人的名姓,否则我会难过的。”
似是为了证明他心中嫉妒吃味,猛地朝上。
宋星糖:“……”
她眼中的泪一下便被顶了出来。
身子酸软,下巴再度贴回到没有毛的马颈,哦不,他的脖颈上。
“大小姐,这才是真正的鹤交颈,你瞧,这姿势像不像?”
宋星糖顺着他看,她的手臂被他缠到颈上,两脚岔分两边,人坐在他月退上。
“刺麦芒,务中其实。”
赵姓赘婿笑着背出图侧注语,兢兢业业地为妻主讲解道:
“大小姐是麦芒,我深刺之,抬臂摇举,时浅时深。”
一边说,一边还配合着肢体动作,将这堂课教授得更为生动直观。
“大小姐,可学会了?”
他语中带笑,可面上却丝毫笑意都没有,全然是沉浸其中的专注认真。
“鱼鱼,呜呜。”
没学会,但人快废了。
宋星糖眼角悬泪,脱力地靠在他肩头,她面冲他脸的方向,哽咽声就在他的耳边。
每每呜咽,都感觉马儿的跃得更高,跳得更远,扎得更深。
连跟尽没,沉沉浮浮。
等她彻底哭出声,那马儿更是跟吃了疯药一般。
那股冲劲,力道极猛。若是有一条直通天界的阶梯,它也能一口气奔上去,无需片刻停歇。
长夜漫漫。
直至神形溃散,她才再次被人放开。
耳边恍惚听到四更梆响,她两眼直直望着架子床顶。
而后她清醒地经历了沈昭予曾对她做过的一套“侍奉”流程。
为她清理,给她擦脸,喂她喝水。
然后他又贴过来。
嗓音轻柔,魔音绕耳:“大小姐,还有下一篇呢。”
男人俊美的面容倒映在她的瞳仁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在宋星糖惊恐的目光中,男人笑着,拉着她一同坠入学习的海洋。
“……”
宋星糖此生从未如此痛恨过学习。
她虽脑子笨,但一向觉得自己求知欲足,好奇心满,对于新鲜的事情,她都乐于尝试。
可愿意尝试,不代表可以在一夜之间,反复尝试、频繁尝试。
凡事皆讲求一个‘度’,超过一个限度,做得过火,她就不愿做了。
可沈昭予不这样打算,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比如当初学九章算术时,他每日堂后都给她留有满满一页的算题,一为给她打发时间,少去烦他,二则是要她勤于练习、熟能生巧。
嗯,还是那句话——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刻苦多练四个字,放在哪一行当上都说得通。
男人十分刻苦,额头上凝出勤学的汗来,一滴一滴,滴在她散着热气的脸上,很凉。
她无助地勾着手,羞赧地偏过头,躲开他呼出的气息,使心免于扰乱。
她感觉自己翘起的月退正随着他的力而摆动,哆哆嗦嗦地求饶:
“鱼鱼,你说、说了,让停就停的……”
男人脸上露出愧疚神色:“大小姐,对不起,赵某要食言了。”
口
中彬彬有礼,而后是一段果断的疾刺。
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一点看不出他的“抱歉”。
“蚕缠式。双蚕成茧共缠绵,糖儿可听说过此句?”
讲授房中之伎还不算完,还要教她诗词。
“今生但愿无离别,花月下、绣屏前。双蚕成茧共缠绵。更结后生缘。”
一生一世,死生不弃。
沈昭予压下心的悸动,把那未宣之于口的八字真情一起置于心底。
于榻之上,便是说了,她也难听进耳去。
况且,这话本就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她无需知晓。
无休止的夜,学识渊博的赵鱼。
两课止,宋星糖彻底累倒,再抬不起一根手指。
她曾“卸磨杀驴”三次,他便用三次来回报她,很公平。
无休止的夜,记仇的沈昭予。
沐浴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足以容纳两人的木桶最终没派上用场,不要紧,他们此生长着,总有其用武之地。
沈昭予径自踏出木桶,给自己草草擦拭,又拿过一条毯子,裹在始终未醒的女子身上,将其捞了出来。
腾空那一瞬,宋星糖获得短暂的清醒,睁眼看到的,是男人还沾着水珠的肩膀。
他抱她往回走。
隐约听到他在耳边笑着说:“还差一课,下次吧,睡吧。”
睡……吧。
天都亮了。
“……”
辰初,沈昭予准时醒来。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他却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宛如才进补过大力丸一般。
他靠在边上,目光柔情似水,看了枕边人良久。
一晃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才恋恋不舍地,由榻上起身。
穿戴洗漱完毕,他打开房门,便见魏吉打院墙上飞身落下。
魏吉一身黑衣,抱拳跪地:“殿下,宋将军到了。”
沈昭予眸光一凛,阔步出门。
**
午时,宋星糖终于成功地把两脚踩实在地上。
她抖着双腿,气得捶床,话一句不说,一声一声地阴森冷笑。
每笑一声,屋里众婢女皆垂首屏息,不敢言语。
最终还是妙荷先出主意:“不然,您去找他闹吧?”
青鸾忍不住劝阻:“那万一,再闹到榻上,又当如何?”
怀王殿下的脾气,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最清楚。
这人满身反骨,最受不得挑衅与激将。
幼时先帝偏心长子,苛待他,他就偏要在所有事上都压兄长一头,压所有人一头,让人但凡提起出色两个字,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这个不被看好的人。
后来先帝流放他去边境自生自灭,他把西素人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接连夺回数座城池,叫先帝想治罪都没有理由。
等到新帝继位,他又惦记着把皇兄弄死,自己做这个皇帝。
这一切皆因他怨恨那句“命格极贵”的批语,所以他就屡屡违逆皇命,从先帝的命违逆到这一代皇帝的,每行一步都踩在皇权二字之上,不是说他最尊贵吗,那他就尊贵给所有人看。
信批语,就得听他的。
不信批语,他就把人全都治服,还是得听他的。
如此强势霸道、高高在上之人,何以能容忍在过后因不满他的所为而大吵大闹?这不是在挑衅他的威严吗?
青鸾对其专横的印象实在顽固,十分担忧宋星糖去闹过以后,该收获怎样令人难以承受的结果。
宋星糖冷笑一声,“他让我把他当赵鱼。”
一个赘婿,就是这样伺候她的?
把她伺候得腰酸腿软,饥肠辘辘。
一觉醒来,人竟然不见了?!
宋星糖饭也顾不上吃,扶着腰,撑着墙,哆嗦着腿,慢慢往主院挪。
议事厅中。
沈昭予正与千里迢迢投奔而来的宋鸿宋将军相谈甚欢。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
远远的,就听有位女子在嚷嚷——
“沈昭予!有本事做,没本事面对我?!”
“沈昭予,你出来!”
“你别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家!”
宋鸿:?
这声音耳熟啊,哪听过来着?
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沈昭予:“……”
第84章 第84章“还要多亏爹爹的好主意……
【84】
听说宋鸿抵达的消息,沈昭予片刻不停去见客。
他行至厅堂门外,与堂中男子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终于见到了这位镇守南境的将军,他心爱人的父亲。
这位征战多年的老将,与沈昭予所见过的那些人都没什么不同,虎背熊腰,健硕魁梧,皮肤略黑,眉骨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黑眸异常明亮。
只是有一点不同,就是能从他的五官上看出与他女儿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这点类似,叫沈昭予生出几分亲切来。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宋鸿全凭着一口气吊着精神,一路提着小心,百般警惕,终于抵达目的地。
下马时,见到府门外高挂的“怀王府”三字牌匾,他才终于能卸下全身的包袱。如今见到面前的年轻人,他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沈昭予疑似从男人喉中听到了低沉的哽咽声,不由得身形一顿。
正犹豫着,屋中的男人阔步向外迎来。
男人抱拳跪地,声若洪钟:“末将宋鸿,拜见怀王殿下。”
沈昭予才从人家女儿床上下来,眼下断断受不得这一拜,他伸手将人扶起,微微一笑:“宋将军不必多礼。”
说罢一阵风似得飘过,径自到主位上落座。
“将军请坐,来人,看茶。”
宋鸿惊疑不定,往上头瞧了一眼,不怎么踏实地坐下去。
他心里不安,屁股只挨着凳子的一个边,不敢坐实。
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王爷,似乎远不似传言中的那般,不讲情面,冷若冰霜啊。
宋鸿抬头,对上男人温和的笑脸。
他挠了挠脸。
这不是挺和蔼可亲的嘛?
外头果然尽传些谣言。
宋鸿重重叹息一声。
沈昭予嘴角噙笑,温声问道:“将军叹气,可是有何烦扰?”
“哦,末将只是感慨,殿下您如此宽和,被外头那些宵小传得凶神恶煞的,害得末将一路上忐忑难安,生怕您一个不高兴,就把末将赶回去。”
沈昭予:“……”
要糟,他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他艰难维持着唇角的笑,支开话题:“将军假死脱身,悄离南境,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宋鸿这才肃正脸色,一眨眼就将方才的感叹都忘了,专心说起正事。
不愧是多年领兵打仗的老将,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直击重点:
“末将收集到一些证据,直指朝中有人通敌卖国,殿下请看。”
宋鸿从贴身的衣裳里翻出几封信,呈上去。
信纸被保存得极好,想必他这一路为了护着此物,必定经过不少艰辛。
沈昭予一边看,一边听宋鸿的禀报。
简而言之,是南境有将领与朝中串通,将我军情报卖给敌军,以换取利益。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当然不止是为了钱,更重要的,是达成不可见人的秘密协议。
“殿下,哪怕被您治罪,末将也要说,”宋鸿鼓起勇气,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是朝中的皇子。”
至于是哪位,宋鸿不清楚。
“嗯?”沈昭予凤眸微挑,似笑非笑,不经意间泄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来,“本王为何要治你的罪?”
宋鸿铮铮铁骨,昂着头颅,目光坚定,“您虽为皇子们的叔叔,可您更是一方守将,不该对这种罪行坐视不理。”
“既然担心本王徇私,那将军为何又千里迢迢,奔赴西北?”
在未抵达灵州前,一切皆是未知数。
他得知了惊天秘密,将生死置之度外,历经一路艰难险阻,在看不清前路的情况下,坚定不移,是何等坚韧心性。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又得是何等果决与孤勇。
宋鸿目光炯炯,铿
锵有力:“凡在军中,无一不耳闻殿下声名,我军将士,无不对殿下钦佩之至,若这世上还有最后一根稻草能本末将抓住,那毫无疑问,便只能是殿下您了。”
沈昭予听惯了阿谀奉承,各个辞藻华丽,字字珠玉,可似这般言辞恳求、发自肺腑的,倒极为少见,听之叫人颇为动容。
他垂眸轻笑,将这份足震惊朝野的证据尽数按在指间。
他旁的都没说,只道了四个字:“将军放心。”
宋鸿大喜。
不愧是威名远播的怀王殿下!
宋鸿真心拜服,带着欣赏与敬仰的目光看着上首位的年轻人。
忽然听得一声吵嚷。
拧眉细听,心中惊疑不定。
“这……这似乎是小女的声音?”
宋鸿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他女儿不应该在越州家中吗?
话音落,更为清晰的一声——
“人呐?!去哪儿啦!出来!”
宋鸿:??
沈昭予:“……”
他无奈苦笑,默默站起身,在宋鸿疑惑、惊讶、茫然的注视下,快步朝外走。
路过时,宋鸿闻到他身上带有一股脂粉香气。
宋鸿瞪大眼睛,抻脖望去,恍惚间,似乎看到男人后衣领内,有块牙印?
“姑娘,您慢着些,哎哟!”
李嬷嬷忽然高声喊道。
这嗓音同样再熟悉不过。
宋鸿须臾间脑中闪过几个念头,脸色蓦地一沉,紧紧追了出去。
“姑娘,姑娘哟——”
越近厅堂,宋星糖的耐心越少,越走越快。
“好一个赵鱼,真有本事。”
将她痛感迟钝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王府太大,从她住的院子到主院,路程不短。
她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能走完这一段路,可吃了好一番苦头。
宋星糖气得不行,走没两步又开始抹眼泪。
“分明说过好多次停下,还是不听,我果然就不该相信他。”
“上回也是如此,他莫不是以为我忘了?他就仗着我记性不好,总欺负我。”
“也怪我,说好六个时辰不理他的,结果给忘了,写纸条上也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果然天生就是给人欺负的吧呜呜呜呜。”
等她拖着酸痛无力的双腿,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到时,只觉得怒火中烧,她一抹眼泪,气沉丹田。
没了眼泪,她双眼便只剩了火,一抬头,瞥见前方那道挺拔身影,心底恼意更甚。
她叉着腰,肆无忌惮宣泄不满:“你耳朵掉了吗?叫你半天才出来!”
自从二人相识,她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就连一直伺候她,看她长大的宋府旧仆也都没见过这阵仗。
此时此刻,不管是哪边的仆从,各个皆停在原地,不敢出声。
沈昭予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朝她走来。
这叫宋星糖心里更加难过。
他果然变了,圆了房,得到了她,一切就都变了!这就是男人吗?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不服气,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嘴里呜呜咽咽,念念叨叨:
“阿娘说,男人说话似放屁,话糙理不糙,今日我也算领教了。”
“书里的女鬼也说,千万不要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这话也是真理。”
此言一出,一切都再无辩驳的余地。
沈昭予感受到背后那道阴冷锋利的死亡凝视,心中长长哀叹一声。
罢了,得罪一个,总好过两个都得罪。
他不再犹豫,阔步朝她走去。
宋星糖见他来,眼泪掉得更加起劲,整夜的劳累,清醒时的痛苦,这一路的难受,皆化为诉不完、倒不尽的委屈,复杂的情绪随着他愈来愈近的步子,步步攀升,直至顶峰。
她再说不出任何埋怨的话,就只想哭。
口中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见他如一阵风般,片刻就能到眼前,她干脆停在原地不走了,只等他来。
一眨眼功夫,她便被人拥入怀里。
沈昭予顶着背后想将他千刀万剐的腾腾杀气,偷偷在她鬓角印下一吻。
他轻声道:“有事找我,差人传话即可,何苦这一路走来。跟我赌气,伤的还是自己。”
宋星糖哭哭啼啼,哼哼唧唧,软在他怀里撒娇,“我累,我困,你怎么跑了呀……”
“……是糖糖吗?”
嗯?
宋星糖仰头看向沈昭予,懵懵地:“我做梦呢?怎么听到我爹爹的声音了?”
沈昭予叹了一声,将她松开,往旁边让开一步。
视线再无遮挡,宋星糖看着面前高大强壮的中年男子。
她愣了半晌,才惊呼一声:
“爹爹!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众人:“……”
宋鸿板着脸走近,斜着眼睛,面色不善地睨了一眼沈昭予。
而后转看向宋星糖,上下打量。他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女儿身上的蹊跷。
沈昭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避其锋芒。
这下好了,岳父眼睛里半点欣赏都不剩,只剩下敌意与杀气。
观其姿态,再结合方才那几句好话,宋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气血翻涌,心中燃起强烈的杀意,若非还勉强保有一丝理智,他只恨不得拔出腰间宝刀,那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给砍个稀巴烂!
然而他不能。
他的腰刀在入府那一刻便被护卫卸了。
宋鸿拳头捏得梆硬,牙关紧咬,仔细听还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响,他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你们,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