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一更)“你此刻看到的……
【71】
被汴州城百姓的热情吓到,宋星糖说什么也不肯再在此处多留。
匆匆踏上旅途,先后又经过了几座城,都没有再看到乞巧节那日的盛况。
宋星糖忽然后悔,没有多在汴州多留几天。
等行到洛阳,宋星糖又快乐了。
沈昭予背着手,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身后,笑道:“看来糖儿喜欢人多的地方。”
“对呀!人多热闹!”她兴奋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离开越州,北方果然繁华!”
“周二哥总随周伯父出门做生意,他每去一个地方,都要给我带礼物,还会给我讲故事,他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我也因此听说过很多很多地方。”
沈昭予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宋星糖在前头走,毫无察觉,谈兴高昂:“不过我记性不好,他讲完没几天我就忘了,我总觉得,可能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印象才深刻,光听旁人说,记不牢。”
“哎对了,也不知道周二哥的伤如何了。”
上次见面还是周庭柏带她去马庄买马,那之后周庭柏就一直在养伤,直到越州局势大变,她离开家乡,都没再见到他一面。
沈昭予默不作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宋星糖跑到路边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上,挑花了眼,这个也想要,那个也喜欢,干脆叫妙荷全都包起来。
整条街的目光顿时都吸引过来,大家都看是哪位大小姐在豪掷千金。
沈昭予拧着眉,一一看过去,打量的目光这才少了许多。
“鱼鱼,你看这个多——”
宋星糖举着一个狐狸面具回头,正对上男人的冷脸。
宋星糖:?
嗯?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算了,反正他总不高兴。
她只当没看到,毫不关心他的心情状况,笑嘻嘻地把面具往他脸上比划,“你看这个多适合你呀!”
很好,面具当上,就看不到吓人的臭脸了,她可真聪明!
一眼就洞悉她全部心思的沈昭予:“…………”
还是个不开窍、没心没肺的榆木脑袋!
无力感冲淡的心底的醋劲和不悦,他叹自己情路艰难,无奈地握住她的手,接过面具,戴到脸上。
“好看吗?”
“好看!!”
光听声音,就知她喜欢极了。
沈昭予长叹着,又轻笑一声,认命道:“那我就戴着吧。”
“嘿嘿!”
逛了大半天市集,宋星糖隐隐感觉到腿酸,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央着沈昭予带她上房。
那晚飞翔的体验极好,之后好几天她都念念不忘,想再感受一回。
青天白日,再嚣张也不能在闹市里飞檐走壁。
“你可还记得,我是在微服私访?”
宋星糖:“……”
忘了。
沈昭予哭笑不得,揉她的脸,“还想让我带你飞回去,你怎不让我闯进刺史府的大门,告诉他们我来了,让他们用八人大轿把我抬回去?”
宋星糖的思绪跳脱,听到一个没听过的,立马就转移了注意力:“
八人大轿听上去好厉害!你坐过?舒不舒服?”
沈昭予:“……”
“尚可。”
“那我能坐吗?”
沈昭予沉默了下,笑道:“当然,会有那一日的。”
等他娶她,莫说八人抬,就是十六人轿,又有何不可坐的?
一阵插科打诨,宋星糖也忘了要飞檐走壁的愿望。
在洛阳停留两日,便继续加紧行程往京城去。
后头的路他们没有多停,除了必要的休息,几乎不多做闲逛。
又过半个多月,于八月初一,终于到华州,入京前的最后一站。
才卸下马车的东西进到客房中,暗卫便送来了来自越州的家书。
路上渡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秦知期一共送来三笔银子,一次比一次数额巨大。
沈昭予暗暗腹诽,商富巨贾出手就是非比寻常,家书也要动用镖局来运,这么多银子,真不怕半路遇上打劫的。
光看秦知期担心宋星糖钱不够花,吃穿不好,频频送来银子,以及这满篇的殷切关怀之语就能看出,宋星糖自己种下的善因,终究结了善果。
沈昭予飞快看完信,递给宋星糖,“钱氏死了。”
宋星糖摇头拒绝,每次秦知期都写好长的信,她懒得看,搭着男人的手推了回去。
“不知我要不要守孝。”宋星糖趴在桌上,闷闷不乐,“为阿娘守孝我愿意,为她,我不……”
说完以后才发觉不妥,又立马双手捂住了嘴,冲沈昭予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像在说——我什么都没说呀。
沈昭予失笑道:“无妨,她又不是你的亲祖母。况且她先为老不尊,不怪你不敬重她。”
且不论亲疏远近,单说二房在李夫人之死一事上,就必定脱不开干系。
若李夫人当真发现了刘家贪污的把柄,那刘家联合二房将其毒害的可能性极大。
横亘在两房之间的,就不是简单的利益冲突与小矛盾摩擦,而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宋遥已经被沈昭予的人秘密押回京城,等到时候在刑房里走一轮,一切都可真相大白,到时候她要杀要剐,也方便。
思及此,沈昭予语气愈发冷淡:“我说话难听,她死有余辜。”
宋星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嗯嗯嗯,好话,爱听!
和信任的人一起说坏话,是宋星糖乐此不疲的事。
她在许多事上都有双套的评判标准,比如当初宋妤娇来找她倾诉倒苦水,她只觉得她是背地说人的小人,不愿与之深交。可沈昭予说起来,她又觉得他是同仇敌忾的战友,恨不得拉着他说上三天三夜都不算完。
沈昭予开了话头,便不再多言,托着腮,嘴角噙笑,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偶尔附和一声,并顺其自然地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不叫场子冷下来。
等宋星糖说得通体舒畅,酣畅淋漓以后,天色已然暗了。
宋星糖口干舌燥,沈昭予看着她喝干一壶水,叫人上一壶新的,才不着痕迹地又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
二房已经彻底没了指望,沈昭予不欲将这些事说与她听,左右有他和秦知期善后。
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喽啰,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更值得在意。
沈昭予把秦知期送来的银子交给李嬷嬷收好,将人都遣散,关起房门,才道:
“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上一次见沈昭予如此犹豫扭捏,还是他隐瞒了身份时。
在沈昭予措辞的时候,宋星糖摸着下巴苦思。
她实在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地方瞒着自己。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伪装的。
总不会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吧,哈哈,别开玩笑了。
沈昭予打好腹稿,深吸一口气。
“不知糖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嗯?鱼氏课堂又要开讲了?
宋星糖抱着对知识的敬畏,虚心求教:“什么呀?”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星糖一拍双手,骄傲道:“这不是我爹常说的话嘛,不过他一般只说后半句。”
宋父知晓自己这个女儿心眼实,人又迟钝,他无法阻止别人欺负她,只能叫她离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远一点。
那么头一步,就是教她分辨哪些为“别有用心之人”。
宋星糖当然没那个本事,宋父为此操碎了心,便只能常常耳提面命,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挂在嘴边,生怕女儿一转头就忘了。
效果总是有的,效果就是她一个朋友都没有。
沈昭予并不认同宋父这种教导的手段,因为怕她吃苦,便干脆杜绝她和别人交往的可能。
沈昭予始终秉持着——堵不如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过这件事也就只他能做成,因为除了他,就连宋星糖的父母,都没有那么多耐心细心教导她,等着她经过格外漫长的时间,一步一步成长。
沈昭予道:“我今日提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
宋星糖不懂,歪头看他。
字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昭予心情忐忑,犹如行刑前那一刻,倍感煎熬。
他怕自己坐不住,干脆蹲到她跟前,试探地握住她的时,微微仰头望着她。
“糖儿,我还有一事瞒你。”他嗓音发干,紧张道,“在说之前,能不能先求你一个原谅?”
“求哪一个原谅?”宋星糖真心发问,“先前那个我还没原谅你呢。”
沈昭予:“……”
她的记性,究竟是好是差??
他努力弥补了两个月,竟然还未求得谅解吗?他以为她给亲,就是原谅了他。
沈昭予脸色微微发白,叹道:“那算了,只希望你这次就算生气,也别把我赶走,好不好?”
宋星糖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应下,“我要是丢下你,谁带我找我爹啊。”
还用得着他呢。
沈昭予哭笑不得:“我看你聪明得很,在我身上的小算盘次次都打得响亮。”
夸她?!
宋星糖太爱听了,她咧着嘴,痴痴地笑。
严肃的气氛骤然被冲散,沈昭予的心安定许多。
“这一路低调微服,为避人耳目,我始终隐藏身份,等到京城,便不再需要了。”
宋星糖理解地点头,“正是。”
“我方才给你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说……”沈昭予闭了下眼,坚定地道,“你此刻看到的我,并非我的真容。”
宋星糖长久地怔住,没了反应。
沈昭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见她这反应直觉不好,他第一件事,是起身把门从里头锁死。
而后赶忙折返,弯着腰,紧紧拉住她的手。
把人抓在掌心,才能稍微踏实一些。
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回音,他内里心急如焚,耐心告罄,索性把解释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正要开口,宋星糖便打断了他:“你是说,我认识的赵鱼不是赵鱼,认识的沈昭予也不是沈昭予?”
“不,你认识的沈昭予,只是一半的我。”
宋星糖:?
她上下打量,“好好的,没少胳膊没少腿,怎么是一半?”
沈昭予头脑发昏,暗骂了自己一句在胡言乱语什么,又忙道:“你想想看,我若想用一个假身份,最稳妥的就是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对不对?”
宋星糖低下头,皱眉沉思。
她没有质疑,也没有
认同,只是好奇道:“你的脸有很多少人认识吗?”
这可把沈昭予问住了。
他难得的,有些难为情,羞于开口:“以前行事过于张扬瞩目……”
在“怀王殿下”尚且年幼,还是皇子时,在京城百姓的眼中,便从来没有一点神秘感。
不说他的身份所致,少居高位,自是备受瞩目,就单说他的行事风格,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京城里无人不识他,所以办特定的事时才需要易容,次数多了,他易容的手艺也愈发精湛,除了宋星糖和那个老和尚,从未有人认出来他过。
宋星糖纳闷道:“这便是你说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的确,皮相易改,骨相难改。”
她学习作画,自是知道,再如何在表面上进行遮掩,骨骼的形状都是不会改变的。
宋星糖眼睛一亮,突发奇想:“你的身形不会也是假的吧?你会缩骨功?会遁地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沈昭予:“……”
不知道她忽然激动什么。
“不会,但我行动快,通常不等人看清我的脸,就……”
死了。
宋星糖似乎对他不会遁地这件事很失望,小声嘟囔了句:“原来你也有不会的。”
沈昭予眼皮一跳,将恼意艰难压回去。
不会怎么了!谁没事学遁地?
竟敢小瞧他,看他回去就学!!
沈昭予平复了一下,说道:“况且,我亦会稍稍改变一言一行的姿态,不会叫人觉得眼熟。”
宋星糖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如果只换名字不换脸,风险太大,顾首不顾尾,思虑不周全,就不是你了。”
听这话音,似有松动。
沈昭予心境大起大落,赞叹道:“糖儿这般了解我。”
小姑娘不太明显地自豪挺胸,“那当然啦,相处这么久,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
“只是,那么多人都认识你……”宋星糖低头揉手,“那我跟你站在一起,会不会好多人看我啊?”
看她灵动羞赧的表情,沈昭予不由得生出一种冲动。
他目光温柔,嗓音极轻:“害怕?”
宋星糖咬了下嘴唇,红着脸点头。
“一想到许多目光都在我身上,就不自在。”
在家时,去给祖母请安,她都喜欢往角落里钻,不喜欢冒头。
她有些失落,眼底尽是不安,“鱼鱼,我以前和许多人在一处时,总会面对好多似笑非笑的眼睛,她们脸上在笑,但我知道其实是瞧不起我。”
后天的遭遇令她比人多了份缺憾,她在长久的迟钝中,变得比旁人还要敏感。
不是察觉不出恶意,而是在感知到时,已经是独自一人,细细品味出苦涩来,也只能独自舔舐。
到后来,她就变得不喜欢往人群里钻。
也不全怪宋鸿拘着她,是她自己害怕,不敢和人做朋友。
沈昭予听得一颗心都要碎了,他拉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宋星糖循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他。
男人目光里满是柔情,他心疼道:“换个新环境,糖儿不妨试一试?京城中也有许多好人。”
“……有吗?”
“有。”沈昭予笑道,“我为糖儿把关,可好?”
“嗯!”
如果是沈昭予帮她的话,她有底气试一试。
她的勇敢与善良,叫沈昭予再难克制。
他微微低头,朝她吻下去。
宋星糖害羞地偏头,温热的唇落在她唇角。
两个人的脸颊与耳朵顿时都红了彻底。
她羞赧地要躲,他眼疾手快,按在她的脑后。
唇未远离,也不继续冒犯。
就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
“鱼鱼。”
要感谢他的名字不需要怎么张嘴就能念出来。
他笑了声,“嗯?”
“你……是什么样子?”她后仰头,满眼都是他,手指划过他的脸,轻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如此卑微胆怯的请求,叫沈昭予眼眶倏地发热。
他闭上眼,重新加深唇角的吻。
“当然可以。”他贴着她的唇,喃喃,“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宋星糖立马来了精神,又撑着他胸膛把他推开,“嗯?!什么游戏!”
“等到京城,你找找看,能不能在众人之中把我找到。”
宋星糖两眼泛光,兴奋道:“有趣!我会找出来的!”
沈昭予轻轻地笑:“嗯,你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的。”
就像再见时,一眼就认出了匆匆一瞥的他。
宋星糖望着他笑,也不着急现在要看了,只是总催,何时动身去京城。
沈昭予笑着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喃:
“那就请糖儿做好准备。”
“我会用自己的真容,吻你。”
第72章 第72章(二更)带她一起回王府……
【72】
等到距离京城只二十里之遥时,宋星糖才后知后觉。
她跪在坐榻上,探身去揪他的衣领,凶巴巴地:
“你是不是故意等到京城,才告诉我你的脸也是假的?说!”
男人被压在底下,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笑道:“糖儿好聪慧,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她哪里聪慧?她一点都不!
真聪明的话就该早点看出这狗男人的算计!
欺负她人生地不熟,又不可能再回去了,才对她坦白!
沈昭予见她想歪,立马拢住她的双手,低声下气地解释:“可这一路也确实需要乔装。”
宋星糖瞪眼:“那你不能早点对我说嘛!”
沈昭予眼神无辜,言之凿凿:“早说了,你能按捺住好奇?”
别说早早告诉她,就是在最后一站告诉了她,他也艰难地应付了好一阵这只好奇的小猫。
沈昭予幽幽道:“将我休弃,不许我同寝,却偷偷摸到我的床榻,骑在我身上,摆弄我的脸。”
宋星糖心虚地移开目光。
沈昭予摸了下她的脸,笑道:“我说的是谁啊?嗯?”
“我,我好奇嘛……”
沈昭予心情极好,笑着凝视着她,心里想的是,到了他的地盘,她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四目相望,眼中只有彼此,谁也没察觉马车竟渐渐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真是娇气,坐什么马车,磨磨蹭蹭。”
忽而一道爽朗高昂的男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车门被人打开,探进来一个脑袋,“我说怀——”
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瘦长脸,细眼高鼻,皮肤白皙,乍一看,像宋星糖送沈昭予的那只狐狸面具。
谢徽:“……”
他退出去,沉默片刻,疑惑地喊了一声:“江行?”
“哎!小侯爷,咋啦?主子没在里头?”
谢徽迟疑:“可能没在……”
那个被女子压在身下的,怎么都不可能是怀王吧?谢徽的意识有些错乱。
江行擅自解读了谢徽的表情,恍然大悟道:“主子的易容,您又没认出来吧?哈哈!”
谢徽:“……你去看看。”
江行嘟囔着‘有什么可看的’,把脑袋也挤了进来。
江行:“……”
马车角落里依偎着两个人,一个表情茫然、居高临下,骑在人身上,一人则柔弱无骨、眉眼含情,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按倒在榻上。
见到不速之客,沈昭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冷冷地朝他看过来。
江行抱着脑袋缩了出去。
漫长的寂静后,终于有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将他二人拯救:“怎么?人不在吗?”
宋星糖听到外头有人长松了一口气。
“言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呀!”
“阿婉,别靠近,有杀气!”
言婉:“……”
看来是在了。
众人皆默契地不敢冒犯,静静等着马车里的人出来。
沈昭予看着身上茫然无知的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他不想回来。一回来,总要被奇怪的人缠上,连独处的时
间都会变少。
还是在路上的时候好,只有他二人。
得早点把她迎娶过门才行。
沈昭予心里有了盘算,面上不显,两手都扶在她腰上,并不撑榻,全凭腰腹的力量,轻松坐起身。
“走,带你去见你的新朋友。”
宋星糖眼睛一亮,有些胆怯,又有些期待,最终在他含笑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沈昭予牵着她走出马车,外头一道火辣辣的视线瞬间望了过来,叫她陡然生出退意,往他身后躲了躲。
沈昭予握紧她的手,淡淡瞥了一眼谢徽,没搭理,转而望向谢徽紧紧依偎的那道端庄守重的身影。
沈昭予客气地颔首:“言姑娘,许久不见。”
言婉垂着头,并不看他,恭恭敬敬地道:“参见……呃……”
她想起来男人来信上的“叮嘱”,险些说漏嘴。
为难地咬了下唇,试探道:“表兄?”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言婉默默松口气。
这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那位被唤做“小侯爷”的男子。
宋星糖悄悄探头,看到那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言姑娘瞧,身子使劲往人家身上贴,都快把人家姑娘拱倒了。一边挤,一边两眼冒光,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他这幅样子,叫宋星糖想起来她院里养得那些小狗,见到肉骨头时,也总是这样,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往前凑。
宋星糖又把目光挪到旁边的女子身上,这位言姑娘大概就是沈昭予为她介绍的新朋友,是个好人。
瞧着贞静娴雅,温婉柔顺,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第,是大家闺秀。
她悄悄戳了戳沈昭予的后背,见男人看过来,她小声问:“言姑娘是你的表妹呀?”
沈昭予没说话,倒是那个小侯爷像打了鸡血似得,抢先开口:“他不是阿婉的亲表哥,是我的表哥!”
宋星糖疑惑地看过去。
谢徽低下头,满脸娇羞,压抑不住兴奋的语气:“阿婉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阿婉随我喊表哥,没有错,嘿嘿。”
众人:“……”
见不得他这副不值钱的模样,言婉暗地里掐了他一把,无奈地点头,“正是如此。”
谢徽被拧得面容扭曲一瞬,可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好像十分享受似得。
言婉不再理他,充满善意的目光落在宋星糖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她温柔道:“这位想必就是宋姑娘?”
宋星糖红着脸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她从未跟大家闺秀说过话,见言婉如此和善,心里的不安与胆怯稍稍散了些。
沈昭予在面对别人时,情绪收敛许多,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威严:“我将糖儿交到你手上,莫让她受了委屈。”
言婉与谢徽对视一眼,都将这句亲昵的称呼听进了心里去。
言婉不敢怠慢,忙垂首应‘是’,心里暗暗揣测这个小姑娘在怀王心里的份量。
沈昭予还有事忙,既然接应的人来了,他就得和宋星糖暂别。
他略一抬手,众人皆不敢留,瞬间作鸟兽散,退出去好几丈,给他们留有空间说话。
宋星糖仰着头看他,心里生出个预感,迟疑道:“你要走了?”
沈昭予脸色微冷,拳头暗暗捏紧,“嗯。”
“喔……”
宋星糖垂下眼睛,不吭声。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她从前从未感受过,不仅陌生,还很折磨人,尽是酸苦的滋味,呛得她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跟着热起来。
好像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要让他走,要让他一直一直陪着她。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她和“赵鱼”生活了一个多月,又和“沈昭予”待了两个月,她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
想说的话很多,都没来得及讲,他就因为要去做自己的事,又要走了。
这次离开,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呢?
上次是半个月,这次,会更久吧?
这个认知让宋星糖心里更加难受,隐隐有想要流泪的冲动,胸口滞闷酸涩难忍,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心口。
她这番动作,沈昭予一看就明了,他既惊喜又难过,惊喜于她似乎在渐渐开窍,难过于他不能再与她朝夕相处。
如此想着,便再难忍耐,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
男人的手臂十分有力,紧紧地将她困在怀中。
他声音压得很低,隐忍道:“之后一段时日,你暂住在言婉家中,别怕,她人很好,你有何事都尽可告知她,她必会为你解决。”
“嗯。”
“如果随她去赴宴,要记得时刻同她待在一处,莫要自己独处,更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
“不喜欢的人都不要理,有人若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只管用我教过你的法子回击,不必怕得罪谁,这里你谁都得罪的起,要记住是谁欺负了你,等再见到我时,可以向我告状。”
宋星糖这回没有应声,沈昭予并不催她,耐心地等。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抱着。
半晌,才听她道:“那位小侯爷,是你的表弟。你还说,我谁都得罪的起。所以……”
沈昭予低下头,撞进她清澈明亮的眸子。
“所以,你真的是个很大的官。”
沈昭予低声轻笑,“是,我很厉害,没有给糖儿丢人。”
宋星糖倏地便笑了,“我就知道,你最厉害。”
“你父亲的事,有消息我会告知你,你放心。”
宋星糖乖乖点头,又说了声‘好’。
再没什么需要交代的,沈昭予用力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斩断念想。
他咬咬牙,松开手,准备转身离开。
才一动,下摆忽然一重。
他几乎瞬间便又握住了她的手,喉结隐忍地滚动两下,“糖儿……”
宋星糖忽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在所有人怔愣的目光里,她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软声道:“这是我对着这张脸,亲的最后一下啦。”
沈昭予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了。
什么筹谋,什么计划,全都顾不得。
凭什么要让她住在言婉家。
凭什么不能还和他住在一起?
他的王府,难道不是整个京城中最安全的所在吗?
沈昭予顷刻间改变了决定。
他直接弯腰将人扛在肩上,夺过凌风的缰绳,把她放到马上,而后翻身上马。
把人护在身前,看她坐稳,朝江行伸手,“披风。”
江行立马跑去拿了一件,递到男人手里,奇怪道:“主子,您这是?”
男人展开披风,罩在女孩头上,把人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他果断道:“回王府。”
说罢也不管一众人,一扬马鞭,疾速朝城中而去。
第73章 第73章“舒服的话就哼出来,不……
【73】
江行:???!!!
他一跳老高,嗓子喊破了音:“您别冲动,别让人看到啊——!!!”
众人吃了一嘴黄土,默默望着马儿远去的背影。
“好马啊。”谢徽道,“他完了。”
“嗯,完了。”
言婉也道。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江行滚下来两行热泪,被青鸾打了一巴掌,一声不敢再出。
“走吧,”青鸾揪住江行的后衣领,叹道,“去弄出点动静,把暗中的眼睛解决一下。”
江行擦了擦眼泪,委屈道:“也只能这样了……真是的,说好秘密进京的,这下全都该知道了。”
言婉忍不住提醒道:“他是易容。”
江行顿了顿,瞬间开朗起来,“对呀!他那张脸,是假哒!一定是我看习惯了,给忘了哈哈!”
众人:“……”
谢徽毫不担忧,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抱着肩膀笑道:“眼下只能期盼着,咱们殿下能低调点,别在城中纵马。”
怀王殿下当然有这般觉悟,尤其是马背上驮着的是他此次南下寻得的无价珍宝,他自然是提着万分小心。
他由心腹把守的城门低调而入,一路避开耳目,悄无声息地由密道入了王府。
从前他从不动用这些“后手”,他筹谋多年,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可今日他明明有其他的选择,却还是用了。
这一刻,他心里只装着宋星糖一个人,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密道连通着他的书房,他甚至等不及出去找一间空房间把她安顿下来,直接进到书房侧面的耳房里,将人放到他疲惫时休憩的卧榻上。
而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手落在披风上,这
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洞房那日,他拿着玉如意,要挑她的红盖头时,也是这般忐忑。
想他当初只打算逢场作戏,却在不知不觉间,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他那时哪能料到,他会把她带回来,让她躺在只他自己睡过的榻上。
盖在下面的女子始终安静乖巧,似乎因为半天没等来动作,她有些不安,布料随着她的吐息而上下起伏,她试探着唤了一声:“鱼鱼?”
因为不知此地是何处,所以她依旧不敢叫他的名字。
沈昭予眸光微暗,抬手剥开披风。
视线渐渐的再无阻拦,他的目光也由她的下巴,慢慢上移,直到,对上了她的眼睛。
沈昭予呼吸微滞,一把扔开披风,握住她的手,他的目光带上几分火热的温度,“我去把容貌卸去,等我。”
他起身要离开,手反被宋星糖一把抓住。
她疑惑道:“为何要卸去易容?”
沈昭予站在榻前,垂着一只被她紧握的手,嗓音发哑:“因为我想吻你。”
如此直白,又如此热情,宋星糖听得心脏砰砰直跳,她目光慌乱,“不用了呀,我,我不想亲。”
“我想。”他转动手腕,再度掌握牵手的主动权,捏了捏她的小手,“谁叫你先惹我。”
沈昭予还记得不久前做的承诺,他下一次会用自己的脸吻她,所以这张假脸务必立刻卸去,多一刻他都忍不了。
“我,我哪有惹你,莫要冤枉人。”
宋星糖也说不清,此刻为何会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同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
她能听到自己胸口吵闹的心跳声,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在听到他说要吻她时,脸颊涌上一股热意,耳尖滚烫,心里淌过一汪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身体冒出奇怪的感觉,难以言喻的期待在心口堆积,呼之欲出,令她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只能顺从身体当下的本能反应,从榻上爬起来,攀着他的手臂跪直身体,一把抱了上去。
她说心里话:“你不要去,我现在不想看。”
沈昭予从善如流地将人抱紧,享受着她的又一次主动,嘴角噙笑:“为何不想看?可是怕我生得过于丑陋?”
小姑娘在他怀里摇头,脑袋深埋,偷偷吸气闻他的味道,“我还是想亲自从人群中把你挑出来,感觉会很好玩!”
沈昭予:“……”
还玩上了。
她喜欢,他自然没有不顺应的道理,至于他现在的需求……
沈昭予无奈苦笑,只得用力把人搂得更紧,咬牙道:“真会折磨我。”
不能怪她亲自己,只能怪自己没有定力。
“这里不给亲?”
他退开些许,手指轻轻捻在她的唇珠上,揉了揉。
宋星糖被男人灼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她思维迟缓,呆滞地点了下头。
他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那别的地方呢?”
说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耳朵。
宋星糖被痒得缩了缩脖子,“也不……”
话音未落,便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人含进了口中。
她身子一抖,一声轻哼从唇边溢出,心底空落落的,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脖子。
“鱼鱼,”宋星糖的声音害怕得发颤,“身体好奇怪……”
“无妨,是正常的。”沈昭予松开耳垂,唇轻轻贴在她颈侧,“糖儿总要适应,舒服的话就哼出来,不舒服就告诉我。”
可是宋星糖也说不上来是否算不舒服,体感新奇微妙,因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所以她难免会惧怕胆怯。
只是因为是沈昭予,所以她才没有很激烈地反抗,像个棉布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弄。
感受着自己后颈处滚丨烫的呼吸,宋星糖的眼底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心生退意,“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男人缓缓开口,在她耳边呢喃,嗓音似被沙砾摩过一般,低低祈求:“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点甜头,好不好?”
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可怜。
宋星糖忍着身体冒出来的羞耻渴望,带了点哭腔:“好,好吧,只这一次哦,但是你不要咬,我怕疼。”
“谢谢。”他笑道,“你真好。”
也不知是他伺候得过于舒服,还是她这一路实在累坏,没一会功夫,她竟睡着了。
沈昭予叹着气从她身上起来,替她理了理被揉得尽是褶皱的衣裙。
得找最好的绣娘给她做上几身新衣裳。
从前连一刻时间都不愿浪费,每喘一口气,都要保证自己是在做事的怀王殿下,如今竟坐在一个女子身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睡脸。
他看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等你父亲进京,我便向他求娶你,到时候别再拒绝我了。”
他的挚爱,他的珍宝。
“真是奇闻。”
他笑自己,竟也有今日。
捞过毯子盖到她身上,瞥了一眼自己半晌都为消不下去的火气,无奈地又叹一声。
从前竟不知,自己的欲丨望竟这样强,只是抱一抱亲一亲,就难以克制。
等宋星糖再睁眼,天色已经全暗。
躺着的床榻不再是睡前的那个,不用想,定是沈昭予将她抱过来的。
这一觉睡得很好,精神抖擞,身上也十分干爽,连何时被人换了身新衣裳她都不知。
宋星糖没有问自己身处何处,也没有跟人打探沈昭予的去向。
她让两人真正的相见保持着充足的神秘感,比从前的每一天都在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用过一顿精致的晚膳,她看着众人往屋里搬东西。
“这些行李早在七日前就到了言府,”青鸾道,“因主子临时改了主意,所以才拉过来。”
一提这事,屋里的一众仆从都忍不住笑。
如今在屋里的,都是宋星糖从自己家带来的人,有妙荷巧杏和李嬷嬷。青鸾挑的两个粗使的丫头,并两名沈昭予亲自挑选的护卫都在外头伺候。
李嬷嬷打趣道:“姑爷真是爱惨了咱们姑娘,嘴里说着稳妥起见要安置到别处,可真要把人让出去,又是千万个舍不得,一刻都离不开哟。”
“可不是嘛,姑爷一往情深,最是难得。”妙荷也道,“我原先还气他是骗子,现在可算知道,人家位高权重,真有心骗人,断不是他那个样,他原先在越州竟是真心为咱们姑娘好,舍不得姑娘伤心呢。”
宋星糖堵住两只耳朵,不听她们的话。
她埋怨道:“你们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要告诉我,不听不听。”
李嬷嬷大笑起来,“姑爷陪你玩,我们也得陪你啊?好好好,那你就慢慢找吧。”
妙荷瞧自己主子的样子就打心里觉得她可爱,生出几分逗弄心思,故意到她跟前晃悠,背着手踱步,“哎呀,反正姑娘听不见啦,跟你们说个好玩的,咱们跟着言姑娘的马车进京,先随她去了言府取行李,进了府门以后,你猜怎么着?”
宋星糖一双又圆又大眼睛看过来,水润的杏眸中沁着丝丝疑惑,两眼里写满了四个大字——
怎么着呀?
“想知道怎么着啊?”
宋星糖目不转睛地盯着妙荷。
妙荷
忽然扑过来,坏笑着道:“姑爷他竟然是——”
“哎呀!!”
宋星糖惊吓地瞪圆眼睛,抬掌盖在妙荷的嘴上,用力捂住。
她怕不小心听到不该听的,嘴里啊啊啊地大叫,时不时穿插一句:“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二人闹作一团,屋里人皆哄堂大笑。
闹够了,继续归置,等到二更,才勉强把东西都收拾好。
青鸾抱着个包袱过来,放在边上,“这是夫人吩咐要亲自拆的,旁人都没碰过。”
宋星糖抬手贴了下热热的脸,嘟囔了句:“叫什么夫人呀。”
青鸾笑了笑,极有分寸地没有言语,退到外间去。
宋星糖已经忘了那包袱里都装的什么,过去打开一瞧,才想起来,除了娘亲留给她的信物与账本外,还有一些是沈昭予送给她的书,沈昭予送给她的首饰,沈昭予给她写的字条,和她给沈昭予画的画。
都是很珍贵的宝贝呢。
只是如今这画,也不作数了,他又不长这样子。
犹豫了下,到底没舍得扔掉,随便夹到了一本她读过的故事书里。
余光又扫到压在包袱最下头的书,封面有些熟悉,却忘了是什么。
她抽出来一看,竟是那本秘戏图。
“对了,这好像是只有夫妻才可一起看的书。”
她现在没了夫,自然不用再看。
宋星糖怀念地抚了抚书页,心有不舍,沉思片刻,抱着它回到榻上,压在枕头下头。
等她有了夫君以后,再一起看吧。
对了,说到秘戏图,宋星糖忽然想起一个被她遗忘许久的问题——
赵鱼,啊不对,沈昭予他,为何不同她圆房呢?
看李嬷嬷她们的反应,就知道成了亲都是要圆房的,不圆不正常。
虽然她不知道圆房要做什么,可是沈昭予应该知道的吧?他那么厉害,肯定什么都懂。
所以,他为什么不呢?
次日天明,宋星糖带着这个问题,去赴了言婉的约。
她怕忘,一见面,就问出这个问题。
“噗——!!”
宋星糖话音才落,素来仪态端庄、礼仪规矩的言婉都没忍住喷了口中的茶。
言婉放下茶盅,第一件事就是将屋子里的人都清了个干净。而后她关好房门,红着脸坐下。
她面色为难,犹豫着抬眼,猛地对上宋星糖天真无知、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言婉:“……”
老天爷,怀王这是从哪里抢来的宝贝。
“你们……圆房……你们……呃呃……”
“言姐姐,你慢慢讲。”宋星糖十分识礼地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眼巴巴地,“我不着急。”
嘴上说着不着急,眼睛里却不是那么说的。
言婉:“……”
好乖,想摸。
言婉压不住震惊,难以置信道:“为何好端端的提起圆房?难不成,你们成亲了?”
总不能,怀王其实是个登徒浪子,是个畜生吧?做出强占闺阁女儿,败坏人家清白的丑事。
可是成亲,也太……
与其让她相信怀王会娶妻,还不如让她相信,怀王欺压民女。
宋星糖点头,又摇头,承认道:“的确是成过亲啦。”
言婉:?
她怎么听不懂。
“何为成‘过’亲?”
天呐,还真的成亲了!!
“他入赘到我家,”宋星糖如实道:“然后我又把他休啦。”
言婉:“……”
她今晚,应该不会被暗杀吧。
第74章 第74章“参见怀王殿下。”……
【74】
言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是刚被驴踢了一脚,什么都想不出来。
宋星糖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言姐姐,不瞒你说,我原不知他是京城人,他同我说,他无家可归,连唯一的马都卖了葬父,因为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前来入赘。”
言婉:“……”
无家可归,卖马葬父,一见钟情,前来入赘。
每个字都认得,可前头加上名字,她就字字都不认得了。
“他待我极好,不仅亲自教我读书,伺候我起居,还帮我料理家业,替我斗二房,打跑了坏人。”
还帮她找到了父亲!这句话不能说。
言婉:“…………”
一字一句听得她头昏脑涨,一边是这些年来亲眼所见的有关怀王的记忆,一边又是宋星糖口口声声描述的“贤惠赘夫”。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脑袋里打架,令她整个人都有种错乱、割裂的崩溃感。
冲击感太强,导致言婉错失了最佳的打断时机,于是接下来半个时辰,她只能听着宋星糖把怀王夸成一朵花。
都是言婉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另一个形象。
等到宋星糖终于夸完,最终不忘绕回最初的问题——
“言姐姐你说,他究竟为何不同我圆房呢?”
言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哪敢妄自揣测,只摇头说不知。
宋星糖失望地垂下眼睛,“嗯,那好吧,打扰你啦。”
说着站起来,福了福身,就要离开。
哎哟,这小可怜的模样。
言婉一颗心都软了,赶忙道:“别走,我,我想到了!”
宋星糖一屁股坐回来,“嗯嗯?”
言婉绞尽脑汁:“嗯……他可能,比较能忍吧?”
宋星糖目光单纯,疑惑道:“忍什么?”
还能忍什么,当然是忍着枕边有这么漂亮又可爱的老婆不碰。
言婉飞快扫了一眼面前女子的玲珑身姿,红着脸想,这般隐忍,真的不会憋坏吗?还是说,怀王的身体这么能折腾?
她虽未出阁,却也知道男人的本性,就像谢徽那样,私下里总忍不住对她动手动脚,若非是她严词拒绝,谢徽只怕也早就想把他往榻上带。
如今世风开放,虽已不大讲男女之防,但像怀王这种,都成亲了还守贞的,世间罕见。
不愧是怀王啊,就连这事都称得上是世间独一份。
说了半晌,宋星糖还是不懂圆房要怎么圆,他又在忍些什么,她不好意思再继续问,只因这些事都是沈昭予还是赵鱼时,对她百般叮嘱的,只能夫妻之间探讨的事。
今日病急乱投医,同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这些,已然越过底线,宋星糖不想再继续下去。
她只能把问题都存在心里,只等着下次见到沈昭予,再问问他。
后来的几天,宋星糖一直没见到沈昭予。
她刻意不去注意自己究竟住在什么府邸,也不会问周围人沈昭予是谁,去了哪,在做什么。
这些日子她也很忙,每日辰时起床,巳时去言府找言婉,再由言婉带着她在京城里逛,或是带她去参加各种宴席。
当然,她赴宴并非只为多结识几个朋友,还有更重要的,她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年轻男子。
此时她正在来京后的第四场宴上。
今日是一位国公夫人办的赏花宴,中秋快到了,她找来京城里的年轻姑娘和公子们,大家一起写诗作对,抄录在一起,回头送到宫里去作为贺礼,说是贵妃喜欢这些。
当今的贵妃与国公夫人是同族姐妹,贵妃又诞下了某位皇子,荣宠不断,这些宋星糖都左
耳进右耳出,一句没记住。
她不会写诗,也不会写对子,言婉都很擅长,她不想给言婉添麻烦,就自己一个人到人群之外,在她能看到言婉、言婉一回头也能看到她的地方。
宋星糖挨着凉亭,找了块没人的小石墩坐着。
手托着腮,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她坐的位置不算隐蔽,只需稍稍一看就能发现,可惜大家都很忙,三五成群从她旁边过时,都好像没看到她似得,只一心说着八卦——
“我说个事,你们别外传,不然叫人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哟,看来是要说那位了,哈哈,你也不怕传到人耳朵里,冲到你家找你爹告状?”
“事太大,我憋不住啊!我直说了!听说怀王此次南下办差,带了个女子回来!”
“莫开玩笑,谁人不知他眼里看不见女人,这么多年,也就肯和言尚书家的三姑娘多说两句话,旁的他连正眼都不瞧。”
“我怀疑这话是三皇子故意传出来败坏怀王名声的。”
“可是我也听说了诶,我大哥在大理寺当差,他听小侯爷身边护卫的酒友说的,确有其事!”
最先传闲话的人一听便来了精神,继续放消息:“我还听说,殿下他不行!”
“什么?!”
“不行?!哪儿不行!”
“快说快说!”
那人神秘兮兮地道:“就是那方面不行啊,还能是什么不行。”
场面一瞬间炸开了锅。
“小道消息切莫当真,听听就得了,”另一人笑道,“我怎么听说是殿下能忍呢。”
“怎么可能,谁枕边放个女人能一直忍着不碰?你能?”
“说别人我不信,说怀王我还真得信一点,他身边一直没人,没准真是不行。”
“可他既然不行,那更不会从南边千里迢迢带女人回来吧?”
“……也有道理。”
宋星糖听不懂他们说的,目光一一略过这几位公子哥,心里默默评判,都太丑了,不想认。
一无所获后,她换了个方向坐着,去看另一边的人。
心里念叨着,沈昭予啊沈昭予,你究竟在哪里呀。
她一动,有眼尖的公子哥余光瞥到,立马看了过来。
这一看便愣住了。
女子一身绯红绣牡丹缎裙,艳丽的颜色应得她人比花还娇嫩,腮畔泛着粉,如吐蕊的桃花,侧颜温柔娴静,不知在想什么,唇畔挂着浅笑,两只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
柳腰纤纤不堪一握,身姿袅娜酥软招人。
那公子看直了眼,咽了咽喉咙,刚要张口叫人,却见女子忽然站起身,拎着裙子跑远了。
“言姐姐,你叫我?”
宋星糖几步小跑过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言婉到底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他也是这样,冲你一招手,你就跑去了?”
“对呀。”宋星糖歪着头,“都叫我了,不来吗?”
太乖了,怎能这么乖,好嫉妒怀王,凭什么。
言婉心里愤愤不平,面上端的是温婉柔顺的微笑,唯有手上的动作出卖了她,她轻轻捏完宋星糖的脸,又用掌心揉了揉,爱不释手。
宋星糖脑袋随着她轻轻摇晃,“你写完诗啦?”
言婉还未言语,有个身穿鹅黄色裙子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那人笑道:“婉婉,这便是你那乡下的表妹?”
宋星糖疑惑地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人的衣裳上,表情更疑惑了。
言婉脸色沉下去,“是表妹,却不是来自乡下,李姑娘说错了。”
李姑娘捂着唇笑道,“哎,我只是瞧她大字不识一个的样子,觉得可惜呀,若是托生在京城世家里,在如今这场合中,定不会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边。”
言婉脸色不好,宋星糖却‘咦’了一声。
李姑娘落落大方,任她打量,眼底略过一丝不屑,“嗯?你有话要说?”
三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位公子姑娘都聚了过来。
只听宋星糖手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你家很穷吧?”
众人皆是一愣。
李姑娘脸上一阵白,“你、你说什么呢!”
宋星糖无辜道:“我方才一直在看你的衣裳,若所记无错,这款式在我家那边已是大前年流行的样子了。料子嘛……”
她直接上前摸了一把李姑娘的袖子,恍然大悟:“果然,料子也是次等的。”
众人打量的目光都落到李姑娘身上,她气急败坏道:“你个土包子懂什么?我这是苏绣!苏绣就要用这种料子!”
“不不,你这不是正经苏绣,苏绣讲究平、齐、和、细、密、光、顺、匀,素来以淡雅、清秀著称,而且,你这也不是双面绣,看得出来模仿得不到家。”
她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认认真真给对方讲解:“你看,我这样的才是苏绣,用的料子比你那个还要好些。”
一条手帕都如此精致珍贵,比旁人穿得还要好。
宋星糖满脸忧愁,十分真诚地建议:“你家里人定是被人给骗了,苏绣的衣裳要不少银子呢,你这个一看少说多花了两倍价,吃大亏啦,快找骗子把银子要回来吧。”
众人:“……”
李姑娘的父亲原只是个五品小官,平时没少贪,但钱大多都花在孝敬上官以及打通官路上,自然没有多余的钱给李姑娘穿好的。
今年李父终于升官,她也得了一门好亲事,夫家也是尚书之子,她自认不比言婉差,便得意忘形起来。加之夫婿原先钟情言婉,故而将往日的妒火都发作在宋星糖身上。
怎料这位看着柔弱可欺,却是个硬茬!
李姑娘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道:“原来是商户女,家缠万贯啊,叫人佩服。难怪如此上不得台面,诗文不通,放诞无礼,方才还一直盯着男人瞧,可见是个不知检点的!”
言婉厉声制止:“李姑娘,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李姑娘嘲讽一笑,“一身铜臭味的人,也好意思带来这里脏人眼睛。”
这话骂得难听,一点情面都不讲。
宋星糖却好像没听出来一样,噗嗤一笑。
这位姑娘好像是在夸她有钱呀?她说佩服她诶!
不过李姑娘好像还说了好多话,可惜语速太快,话又密,没等她从前一句的高兴里出来,话都说完了,也不好意思叫人再重复一遍。
这一笑,将李姑娘彻底激怒。
宋星糖自动跳过中间一大段话,露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感慨道:“铜板的确很有味道,很脏,我也不喜欢,所以我都换成银锭和银票带在身上,你瞧。”
她从袖子里摸来一个钱袋,看轮廓就知道沉甸甸的,有眼神好的,数了数荷包被硌出的棱角,少说得有三锭。
她又从胸口摸出一沓银票,抖了抖。
有人习武,眼力好,粗略一扫,一沓至少十张,为首的一张票面足有五十两。
宋星糖托着荷包,苦恼地皱紧眉头,自言自语:“好重,回头还是都换成银票叭。”
众人:“……”
也太富了,谁随身揣着成百上千两银子赴宴。
在座的哪怕是豪门贵族,也断不如她这般阔绰。
一时间鸦雀无声,连言婉都说不出话来。
宋星糖在心里回顾了一下沈昭予教她的“说话的学问”。
逢人三分笑。她做到了八分,笑得可灿烂了。
挑会说的答。嗯,这个她也做到了,她把阿娘教的苏绣知识能说的都说了。
从别人的话中挑出来了解的词展开说。她挑了“铜钱”,这个她最了解了!
很完美!
思及此处,宋星糖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最后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众人:“…………”
太气人了,胸口疼。
明明争执的主角不是他们,为何他们也要受伤。
对宋星糖动了情的公子哥明显迟疑下来,打消了搭话的念头,起码今日,他不想再和她说话。
气氛诡异,空气凝滞。
谢徽便是在这样一个时机里,陪着身边人走了过来。
“这么热闹啊。”谢徽笑道,“聊什么呢?”
众人如蒙大赦,朝发声处看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心头皆突突一跳。
呼啦啦跪倒一片,无不恭敬小心:“参见怀王殿下。”
宋星糖慢了半拍,抬头望去。
一下便撞进一双幽邃的目光里。
第75章 第75章“本王活儿好不好,也得……
【75】
这是一个一眼望去,便让人心
生畏惧,带着强大气场、峻挺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的玄色公服庄重挺阔,金色四爪巨蟒盘旋在衣襟上,呈着奔腾姿态,恢弘雄浑。
男人那张脸也从未见过。
皮肤不算白,有着一双凌厉的凤眼,鼻梁挺拔,嘴唇浅而薄。
他有着万里挑一的俊朗容颜,却一点让人亲近的温度都没有。
目光冷冽,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轻飘飘地落过来时,似乎能轻易洞穿一些,直叫人感觉有股阴风顺着脊背往上钻,由内而外,遍体生寒。
一阵风过,卷起衣角的祥云纹滚边,斑驳的光影映在男人高束的银冠上,更衬得他此人成熟深沉,高不可攀。
在场的众公子姑娘,所有人都臣服在男人的脚下。
唯有宋星糖仍站在原处,怔怔望着男人那双寡淡至极的眼。
她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男人的脸,总觉得他格外熟悉。
看着他盛着冷意的眸子望过来,也不躲不避,直直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还是男人先挪开视线,他一语未发,迈步走了。
“怀王”来得突然,离开得更快,就像一阵风刮过,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众人心底一阵茫然萧索。
等彻底见不到其背影,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再无人注意原本的闹剧,寻了借口,各自散去。
李姑娘灰头土脸地离开,宋星糖仍痴痴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
言婉见此,不由得抿唇一笑。
她想起怀王的嘱托——
“不必提醒,她能认出本王来。”
言婉笑叹一声,正欲与宋星糖说话,怎料人忽然急急向自己道别:
“言姐姐,我忽然不舒服,先走了,再会!”
说罢不等言婉挽留,一溜烟追了出去。
国公府占地不小,她追出去好远,在第一个分岔路口上犯了难。
往左,还是往右?
不管了,跟着直觉走吧。
她果断选了左边,一条路走到底,越走人越少。
在第二个路口时,她忽然站定,心生退意。
不然,还是原路返回吧?在人家里,总不好乱闯。万一,撞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不就完啦?
故事里都写了,主角总因为旺盛的好奇心而倒霉,她不是主角,怕是不会被菩萨眷顾。她初到京城,不好一再给沈昭予惹麻烦,虽然他说她谁都得罪的起,但她本心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
宋星糖喃喃道:“方才大家喊他怀王,这名字耳熟,感觉在家时就总听,应该不会记错。不如回去试探一下青鸾,大家都知道的,一问便知,我也不是非要抓到他不可。”
“反正我已见到他的模样,嗯,这局算我赢,再走下去,万一惹麻烦就不好了,还是回去吧。”
她说服了自己,转身意欲往回走。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宋星糖警惕回头,见是位面容和善的侍女。
“不知您可是宋姑娘?”
宋星糖犹豫着点头。
“小侯爷请您过去说话。”
小侯爷?谢徽吗?
因是认识的人,宋星糖便放下戒心,正打算跟着婢女走,忽然想起什么。
她又停步,问道:“小侯爷有说是何事吗?”
婢女垂着头,不卑不亢:“先前姑娘去侯府赴宴,说自己想看一本书,我家主人正巧今日带着,相逢不如巧遇,想着直接送给姑娘。”
宋星糖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她莞尔一笑,“看来你没骗我,那我和你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不远处的二层小楼中,谢徽放下千里镜,乐了一声:“哟,还挺警惕,知道不能轻信陌生人,这也是你教的?”
怪不得打发婢女去前,沈昭予特意加了那一句,若问起寻她何事,就那样答。
啧啧,不愧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的人,就是了解啊。
不过这一个被窝睡了一个月,也没圆房,哈哈。
阿婉说的不对,这绝不是能忍,肯定是真不行。
要是他对阿婉,别说一天,就连一个时辰都忍不到。
所以若是有情,就肯定是不行。
要不就是不爱。
只不过这话谢徽不敢当面说,怕小命没了。
沈昭予背对着,正看墙上的字画,没理会。
谢徽撇撇嘴,看不惯男人这股装劲儿,不屑道:“嘁,把你认出来了,心里不定怎么美呢。”
对着空墙看半天,也不知在看什么。
“我说殿下,您数出来墙有几条裂纹了吗?”
沈昭予:“……”
二人自小一同长大,论嘲讽人的本事,谢徽亦不遑多让。
沈昭予道:“画呢?”
谢徽道:“听说拿去养护了,近来多雨,亦受潮。”
沈昭予:“……”
屋子又静下来,谢徽受不住寂寞,等人过来的功夫,又嘴贱道:
“你说你多小心眼儿啊,人家坐在那也不是特意在看哪个公子,是在找你。你倒好,醋意翻天,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坐着,非要过去。”
“过去就过去呗,怎么看到人家受欺负,又不动了?”
谢徽回想起那小姑娘气人的本领,又不由得放声大笑。
“她也真是厉害,能比你还会气人,关键谁都能看出来,她不是故意为之,甚至格外真诚。最可气的就是她这种,懵懵懂懂地回击,比一千个一万个心眼子杀伤力都大,字字珠玑,句句往人心窝里捅,哎,她对你也这样吗?”
沈昭予没说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对啊,也这样,一呛一个心口疼,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受着,谁叫他犯贱,竟觉得甘之如饴。
他没第一时间过去,也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理。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把在场众人都噎得哑口无言。
只怕她自己都没觉得被人欺负了,还觉得能和人说上话,是一大进步,交到了新朋友,和人家“打成一片”了。
他早就说,她气人功夫一流,不用学,偏偏她自己全然无知,谁说这不能算一种本事呢。
往好处想,她起码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亏。
这就够了。
沈昭予心思飘远,想着即将要面对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抹温柔的笑来。
谢徽鸡皮疙瘩掉一地,低声骂一句,站起身来往外走,“我滚了,太吓人。”
谢徽下了楼急吼吼往外走,与楼下人擦肩而过。
宋星糖扬起微笑,刚要同人打招呼,只见谢徽目不斜视,嘴里骂骂咧咧的,一阵风似得从她身边飘过去。
宋星糖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火没烧着屁股呀,跑什么?”
想要问婢女,一转头,不知何时,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突地一跳,心中陡然生出个预感。
她蓦地抬头。
只见二楼露台上,栏杆处倚着个人。
正是不久前才打过照面的,怀王殿下。
男人一扫先前冷淡模样,唇边挂着熟悉的笑,眼底尽是专注与柔情。
宋星糖眼底骤然燃起亮光,拎着裙摆,冲了进去。
沈昭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端正坐姿,又低头整理衣领、衣袖、衣摆。
咚咚,咚咚——
上楼的脚步声与他的心跳趋于一致。
沈昭予的心底毫无预兆地泛起难抑的雀跃,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正疾速加快,如铿锵作响的战鼓擂动,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蓦地起身,脚底下似踩了棉花一般毫无实感,全凭着心底一腔澎湃的悸动,凭着本能与冲动,大步朝外走去。
才几步,门口便出现一道身影。
二人不约而同地顿在原地,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宋星糖在望见男人的那瞬,眼底便迸发出光来,两道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将人仔细看了个遍,她两只眼睛写满了惊艳与喜欢,灼热直白得
让人忽视不得。
沈昭予唇畔的笑意愈发地浓,他缓步上前,张开手臂,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笑问道:“好看?”
从前他不喜欢穿亲王公服,嫌袖子太宽,衣摆太长,骑马不方便。
可她既然喜欢到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往后也可以让绣娘多做几身类似的常服穿给她看。
果然,宋星糖毫不犹豫地点头。
“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宋星糖盯着他的眼睛,“都好看!”
说着,她抬起手,摸向他的眼尾。
沈昭予不躲不闪,笑着任她摸。
“这里也有一颗痣。”她痴痴看着,呢喃道,“好看,喜欢。”
原先赵鱼的那张假面上,也有这样一颗痣,她当时就很喜欢。
没想到这颗痣竟不是假的。
在一张不算熟悉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痕迹,宋星糖满心的开心快要满溢出来。
有了肢体的碰触,沈昭予无论如何都再难隐忍。
如今算是把全部的自己都在她面前展现,他终于能毫无任何心理障碍地,对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拉起她的手,摸到自己心口,低声问道:“喜欢衣服,喜欢这颗痣,那我呢,喜欢吗?”
宋星糖感受着掌心下蓬勃有力的跳动,羞赧地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也喜欢呀。”
话音落,她就被人揉进怀里。
“我不知你对我有几分男女之情,但这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反正路还长着。”
宋星糖听不太懂,但她能捕捉到一个信息——他似乎和李嬷嬷她们一样,都拿她当小孩子,以为她不懂何为喜欢。
她能不懂吗?她都是成过亲,差点圆房的人了。
对了,说到圆房——
“鱼鱼。”
一听这个称呼,沈昭予的心彻底落下去,笑着应:“我在。”
一边应,一边沿着她的鬓角啄吻,顺着脸颊往下,往他最终目的而去。
都说了,下次再见定要吻她,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在即将吻上她的唇时,她忽然远离,眼里盛着好奇,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圆房呀?”
沈昭予:“……”
他眼皮突突一跳,陡然陷入沉默。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所有疑问都通了。
怪不得近来会有那些流言。
沈昭予可算找到罪魁祸首,抬手就要敲她的小脑袋,高高抬起,又因舍不得,轻轻落下,但心里实在恨,大掌使劲揉她脸,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败坏我的名声。”
他的一世英名,全毁在她手里。
宋星糖被揉捏得说不出话来,身子随着一股大力左右摇晃,要扶着男人的胳膊才能站稳。
她头晕脑胀,眼前直冒星星,“发财了,都是金子……”
沈昭予双手捧着她的脸,趁着她迷糊着,深深吻下去,以雷霆之势闯入齿关,横扫那温暖清甜之处,勾着她的舌头到自己口中,用力吸吮,抵死缠//绵。
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憋屈与愤怒都化在这一个吻里。
宋星糖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飞到了九天之上,她想抬手去够,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男人有力的臂膀。
只能软软靠在他怀里,由着他肆意索取。
最后脑袋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大抵是饿坏了,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宋星糖被一个吻弄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等她的唇彻底恢复自由,神志渐清,她发现自己已然坐在马车里。
宋星糖:?
她茫然地低头,“我怎么在你腿上,做梦了吗?”
她做事时总是顾头不顾尾,只可做单一的事。她沉浸在亲吻里,就无暇顾及,她其实是被他抱了一路、亲了一路,带到马车上的。
在别人府上,总不方便,不如回家去。
沈昭予看她的眸色极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而那危险的情绪马上要突破阈值,冲破桎梏与枷锁,即将一发不可收拾。
宋星糖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别这样看我,害怕。”
沈昭予勾唇一笑,抚上她的脸,“现在怕,太晚了。你在外头胡说的时候,怎没想到此时?”
今日说什么都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否则还真应了那句“不行”,真当他没脾气?
“啊?我吗?”宋星糖指了指自己,歪着头,眼神无辜,“我说什么了呀?”
沈昭予眯着眸子,似笑非笑:“近来有些流言,我的下属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们似乎都知道我被你休了的事,甚至有传言说,我是因为活儿不好才被休的,对此你有何想说的。”
宋星糖眨眨眼,“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