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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予面色古怪,又盯了一眼,确实是他。

他抬手摸向自己脸上这张假面。

来宋府快一个月,他以赵鱼的身份露面时,都顶着这张脸。

等回到他自己那边,又换回原来的样子。

如今看宋星糖画他,竟觉得这张假面,比他真容还要顺眼几分。

沈昭予皱着眉,抚向心口。

那处的跳动又开始加快。

“哎!鱼鱼你,你怎么来了?”

正当沈昭予茫然思忖时,宋星糖忽然发现他,心虚地把画像往身后藏。

“我,我有点困,不是故意偷懒,”见他冷脸,她哼唧一声,熟练地抱住他胳膊晃了晃,撒娇,“你不管我,我总是困。可是你又要忙正事,我不好打扰你。”

沈昭予似笑非笑,抽回胳膊,手掌揉她的脑袋,也按着晃来晃去。

“是吗?不好打扰,却在这画我?”

宋星糖晃得头晕,微红了脸,飞快瞟他一眼,“你好看,喜欢画。”

沈昭予手一顿,很快缩回去。

他耳根微热,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不吭声。

“我是打算把你画在纸上,然后把句子都誊抄在你旁边,这样背一背,困了,就看一眼旁边的你。”宋星糖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天大的妙招,她洋洋得意,“如此一来,我不仅爱看爱背,还不会睡着,多好!”

沈昭予:“……”

他想抬手摸一摸自己。

这张脸,她就这么喜欢?

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欣喜。

可很快,又有些好奇,不知与自己的真容相比,她更喜欢哪个。

“我聪不聪明?”

沈昭予垂着眼,目光无法从她的笑颜上挪开,“……嗯。”

宋星糖嗔他:“那你怎么不夸我?”

沈昭予叹了口气,指背揉揉她红扑扑的脸。

“糖儿真厉害。”

她笑着扑进他怀里,开心地蹭了蹭,“嘿嘿。”

她磨蹭着,额角那块旧伤又露了出来。

沈昭予抬指碰触,低声道:“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多少?”

宋星糖一愣,“你说这个伤吗?”

“嗯。”

别人顾及着她的情绪,从不敢提。可沈昭予却觉得,她是个心性坚韧的姑娘。她坦荡,她乐观,她并不会害怕回忆那段往日。

果然不出他所料,宋星糖丝毫不在意,只是她的回答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记得一些,”她点了点头,笑道,“她们都以为我忘了,怕我伤心,所以在我面前从不敢说。”

“你竟知道?”沈昭予诧异道,“是几岁时伤的?”

“六七岁吧,我记得那时阿许才来到府上不久。”

“怎么弄得?”

“这倒是记不清,只知道冬日落水,水很冷,发了场高烧。我很少生病,那次一病就一个月都没能下床,可把阿娘急坏了。”

沈昭予低头,唇险些擦过她的额头。

他没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低声喃喃:“只是落水,何至于留疤?”

宋星糖回忆道:“好像是磕到头?记不清,应该是磕到头了。”

沈昭予收紧手臂,下巴垫在她肩头,循循诱导:“也许,是别人把你推下水的?”

宋星糖想了想,摇头,“如果是宋洛繁推我下水,那我爹娘定不会罢休。”

沈昭予呼吸微沉,目光陡然凌厉,“宋洛繁当时也在?”

“嗯,他也落了水,比我病得还重,差点死了。也是那之后,他怨上我,总嚷嚷着我掉下去时,把他也拉下去,害了他。”宋星糖苦恼道,“当时周围人也那样说,说我失足落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沈昭予心里默念了一遍这话,便笃定道:“当时在场的,可都是二房的人?”

“对!你怎么知道!”宋星糖惊喜道,“鱼鱼,你真的能掐会算耶!”

沈昭予无奈瞥她,“正因你身旁没个亲近的,才会叫人家那样说。”

否则,这件事的声音必定不会只有一种。

奴仆都护着自己的主子,若她身边也跟着一两个伺候的,绝不可能“都”那样说她。

落水一事,沈昭予始终不相信是意外,更不相信宋星糖若遭难,还会牵扯别人。

她可是个疼了都自己偷偷哭的人,绝不可能会主动害人。

若他来猜,或许是宋洛繁作恶在先,而她掉下去时,扯上这个罪魁祸首。如此,头上的伤,便与宋洛繁脱不开干系。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妄自揣测,其中真相,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

宋星糖记不得,宋洛繁却不一定。

得寻个机会试探一番。

沈昭予将此事放在心上,暂且搁置。趁着宋星糖的注意力转移,随手抽过她藏起来的画作。

“哎!”

宋星糖瞪大眼睛,连忙伸手去够。

沈昭予笑着举高手,“没收。”

“我还没画完呢!”

眼睛能看到那画纸就离自己的指尖几寸远,等她踮起脚去抓,眼睁睁要抓到时,画纸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又飞高一截。

宋星糖杏眸圆睁,略带恼意地嗔他一眼,“长得高,了不起!”

我不仅长得高,手还长,气不气?”

“啊啊!我跟你拼啦!”

宋星糖把头一埋,卯足了劲,脑袋往前顶。

咚得一声,撞到男人胸口。

好在他的伤不在这里。

沈昭予逗了会人,也怕把人惹恼,修长的手指灵活翻动,单手将画纸折上几折,叠成方块大小,腕间用力,将画纸飞到对面的榻上。

宋星糖只见他跟变戏法似得,一眨眼功夫他手里空空如也。

没瞧见他扔纸,只以为被他藏到袖子里。扒着胳膊,翻他袖子。

扯开他的袖口,把脑袋塞进去,往里探看。

沈昭予哭笑不得,把人捞出来,手臂钳在她腰际,将人箍在怀里。

一阵打闹,他心底因一团烂账而生的火气没了,她也彻底没了瞌睡,费了不少体力,累得靠着他胸膛喘气。

他低头,“画我可以不收,你想怎么读书,都依你,但有一则,你得答应我。”

宋星糖正歇着,忽听他哑着声音,嗓音虽和缓,语气却强硬,不容置喙,似乎是在下命令。

她仰头,好奇:“什么?”

沈昭予垂眸看了她两瞬,才道:“那册鬼怪话本,是周庭柏送你的?”

“是呀,周二哥说是京城时兴的故事!”

什么破故事,回头他便写一封折子递上去,把这些不伦不类伤人身体的书都禁了!

“往后他再送你什么东西,都不要收。”

宋星糖一愣,“啊?为何?”

她忽然想起来偷听到的闲话,眉间染上一抹失落,“难不成,周家真的抢了我们家的生意?”

沈昭予意外她知道,不过他还在,这些事,不该让她来烦恼。

沈昭予只道:“他并非你亲兄长,而你也已成婚,该避嫌。况且,他送你东西,我不喜欢。”

原本只是随口胡编,只为贴合“赵鱼”本人的性子。

可说完以后,沈昭予莫名感觉周身通畅起来。

好像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似得。

宋星糖并不太懂,为何有人送她东西,他要不开心。

只不过,那句“避嫌”她倒是听懂了。

阿娘在世时,祖母常说她整日在男人堆里厮混,说她不守妇道。

宋星糖于是问了出来。

沈昭予无奈道:“与你无关,只是我肚量太小,见不得你与别的男子说笑罢了。”

哦!看来不是她的问题。

那她阿娘也没有问题。

也是,阿娘若做错,爹爹怎么从来不说她?每每祖母训诫完,爹爹都在中间打圆场,回去还要低声下气地哄阿娘,劝她莫生气。

想来是爹爹大肚,鱼鱼小肚。

宋星糖低头看了一眼,嗯,果然赵鱼的肚子是要小一些。

轻轻将手贴上去,还能感觉到那处的紧绷。

硬硬瘦瘦的,手感不错。

她没忍住又摸了摸。

沈昭予瞳孔微缩,一把按住她的手,眸光晦暗,“作甚?”

宋星糖咧嘴笑道:“果然没有肉呢,好吧,听你的就是。”

没办法,谁叫她宠他呢!

窗外微光透过缝隙,斜斜切入,正好映在少女笑意盈盈的半边侧脸上。

她靠在他身上,仰着脸看他,脸颊上的小酒窝隐隐透着股甜。

乌润明亮、澈如清渠一般的杏眸弯成月牙形状,目光炯炯,看着人时,如月光照入渊底。

沈昭予心念微动,鬼使神差般低头。

少女懵懂、依赖的面庞越来越近。

他专注凝望着她的眼睛,视线略一扫过额角旧痕,很快下落至唇间。

眼底有挣扎闪过,半晌,他气息微沉,笑容渐渐淡了。

抬手捂住她的眼,按着她的后脑,将人拥入怀中。

宋星糖枕在他的心上。

听见了他凌乱而急促的心跳声。

第47章 第47章贤夫典范。

【47】

宋星糖答应了沈昭予小气的提议,而她也向他提出一个请求——

以后要多打听些宋洛繁的丑事告诉她。

这不是什么难事,沈昭予欣然应允,并且因为有疑在先,他先入为主将宋星糖的痴病都赖在宋洛繁身上,那么以后宋洛繁没有丑事,他也会为他创造丑事。

宋星糖不知他的一番苦心,若是知道,定会乐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觉。

却说白氏入狱后,至五日,宋星糖方听说案子的消息——

白氏迟迟未定罪,只因案件中缺少一名至关重要的人证。

这话原也不是沈昭予与她提的,是她偶然听来的。

近来几日沈昭予和秦知期早出晚归,她未醒时他已离开,她睡下时他还没回来。

他出去得早,又回来得晚,连着两天没见到人,宋星糖实在受不住了。

没有老师,她的背书进度停滞不前,颇为苦恼,因而这一日特意嘱咐妙荷:“若鱼鱼起了,你就进来把我叫醒。”

她想趁着沈昭予没走,先去把人抓到。哪怕说服不了他留下,也要赖在他身边,跟他出去,等他公事空暇之时,提点她几句。

当然宋星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她现在今非昔比,觉得自己比从前聪明太多,可以接触以前不能接触的事,比如生意。

她并非不肯学做生意,相反,她太想继承家业了,那毕竟是她娘留给她的,她娘辛苦打拼十几年才有如今规模。

这天底下无论是什么,但凡是她娘的心血,她都要想办法留住。

以前不做,是因为做不到、做不好,不是她不想啊。

她也曾努力过,可老师皆被她气跑。

秦知期不愿教她,他宁愿采纳荒谬的“招赘”办法,也受不了被她折磨的苦。

普天之下,唯有她亲爱的夫君,她最喜欢的赵鱼能承受。

赵鱼不仅样样出色,还是万里挑一的好老师。

宋星糖信心满满。

她相信,哪怕自己真是个朽木,赵鱼的一双巧手也能将她雕刻成出众的摆件。

所以这日她一睁眼看到妙荷,瞬间就想到今日的任务,连回笼觉都没敢睡,一骨碌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塞了顿早饭,抓着书就往秦管家院里冲。

她从来没有这么早去找过秦知期,别人也不知她会“突袭”,所以到时,正巧就听到些“最新消息”。

霜星院里的下人们如今不敢传闲话,外头却没那么严苛的规矩。

一方面是因为秦知期比沈昭予宽和,只要没有原则上的大错,不耽误正事,爱聊天不是什么毛病。

另一方面,也因此处不是王府,更不比军营,太过窒息沉闷的氛围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沈昭予只严厉管束了霜星院这一处院子,对其他地方睁一眼闭一眼,随他们去。

霜星院那些小丫鬟们,也并非什么都不知,她们只是不说罢了。

外出办事时,和其他地方的丫鬟小厮碰到一起,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不说给宋星糖听。

所以宋星糖可以说是整个府上最后得知进展的人。

“抓不到卖砒霜的人,就不能将她定罪了吗?她杀人确凿无疑,已是重罪,有无下毒有何妨碍?”

“这你就不懂了,杀人杀的是戏子,只要那戏班的班主不追究,此事或可有转圜余地,比如说那戏子自己撞死的,或者戏子本就身有隐疾,这里头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不到最后一时,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下毒这事至关重要,她想毒害的,那是咱们宋府的大管家和姑爷!若叫她得了逞,下一个遭殃的,你说是谁?”

“是大小姐!”

“对喽,这可了不得。就算戏班班主被二房收买,打算息事宁人,毒害亲侄女这罪名一落实

,她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先杀人,继而就是夺权,吞没家产。咱们宋氏的名号虽然排不上第一,可也颇有些影响力,到时候宋氏一乱,就不止咱们一家的家事,州府的大人就算收了银子有意包庇,也得掂量掂量越州的各方势力才行。”

“所以……那卖药的小贩究竟跑到何处去了?”

“……”

妙荷紧张地看着自家主子,“姑娘,他们……”

宋星糖板着小脸,严肃道:“嗯,他们说得极是,若真叫二婶得手,宋氏危矣!幸好被鱼鱼抓了现行!”

妙荷诧异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她竟听懂了这些弯弯绕绕。

“不过这事现在不归我管。”

听到再多,也跟她没关系。

宋星糖握紧拳头,眼里闪着进取的光,“鱼鱼说,我只要安心读书便可,其他的都有他呢。”

沈昭予的原话是——

“凭他是什么难事,我都能解决,糖儿无需操心,先把《蒙求》第一篇背下来再说吧。”

妙荷:?

都多少天了,怎么还在背,她听几遍都会了。

宋星糖却以为妙荷震惊的是她勤奋好学,打算卖弄两手。

她背过手,自豪地扬起下巴,得意道:“是孔明卧龙,吕望非熊哦,别记混啦。”

妙荷:“……”

会记混的,明明就是她自己吧!

宋星糖来得早,但沈昭予走得更早,到底还是没碰上。

不过院里的仆从说,大管家和姑爷会先去二房那边走一趟。

去做什么不清楚,对于二房来说,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又有乐子瞧了?

宋星糖又急匆匆往二房赶。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到时正听到宋洛繁在发火。

宋洛繁的脾气很差,他与赵鱼还不同。

赵鱼的不好惹,体现在威严重、距离感强,他垂眸淡扫时,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令人由衷胆寒,望而却步。

而宋洛繁则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一有不顺心就乱摔东西。

宋星糖到院外时,正好听到里头噼里啪啦的,是宋洛繁正在横扫家具。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作我的主?”宋洛繁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就算如今爹娘祖母都无法主事,也轮不到你出面!”

过了片刻,才有一柔柔弱弱、怯声怯气的女声响起:

“哥哥息怒,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路更好走些。”

“所以你就对赵鱼服软?还代我道歉,你配吗?!”

“我怎么不配呢?我也是父亲母亲的孩子,祖母的亲孙女,是哥哥的同胞妹妹。”

“你终于肯承认你不服了!家里人待我好,你心里一直有怨,所以他们都倒了以后,你就迫不及待巴结赵鱼,巴结宋星糖!”

宋妤娇忽然哽咽了声,委屈道:“哥哥这么说,就冤枉我了。我是女子,就算这家业落到二房,也都是哥哥的,我向着外人,又有何好处?哪怕巴结,也只有巴结哥哥的份儿,我们是同胞,哥哥都不待见我,还有谁能待见我?”

一番奉承与求饶,宋洛繁终于安静不少。

他冷笑:“那你方才那话是何意?替我赔不是就罢了,你竟还出卖母亲,说你亲眼见着她吩咐翠儿做事!吃里扒外的东西,母亲平日待你不薄,你竟背叛她?!”

宋妤娇轻叹一声,“哥哥,你还没看清局势吗?母亲已经救不出来了。还不如我们在此时‘识时务’,卖乖讨饶,或可在危机过后,重搏一线生机,能继续留在宋府享福。”

宋洛繁默了良久,不可置信道:“他方才那意思,是要将我们赶出去?!是了……不然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老家的宅子。”

“哥哥,要想顺利度过难关,安稳度日,往后切不可再与其针锋相对。父亲与祖母的依仗全在我们身上,我们能受苦,他们却折腾不起了。”

“……”

妙荷心道,这二小姐平日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还算靠得住。若无她,只怕这二房再轻轻一碰,就彻底倒了。

如今二房院里的下人们关的关,遣散的遣散,剩下的几个都是赵鱼特地拨过来的。

上下都是赵鱼的眼线,不是二房自己的人。所以宋星糖路过偷听,也没人和里头通报。

她向守门的打听,才知就在她来前一盏茶功夫,赵鱼和秦知期才从这离开。

宋星糖顾不得继续听热闹,紧赶慢赶,终于在正门前追上了两人。

这一通追逐,几乎将宋星糖的体力耗光,她跑得两眼发黑,两只眼睛里隐约映照了赵鱼的身影,她喜出望外,跌跌撞撞往他身上扑。

远远听到脚步声,沈昭予皱着眉回头,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人吓得心脏骤停!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风刮过。眨眼间,人便不见了。

一回头,看到男人掠出去好远,怀里搂着个人。

听他恼道:“跑什么!险些摔了!”

要不是他身手快,她非磕得满脸血不可。脑袋本来就不好使,回头一摔更傻了。

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拍拍她裙摆上的土,又直起身,替她整理吹乱的头发,一副贤夫模样。

宋星糖只觉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风刮得喉咙干涩疼痛,眼睛里也都是被风呛出的泪花。

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缓过那阵几近窒息的感觉,泪眼汪汪地仰头看他。

沈昭予一腔怒火顿时变成哑炮。

他将她扶好,无奈道:“急着找我什么事?”

宋星糖与他诉说了打算。

沈昭予想拒绝,秦知期在旁边笑道:“大小姐想插手生意,是好事,姑爷难道贪恋手中权利,不想分给大小姐吗?”

沈昭予瞪他一眼,“这烂摊子你当我乐意接?”

他哪是舍不得分权,他是心疼自己的身体。

从前都只有下属劝他别往死里干的份,如今在宋星糖身边待着,他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瓣用。

事情繁杂他不怕,烦得是件件琐事都在消磨他的耐性,挑战他的脾气。

若再带个拖油瓶在身边,他这一天指不定要被气成什么样。

日子过去一天,寿命成倍消减。

“鱼鱼,求求你了,带上我嘛。你也不想我日日都在家里睡觉吧?”

沈昭予:“……”

“跟上。”

“好嘞!”

第48章 第48章有些舍不得离不开她。……

【48】

宋星糖大摇大摆要出门,才刚迈出一步,后颈一紧。

她回头,只见男人眯着眸子,上下打量。

“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宋星糖一愣,低头。

她今日穿的是杏子黄缕金挑线绣花长裙,裙摆的蝴蝶织金纹随风摇曳。

她不解:“这身怎么了?”

天天不都这样穿吗?

沈昭予挪不开眼睛,手在她肩上按了按,“换身低调的去。”

宋星糖歪头,“嗯?我很张扬吗?”

青鸾与妙荷对视一眼,纷纷无语。

占有欲强到这份上,已经不是“爱”这一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只是穿得好看些,醋劲儿就这般大。

就在众人目光皆微妙地变了味道时,秦知期为他辩解道:“今日我们要去见的郝掌柜,他有个儿子,人脾气有些古怪。”

沈昭予冷笑了声,“秦大管家说话可真委婉,那分明就是个傻的。”

“傻的?”宋星糖一愣,“是和我一样吗?哎哟!”

她眼看沈昭予屈指要弹,先捂着脑袋叫了一声。

手指还悬在半空,未碰到她,她就哎上了,沈昭予被气笑,心道哪个傻子和她一样,这么会碰瓷。

在她手背上轻轻来了一下,不赞同道:“糖儿怎能和那蠢物相提并论?糖儿才不傻,是心性简单,天真赤诚。而那小子连一整句话都说不完,天天坐在门口,垂涎往来路过衣裙鲜艳的女子,那才是个脑子真正有问题的。”

沈昭予左思右想,仍觉不妥,“算了,今日秦管家自己去吧,我留在家陪大小姐。”

秦知期:??

他一副看昏君的眼神,谴责道:“姑爷可别忘了,您是替大小姐操持,姑爷不管,大小姐可要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沈昭予拧眉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事事都要我过问,你拿我当驴使唤?”

秦知期笑道:“我只怕姑爷又误会我,要谋权篡位做主子。”

“别吵,都去都去!”宋星糖拍拍沈昭予的胳膊,又学着男子的礼节,对秦知期揖手,“别恼,我这就去把衣裳换了来,你们等我。”

说完也不等沈昭予说话,带着人走了。

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秦知期先背过身去。

沈昭予没了笑意,也冷

淡地转过头,目视宋星糖离开的方向,抱着肩,说道:

“大管家还未将人找到吗。”

“本就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我……”

沈昭予冷笑了声,“我与其盼望大管家能做成事,不如祈祷,人从天上掉到我面前。”

秦知期:“……”

秦知期面色微红,“缉凶抓人,非我强项。”

“那你擅长什么?大管家眼睛刚治好,手脚又废了。离了我,连人都不能单独见。”

秦知期转回身,对着男人无奈叹道:“赵鱼,莫要信口雌黄,我什么打算,你会不知?”

沈昭予连个眼神都没给,已经望着霜星院的方向,口中嘲讽:

“你急着将我介绍给宋氏的各位掌柜,这心思明显得只怕路过的狗看一眼都能……”

说到一半,忽得想起宋星糖来,他顿了顿,又道:“明显得只差在脸上刻字。”

秦知期:“……”

难为他,不想把大小姐骂成狗都不如,硬生生改了口,连带着攻击性都减弱许多。

“真不知你急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秦知期垂下头,有些茫然,“可能是怕你跑了吧。”

自从有了赵鱼在军中或许身担要职、身份不俗的猜测后,他每一日都在惶恐。

总在担心,这样一个人,会一直安心甘愿地在宋府待下去吗?他若有朝一日后悔,想要回到那权利交织的官场上去,到时候,大小姐能接受吗?

相识日越久,秦知期的预感就愈发不妙。

凭他对赵鱼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个甘于在后宅、在一商户、甚至是在一小城中,安稳度日的人。

日复一日,重复着同一件事,那不会是他想做的。

他的胸怀何其广阔,志向又何其高远,那样的境界,秦知期望不到头,也不敢去追寻终点。

秦知期说完便沉默下去,他没等到沈昭予继续骂他,心中更加不安,偏过头去看。

只见男人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仍然痴痴望着那个方向,专注得满心满眼似乎都只有那一个人。

只希望,这个男人的心是真的吧。

不多时,宋星糖回来了,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

沈昭予凝望着那道朝他飞奔的身影,忽然道:“如今二房不足为惧,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将宋氏打理得极好。”

秦知期急了,“可她已经离不开你!”

“我知道。”

“鱼鱼——”

她笑容灿烂,远远地朝他挥手。

哒哒哒。

跑步声越来越近。

“我知道,”男人低眉浅笑,轻声道,“因为我也……”

有些舍不得离不开她。

“……”

宋星糖扑进男人的怀里,抱了一下,与他并肩往外走。

踏出府门时,沈昭予还在不住地叮嘱:“要不等会你就在马车里等我,不要出去了。”

“郝掌柜的儿子这么可怕?”

沈昭予抿唇,说道:“我担心他唐突你。”

“有你在,你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宋星糖对他深信不疑,满眼依赖,“我跟紧你不就好了吗?”

秦知期也道:“姑爷不必太过忧心,郝掌柜若知道大小姐去,必定会让他儿子安分守己。”

一句话给沈昭予提了醒,他唤来小厮,“去给郝掌柜送个信,就说等会大小姐会到,叫他把儿子管好,别放出来。”

他说话时,宋星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始终仰着脖子盯着他瞧。

秦知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小厮先行骑马去报信,一行人下了门前台阶,正欲上马车。

忽听一声唤——

“秦管家!”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年轻公子站在拐角处,一手拎着一大包东西,另一个拿着剑的手朝他们挥了挥。

那公子即便手拎重物,也是健步如飞,几步就到近前。

离得近了,宋星糖才发现,他手里抓着的是个人,一个昏迷的人。

年轻人先将人掷到地上,噗通一声,那人倒在那里,半点声息都没有。

而后他抱拳拱手,冲着秦知期咧嘴一笑,“真是巧了,我再晚来半刻,怕是都见不到你。”

宋星糖歪着头打量,看一眼男子,又看一眼地上那个,只觉得这场景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秦知期看到这圆脸男子,诧异地扬眉,“江义士,你不是离开越州了?这是?”

江行嗐了声,挠挠头,有些羞赧,“我正要走呢,结果又被闲事绊住了脚。”

秦知期思及几次与此人碰面的情形,顿时了然。

这位闯荡江湖的义士名唤江行,初次见面便是在宋府,他从一伙疑似宋星糖的爱慕者手中将张书生救下,把人带来府上。

第二次见面是在码头,那日清晨,薄雾未散,一女子从客船上下来不小心与人撞到一起,被一个老头和他儿子诬陷偷了东西。

江行路过挺身而出,为女子出头,把那对讹钱的父子打个屁滚尿流。秦知期彼时正在码头盯着人卸货,正巧撞见,寒暄过一阵。

第三次是在前日,秦知期与监当官齐大人在酒楼的包间商议要事,忽听街上闹出好大的动静,一推开窗户就看到,街上有人打起来了。秦知期隐约瞧见,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江行。

与齐大人分别后,秦知期找上江行,一问才知,原来是王三和李四同时来张寡妇的豆腐摊上买豆腐,结果王三因为张寡妇对李四笑了没对自己笑,便对李四大打出手。

偏偏他们打架的时候,殃及了正在旁边摊上吃面的江行。

“把我面撞撒了,那我能忍吗?”江行愤愤道,“我当即冲上去一人给了一拳。”

秦知期:“……”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昨天。

说来更可笑。

秦知期一早去城外庄子上办事,骑马回城时,在护城河边上又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江行。

当时江行一手掐着鸡,一手拎着鸭,身后还跟着一只黄狗冲他狂吠。

他身手矫健,一个轻功就飞到树上,眨眼间在几棵树之间穿行,一路飞,最后落到一农户的院子里。

秦知期好奇地跟上去,到门口,只听里头一老婆婆对江行道谢:“真是多谢你啊小伙子,若叫这两个不听话的跑了,我孙女儿回来定又要哭鼻子。”

江行纳闷:“这鸡鸭不是用来吃的?难不成是饿哭的?”

老婆婆道:“哪儿啊,她养来玩的。没看吗,两只小畜生脖子上都系着绸带,掌上还穿着小鞋子呢,都是她亲手做的。”

秦知期:?

给家畜……穿鞋?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江行竟然立刻便接受了。

秦知期只听农家小院中传来年轻人爽朗清脆的笑声:“原来如此,还怪好看的咧!对了,记得让你孙女把鞋子再做紧些,方才我抓着它们跑时还掉了一只,好险好险,差点就落狗嘴里啦。”

秦知期:“……”

等江行出来,二人碰上面,一问才知,原来是江行路过,偶遇老婆婆追鸡鸭,他便秉着侠义之道,出手相助。

好像每次遇到有不平之事,秦知期都能看到这个年轻人。

秦知期看上江行的洒脱与他一身好功夫,再一次向他伸出橄榄枝,邀他入府做事。

江行却摆手笑道:“我明日便离开此处,南下往台州去,只能再次辜负大管家的美意了。”

原也只是萍水相逢,秦知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可惜。

往事打脑中一闪而过,秦知期笑了笑,眼睛睨向地上的人,调侃道:“怎么,江义士今日拔刀助了哪家的好汉?”

“是你家呀,不然我来这干嘛。”

秦知期

一愣,蓦地转头又看向地上。

江行手抱着剑,朗声道:“大管家知道的,我今日要离开此处,早起登船时看到这厮窝在角落里,神色惊慌,行为鬼祟,这样的人我一眼就看出不对来,当即将人按住,你猜怎么着,我从他身上搜出一沓银票总计百两,还有一包袱碎银,以及几块有市无价的玉石。”

江行冷笑一声:“我也是吃过见过的主,怎能看不出他藏着的猫腻?他包袱里还有几件女子穿的衣裳,看针脚看布料看样式,与我先主人家夫人蒙受圣恩御赐的那件一模一样!一个穿着普通的市井小民如何能有如此珍贵之物?必然是行窃!”

“这越州城中,唯有宋氏管着织造局,所以我私自忖度,这小贼定是从你府上偷走的,便将人押了来!对了,他的包袱太大,我不好拿,先放客栈了,等会你派个人去取就是。”

秦知期忙叫心腹去拿,转过头看向沈昭予。

只见男人冷眼觑着地上昏迷的男子,微微眯眸,他思索时,手指慢慢摩挲。只是他手中还牵着宋星糖,捻的是她的手指。

宋星糖怔怔盯着他的手指,看入了神。

沈昭予一无所察,抬头欲问话,只见年轻人直愣愣望着身侧的人。

沈昭予面色陡然转冷,错过身子挡住打量,他似被冒犯了领地的猛兽,警戒着来犯者。

秦知期注意到异样,赶紧咳嗽一声,拉着江行的胳膊到一边去。

秦知期低声斥道:“莫要乱看!那是我家大小姐,已然成亲了!”

若叫那个醋缸子犯了病,可不是轻易能了事的!

江行的脸色蓦地红了,他羞赧地嗔秦知期一眼,说道:“大管家说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你家大小姐,我看的,我……”

远处传来动静,江行忙偏头去看。

只见沈昭予亲自扶着宋星糖上马车,而后男人目光带刺,冷飕飕盯了一眼这边,江行无知无觉,仍痴痴望着。

他手拉了下秦知期的袖子,失神喃喃道:“大管家,你家大小姐她……”

秦知期也冷了脸,心中生了几分不满,正欲发作,便听江行又道:“大小姐身后的姑娘,瞧着眼生,上回来贵府,似乎没见到她。”

秦知期微怔,循着视线望过去。

原来江行看的,是青鸾?

只见青鸾低眉顺眼,站在边上,大小姐已经进了马车,不知怎么又掀开帘子,说了句什么,逗得几个婢女捂唇轻笑。

青鸾自然也笑了,她一笑,江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了一把墙才站稳。

秦知期面色古怪盯着他,上次来宋府,大小姐身边亲近的婢女都在场,江行打过一次照面。

秦知期道:“她是新来的,你自然未见过。”

两位主子上了马车,婢女随侍车旁,一行人往外去。

秦知期忙道:“眼下我还有事,江义士若不忙,晚一日再走吧。”

江行怔怔望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摇晃的手,他才猛然回神。

对上秦知期询问的目光,年轻人又渐渐红透了面皮。

他支支吾吾,目光躲闪,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抬起头,两眼泛起期待的光。

“大管家,我现在来贵府当差,还来得及吗?”

秦知期:?

第49章 第49章【双更】他严严实实吻住……

【49】

宋氏之中,除却秦知期,还有两位大掌柜。

这位郝掌柜年过四十,为人忠厚老成,主管粮食、造纸等产业,虽不算宋氏的核心业务,却也不可或缺。

到铺子时,沈昭予先下来巡视一圈,确定郝掌柜的傻儿子没在,才将宋星糖从车里扶下来。

郝掌柜十分和善,哪怕知道“赵鱼”只是一赘婿,也并未小觑他,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宋星糖更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等到一行人离开,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宋星糖肚子饿了,沈昭予决定就带她在外头吃。

秦知期记挂着府中的事,与二人告辞后要回去。离开时,迟疑片刻,向宋星糖要了青鸾走。

宋星糖没有深思,倒是沈昭予看他一眼,不过很快又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宋星糖身上,好似与她无关的事,都不值得他上心。

赶回宋府时,管事的说人还在。

秦知期过去一瞧,人正垫着脚,半蹲在房檐上,小心翼翼地对着面前一只喜鹊,看样子是要抓鸟。

秦知期:“……”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忽然不是很想招揽他。

房上的青年长了双狗耳朵,秦知期才踏过院门,他便望了过来。

看过来时,眉目间尽是张扬意气,尽显浪子本色。

可下一刻看到秦知期的身后人,白皙的面皮瞬间变得通红。

脚下没稳住,一个踉跄朝前栽去。

多亏身体肌肉早已养成的记忆救了他,没让他栽个大跟头,在人前出丑。

他一个灵巧翻身,从房上飞下,单手撑地,无声落下。

真是好漂亮的功夫。

秦知期在心底默默赞叹。

江行拍拍掌心的土,几步到近前,“你可回来了,事办完了?”

话是对着秦知期说,眼睛却有一下没一下地不住瞟向青鸾。

秦知期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不由觉得好笑,略一点头,便回身冲青鸾道:“给大小姐的东西在里头,你跟着人去拿吧。”

青鸾福了福身,垂着头走了。

等人进屋子,再看不到踪影,江行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一下对上秦管家揶揄的目光。

江行挠挠头,嘿嘿笑道:“见笑了哈。”

秦知期笑道:“是旧识?还是一见钟情?”

心事被人戳破,江行面上羞窘,“是旧识……”

秦知期抬了下手,二人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桌下。

“洗耳恭听。”

江行带着怀念的语气,将二人的交集娓娓道来。

“约莫得是五年前了,在京城有过数面之缘。那会她还在成王府做奴婢,我跟着先主人与夫人赴宴,见过她。后来成王府不知何故,说是没钱了,遣散些没签死契的奴仆,她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先主人提过,成王府因要出事,王妃心善,就寻个由头将人都打发了。后来成王果真……我托人打听她的下落,只知道她离开京城,一路往南去。我隐约记着她家在南方,可也不知是哪。”

秦知期一挑眉,“所以江义士这些年浪迹江湖,是为了寻她?”

江行连连摆手,脸颊微红,“大管家莫将我看得太痴情。我离开京城是因先主人举家搬走,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就放了我自由。想着左右无事,钱也攒得差不多,不如去外头闯闯。找她……”

江行摇头,“只看缘分吧,若能遇到便是最好,可……天下何其大啊,我从未敢心生侥幸。”

“可这不就碰上了?”秦知期感慨道,“世间的缘分,谁又说得清。”

天南地北,性子也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能相遇本就不易,能在一起,就更是缘分。

江行也感叹:“正是。”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都想到同一个人。

四目相对,一起笑了。

“江义士是笑自己?”

“对啊,秦管家呢?”

“我笑我们姑爷。”

江行笑容微僵,低头喝茶掩饰。

秦知期微微出神,“姑爷他一心系在大小姐身上,令人感慨。”

江行哈哈笑两声,应和:“就是就是,贵府姑爷才叫痴情。”

乖乖,吓死人,还以为自己暴露了!

“对了,江义士原先是在哪家当差?”

江行拿出早备好的说辞,“先主人姓霍,原先一直在在外征战,五年前回京述职,夫人跟着他一起回边疆,京里只留几个看宅院的下人,剩下的都遣散了。”

姓“霍”,征战在外,边疆。

秦知期立马就想到了西北那位霍老将军。

“先主人可是镇西军统帅,霍平西老将军?”

江行的诧异恰到好处,捂着嘴,惊道:“大管家怎么知道?正是他!不过我们将军可不算统帅,只能算副帅,镇西军只有一位统帅,那就是怀王殿下。”

秦知期心里装着事,没听出来江行语气里不加掩饰的骄傲,也没注意他与某鱼一脉相承的演技。

秦知期道:“那你可曾见过我们姑爷?或者,听你家主人提过哪个有能力的年轻人?”

江行果断摇头,连连否认:“我没有跟着主人上过战场,只是护卫将军府,大管家问的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你们姑爷。”

“那你与我说说,老将军的喜好,还有习惯。”

江行眼睛一转,“我跟你说,你让我进府吗?”

秦知期笑了声,“好,依你就是。”

“一言为定!”任务轻松达成,江行喜上眉梢,“那你可听好了,我家老将军他……”

“……”

沈昭予带着宋星糖吃过午膳,又陪人睡了个午觉。睡醒后给她留好课业任务,便抽身离开,去找府上管事。

“那位江公子下手真狠,”管事道,“人半刻前才醒。”

沈昭予对江行的手劲心里有数,所以回府来也不急着提审,眼下时间刚好。

他道:“可招认了?”

管家摇头,“他说不记得。”

沈昭予轻笑一声,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不急,再晾一晾。”

入了夜,沈昭予把看书看睡着的小姑娘背回卧房。

安顿人睡下,他换了身方便行走的衣裳,去找秦知期。

等他们再从“审讯室”出来,秦知期望着月色,感慨:“姑爷好手段,那小贩从失忆到记起再到全盘托出,只用了不到一炷香功夫。”

江行在身后无人看见的地方,跟着用力点头。

和处置宋府下人不同,沈昭予此次并未诉诸武力,全靠一套滴水不漏的刑讯技巧,便叫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交代了。

“不敢耽搁太久。”

男人低头轻笑,“怕糖儿醒了找我。”

众人:?

沈昭予担忧道:“她睡前没见着我,万一梦里梦到,该唤我了。”

众人:“……”

是炫耀吗?

是炫耀吧!

有夫人的某人结束了工作,片刻不等,像屁股上点着一把火,脚步匆匆往回赶。

剩下两个单身汉对视一眼。

秦知期道:“多谢你把人送来。”

他想到沈昭予嘲讽他时随口说的话,笑道:“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线索。”

江行:“哈哈,可不是巧了吗。”

“……”

沈昭予回到卧房,即便一再放轻脚步,也没能瞒过那只灵巧的小狗鼻子。

屋中没有光亮,只有外头浅淡的夜色笼罩在窗边。

黑夜里,女子细细的呼唤声往人耳中钻去——

“鱼鱼,你回来啦?”

沈昭予心尖一紧,情不自禁加快脚步。他人还未至榻前,唇角便漫开笑意。

“糖儿怎知,是我回来,而非歹人?”

说话间,他已褪去外袍,躺回她身边。

暗夜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挨上他。

不等他动作,宋星糖将他紧紧抱住,闭着眼睛,鼻尖轻嗅他身上的味道。

而后听她迷迷糊糊道:“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沈昭予轻轻笑出声,眸光落在她重新闭合的眼睛上,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睡前已沐浴,哪来‘我的味道’?”

宋星糖摇头,额发在他颈间磨蹭,“就是有,只属于鱼鱼的味道,香香的。”

“我平日并未涂脂抹粉,也不爱佩戴香囊,怎么就生出味道了?定是你闻错。”

宋星糖自认头脑不聪明,可对嗅觉十分自信,她忽然睁开眼,坚定道:“那就是你的体香吧,总之就是有。”

沈昭予:“……”

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又持续了一会,渐渐地,听到与他争辩的小姑娘吐字不清,含含糊糊。

没一会,她便歪头睡了过去。

沈昭予将她的脑袋扳正,放到枕头上,又为她拢了拢被子,才沉沉睡去。

整夜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转日。

将卖砒霜的小贩扭送官府,亲耳听了对白氏的判决,沈昭予又跟着秦管家去见了生意上的合作商。等忙完公事回到家,已经过了晌午。

一进门,便听到院子里欢声笑语。

沈昭予微微扬眉,心道声奇。

他接管府务后,因为治家颇严,底下人怨声载道,他不是不知。

尤其霜星院里的众人被他打压最甚,她们忌惮他的铁腕,不敢当面表露不满,但背地里怎么说他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也因此,宋星糖被她们迁怒。

宋星糖原先在她们心里便毫无威严,如今更是被他牵连得,落不得一点好。

见她郁郁寡欢,他虽愧疚心疼,可这也是无奈之举,是她必须要经历的事。

寂静了数日的小院,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沈昭予在院外驻足,没进去。隔着一堵墙,里头声音毫无阻拦地进他的耳中。

“青鸾姐姐,你也帮我扎一个吧!”

“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来的!青鸾姐姐,我要一个燕子的!”

“是我先开的口,就是我先!”

两个小丫鬟就谁先谁后吵了一架。

拌嘴声中,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宋星糖的笑。

不知不觉地,沈昭予翘起唇角。

只听青鸾道:“我先给姑娘做,姑娘要个什么样的?”

落于下风的小丫鬟跟着应和:“就是,先给姑娘做!敢跟姑娘抢,小心姑爷又罚你!”

抢先的小丫鬟这才不吭声。

宋星糖道:“我要一只鱼形状!”

众人:“……”

偷听的沈昭予一愣,而后渐渐的,目光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要一只长得最最最最好看的鱼!”

青鸾沉默了一会,才道:“金鱼?”

宋星糖思忖一番,用力点头,“金鱼好看!”

青鸾应声是,便不再言语,听动静,是专心做了起来。

过了一会,院里才有声响。

“成日把姑爷姑爷放在嘴边,小心乌鸦嘴,等会就被姑爷骂!”

“哟哟,吓唬谁呐,我怕什么?我又不曾被降月钱,哼。”

“你,你——!!”

“我怎么啦?谁叫你平日净偷懒,少了银子,这个月连脂粉都买不了吧?哈哈。”

“你有钱,怎么还央着青鸾姐姐给你做风筝?自己花钱买去,在这平白耽误人功夫。”

“青鸾姐姐手艺巧,比市集里卖的还栩栩如生,在外头有钱都买不到。再说,只我耽误,你就没耽误?你这话可是把姑娘都带上了,”伶俐的小丫鬟用同样的话回击,“传到姑爷耳朵里,小心他骂你!”

沈昭予这才听明白,原来青鸾还会做风筝,似乎做得还很不错。

青鸾是他的暗卫,他虽为其主,无事见不到对方的面。他平日里又极忙,无暇也不爱与下属谈心。

“……”

“哎呀,怎么不吭声啦?人家青鸾姐姐手脚麻利本事又强会得还多,就算是帮咱们做了风筝,分内的事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不像你,照顾一个病患,就没工夫做别的喽。”

“办事殷勤的,这个月都拿到了赏钱,就比如我呀,我叫青鸾姐姐帮我做风筝,还能孝敬她些辛苦费,你呢?你舍得吗?只怕是把仅有的银钱,都巴结你那位‘病主子’了吧?你想着雪中送炭,要卖她个好,人家领你的情吗?”

被骂的小丫鬟瞬间红了眼睛,又羞又恼,抱起自己的东西就跑了。

口齿伶俐的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清高给谁看呢?真跟她那个好姐姐一样,一个赛一个懒。”

妙荷这才上前,抬手点点小丫鬟额头,

“才来院里几日,就学会当面给人下脸了?不就是得了姑爷一声‘好’,猖狂得你。”

新来的小丫鬟咧嘴一笑,“姑爷这般严明又公道的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呢。我原先那户人家,老实做事的被人欺负,善于拍马奉承的反而吃香,真真是没天理!好在咱们府上的主子眼明心亮,最是英明!”

李嬷嬷笑道:“我瞧你也很会溜须拍马,伶俐得很,你是叫……巧杏?”

“嬷嬷好记性,是我呀!”巧杏眨眨眼,语气无辜,“我可不搞那些歪门邪道,我就一心伺候咱们姑娘,不惦记讨好管家的妹妹,更不勾搭主子,为自己上位铺路。”

院里都是明白人,闻言皆笑她口无遮拦,唯有宋星糖左耳进右耳出,满心满眼都是青鸾手中的裁刀。

她一边看,一边不住夸赞:“青鸾好厉害,这鱼,嘴巴是嘴巴,眼睛是眼睛的!”

青鸾:“……”

“你怎么会做风筝的?还做得这样好!”

“回姑娘,奴婢年幼时与家中开杂货铺的长辈学的,后来去了主子家,常常做这些给小主子玩。”

其实是怀王殿下早年间有一位政敌,其夫人的娘舅家是开杂货铺的,青鸾作为学徒,潜伏进去,搜集证据,助主子一举扳倒了对方。

她之所以取名青鸾,便因她从小就是暗卫中轻功最佳的那个,最擅暗中打探、传递情报。

她在杂货铺一潜伏就是两年,最后功成身退时,还学了一手的好技艺。

不止是扎风筝,木雕、竹编、制陶等等她也都学到了精髓。只不过这些技能从无用武之地,这还是头一次在人前展示。

“你太厉害啦,我也想学,就是不知……”宋星糖赧然挠头,“我脑子笨,不知好不好学,能不能学好。”

青鸾仔细看了她的手,半晌,才抬头道:“姑娘十指纤细,很灵活,这些小玩意对姑娘来说不在话下,不必担心,想学我教你,很简单的。”

宋星糖眼睛一亮,她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惊喜道:“真的吗?你觉得我能行?”

青鸾莞尔一笑,笃定点头,“姑娘喜欢画画,这些手上的技艺,兴许比旁人还要擅长。”

几句话把宋星糖哄得眉开眼笑,忘乎所以。

沈昭予能想象到她的笑颜,眉眼愈发柔和,心里想着给青鸾加赏钱。

“青鸾,你可真好,你鱼鱼说得还好听!”

沈昭予笑意微凝。

青鸾凭什么和他比,还比他好听?

她不是最喜欢他说话难听吗?现在嫌弃上了?

赏钱没了!

他沉着脸,阔步向里走去。

男人高大的身形甫一踏入院子,便将大多数目光都聚集过去。

除了宋星糖。

众人默默行礼,只听宋星糖还在围着青鸾叽叽喳喳。

一会夸青鸾有耐心,一会又夸她声音好听还温柔。

这些平日可都是“赵鱼”才有的待遇。

沈昭予一肚子火气越烧越旺。

一会谴责宋星糖,凭什么夸别人还贬损他。一会又在心里怒骂,青鸾绝不可能做得比他还好。

要论起谁最讨宋星糖的欢心,那必定是他这个赘婿,绝不能是旁人。

青鸾感觉到背后阴森森的冷气,下意识抖了抖,求生意志拉满,忙道:“奴婢比不得姑爷,奴婢笨手笨脚,只会这些粗蠢的活计,不似姑爷心灵手巧,秀外慧中。”

众人:“……”

宋星糖丝毫没觉得这评价有任何问题,她笑着附和:“鱼鱼的确博学,非是我们能比的。”

背后的死亡凝视消失,青鸾长松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暗暗腹诽,主子这心眼比针鼻还小,活活把人醋死。

宋星糖一句雨露均沾的夸赞,勉强让男人即将喷薄的怒火变成了窝囊火。

沈昭予不忍对她发泄,便扭头去找别人的不痛快。

“心术不正者,初月扣薪,次月驱至外院,再犯,就发卖了。”

李嬷嬷忙肃正面容,连连点头,“这些姑爷早都交代过,老奴都记着了。”

沈昭予不依不饶,“既然记着,为何还放这些蝇虫来大小姐面前晃?该尽早打发了才是。”

沈昭予说完,也不管李嬷嬷面上好不好看,直截了当吩咐妙荷:

“晚上炖十斤鱼头龙眼汤,再给嬷嬷抓几筐核桃,人参也该按‘根’吃,一日三顿多吃点。赶明儿认不得主子的样貌事小,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出门找不到回家的路,才是大事。”

妙荷:“……是。”

沈昭予嗯了声,拉起看得专注的小姑娘直接回房。

众人:“……”

青鸾面不改色,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专心扎风筝。

李嬷嬷道:“姑爷是在嫌我健忘,说我老糊涂了?”

妙荷道:“是,只不过他的用词没你说得这么好听。”

“……”

俩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咱们姑爷的这张嘴啊……”

**

入了夜,沈昭予靠在床头,拿着账册心算。

他看多久书,她就看了多久的他。

灼灼目光在侧,饶是沈昭予这般定力出众、堪称柳下惠转世的君子,此刻也难免心神荡漾,一阵恍惚。

心底的欲.念再次有复苏的趋势,沈昭予有一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再难的家国大事,再棘手的边关战况,再罪恶肮脏的阴谋诡计,一样一样,他都能够处理得游刃有余。

可唯有对着宋星糖的时候,他会失去理智与分寸。

他只恨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冷静,却不能怪她,蛊.惑了自己。

认识她以前,无一例外,所有的欲望他都能自己满足。

可如今,有一种困境只能由她来救赎……

察觉到自己身体起反应的瞬间,他便熟练地抄起一条毯子罩在自己身上。

喉头艰难滑动了一下,嗓音喑哑:“看甚?”

宋星糖以为他冷,十分贴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密不透风地将他困在毯子里。

而后她隔着被子,爬到他身上,两脚外岔,坐在他腰.腹处,身体前倾,两手按着他胸口趴着,继续眼巴巴地瞧他。

沈昭予瞳孔微缩,手掌一下按在她腰上。

她就坐在他的罪恶之上。

用最无辜又干净的目光,照见他身为男人,最原始的丑陋与卑鄙。

压迫非但不能遏制他心里的邪念,甚至助长其嚣张的气焰。

曾经与她共同学习秘戏图的回忆,开始源源不断地侵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宋星糖,下去。”

他嗓音紧绷,低声命令。

宋星糖嗅到危险的气息,却不怕,头往他面前送。

两人只剩咫尺之距。

沈昭予的手贴着她的腰线,指腹无意识摩挲。

被她逼到毫无退路,头枕在墙上,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有话要说?”

宋星糖点了点头,眼睛瞟向他嘴唇,满眼好奇。

“她们说,你的嘴巴上抹了毒药。”

“所以?”

不设防地瞥见她试探的目光,那一眼仿佛一簇火点在他胸口,如烟花一般瞬间炸开,在他的心口烧出一个窟窿。

窟窿里燃着熊熊烈火,令他焦灼难耐,占有.欲如潮.水,来势汹汹。

眼底映照出心境,再看向怀中人时,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攻击性,饱含强势又热烈的温度。

手掌不由自主地用力,令她更紧密地贴向他。

宋星糖顺着力道被往前送,鼻尖险些碰到他。

她如一只盯上爱物的猫儿,眼睛只黏在他的嘴上。

气氛焦炙,呼吸不畅,她下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唇。

“所以……我有点好奇,想试试。”

沈昭予倏地抬眸,眸色陡然幽深,“试什么?”

“尝一下试试,看会不会中毒。”

她喃喃说罢,就探身去尝。

她的面庞在沈昭予的瞳中慢慢放大,腰后的手掌越收越紧。

几不可闻的一声,蜻蜓点水,雁过无痕。

宋星糖伸出舌尖,只轻轻舔了一下,砸吧两下,“没味道。”

品了品,没尝出什么,又凑上去亲了一下,抿抿唇。

“还好好的耶。”

她就说嘛,人嘴上哪可能有毒,真有毒一说话不就死了。

“好好的?”

沈昭予忽然笑了一声。

手掌由腰际上移。

修长的手指将她的长发拨乱、散开,五指深埋入发间,扣住她的后脑。

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一边往回压,一边俯过身。

宋星糖眼看着男人坐直身体,反朝她的方向压来,疑惑地“嗯”了半声。

她纤弱的后背顺着力道弯折,一只大掌揉乱了她的衣裳。

呼吸瞬间被掠夺,唇间一热,他严严实实吻住了她。

另外半声疑音,淹没在交融缠绵的唇齿之间。

第50章 第50章该给她补一场盛大而隆重……

【50】

自入赘以来,每每夜间,都是沈昭予落于下风,被宋星糖欺压,委屈又可怜地缩在床榻角落,任由她上下其手。

如今一朝翻身做主,他心底隐隐生出后悔的感觉。早知躲不过这一遭,就该早早反抗的。

此时此刻,沈昭予活像个二十年没吃过肉的和尚。

一旦尝到肉的滋味,便不可自拔地沉浸在那美妙滋味里。

再禁欲、再冷静的男人,终归也是男人。一旦坠入情网,就再无理智可言。

什么道德底线,什么权宜之计,全都忘却了。

此刻他只把自己当做是她的夫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是她明媒正娶……不对,是她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婿。他现在以夫君的身份要吻她,应该算不得是冒犯?

虽说是入赘,虽说成亲时他用的是假身份,假名字,顶着一张假面,还是伪装出来的性情……

沈昭予心中生出惶恐,不由得将手臂收得更紧。

精心编织的谎言,完美捏造的人夫形象,当初有多自负于自己的成功,如今就有多害怕事情败露。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张大网,将他密不透风地束缚。

作茧自缚,大抵说的就是他此刻。

可若叫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来到她身边,选择欺骗。

换一个身份遮掩固然也好,可错失了与她相识的缘分,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在他吻下来时……不,在意识到对她动心,甚至更早时候,在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冲动时,这盘棋就变成了死局。

他前后无路,已经走进死胡同里,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沈昭予心中越想越悲凉,唇上无意识间用力。

重重碾磨过她的唇瓣,将那娇嫩的红唇折磨得愈发娇艳欲滴。

毕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也没见过旁人亲热,下嘴难免没轻没重。

“呜呜。”

宋星糖承受着他强势的吻,腰背后压,宛如被暴风雨摧残弯折的花枝。

她脑袋晕晕乎乎,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尝一尝他的嘴,怎么就被他狠狠咬了回来。

双唇相贴时,口感实在很好,宋星糖心生好奇,没忍住启唇含了一下。

贝齿衔住薄唇时,男人呼吸微滞,明显停顿。忽然学着她的动作,不单只在嘴唇上使力,张嘴也把她吃进去。

他受她的启发,似乎寻到趣儿,无师自通,开始反复细致地品尝。

时而舔//弄,时而含//吮,花样变多,力道却不减。

从唇缝描摹到唇角,再从唇角勾勒回唇缝。

灵活的舌尖每每撬开、探进、扫过一圈、再撤离,都会引得她一阵瑟缩。

才开荤的男人如何受得住这一声声带有勾动情肠的嘤咛。

情之所至,难以克制。

沈昭予手腕使力,虎口卡在她的后颈,将她细长的颈整个掌控在手掌中,按在怀里。

凌乱的呼吸声与令人耳热的黏.腻水声交织在一起。

宋星糖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头枕在他肩头,被他箍在双臂间亲吻。

恍惚睁眼,入目便是男人比烈日还红的耳朵。

她分神地想,明明他的嘴吃起来软软弹弹的,却吃得她唇瓣火辣辣,几乎失去知觉。

鱼鱼素来待她极好,怎的今夜报复心这样重?

难不成,是不满她听信旁人的闲言,将戏言当真,觉得她天真好骗,嫌她蠢笨,所以才惩罚她吗?

可那话也不是她们一说她就信了,是这一个月以来,总有这样的话在耳边萦绕。

与赵鱼打过交道的人都在背后这样说他,今天就连妙荷都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他的严苛。

久而久之,宋星糖就半信半疑,被勾起好奇。

她也想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刻薄的话,怎么他天赋异禀,骂人于无形,她却怎么都想不出、学不会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最终只能归为,他和众人都不一样。

诀窍没准还真在嘴上!

可她方才尝过,他的唇只有淡淡的茶香,凉凉软软,没有毒。

虽没有毒,却也可怕的很,凶凶的,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吐。

沈昭予睁开眼,看到她双目失神,懵懂又茫然地望着他,心里的欲。火骤然间烧得更旺。

他这一生受欲望掌控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发生在战时。

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暴力与血腥挑动着他的神经,需要靠强大的意志力去克制滥杀的念头。

被情思挑动,在其支配下放纵、抚慰自己,这是头一回。

纵容自己宣泄,的确能得到片刻的满足,可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自责与愧疚。

注视着女子满含信任的眼睛,心里燃烧的烈火未灭,头脑却顷刻间冷静下来。

沈昭予最后深深吻了她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垂下眸,凝望着枕在他肩头,细细喘气的女子。

宋星糖眼里蓄着水雾,含嗔带怒,“你,你怎么……”

沈昭予呼吸一滞,等待着她的判决。

却听她嘟囔道:“我都没有舍得咬你,你竟然这么用力地惩罚我。”

沈昭予久久怔住。半晌,才道:“若这般便是惩处,那糖儿的承受力未免太差了些。”

这就不行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只是一个吻,便叫她耗尽气力,她恹恹抵靠在他肩头,连硌着她身子的异物都没来得及找,便疲惫地合上眼。

很快,呼吸绵长,竟睡了过去。

沈昭予习以为常,将压在他身上的被子抽出,平静地把她裹进去。

连被子带人,小心翼翼地抱到一旁。

他瞥了一眼仍旧高昂的某处,无奈地叹息一声。

手撑着头,侧身卧在她身旁,良久地盯着她的睡颜看。

三更已过,他还毫无睡意。

那处也尚未安息。

他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把玩。

想让她摸摸自己,拉着她的手做更过分的事。

想想还是算了。

不愿趁人之危,更不忍玷污她。

她还未开窍,他又怎能诱拐或是哄骗她,满足自己心底那些不能见光的肮脏念头。

他弯唇浅笑,抓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

而后倾身过去,撩开她额边碎发,在那块旧日的伤疤上,珍重地印下一吻。

事已至此……

该给她补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才不算委屈了她。

**

如今沈昭予已经在越州城中崭露头角,虽还未接触到高层权贵,但被人注意上,是迟早的事。

秦知期又一次邀沈昭予同去刺史府赴宴,被沈昭予以“大小姐昨夜受凉,不忍离家”为由拒绝。

要是一般贪图权利之徒,得到这种机会只会上赶着巴结。

可沈昭予并不急。

一味只知进攻,乃莽夫之流。而一味筹谋,又有懦夫之嫌。

都不是上佳的治敌之策。

暂避,不等同于畏惧,时机未到,他不会轻易现身于人前。

等时机到了,他不惮将自己的锋芒显露。

“无妨,宋氏既为皇商,少不得要和州府打交道,下次再引荐你与刺史大人认识。”

秦知期倒不以为他胆怯,毕竟“赵鱼”在他心里,爱妻的印象根深蒂固。

秦知期甚至觉得,哪怕是皇帝下一刻要见他赵鱼,也要等他忙完宋星糖的事才可。

秦知期独自去赴宴,沈昭予在书房中,与江行交换至今为止搜集到的全部线索。

江行之所以入府来,只为更方便与沈昭予交代公事细节。

“先前您被婺州方面设伏,如今已确定是杭州那边指使。不仅如此,属下还查到这些年费卓没少为那边做这些脏事。”

两州刺史互为连襟,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沈昭予冷笑道:“杭州水患频发,年年修堤,年年决口,雪花一样的白银流到这江南诸州,把他们一个个喂的肥头大耳。”

江行想到婺州刺史费卓那大腹便便的模样,深觉主子的形容实在贴切。

“所以陛下这才派您来肃清江南官场。”

沈昭予只笑不语,听到皇帝名号,眉宇间没有一点忌惮与尊重。

“对了,当时赵知庄误把您当大理寺的官员,痛下杀手,属下之后一直在追寻大理寺的人,但他们似乎从您那次动手回击中察觉到了什么,后来干脆没再露面,至于是否去了杭州查案,属下无能……”

跑路了?

这熟悉的办事风格,令沈昭予眼角一跳。他皱着眉道:“主办官员,不会是……”

江行干笑着点头,“正是谢小侯爷。”

沈昭予:“……”

能算得上是怀王殿下朋友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最为亲近的,当属小侯爷谢徽。

沈昭予拳头捏得直响,“难怪他近来都不给本王送信炫耀,想来是怕泄露行踪,被本王找上门算账。”

这些年来,沈昭予被对方坑的次数不知几何。

江行在心里默默为谢徽祈祷。

他家殿下最讨厌被人耍阴招算计,最憎恨背地里捅刀子。这次跌了个跟头不说,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怒火可不是打一架就能轻松了事的。

“他既躲着不敢见人,那本王正好借用一下他的名头,”沈昭予咬牙切齿,“也不枉本王替他挨了一刀。”

江行:“……您打算何时收网?”

沈昭予神色一凝,沉默不语。

“收网之日,便是您离开此地之时,您……”

沈昭予走到窗边,顺着半开的窗缝向外看去。

只见宋星糖端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握着一把黑沙,正伏案作画。

沈昭予专注地看了良久,才道:“本王从不后悔所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这条路既选了,就会一直走下去。”

既娶了她,就断没有舍弃的道理。

他是不会将她丢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