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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说酸不酸,说涩不涩,但别别扭扭,呼呼往里吹暖风。

她低声呢喃:“定是我近日太过刻苦,身子吃不消。不行,睡了睡了。呼,呼……”

自诊完毕,一骨碌翻滚到床里。

眨眼间,入了梦。

沈昭予揉着眉心,无奈笑了。

幸好她没有再嚷嚷着继续学秘戏图。

也幸好,才压下去的火气这次没能复燃。

沈昭予为她轻轻盖上被子,在她身侧和衣而卧。

入赘的生活,好像也没有那般不堪。

第27章 第27章“她们都没有你说话难听……

【27】

转日一早,宋星糖走出房门,看到一群小丫鬟围在院子里说话。

她好奇走近,才发现院子角落种植的竹林旁边,新摆了一张大石桌。

此石桌面不同于旁的,它外围一圈设有围栏,用的同样是石材,仔细看去,竟与石桌是一体。

秦知许见宋星糖来,兴致冲冲向她介绍道:“我哥说,这石桌原是用一整块大岩石抠出来的,当初因为外形奇特,被大公子买了回来,随手就堆在库房里。早上姑爷说要给姑娘订做一个新桌,我哥便命人把这个搬了来。”

宋星糖纳闷道:“宋洛繁竟舍得吗?”

那人不从她这抢东西就不错了,怎会肯将自己的宝贝分给她?

秦知许捂唇笑道:“大公子昨儿被关了禁闭,他不知。”

宋星糖微微皱眉,“等他知道了,会不会再来找我闹啊?”

“这……”秦知许迟疑道,“应当不会吧?”

“大小姐放心,这桌子是你的,旁人抢不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秦知期身着一袭青衫,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秦知许眼前一亮,冲他挥手,喊了声:“哥!”

秦知期缓步走近,敛了笑意,先跟宋星糖打了招呼,而后才看向秦知许,声音微沉,暗含警告:“注意分寸,守好本分。”

秦知许不以为意,冷哼一声,“知道啦,大管家。”

转头挽住宋星糖的手臂继续说笑。

秦知期眉头紧蹙,他想起赵鱼屡次在他面前夹枪带棒,讽刺他御下无方,管家不严,心里便没来由地觉得慌。

李夫人故去后,偌大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个人肩头,他忙于外头的生意,分身乏术,对府内事务多有疏忽。也因此,二房在短短时日里就兴风作浪起来。

从前有夫人在,这宅子里乱不到哪儿去,现在顶上没人压着,大小姐不能扛事,二房只惦记钱财,拿了权也懒得管,底下人难免就松懈了。

短短三个月,府内已成一盘散沙。

新姑爷暂且忙于整顿外院,等他收拾完外头,腾出手来,怕是……

“姑娘你有那个圆桌了,这个留给我们用好不好啊?这个又大,又有挡,正适合我们玩六博、打樗蒲!”

有小丫鬟立马应和:“对呀对呀!这石桌好!咱们以后不用再蹲地上玩啦!”

“还说呢,每

回都蹲得我腰疼,还要输了银子给你们,坏不坏!”

宋星糖还未开口,秦知期便猛地沉下脸色,斥道:“都不用做事?”

“……”

小丫鬟们垂头应是,悻悻离去。秦知许不怕,反瞪他一眼,“哥,你真扫兴,姑娘都没说什么。”

秦知期不语,目光深沉,凝视着她。

秦知许受不住威压,气势弱下去,咕哝了声“这么凶干嘛”,抄起地上的篮子跑了。

众人四散,各自干活,秦知期将李嬷嬷留下,暗示了两句。

“外头的事你们想必听到些风声,新姑爷不好相与,不管往日如何懈怠偷懒,这段时日都该警醒着些。”

奴仆随主,都和宋星糖一样贪玩又懒惰,且是陪着主子一起玩到大的,有情分在,年岁也都还小,是以平日有不到的地方,李嬷嬷也未曾过分苛责。

大管家从不管这小院里的事,今儿怎么特意嘱咐这些?

李嬷嬷笑道:“姑爷防着那些年轻的小厮,可咱们院里都是小丫头,应是不妨事?”

赵鱼哪是看不惯小厮,他是看不惯这府上的风气。

秦知期摇头道:“姑爷心思深沉,他想做什么无人能预料。总之,小心为好。”

“老奴会看紧她们,不让犯错。”

这些婢女们素来刁蛮恣意惯了,靠李嬷嬷这样温和的劝慰,怕是无用。

秦知期叹道:“罢了,也该有人治治她们。”

“秦大哥,”宋星糖手摸着光滑的桌面,笑眼弯弯,止不住欢喜,“这真是从宋洛繁那抢来的嘛?”

秦知期禁不住笑了声,“不是抢,是光明正大抬回来的。”

顿了顿,又道:“这功劳可与我无关,是姑爷同我说了要一个什么样的桌子,我说大公子有一张,他就去要了。”

说来也真稀奇,赵鱼这回竟没将二房闹得人仰马翻,也不知都说了什么,一要就要来了。

“啊,不是抢来的。”

那好像没有那么开心了。

不过赵鱼能从二房那里要来东西,果然厉害,她能找到他当夫君,她也厉害!

宋星糖情绪顿时高涨,又快乐了。

“宋洛繁为何被关禁闭?他犯错了?祖母不是最疼他吗?还有还有,鱼鱼呢?”

秦知期迟疑片刻,没提禁闭的事,只是道:“张家来退定,姑爷在前院招待。”

宋星糖眨眨眼,反应了会,才慢吞吞点头。

她摸着下巴,思索道:“我都忘了,还有个张书生。”

说着,眼睛又亮了亮,兴奋道:“鱼鱼肯定又在舌战群儒,大杀四方!我可不能错过!”

这可是难得的现场教学!

她拎着裙子往外跑,一路跑到前院。

祖母没叫她过去,她就不好在人前露面,偷偷溜进院子以后,藏在门后,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这一听,便吓得她一哆嗦。

只听二婶扯着嗓子吼道:“赵鱼,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给?你以为你能做宋氏的主吗?!”

从那破音的半句来看,二婶快要被气死了。

屋中静了一会,有人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啜一口茶,放下杯子,轻笑一声。

宋星糖揉了揉耳朵,抿唇笑起来,听出来这笑声是她夫君的。

只听赵鱼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能做主谁能做主,你吗?还是你的夫君啊?哈哈。”

这个“哈哈”两声,极尽嘲讽。

二叔也没说话,哼哧哼哧的,气得喘着粗气。

“你们私自收下定礼,现在人家来退,把损失算到我头上,请问,定礼是我求你们收的?不是我求的,那与我何干?你们言而无信,张家都没管你们要赔偿,你们还好意思管我要?”

二婶骂道:“你别强词夺理!若你不巴巴地来入赘,糖姐儿早就是张家的人了!都是你横插一脚,才让宋氏背负骂名,就该你赔!”

沈昭予道:“她成了张家的人,不再是宋家的大小姐,李夫人做大的产业理所当然是你们一家的,此为一。张氏的定礼虽不多,但苍蝇再小也是肉,此为二。还有李夫人留给女儿的财宝,此为三。”

沈昭予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哎呀,一下子痛失三份财,换谁不心疼呐!我真不该说你们是强盗,换成我吃了这大亏,肯定要将那搅事的人给剥皮抽筋、五马分尸不可!”

二房众人一时语塞。

他们倒是想将这赵鱼给杀了,他们不敢啊。

二婶梗着脖子,“我们可没惦记她自己的小金库。”

沈昭予冷冷笑着,睨她一眼,“别急,马上就找人替你们做主,让青天大老爷赐我个死罪,如了你们的愿。若死罪可免,就让我被万人唾骂,我赵鱼也是要脸面的人,到时不堪受辱,自然会卷铺盖滚蛋。”

老夫人听到此处,却是坐不住了,她握紧扶手,声音发紧:“你要作甚?不可胡来!家丑不可外扬!”

沈昭予手托着腮,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不是说要告我去吗?这会儿怎怕外人知道。”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二叔转了转眼珠,温声道:“贤婿啊,你看那张书生已经打发走了,糖姐儿也是你的人了,咱们已然是一条船上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家人,以和为贵嘛。我做主,不要你赔,你也别闹,叫人家看咱们家笑话。”

“咱家论财力只能排到第二,那周氏只看着和善,真遇上什么事,定会往死里打压咱们。大哥不在,大嫂又去了,宋氏的根基不稳,可不能给外人钻了空子。”

沈昭予才不惯着,有不满就当场发作。

“首先,张书生是自己走的,你们没打发他,你们还企图让他回心转意。其次,我们也不是一条船,我和糖儿在岸上,你们自己飘着去。”

最好能撞山上,掉河里,淹死。

“第三,不是我要闹,是你们狮子大开口,要大小姐补上定礼的‘亏空’。”沈昭予再提起来,依旧觉得离谱,他气笑道,“果然讹人敲诈强买强卖来钱最容易,只要舍了脸皮就行。”

二叔欲再说,沈昭予抬手制止。

他站起身,一甩袖袍,不怒自威。几步走到宋遥身前,全身气势骤然放开,明眉锐眼,不动声色:

“究竟是家丑不能外扬,还是宋洛繁的前程不可影响?得罪了婺州费氏的公子,宋二爷的前路怕是不好走吧。”

宋遥脸色骤变,惊惧抬头,“你怎知那费——”

“我刀上沾过的血可不只来自异族。”沈昭予目光平静,“我脾气不好,又是莽夫一个。别说是一个宋洛繁,就是刘荣元和费卓都来,我也照砍不误。”

宋遥抖如糠筛,看他像是看一个怪物,结巴道:“你,你敢直呼刺史大人名讳?!”

还是两位刺史大人!

“哦,我还敢直呼皇帝名讳,”沈昭予勾起唇,笑得极为妖冶,“你要听吗?”

二房众人:??

“那我可说了啊——”

沈昭予清了清嗓子。

平地炸响一颗雷。

二房众人你拉一下我,我推一把你,捂着耳朵,作鸟兽散。一眨眼功夫,屋子里便只剩下沈昭予一人。

哎,真是胆小,连个名字都不敢听。

他要是做了皇帝,倒会欣赏敢直呼他名讳的人。

“出来吧。”

沈昭予负手而立,背对着门。

宋星糖眨了下眼睛,左右望望。

这是……叫她吗?

沈昭予就跟脑袋后面长了双眼睛似得,他低笑道:“对,就是叫你。”

宋星糖缓缓睁大眼睛,“哇”了一声,忙拎起裙子跑进去。

“鱼鱼,你难不成会算命吗?”

嘭地一声——

一把抱住。

身子被冲击往前,沈昭予的两脚却稳稳钉在原地,他抿起笑意,把人拎开,故作严肃道:“偷听人说话?”

宋星糖并未在他身上感觉到怒意,哪怕他冷脸,也自然是不怕的,她仍嘿嘿笑

着,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祖母又没叫我,被她发现,她又要不满。”

祖母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怕,像是她幻想里鬼怪奇谈里的老树妖,板起脸时,干瘪的树皮扑簌簌往下掉渣子。

沈昭予感觉到她微微抖了一下,抬臂揽住她肩膀,拥着她一起往外走。

“她会骂你?”

宋星糖思索半晌,“唔,会……吧?”

“你连别人是否骂了你都听不出来?”沈昭予大好的心情顿时没了一半,“你怎么……”

这么笨啊!

宋星糖连忙摇头,“那倒不是,我能听出来,但她们说话并没有你难听,而且她们只是一样的话反复说,不像你,回回都有新的说法,这才叫人分辨不清你到底是不是在骂人呢。”

这也算夸赞吧,沈昭予勉强又愉悦了一些。

“她们不会说书上写的话,所以我肯定是能懂的,只是我觉得并不算骂我吧?”宋星糖拉着男人两根手指,一边随着步伐前后摆手,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道,“阿许幼年被秦大哥骂时,她每次都哭得很委屈很伤心,那会我便知道,‘挨骂’是个很重的词,会让人哭。”

“可是,我每次从祖母那出来,并不会哭,我只是会觉得胸口闷闷涨涨的,通常没等我回到屋里,酸涩的感觉就没有了。”

“胸口不难受,我也不会再揪着那感觉不放,我知道是因为记性不好所以忘了。忘了就忘了呗,我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呀。照样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妨碍。”

“我以前并不觉得祖母那是在骂我,因为她们总是用劝我的语气,还说是为我好。可我也想不出她们所说的好处呀,而且她们说的话我并不爱听,因为嘴笨,又不知如何反驳。”

宋星糖停住脚步,仰头望着他,“可认识了你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并不是为了我好,原来听上去并不难听的话,也可以作为伤人的剑。”

“我想以后有你在身边,我应该会更勇敢一些,”她双目炯炯,笑意盈盈,“有你在,再也不担心吵架会输了。”

沈昭予沉默地看着她。

小姑娘双眼中依旧是清澄明亮的,不同的是……

她好像开始依赖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昭予心底生出些烦躁来,他别开眼,手上用了些力,拉着她往回走。

还未踏进院子,便听墙内传来女孩们的说笑和喊声。

听清内容,沈昭予蓦地冷下脸。

心底的烦躁有了排遣的出口,他拉紧宋星糖的手,阔步迈进院中。

二人出现得忽然,正躲懒贪玩的小丫鬟们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

有两个胆子小,被雷电打了手一般,倏地缩回去摸骰子的手,讪讪地低头行了礼,埋着头跑了。

只剩了秦知许一个人。

她自小和宋星糖一起长大,通吃同住,哥哥又是府上最有权势的人,是以并不惧怕。

面上维持着未散的笑意,也未行礼,就往宋星糖身边凑。

沈昭予冷眼看着她挽上主子的手臂,听她兴奋地说着她方才赢了多少局。

宋星糖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听她赢了,比她还高兴,“阿许,你不仅聪明,还好厉害呀!我就不行,每次都输。”

秦知许笑意更胜,随口道:“要靠巧劲,姑娘学不会的。对了姑娘,那套楠木棋盘是我们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一直放里面落灰受潮,平白糟践了,反正姑娘也不玩,就赏了我们吧。”

宋星糖一个“好”字下意识要脱口,还未出,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放开。

她疑惑回头,只见男人冷淡地勾起唇角,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在盯着阿许瞧。

“鱼鱼?怎么了?”

沈昭予不言语,只沉声唤道:“李嬷嬷。”

李嬷嬷原守在门口,应声上前。

沈昭予问道:“彩砂何在。”

李嬷嬷忙命人抬了上来,“早上小厮送来了五盒,大管家说还有三种颜色未到,让您再等等。”

“不是我等,而是让大小姐等。”沈昭予拿起一盒打开,指间轻轻捻抹,见宋星糖脑袋凑了过来,他解释道,“此为一种名为曾青的矿石,将其碾碎磨成细沙。”

宋星糖亦伸出手去摸了摸,“黑黑的,用来做什么啊?”

“是石青色,常用来作画。”

沈昭予掸掉指尖的细沙,轻笑了声,忽然抬袖一挥。

众人只觉一阵疾风刮过,大石桌上的棋盘、棋子、骰子以及计分的白玉算筹尽数被扫到地上。

桌有挡栏又如何,照样被人轻松拂落。

楠木棋盘裂成两半,玉石棋子噼啪四溅,撞到竹子,亦摔了个粉碎。

院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宋星糖呆了半晌,才慢慢地道:“啊,浪费了呀。”

第28章 第28章“我没不喜欢,你碰吧。……

【28】

秦知许顿时白了脸。

宋星糖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不设防一颤,缩着脖子,“鱼鱼,你生气了。”

她很肯定,在他身上嗅到了怒火的气息。

宋星糖忽然感觉他变得陌生,没等她畏惧地后退,男人身上那股骇人的威压顿时又荡然无存,他长臂绕过她背后,轻轻将她揽住。

“这张石桌本是拿来给糖儿作画用的。”沈昭予嗓音低柔,缓缓说道,“可糖儿却舍了我的心意,让别人随意践踏,我岂不委屈?”

宋星糖茫然地抬眸,“我不曾舍了它,更没让人践踏它啊。”

沈昭予嗯了声,“不是糖儿的错,那就是她们自作主张。”

李嬷嬷听到这儿,脸色已然大变,她忽然想起秦管家那一番警示,忙拉着秦知许一起跪下。

“姑爷,她……”

沈昭予笑着打断:“主子不说赏,哪有被下人私占的道理?”

“不问自取即为偷。”他眼神专注地落在宋星糖身上,温柔地笑了笑,“在军中,窃者当以军法处置。糖儿,你想见识一下吗?”

宋星糖沉溺在男人悦耳的声音里,头晕脑胀地点了下头。

秦知许心头一紧,失声叫道:“姑娘!”

沈昭予气势陡然凌厉,斥道:“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秦知许浑身打了个哆嗦,李嬷嬷赶紧拉着她跪得更低。

众人皆被上位者独有的威压震得说不出话来,头上似有千斤重般往下垂着,心底不住惶恐。

他训斥时,抬手捂住宋星糖的两只耳朵,没叫她听到。宋星糖乖顺地看着他,倒觉得他发脾气时,更好看了。

沈昭予素来不是个虚张声势之人,他所言必出,尤其是生了整治的心,便不会轻易放过,轻拿轻放。

他心里已有章程,自然不急于一时,因此眼下并未当即对秦知许施以惩处。

他转而说起作画之事,向宋星糖演示起来如何靠细沙做出一幅画作。

“既然糖儿拿起笔就会困,那我们就不用它,以手为笔,以沙为墨,这桌便是画纸。糖儿也不必担心浪费了纸墨,画得不满意,重做便是,十分便宜。”

宋星糖闪着星星眼,“你好厉害,总能想出新奇的点子来!”

“只要糖儿开心便好,我别无所求。”

小两口当众甜甜蜜蜜,李嬷嬷以为这事就算过了,忙拉着秦知许叩首,又拽着她迅速退了下去。

等到晚上,大概是那场威慑足够,小厨房终于不再自作主张地上补汤。

沈昭予满意地用了一顿清心寡欲的饭,不知是否是被宋星糖影响,饭后竟也生出几分倦怠。

宋星糖有了新鲜玩意,顶着困意也要跑到院子里玩沙子,晚风吹着,画了一晚上都不觉得疲累。

等她玩够,洗手更衣,回到卧房,才发现男人早已靠到榻上。他手执一卷,于昏黄的烛光中抬眸。

灯下看美人……

好俊的郎君,是她的夫君呐!

宋星糖怔愣半晌,又抬手捶了捶胸口。

沈昭予:“……”

他在人前扮演一日贤夫,眼下已然累了,房内再无第三人,他终于可以稍稍

放松些。

因此看到她来,并未第一时间殷勤起身,而是仍懒洋洋歪着,冷眼看着她在屋里转圈。

而宋星糖自然察觉不到他的冷淡,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找夜明珠上头。

等她在地上翻箱倒柜,找了小半个时辰未果时,沈昭予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忍无可忍走下床,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肢,将人夹住,一提,单臂抱起来。

几步返回,把人撂到榻上,双手轻轻往里一推,宋星糖便打了个滚,一个咕噜翻到里侧。

宋星糖:咦?

眨眼间,她仰躺到榻上。

头顶笼罩下一大片阴影,是男子高大的身躯靠了过来。

她先嗅到沈昭予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而后感觉他拉起她两只手腕。

被他引导着,两手交叠,置于腹上。

然后一条被子罩了过来,左右都被他严丝合缝地掖好,顷刻间她就被裹成一颗粽子。

宋星糖立马热得冒出汗珠,她像蚕蛹似的,拱了拱,“鱼鱼,好热呀。”

沈昭予却道:“夜凉,快睡吧。”

把她裹好,沈昭予便躺回去,依旧是和衣而卧,两人中间隔了些距离,他背对着她,双手死死捂着衣领。

宋星糖盯着他的后背,不解地道:“既然夜凉,鱼鱼不盖被子吗?”

才四月,刚刚立夏,夜里的确还有些凉。

前两天她睡着了踢被子,早起还打喷嚏来着。

沈昭予闭着眼睛,随口敷衍:“嗯,睡吧。”

“会冷吧?”

“……”

“怎么不理我呀?”

“……”

宋星糖不出声了。

沈昭予以为她终于肯安分睡觉,一颗疲惫不堪的心渐渐落下。在迷迷糊糊要入梦时,隐约听到耳边窸窸窣窣响。

几乎是瞬间,他睁开眼,眼底还有为来得及掩饰的警惕与杀意。

偏偏宋星糖只顾着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忙得不可开交,没看到他的情绪变化。

等沈昭予意识清醒,意识到身处何处,从警戒中放松下来,朝她看过去时,她恰好钻出被窝,正小心翼翼、试探地一条腿从他身上跨去。

眼见她一脚要踩在他身上,沈昭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小腿,轻轻一拽,她就跌了下来。

“……”

只听得一声闷哼,宋星糖后腰一紧,被人狠狠压进怀里。

听他咬着牙,在她耳边哑声道:“小祖宗,又折腾什么?”

宋星糖两手搭在他散着热气的胸前,无辜抬眸,“惦记着夜明珠,不摸一把睡不着。”

沈昭予真服了她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耳根通红,“你不是把夜明珠赏给秦知许了吗!”

夜明珠,没有了?

宋星糖呆住,半晌,才“哦”了声。

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下去,慢吞吞地往回爬。

爬。

“……”

再爬。

宋星糖歪头,“回不去,能放开我吗?”

男人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明亮得几乎冒火。

他冷笑一声,把她推回去。

心中恼恨,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翻身朝外,蜷着身,裹紧被子闭上眼,也不管她冷不冷。

宋星糖直挺挺地躺了一会,听着耳边愈发沉重的有些凌乱的呼吸声,知道他也没睡着。

但她感觉,自己好像把他惹恼了,一时间有些不敢过去。

可一想起来白日他发脾气的样子,心里又痒痒的,觉得他那样好看,想再看看。

脑中天人交战,最终好事的小人打败了胆小的小人。

宋星糖再一次靠过去,手扒在沈昭予肩上,推了推,红唇凑到他耳边吹气,“鱼鱼,我心里难受。”

沈昭予:“……”

谁来救救他,他也很难受。

沈昭予认命地撑起身,但是后仰,远离。憋屈地靠在床头,说道:“别难受。”

他随口一敷衍,殊不知宋星糖真的去试了。

她皱着眉头,盘腿坐在他身侧,握紧拳头抵在榻上,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沈昭予:?

有时真想撬开她的小脑瓜,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半晌,宋星糖摇摇头,“心不听我的,还是痛痛的。”

沈昭予嘴角抽搐,“你能知道痛?”

“不知道,但它肯定是痛的,你等着吧,一会就疼了。”

沈昭予:“……”

他不等。

没等他在这深夜时分情不自禁地感时伤怀,思考人生的意义,她就亲密地贴上来,蹭了蹭。大大张开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没关系,摸不到夜明珠,我摸摸你就好了。”

说着就开始上下其手,占尽便宜。

沈昭予感觉两股热气分别直往上下涌去,没喝补汤,胜似喝了。

老实说,宋星糖的许多行为,沈昭予都有一肚子意见。可是他并非好为人师、喜欢有事没事就指手画脚的那类人。

她有需求,他就教她两招。

她不提,那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可她非要折腾他,那就不行了。

夜明珠既已给了人,断没有再拿回的道理,这不是说显得她小气,而是会有损做主子的威严。

当然,她也没什么威严。

可她终究要独当一面,又不能一辈子都跟着他。

她自己的东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看她给了又后悔,自己闷闷不乐的,他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沈昭予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厌蠢病犯了。

做事全凭一时兴起,不三思而行,那后果不管是甜的还是苦的,她都得吃。

但夜已深,他不想对她说教。

所以只能给她买个新的。

“你乖乖睡觉,等明晚就能摸了。”

“真的?!”

沈昭予把她推开,想躺回去,“真的,快睡——”

“鱼鱼,我好开心!”

沈昭予抬眼,只见她因失而复得,倍感喜悦,于是眼睛瞪得更大,炯炯有神,熠熠发光。

她好像更不困了。

顷刻间,沈昭予悔得肠子都青了。

果不其然,听她兴致勃勃提议道:“鱼鱼,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再复习一下前夜所学吧!”

沈昭予:?

她说完,也不等沈昭予拒绝,她像强盗一样,一把掀开他盖在腰腹上的被子,钻进去。

她还记得不能着凉,将被子抖开,披到自己背上,而后迅速爬到他身上。

沈昭予身上一重,怀中充盈起来。

垂在榻上的手顿时攥皱被褥,他隐忍地别过头,气息紊乱,“宋星糖,你下去!”

“我不嘛。”

宋星糖跨上来,两条腿弯着,岔在他两侧,手臂紧紧缠住他脖子,埋在他颈间猛吸一口气,满足惬意到脚趾都欢快地蜷了蜷。

沈昭予的忍耐有限,他可以偶尔与她逢场作戏。

可他毕竟不是真心实意想给她做夫君,不能每天都在床上伺候她!

幸好她不懂男女之间如何成事,否则她若强逼,他就只能说他不行。

不到万不得已,沈昭予并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说了,这会是他生平第一桩退缩的事,有损他的人格。可不退,有损的就是他的贞洁。

那样的事更不允许!那种事他是一定不会做的!死都不做!

沈昭予克制着将人掀翻的冲动,艰难地从她怀里把胳膊往外抽,既要控制力道不伤着她,又得防备动静太大她会闹。

“糖儿乖,夫君累了,今日先歇息,好不好?我们明夜再温习。”

等明天她忘了最好。

宋星糖下巴抵着他肩膀,扭来扭去,“不行不行,你才说过要刻苦,笨鸟勤飞,一次不行就十次百次,总能学有所成。”

她还想来个十次百次??

她做梦!!

沈昭予不想对她动粗,可她再这么蹭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将她扔出门去。

他一咬牙,用力将人推开。

宋星糖不设防被推一踉跄,她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噗通一声,倒在榻上。

她背后是软乎乎的褥子,前方是梨花木的床架顶。

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四仰八叉躺着,两

眼发直,一声不吭。

沈昭予看准时机,一骨碌翻身下地,狼狈逃窜到外间,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一连灌了三杯,体内的燥气才勉强压制,他听着屋里仍没动静,一时间迟疑起来。

难不成,是他太粗鲁了?

他在原地冷静和进去看看之间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回去。

才刚踏入内室,就见小姑娘坐在床边,低头找鞋子穿。

“去哪儿?”他问。

宋星糖不见低落,反而十分开心,她得意道:“我可以去把学过的都画下来呀!还是你出的好主意呢,我险些忘了!”

沈昭予大惊失色,“画什么?你不会要将床上学的东西都用彩砂画出来吧?去哪儿画?不会要去院里吧?!”

宋星糖笑出两颗小梨涡,用力点头,“当然啦,桌子放在外面,我当然要去外面画啦!”

沈昭予:“……”

天塌了。

宋星糖匆匆披上外袍,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我现在学习的念头十分强烈,你先睡吧,我去啦!”

她迈开腿跑,跑了两步发现自己非但没出门,反而回到卧房里,离床还越来越近。

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天旋地转间,她继续蹬腿,揣到了不知名硬物。

听到有人“嘶”了一声。

哦,好像踹的是赵鱼的膝盖。

眼前的场景飞速倒退,眨眼间,她回到床上。

宋星糖抬眼,就见男人衣衫凌乱,胸膛起伏,他捂着右腹,冷笑了声:“不能大庭广众看画册,就能将上头的内容画出来给别人看吗?!”

沈昭予手心发痒,真恨不得用力揉她的脑袋,把她脑子里的东西都晃出来。

宋星糖愣了愣,恍然大悟般拍手,“对呀!你说不能给人看的,我怎么忘了!”

沈昭予心好累。

他垂头丧气,在她身侧坐下,绝望道:“我陪你温习,你别出去。”

如果有朝一日他谋朝篡位,让他受点报应他没话说。

可他还没造反呢,怎么就提前让他经历这些苦难了?

宋星糖一听忙点头说好,眉开眼笑地,迫不及待又把自己剥了个干净,只剩下肚兜在身上。

沈昭予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要献身。

一回头。

沈昭予:??

宋星糖无辜地冲他笑,两颗小虎牙尖尖露在外头,从内而外透着股纯真与娇憨。

沈昭予沉默半晌,抬起千斤重的腿,上了床。

不用他动,小姑娘便积极主动地爬上他的身。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

不熟悉的……触感。

沈昭予红着耳朵,盯着她挂在颈间的红绳,恼羞成怒道:“你就不能穿件衣裳吗!”

“太热了,你看,你也热呀。”宋星糖拨了一下男人滚烫的耳垂,理所当然道,“热了不知脱衣,那不成傻子了嘛?”

沈昭予:“……”

他是傻子,大傻子,行了吧。

他没忍住开口嘲讽:“全天下就你最聪明,就你知道冷热。”

宋星糖眼前一亮,唇角难压,“谢谢你的夸奖!”

沈昭予生平头一次做了个十分有失仪态的动作——当着她的面翻了个白眼。

他说什么来着,她不需要学如何骂人,她只要做她自己,就能将人全都气死。

她哪会吃亏啊,他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闲得没边儿了。

心里默默将二人关系重新摆正,抛开多余且无用的怜悯心,只将她当做一份“工作”。

不必再做多余的事,也不该去想离了他以后,她要如何面对那些豺狼。

他只需安全度过这段沉寂的时光,等待时机脱身离去就好,其他一切都与他无关。

收拾好心态的沈昭予,将手抬起,扶在她腰上。

“……”

掌心贴着的皮肤温热柔滑,在覆上去时,怀中的女子轻轻发抖。

她缩在他胸膛前打//颤,细声细气地:“磨到我了。”

说着,轻晃//腰//肢,似是想摆脱。

沈昭予似被雷电击中,蓦地松手,自脖颈以下一片灼红,胸腔里心潮汹涌。

他急于说点什么打断绮思,语气有些狼狈:“大小姐对痛迟迟察觉不到,怎的现下又这般敏丨感?”

宋星糖蹭了蹭头,如实道:“我也不知,只觉得你的手磨人得很。疼倒是不疼,就是心痒。”

沈昭予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茧子,喉结轻轻滑动,他哑声道:“握刀剑多年,不比那些书生矜贵。”

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那位张秀才来。

他蓦地闭眼,清空杂念。

“糖儿若不喜,那我不碰就是。”

手腕却在远离的时候倏然被人抓住。

她按了回去,贴着他的耳朵:“我没不喜欢,你碰吧。”

“……”

“大小姐,你可知何为夫妻?关起门来,只我们二人时,发生的事都不该同外人分享。当然,若夫君待你不好,打骂或是虐待,还是要同人求助,找人帮忙。可我们现在,我待你……你不该事事都拿到外头去说。”

沈昭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通过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宋星糖果然顺着他的思路接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我们的秘密吗?”

难得的,沈昭予的话被人精准概括,而他自己却废话连篇。

“嗯,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莫要再同外人说。”

“我知道!我爹娘也有好多小秘密,连我都不告诉。”宋星糖气鼓鼓的,很快又沾沾自喜,“我现在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了,成亲真好。”

“晚上学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吗?尤其是……床上的事。”

“嗯!我不说,关起门来,都是秘密!”

他没敢再碰她其他地方,只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一会功夫,怀里的女孩呼吸绵长,进入梦乡。

沈昭予扶着她躺下。

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29章 第29章死嘴,让你说!

【28】

又是神清气爽的一个清晨。

宋星糖睡到巳时才起,由妙荷伺候着梳妆,用过早膳。出了门,院子里安静得出奇。

往日都能见到小丫鬟们在院里打闹说笑,今儿却都只默不作声地做自己的事,谁也没理谁。

宋星糖好奇地四处张望,下意识寻找秦知许的身影。

她与秦知许从小一起长大,五岁那年阿娘领她上街,回来时带回来一对兄妹,自那以后,秦知期跟着她爹娘在外头,秦知许就养在她的屋里,陪她解闷玩耍。

这么多年,她们形影不离,比亲姐妹还亲,可成亲以后宋星糖忙着自己的事,已经好几日没找阿许玩,真是十分对不住她。

院子里里外外每个屋都找了一遍没见到人,问了几个小丫鬟也都摇头说不知,只是看神色欲言又止的,似乎有内情。

宋星糖正要走,有个小丫鬟站了出来,说道:“姑娘何不去问问姑爷呢?说不准许姐姐被姑爷叫走,关到哪里惩处去了。”

另一年长几岁的婢女蓦得变了脸色,猛地拉小丫鬟的袖子,低声斥责:“主子跟前,莫要胡言!”

又对宋星糖行礼道歉:“姑娘莫要听这丫头嚼舌头,都是没有的事,阿许想必是去找大管家了。”

宋星糖疑惑地道:“他为何惩处阿许?他们人呢?”

婢女拉着小丫鬟一起低头,再不回话。

宋星糖有些失落,她总以为自己变得聪明些,问别人话时,人家能句句都回应她,可结果似乎并未好转。除了赵鱼,没人会包容她的迟钝与愚笨。

大家一定还是觉得她笨,所有总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她只忧愁一瞬,很快又抛开了烦恼,不再消耗自己,决定自己去找。

出门恰好遇到乳母李嬷嬷,她又眉开眼笑地迎上去。

听她问起二人下落,李嬷嬷笑道:“姑爷被老夫人请

去前院,秦知许去找了秦管家,他们都一早就出去了。”

“对了,姑爷临走前让老奴转告姑娘,他说料理完老夫人那儿的麻烦,他还要去和大管家交接府务,可能会忙到很晚,叫姑娘别等他。”李嬷嬷真心实意地担忧道,“姑爷他现在逐步接手管家事宜,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必会想法子找他的麻烦,也不知他能否应对。”

宋星糖听到那个小丫鬟说赵鱼责罚阿许,心里便觉得闷闷的,很不是滋味,现下乳母为赵鱼证明“清白”,她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揉着心口,李嬷嬷脸色却淡下去,拧着眉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宋星糖如实道来。

李嬷嬷朝那边啐了一口,恼怒道:“这些小蹄子真真越发无法无天,还敢背后说起主子的坏话,看来大管家的担忧确有道理,我非紧紧她们的皮不可。”

说着也不等宋星糖开口,火急火燎便找人算账去。留宋星糖一个人茫然站了会,半晌,才转身回屋。

午睡过后,钱氏房中的老嬷嬷忽然来请她。

把她叫去却和从前的待遇大不相同,让她坐下,还好吃好喝地招待她,殷勤得令人毛骨悚然。

宋星糖六神无主,坐立不安,连摆在跟前的精致点心都吸引不了她。

妙荷跟在身边,听了好一会,终于听明白老夫人这是在试探什么。

她凑到宋星糖耳边耳语两句,宋星糖也终于明白,祖母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是二房早上听说了昨日在霜星院的事,听说赵鱼“大发雷霆”,掀了桌子。

眼下把宋星糖叫来,名为安抚她,实际是试探她对赵鱼的态度。也想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是否当真有了龃龉。

“糖姐儿啊,既然你们已然成亲,二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这赘婿脾气忒大,还敢当众掀桌,实在不成体统,你可不能骄纵于他,不然来日掀的就是你祖母的桌。”

二婶说完这话,与老夫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这话也就拿来哄骗哄骗宋星糖,那赘婿何需等来日,他入门那天不就下了她们的脸吗。

拿着个剑挥来舞去,又靠着一张舌灿莲花的巧嘴,在那强词夺理辩得人脑袋发昏。

只怕来日若带他去外头,去应酬,见了什么高官贵人,他也半点不带怕的。

他竟还把她们安插在府中各处的眼线都拔了,说什么年轻俊俏他嫉妒,谁信?这雷霆手腕可不一般。

那些小厮护院都是她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只因年纪轻,才好受利所驱,好拿捏。如今几乎全都折损,空出来的位置定会让赵鱼填补上自己的人。

今日把他叫来打算敲打敲打、立立规矩,结果又被那小子气得七窍生烟。

二婶顿足捶胸,紧着抱怨:“你是不知,早起他来给你祖母请安,阴沉个脸,要吃人似的。你们昨夜……吵架啦?我瞧他那脸色难看得,像是生了一宿的闷气。”

说着语调抑制不住上扬,有些得意。

若这二人真离了心,那也不必她们再操心算计。

对赵鱼是软的不好使,硬的也行不通。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宋星糖身上下手。正好听说他们之间有了争执……

钱氏微微一笑,把面前那碟云片糕推了过去。

“糖姐儿啊,你这个夫君是个心思深的,他才刚入门就在你跟前摆主子架子,等往后他只怕要骑到你头上去,”钱氏最懂如何拿捏宋星糖,她意味深长道,“等你底下的人都被他赶走,培植起他自己的心腹来,你母亲的那些财产,不就都落在他口袋里了吗?”

一听事关阿娘,宋星糖立马抬起头来。

钱氏微勾嘴唇,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她治不了那条滑不溜秋的赵鱼,还治不了宋星糖吗?

二婶顿时领会了婆母的意,跟着煽风点火:“此人城府颇深,不得不防!糖姐儿还是太单纯,这样的男人你拿捏不住。不如同你祖母和二婶说说,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话,让我们帮你分辨一下他究竟是不是包藏祸心,在哄骗你。”

钱氏也接着道:“他可教唆了你什么法子吗?比如要如何对待我?对待你二叔他们?你可得擦亮眼睛,莫要犯糊涂,咱们是一家人,他一个外来的,还是入赘,眼睛盯着你手中的钱财呢!关键时候还是得祖母和你二叔给你撑腰,知道吗?”

钱氏越说越有气,斥道:“他还敢拿刺史府赏花宴上的误会当个事说,逼得你二叔不得不把繁儿关了禁闭,可让他得意坏了!”

白氏用帕子按了下眼角,显然也心疼至极。

宋星糖皱着眉头思索,看似将她们的话都听进去了。

可其实她此刻却在想赵鱼前儿夜里对她说的话——

“倚老卖老,颠倒黑白,蛮不讲理,这样的老太太我见得多了。这种人,你只一味讲道理是绝行不通的,她听不懂,或者说她听懂了也装不懂,与你胡搅蛮缠。你若不跟她撕破脸皮,她就会蹬鼻子上脸,骑到你头上。你得比她还不讲理,还胡搅蛮缠,才能治住她。”

还要多亏祖母突然提到“骑到她头上”,她觉得很耳熟,这才猛然想起来。

而紧接着,宋星糖便意识到,她的记性真的有变好一点点!

从前许多事、许多话,她都是过目过耳就忘,了无踪迹。

可今日她却因为某些字眼,勾起脑海中深埋的记忆。

不光是今日,包括画画时也是,她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宋星糖惊喜于自己的转变,这个发现,无异于她出门就被十斤从天而降的云片糕桂花糕桃花酥给埋了一样,令人感到兴奋又幸福。

钱氏与白氏眼睁睁看着宋星糖的神情由凝重、呆滞,忽然变得豁然开朗,惊喜万分。

钱氏:?

她重重咳了声,见宋星糖呆呆看过来,忍着不悦道:“祖母在跟你说话,你专心些!我说到哪儿了?”

钱氏转头看向儿媳。

二婶白氏忙道:“说到赵鱼惦记糖姐儿的财。”

钱氏续上话,说道:“这样吧,将你母亲交给你的管家信物拿出来,让祖母帮你保管,这样就算那小子诱骗你,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你放心,祖母活了这么大年岁,才不贪你这点东西,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祖母不惦记。”

妙荷在一旁听得眼眶都急红了。

从前老夫人一家强硬地威逼,逼她嫁人,逼她听话,话里话外都是要让她交出李夫人的遗物。

现在宋星糖先发制人,先一步成了亲,有了这么个不好惹的赘婿,她们就变换策略,以怀柔安抚为先。变脸比翻书还快,当真是为财这一字使尽了手段。

妙荷有意给宋星糖提醒,却见白氏朝老嬷嬷使了个眼色,把她拽到一边。

宋星糖又变成孤军奋战。

妙荷在一旁干着急,宋星糖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清醒得可怕,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她当着众人,出口成章,只轻飘飘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气得二房满地打滚。

她抬抬手指,宋洛繁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向她求饶,说自己从前瞎了眼,蒙了心,不该欺凌她。

而她不理不睬不原谅,抱着阿娘留给她的东西,指着大门让他们从宋家滚出去。

太高兴了,没忍住笑出声。

恰好就在钱氏恬不知耻地问她要管家信物之时。

“噗嗤”一声,屋中顿时寂静下来。

钱氏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怒道:“你笑什么!”

果然是赵鱼教了她什么气人手段,让她好对付她们。

否则以宋星

糖那中看不中用的脑袋,她决计想不出什么妙招来。

钱氏想到此处,除掉赵鱼的心更加坚定,只有赵鱼消失,宋星糖才不成气候。

宋星糖捂住嘴巴,眼睛笑弯了,眯成一条缝,有“咯咯”的笑声仍旧住不住从她指缝中漏出来,她说不出话,只能捂着嘴摇头。

妙荷看着钱氏铁青一张脸,低下头抿着唇笑,只觉得大快人心。

打探消息无果,也没要来关键之物,还被宋星糖嘲讽了一番。

钱氏借口头疼,怒而离席,白氏狠狠剜了宋星糖一眼,也跟着走了。

而直到宋星糖回到霜星院,也没从快乐的幻想里跳出来。

妙荷兴高采烈地同众人描绘主子气人的场面,李嬷嬷一边笑一边擦眼角,跟在妙荷的话后头,连声说好。

秦知许没什么表情,也不参与议论,默不作声地,临窗作针黹。

宋星糖手里捧着本书,美滋滋看着,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还在痴痴地笑。

等天色渐晚,众人才散去。

用了晚膳,宋星糖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她跑到院里,围着石桌,手里捏着把彩砂,将那日赵鱼反驳那三桩罪时的场面复现出来。

才刚把赵鱼的英姿画出来,画中人便打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她眼睛发亮,扔掉手里的沙子,朝他飞奔。

沈昭予只是稍一晃神,便错过后退的时机,被她结结实实抱了满怀。

宋星糖咦了一声,好奇探头,“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沈昭予手往身后藏,语气生硬:“没什么。”

原本想好她聪明也好愚笨也好,都与他无关,他不再多管闲事,只要做好本分的事就行,等他拿到实权,就可尽情敷衍她。

可……

今天从二房堂中走出,原本该去港口找秦知期的他忽然心生一念。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书局。

亲自为她挑选了适合她的,几本启蒙书籍。

等他回过神来,银子已付。

手里的书立刻成了烫手山芋。

一整日一心二用,听着秦知期将府上的事与生意情况大致道来,心里还分了点神去琢磨,自己为何要买书。

“哎!是书啊!”宋星糖抱着他的腰,在他身后挥手乱抓一气,指尖碰到,她猜中,又高兴地把白日的事说出来,说完一扬下巴,炫耀道,“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沈昭予低头,望进少女亮晶晶的眼中。

顿了顿,微微颔首,“嗯,糖儿很棒,将我所说的都记下了。”

“其实我也是听妙荷复述,才发现我竟无意间用了你教的法子,”她自我肯定道,“祖母说了那么多,结果我却一笑了之,她肯定气坏了。”

“对了,你拿书做什么?你要看吗?”

沈昭予沉默地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

转过身,对她勾起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宋星糖敏锐的嗅觉发作,直觉不好,甩手就要跑,被人一把攥紧,拽回怀中。

她小动物般警惕地盯着他。

沈昭予心中积攒一整日的郁气尽散了。

他是买了书,做了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事,那又如何?凭什么她一天过得这么逍遥自在?这不公平。

他也得折磨折磨她不可。

沈昭予笑得开怀,语气恶劣,吓唬她:“都是给你买的。”

宋星糖:??

她一边挣扎,小声撒娇:“我不要看书嘛,不要不要,求你了……”

若对话到此为止,受伤的只会是宋星糖一人。

可该死的,沈昭予补了后半句——

“若你肯学,我便从了你的愿,教你一篇图。”

宋星糖顿时瞪大眼睛,“真的?我背一篇,你教一篇?”

沈昭予:“……”

那倒也没有说一换一。

他改口:“你听错了,我没——”

“一篇换一篇,一言为定哦!”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宋星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一溜烟跑回房。

沈昭予在月下呆站半晌,直到风渐大,雨落下,身子湿透,凉飕飕。

他走到书房外,看到窗子上映着的烛光。

他看到小姑娘又把自己的头发拴在椅子上,便知她苦读的决心。

心凉下半截。

第30章 第30章赵鱼妙手回春呐!

【30】

沈昭予好说歹说,终于哄着人熄灯睡下。

好消息是,直到睡觉时宋星糖也没背会一篇,他得以逃过一劫。

坏消息是,如果他食言,怕是要没完没了地缠着他。以她磨人的功夫,他会落败。

多嘴带来的后果,沈昭予一眼就望到了头。

这日子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为了让宋星糖能学得慢一些,沈昭予决定不能再主动教她读书的技巧。

原先他三分之一的精力放在了解宋府内务,三分之一的时间留着陪他的“妻主”,尽他一个赘婿的本分,剩下的时间用来和江行一等属下筹备大业,暗中谋算,顺带解决皇帝留给他的烂摊子。

一天时间虽不算悠闲,但沈昭予仍是觉得分给宋星糖的那部分时间太多,被浪费掉了。

既决定躲了她,便将分出来的时间平摊到另外两件事上。

整个人一旦忙碌起来,起早贪黑,充实而有意义,浑身都愈发舒畅,精神上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宋星糖忙着读书,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还是妙荷伺候笔墨时,忽然由心底发出一声疑问:“先前都是姑爷研磨,这两日到见不着他。”

没等宋星糖抬头,秦知许在一旁幽幽说道:“姑爷忙着揽权,哪儿还记着咱们大小姐。”

赵鱼分的必定是秦管家的权,哥哥的权势变弱,她自然心有不忿,更何况赵鱼还当着她的面摔了棋盘,打她的脸。

这其中利益纠葛,宋星糖不懂,妙荷却明白,她听出秦知许话里的酸气,低下头去不说了。

这一切被宋星糖当耳旁风,她揉揉困倦的眼,慢悠悠打起哈欠,托着腮,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哦,好像只有睡觉时才能看到鱼鱼。”

通常到那时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赵鱼在她身侧放轻动作躺下,她连句话都来不及同他说,就睡着了。

“算啦,他也有事要忙的嘛。”宋星糖十分大度地说道,“我选他当夫君,不就盼着他能帮我管一管这一大家子嘛,他肯做事,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秦知许冷笑道:“姑娘不怕他像老夫人那般,图谋家产,要害姑娘?”

“不怕呀,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宋星糖作沉思状,笃定地点了点头,“我的直觉是这样说的。”

秦知许冷淡地勾着唇角,又低下头去绣花。

宋星糖不知想到什么,美滋滋地笑道:“我可是会仙法的,真有大劫,老天爷会告诉我。”

这话她从小到大说了不知多少回,婢女们都听腻了。

自她幼年落水碰了头,伤了脑袋后,除去带给她无法逆转的身体伤害之外,她还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没事就说自己做梦能预见未来,凡大事、尤其是坏事前,梦中必有预兆。

“我最近都没有做梦,所以不会有事的。”

往日大家都对此不予理会,由着她开心就好。今儿也不知怎么,秦知许心情不好,忍不住驳了一句:

“姑娘既有这么大本领,那夫人重病之前,可有预兆?”

这一句堪称犯了大忌讳。

自李柔故去后,身边亲近的人从不主动提起,宋府上下唯一会用此事刺宋星糖的,就是二房和老夫人。

尽管宋星糖通常表现不出难过或是介意的情绪,但爱护她的人是不会用她的伤心事来攻击她的。

秦知许口快说完就后悔了,妙荷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本就仗着自己在这院里地位高,身份与旁人不同,许多时候都不肯服软认输低人一等,因此眼下哪怕知道自己说错,也不愿认自己的不是。

她将手里的刺绣抱起,一言

不发往外去。

妙荷冲她背后翻了个白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宋星糖。

只见小姑娘眼里的光彩湮灭,垂着眼睛,闷不做声。虽看不出有多难过,但心情必定是说不上好的。

妙荷叹口气,出去把李嬷嬷唤来,交代了大概,自己也退出去。

李嬷嬷不多说话,只轻轻把人搂进怀里,温柔地拍了拍。

宋星糖原本胸口还滞闷得喘不上气,被乳母这个动作忽然唤起一些身体的记忆。

她那两天缠着赵鱼温习秘戏图第三篇,每晚上意识消散前最后一段记忆,她都是窝在男人怀里,由他拍着的。

现在被乳母一拍,困意顿时上涌。

她陡然一惊,连忙将人推远,用力揉了下脸,挤得五官变形皱在一起。

好险好险,差点就睡着了。

虽然听秦知许提起阿娘,她下意识排斥,可也给她提了个醒。

宋星糖拉过乳母的手,神色鬼祟,悄悄说道:“嬷嬷,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吗?”

李嬷嬷实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目光茫然。

宋星糖用‘果然忘了吧’的眼神看她一眼,有些得意自己能记住旁人记不住的事,又快乐起来。

“你忘啦?安济寺呀!”

说到“忘”字时,格外高兴。

李嬷嬷顿时恍然大悟,忙道:“是了,夫人留给姑娘的东西还在那呢!”

算起来放了已有半月有余,这期间她们竟谁都没想着去看看!

主子素来记不住事便罢了,她竟然也没留心。

“坏了,会不会已经被二房的人给搜罗走了?”李嬷嬷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转念一想又自己否了,“老夫人若得手,不会不显露出来,尤其是大公子定要好好来炫耀一番。”

宋星糖摇头:“你又忘啦?宋洛繁还关在房里出不来呀。”

嬷嬷真是年纪大了,怎么比她还能忘事。

她以前谁都比不过,现在好歹能强过嬷嬷,妙极。

“原本紧闭只有一日,不知退定那日姑爷又说了什么,禁闭无故再添七日。”李嬷嬷拉起宋星糖的手,“姑娘,咱们得去看看,是时候将东西拿回来了。”

宋星糖笑眼弯弯,抑制不住地兴奋,“我与嬷嬷竟想到了一处!”

她实在了不起,从前都只会瞎想些馊点子,如今竟能和嬷嬷这种脑袋正常的人不谋而合。

天呐,赵鱼真是个福星,他来到她身边教了她好多道理,让她人都变聪明了。

幼时那么多大夫都治不了她的呆病,赵鱼妙手回春呐!

“姑娘打算何时去?”

“当然是现在呀!免得夜长梦多。”

说走就走。

俩人从角门上了马车,一路出城,等到安济寺山脚下,李嬷嬷才猛地想起来,忘了同大管家与姑爷说一声。

她真是年纪大,不中用了。犹豫的功夫,宋星糖已经跑出去几丈远。

来不及让小厮回去传话,怕人跑丢,赶忙追赶上去。

宋星糖从前跟母亲来过许多次,是以她踏进寺院,便轻车熟路往禅房的方向走。

许是因为在正午,都去用斋饭了,外头的人并不多,所以她也没去叨扰住持。

“当初咱们运来时走了好多趟,要弄回去不是易事,今日先将最重要的带回去,剩下的就请秦大哥帮忙吧。”宋星糖停在禅房门口,对李嬷嬷说道,“往来次数太多的话,怕会惊扰祖母那边。”

李嬷嬷连声应是,“老奴也是做这般打算,最好是一气都带回去,老夫人不惦记,也容易遭匪徒惦记。”

“是这个道理。”

宋星糖笑了笑,抬手去推门,没推动。

她微愣,低头看向板门,见上头并未落锁,纳闷道:“怎么推不开呀。”

说着她又推了推,纹丝不动。

李嬷嬷见势不对,忙拉着宋星糖后退了一步,“姑娘小心!”

宋星糖疑惑地打量着门,又转头向窗户看去,眼珠一转,抬步往窗边走。

李嬷嬷下意识拽紧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李嬷嬷道:“事有蹊跷,姑娘切莫轻举妄动,待老奴去问问寺里的小师父们再做打算。”

“嬷嬷是担心祖母使坏吗?”

李嬷嬷迟疑道:“老夫人早发现此处,兴许故意上了道锁,不让姑娘进去。”

宋星糖面露不解,“可是门上并未见锁,难不成是锁在了里面吗?那我们就得破窗而入了。”

李嬷嬷紧皱着眉,心里后悔没多带个小厮来。

“姑娘跟我一起去找人吗?”

把宋星糖独自留在这,她总是不放心。

宋星糖笑着摆手,“我在这等你吧,光天化日,又是佛门重地,不怕。”

李嬷嬷心里担忧,可总得想办法进去,她一步三回头,咬咬牙,快步跑开去叫人。

宋星糖看着嬷嬷消失远去,直到再无踪影,眨了下眼,收回目光。

慢慢转头,盯上了那扇被封死的窗。

……

秦知期与沈昭予一起回到府上,日头已经渐渐偏西。

“姑爷今日从港口早早离开,就是为了去搜寻这东西?”

沈昭予循着秦知期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那颗夜明珠,他垂眸低笑,“嗯,要送给糖儿。”

秦知期不知其中内情,但见他一副甜蜜却瘆人的模样,心里莫名打了个哆嗦。

不太想问,但思及男人今日出色的表现,还是嘴欠地捧了一句:“有姑爷这般痴情人爱护大小姐,实乃阖府之幸事。”

沈昭予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看得人更不自在。

秦知期心里直道有鬼。

果然,沈昭予嘴唇微动,出言讥讽:“我若不护着她,令妹只怕要将她房里的宝贝搬空。”

秦知期顿了顿,想起来近日种种,眉头紧蹙。

说话间,二人到了霜星院。

沈昭予没理他,阔步入院,正瞧见妙荷和另一小丫鬟背对着他,在清理分筛彩砂,走得近了,听到那小丫鬟抱怨:

“不同颜色都混在一起,这得分到何时是头啊。”

妙荷却不以为然,语气平静:“姑爷不是给了咱们孔径不同的筛子吗?各颜色彩砂大小不同,很好分辨。你瞧,一筛就成。”

“可还是有的混在一起了啊,得亲手挑,弄得我眼花手酸,好麻烦。”小丫鬟哎了声,“妙荷姐姐,你去跟姑娘说说,让她再画时只用一种颜色可好?”

妙荷睨她一眼,不赞同地道:“还轮得到你指使姑娘做事了?”

小丫鬟扁扁嘴,“我哪有。”

听那委屈的语调,显然就是心存意见。

沈昭予隔一段距离停步,听完全程,转身看向秦知期。

见对方脸上青白交加,沈昭予微微勾起唇,冲人一扬眉,愉悦地笑了声。

两名婢女听到动静,立马回头。

沈昭予抬了下手,招呼妙荷近前,将夜明珠递到她手里。

秦知期则铁青着脸,快步走近。他阴沉的目光盯了一眼那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厉声道:“你不必在这院里做事了,到外头去吧。”

外头可都是些又苦又累银钱还少的活儿,小丫鬟顿时红了眼睛,磕头认错。

秦知期摆摆手,打外头进来两个婆子,架着人拖了出去。

“啪,啪——”

沈昭予鼓了两下掌,嗤笑道:“秦大管家这不是挺会办事的么?我还以为这院里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小丫鬟都是你的心头好,舍不得撵了去。”

“赵鱼!”

“哎哟,不是相好?啧,那就是大管家也有意谋夺家产,纵着这一个又一个蛀虫留在院里,好将我家糖儿的家底掏空。”沈昭予看了眼厢房暖阁,冷冷笑道,“前儿个从主子那里诓去夜明珠,今儿又懒懒的不愿干活,整日就知道绣花,都不知道是绣给谁的。”

那屋子是秦知许的居所。

秦知期脸上挂不住,

问了妙荷几句。妙荷支支吾吾,不好人后言人之过,但秦知期又不是傻的,从她的态度就能知晓答案,一时间更是阴郁恼怒。

赵鱼与他同样忙于外务,对内宅的事不该比他还清楚,可赵鱼偏就对这些了如指掌,反观他呢,却连自己的妹妹都规束不好,这叫他愈发自惭形秽。

沈昭予挑起火,便不多理会,转而问妙荷:“你家主子呢?”

妙荷一如既往守着本分,恭敬回道:“和李嬷嬷出门去了。”

这下两个男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去哪儿?”

妙荷摇头,“神神秘秘的。”

像去行窃。

不过……

妙荷迟疑了会,说出自己的猜测:“她们前几回瞒着人出门,都是去了安济寺。”

沈昭予垂眸深思,喃喃一声。

秦知期一头雾水,茫然看向身侧之人。

只见沈昭予唤来一名小厮,忽然询问起二房今日动向。

小厮回道:“上午老夫人与二夫人一起赴陈家小少爷的百岁宴,午时前归家。二爷一早去了钱庄,和老夫人她们前后脚回来,去见过老夫人后,又出门了。”

沈昭予摩挲着腕间缠绕的披帛,“你们二爷除了钱庄,可还兼顾别的生意?”

“没了,还有些田产,但也没到收租的日子。”

“所以他平日里并不忙,下午本该在家待着?”

小厮诧异于他猜中,“正是。”

沈昭予又问妙荷:“大小姐何时离家?”

妙荷被他深邃的黑眸看得发憷,结巴道:“约、约莫巳时……巳时一刻。”

那她抵达安济寺时,正过午时。

沈昭予倏忽眼睫一抬,眸光锐利,“不好!”

“备马,去安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