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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二日,风和日丽,一切也尽皆归于了平静。

昨晚的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起相关的话题。

阿珊一大早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见宋宁宁出来,赶紧问道:“阿宁,你可看见那铁剪,昨日我记得放在这儿的,可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

“我还想今日裁布,先把被褥做了呢。”

宋宁宁一下想起,自己昨天握着铁剪出去,可后来握得太紧手里生疼,她似乎就随意将那东西扔了

那田里这么大,肯定是找不到了。

宋宁宁眼中划过心虚,赶紧道:“先用刀裁吧”

“唉,那东西是我同阿牛成亲时从娘家带来的,虽不值几个钱,但多多少少有些念想,罢了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先用刀裁着。”

阿珊去灶房拿刀,宋宁宁看了眼她的背影,轻呼出了口气。

谁知道那破玩意还有这么个来历。

转身,正好看到厉川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她。

她轻咬了咬唇,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靠在鸡圈的栅栏边,宋宁宁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银子?”

“阿宁觉得,一路奔逃下来,我还能留着这些?”

宋宁宁抬着头看他,见他神色比那日已经好上了许多,或许是这边远离国都喧嚣,他精神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

“值钱的东西呢?”

厉川俯下身,靠近宋宁宁的耳朵:“阿宁之前总锁着我,这身上的玉饰哪里禁得起铁锁碰撞,自然全数取了下来。”

宋宁宁皱着眉:“怪不得不见你那玉扳指。”

厉川左手一直带着那个玉扳指,她还曾想着拿过来把玩一下,可自将他绑回府后,她

倒是忘了这么一茬。

后来锁他,便的确未再看见过。

厉川微微一愣,他突然道:“你喜欢?”

“我若说喜欢,你便会给我?”

“那扳指本是一对,我愿给,但阿宁敢收么?”

又来了,又是这般的语气,惹得她心烦意乱,她为何不敢收,谁又敢收?

宋宁宁瞪了他一眼,有些没收住音量:“没什么是我不敢的!你快想办法给我弄些银钱,我急用。”

厉川看着她这般,唇角有些止不住的勾着,正要说话,院外小道上昨日已被他拒绝的农户女又走了过来。

宋宁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一下就冷冽了起来。

“阿宁,我这儿丢不开手,你去灶房帮阿川拿拿药吧。”

阿珊正好在屋里说话,宋宁宁此刻冷眼看着厉川,后者用指节碰了碰鼻尖,立刻道:“阿宁先去吧。”

宋宁宁却一把拉过他的衣袖,他被拉扯地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一下靠得极近,宋宁宁余光轻瞥了一眼那农户女,压低声音命令道:“你好手好脚,自己去。”

那声音不算小,外头的人也能听清。

厉川轻咳了咳,便也乖乖转身朝里走去。

那农户女见状,眼神中更是透着些悲伤,看着厉川身子不适还被妻子这般言语态度对待,悲伤之中又升起替他的不值和愤怒。

“阿川身子有伤,你还使唤他干活,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那农户女隔着栅栏瞪着宋宁宁,后者冷笑道:“你也知道你是外人?我使唤我的夫君,与你何干?”

“我”

那农户女手里还提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瘪了瘪嘴道:“我来给阿珊嫂子送东西的,懒得同你争。”

她径直想往里头走,宋宁宁挡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道:“阿珊在忙,东西给我就是了。”

那农户女刚要说话,宋宁宁直直道:“好好一个姑娘,年纪轻轻惦记着有妇之夫,上赶着做别人的妾,别人拒了你,还不要脸的上门凑,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很美么?”

那农户女哪里曾想到宋宁宁当着她的面直接说,而且宋宁宁的确是生得极美,即便穿着这般朴素灰扑的衣物,依旧挡不住绝代的风采。

她站在她面前都自惭形秽,现在说出这话,她更是自卑极了。

想到面前人还知道昨天自己说的话,一时也不知是宋宁宁无意听到,还是厉川将她出卖了,一时脸色更是臊得慌,红个通透。

“你美不过我,身上也没有几个银子,无权无势,你凭什么得到他?他是我的,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若还不知好歹,我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宋宁宁的语气愈发的阴沉,她毫不在乎不远处走过去的几个农人,倒是这农户女低的脸都快埋进土里了。

就在这时,厉川走了过来,他并未看那农户女一眼,只是将房中自己的外衣拿了出来,替宋宁宁披在了身上。

“起风了,别凉着。”

这一举动无疑彻底击溃农户女的最后一丝希翼,她止不住哇得哭出了声,篮子一扔,双手捂着脸跑走了。

宋宁宁看着她背影,眼神依旧冰冷,她轻抖了抖肩,将那衣服弄了下去。

“你同她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宋宁宁冷眼看着他,就像是审犯人般的眼神。

“阿宁,我真是冤枉啊。”

厉川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朝她靠近了几步,可语气实在算不上清白,像是个会勾人心魄的妖精。

他继续道:“前些日子你不在,她过来送些东西,也不知怎得看见了我,便说了几句话”

“够了!”宋宁宁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或许,她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强占了他,当别人发现他的光彩,也想要他的时候,她便心生了慌乱。

就算是他自己说出的话,也不够抚平她的内心。

“若再被我发现你招蜂引蝶,我不介意她们复刻那乐女的下场。”

厉川的眼神变了变,好一会儿才道:“那乐女”

“你那日吃的生肉”

宋宁宁打断他的话,厉川也打断了她的。

“你没有。”

“你没有杀她。”

他的神色之中尽是笃定,就像他亲眼看见宋宁宁处置那人一般。

宋宁宁一时有些怔愣,想了想,可能是府中哪个不长眼的跟他说了,她轻哼了一声:“对,我嫌她脏,不想碰她,将她扔去花柳之处,让她这辈子腐烂在那些不见天日之地。”

“你没有。”

厉川神色带着些复杂,轻叹了口气:“阿宁不喜,阿川便绝不会同她们有什么。”

莫名其妙,宋宁宁转过身去,想起当时他对那乐女和缓的眉目,心头还是不爽利极了。

“那乐女是太子所赐,当日情景,并非阿宁想的那般。”

宋宁宁蹙着眉,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向自己解释。

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解释,宋宁宁原本阴沉的神色有了些许的缓和,也由着厉川重新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阿宁若是气恼便罚我,不要自己生闷气。”

“谁说我在生闷气?”宋宁宁立刻道。

厉川勾了勾唇:“是是,阿宁只是太喜欢我。”

不出意料,那一巴掌到底是打了下来,厉川微微偏了偏头。

这力道和小猫抓挠有什么区别,他眼中笑意更甚,看着宋宁宁眼角下似张牙舞爪的泪痣,他压下唇角弧度,压下指尖因兴奋而产生的颤抖。

“阿宁喜欢就好。”

宋宁宁不知他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他变乖了,是好事,可这般的‘乖’,又同她想要的乖差距甚大,她不知自己应该作何反应,那一巴掌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好在此刻阿珊出了房间,缓和了这奇怪的氛围,她手里端着一碗药:“这药都放凉了,阿川”

看到他们二人靠得极近,她一下转了话语,笑吟吟道:“喝了药再继续悄悄话吧。”

她拿过药碗靠近,这才看到门口地上的篮子,正疑惑着,厉川将其捡了起来:“翠姑娘拿过来的,有些急事先走了。”

“啊,翠翠啊,也是有心了,她爹腿脚不好,我们原来时常照顾些,这丫头记在心里,时常给我们送些东西来。”

厉川递给她篮子,也接过已经温凉的药。

宋宁宁瞥了他一眼,等阿珊进了屋,她冷哼道:“还知道人家叫翠翠呢?”

厉川实在没忍住,将人拉进了怀中:“若能同阿宁一直这般过日子,也甚好呢。”

宋宁宁心口猛地一跳,哪里还记得那农户女叫什么,哪里还记得刚刚自己的恼怒,她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强行撬开她的心脏,往她里头灌注蜜浆,她失了力气,便只能任由他抱在了怀中。

可此时,远处的马蹄声音轰隆,逐渐朝着她们所在的位置逼近。

那震动之声几乎晃动山野,宋宁宁的心脏便也倏然地静了下来。

这般规模的阵仗,不用想,宋宁宁也知道是皇家寻找自己的队伍。

他们终于找到了她,可此刻,她却有些希望,他们永远也找不到自己

若她开口,让厉川和自己浪迹天涯,他会不会答应呢?

不他不会的

他身后有东国的期望,她自己也肩负着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浪迹天涯,这终归是奢望,就连这般宁静的日子对她而言,也终归是有限度的。

飞于天地的笼中雀鸟,是活不下去的。

她冷了眼色,一把推开了他。

第52章

裴玉领着一众将士风尘滚滚而来,引来不少百姓驻足,这边的动静很快传遍了本就不大的村子。

宋宁宁看着他们靠近,看着裴玉消瘦的眉眼,

看着他带着兵,远远看到自己时眼眸中的热烈和担忧。

厉川没有说话,只默默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宋宁宁的身上,神色带着些莫测。

很快,裴玉的队伍已经近在眼前。

他拉停下马一气呵成,连日的奔走在他脸上形成了疲惫,但更多的是重新见到宋宁宁后的欣喜若狂。

“微臣救驾来迟,请公主责罚!”

裴玉半跪在她的面前,几乎颤抖着声音。

谁能想到,堂堂一介将军,此时此刻,竟会红了眼眶。

这外头的动静太大,屋内的阿珊此刻也因着声音走了出来,刚出来便看到浩浩荡荡队伍排列在她家老屋的面前,周围不少好事的邻居,皆被官兵挡在圈外。

“阿宁阿川这是?”

裴玉身后的将士立刻道:“大胆!怎可直呼公主名讳?”

宋宁宁本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靠近,此刻听到阿珊的声音,她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

“你们先起来吧。”

宋宁宁说罢,那些牛高马大的男儿们才敢从地上站起。

阿珊见此,也大致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

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厉川,后者柔和了神色,对着她解释道:

“阿珊,公主并非刻意隐瞒,若随意暴露身份,恐怕那些奸人继续追杀。此番多谢你们夫妇救命之恩,想要什么,尽管提出便是。”

宋宁宁没有说话,但她看着阿珊,后者眼神里已经带了小心翼翼的查探。

他们救了自己和厉川的性命,想要什么,她自然是要给的。

阿珊被这番话说的一时还有些无措了起来,她挠了挠头,想着自家那口子今日若是在就好了,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此刻这番,她一时还有些紧张。

“不过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公主这般金贵之体,这么几日恐怕是受了罪了”

“哎呀,都怪我,阿宁这般娇嫩的,我本该多多再留心些的。”

她带着些不自然,宋宁宁看在眼中,心里不知怎的生了些烦闷。

“你的玉。”

宋宁宁对着裴玉伸出手,后者心领神会,立刻解了身上的玉饰给她。

“想要什么,带着此玉来公主府找我。”

见阿珊带着些怔愣,宋宁宁将玉挂在了栅栏上。

“走吧。”

阿珊一时也更为紧张,见宋宁宁似乎别样冷漠,她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想要问问厉川他们洗净的衣物可要收走,可又突然想到,他们这般的贵胄,又怎么可能还要缝补过的衣物。

宋宁宁不再看她,大步朝着裴玉牵来的马匹走去。

裴玉甚至还没有碰到她的一片衣衫,宋宁宁已经利落上了马。

她拉起缰绳朝远处去了,裴玉自然也立刻上了马,带着众人追随她的身影。

厉川也上了一匹马,他拉着缰绳,对着阿珊道:“阿珊,烦你替我们向许大哥道谢道别,咱们后会有期。”

看着他们走远,想起宋宁宁刚刚那般冷漠的态度,阿珊内心升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知晓他们的身份是天壤之别,可这几日的相处,她自认为同阿宁之间是有几分感情的。

她们一起浣衣,一起赶集,一起下过地,还一起扯过布匹,她们

她并不贪图那些黄白之物,她怔愣地看着挂在栅栏上的精美玉饰,一时之间,只觉眼眶有些发堵,鼻尖有些发酸。

真是奇怪,明明刚刚还有血有肉的一个人,怎么换了身份,便一下像坨冰疙瘩般,冷的人甚是难过。

等人都走了,周边的农人碎碎念的八卦起来,翠翠也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

她扶着阿珊回了屋子,自己也是一脸的失落。

翠翠自然也知晓自己同厉川是不可能的,之前或许还有一丝丝微弱的期望,可现在,那女子是这般的身份,她永远都不可能站在若仙人般完美的阿川身边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着,好一会儿,阿珊突然道:“诶,他们叫阿宁公主,阿宁是几公主呀?”

翠翠也一时想起了往日听到的传闻,突然道:“似乎宫中,只有那个那个能令小儿止啼的三公主”

翠翠突然便也不觉得被厉川拒绝难过了,那可是三公主,名声极差,可谓恐怖的三公主,一个行差就错连命都是要没的,她身边的男人,又怎么是自己这等平凡之人可以染指的

她突然感激起厉川,甚至松了口气,她都不敢想,若厉川真应了她的要求,会不会自己此刻已经没命了。

阿珊脸色也一瞬发白,她虽身处在偏僻之地,可三公主的传闻她还是有听说过些的。

荒淫无道,喜怒无常,人命在她眼中若草芥,世上只有她喜欢和她不要的东西。

可可怎么会?

“不不是的,阿宁她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般。”

阿珊立刻否认道,至少这几日的相处之中,阿宁绝非那些传闻中的模样。

“阿珊姐,你不过也是被她的伪装蒙骗了,我见过她对阿川真实的样子,又凶又狠。”

阿珊皱着眉头,深深看了一眼翠翠,摇了摇头:“他们的感情很好,我不会看错的。”

阿宁当初的那一跪,她不信,阿宁是个冷血薄情之人。

翠翠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又安慰了会儿,回了自己家去。

这屋里一下走了两个人,一时也清减了许多。

等太阳落山后,许牛带了猎物回了来。

“阿珊,怎么回事,怎的听周围人说有军队过来?”

阿珊正缝着手里的被褥,桌上的煤油灯影影绰绰,见自家男人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道:“是阿宁,她”

“她是大周的公主殿下,同阿川一起被接回去了。”

许牛不敢置信,但想着阿宁那般气度举止,虽觉震撼,可到底也不觉得有多少意外。

“你可还记得送咱们儿子去县里时,那个老先生曾说过的话?”

阿珊一愣,半晌点了点头道:“说我们有贵人际遇,要多多行善,儿孙自可前途无量?”

许牛笑了笑,道:“你看,这不是贵人际遇是什么?”

阿珊依旧提不起多大的精神:“你不知,今日走的时候,阿宁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冷的,我都不认识了。”

见阿珊情绪不佳,许牛上前将人抱在怀中道:“别难过了,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好不是?”

阿珊轻叹了口气,心中的那块阻塞似乎也好上了许多。

就在她准备去灶房准备晚饭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了厚实的马蹄声。

阿珊心中一动,赶紧朝着外头走去。

两名将士,领头的那个人她认识,是来接阿宁离开的那人,似乎叫做裴玉。

裴玉下了马后,见她站在院子里,径直向她走来。

“大人您这是?”

阿珊有些不解,看着一脸严肃之人,一时内心里也有些打鼓。

许牛听到动静也过了来,手里还拿着猎具,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惕。

“打扰二位了,公主有令,将此盒交于二位。”

裴玉说罢,将身后那小将手里精美的檀木盒拿了过来,递给阿珊后,朝着二人抱拳行了一礼,继续道:“多谢二位救公主殿下之恩。”

说罢,也不等二人再有回复,立刻上马往回走了。

阿珊呆愣着,好一会儿才将盒子拿回了屋,同许牛一同查看起来。

一打开,里头赫然出现了两把剪子。

一把是今晨她到处都没有找到的从娘家带来的那把铁剪,还有一把是足金打造的,精美绝伦的剪子。

阿珊一瞬红了眼,从怀里摸出阿宁今日走时留下的那块玉佩。

“我就知道,阿宁不过是个不喜表达的,她的心里,软乎着呢。”

明月高悬于空,月色轻柔,一如人心。

而公主府内,此刻却仍是一片寂寥。

宋宁宁生死未卜,她们跟随着一道的劫后余生,被送回了府,可公主府的众人也知晓,若公主真有什么

不测,整个府里,所有人的脑袋随时都有落地的可能。

一时人心惶惶,不少人逮住机会就想要逃。

门口却被皇家侍卫守得个水泄不通,被抓住的那些逃窜之人,有些直接被就地处了刑。

一时众人更加害怕,但却也知晓逃跑无济于事,都祈祷着宋宁宁一定要平安归来。

小荷自那日同魏娘回来后便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好在最终那面板上的数值平稳,想来厉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和宋宁宁在一起,所以她猜测两人应该都没有生命之忧。

魏娘不知这些,整日以泪洗面,不论小荷怎么劝,她都只说是自己的错,没有替夫人保护好殿下。

小荷无奈,只得一边等着,一边处理着府中事宜。

可公主府里的人心早就慌了散了,她不得不严厉起来,管束偌大的府邸。

管理账簿的那管事,却是最先想着要跑的,被打了个半死,府里支出往来便全靠着小荷来做决策。

也是如此,她得了接触府内账簿的机会,看着每月里一个叫‘慈和堂’的支出,她顿时想起魏娘之前提起过这个名称。

她之前出府弄铺子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百姓讨论,说起过慈和堂救济了许多人,可谁都不知它身后是谁。

小荷心里只觉酸楚难过,想起那日意外发生之前,那些自诩读书人嘴里难听的话语,她只觉不值。

世人只信眼前见得,真相如何又有什么所谓呢?

皇室荒淫,百官贪腐,连她都知晓大周已经腐烂至根了,可那些文人却在一个女子身上做文章,那些杀红眼的刺客不去杀那些男人,却死命要一个女子的性命。

小荷难过,也愤怒。

看着屋外愈发浑圆之月,小荷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另一重枷锁。

这身上的毒,也不知何时会将自己炸得个粉身碎骨

第53章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城门大开之际。

训练有素的队伍带着一乘奢华低调的轿撵进了国都。

轿撵之上没有半分透露身份之物,可城门守卫们皆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的过错。

守卫看着他们进了国都,领头立刻牵了快马,准备入宫禀告。

三公主被刺失踪一事虽未宣扬,但因公主府外侍卫不断,皇帝秋猎又匆匆归来,有心之士难免有所猜测。

若百姓知晓皇室遭伏,且公主还生死不明,恐怕那些本就生有二心之人会乘机挑事,搞得这国都也乌烟瘴气起来。

听说墨国同东国已有摩擦,他们的野心,恐怕是剑指大周。

想到此,那领头守卫更是打马朝前,眉色凝重。

宋宁宁一路上都有些头晕脑胀的,等快到府了,反而陷入深眠,完全没了意识。

厉川将她抱出了轿撵,裴玉冷眼看着,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阻挠的话:“我去宫中回话,你好生照顾殿下。”

“分内之事。”

什么分内之事?裴玉心中起火,这段时日也不知两人到了什么地步,这质子是不是又使了什么手段,让殿下更离不开他了?

一想到此,裴玉额头的青筋都若隐若现了,可厉川抱着宋宁宁大步朝着殿内走去,连一丝余光都没留给他。

厉川你最好别被我抓住什么把柄

裴玉冷哼,然后骑马快速朝着皇城而去。

小荷是最先得到通报的,她在门口守着,看着厉川抱着宋宁宁,一时心中一紧,赶紧道:“殿殿下”

她神色之上是无法隐藏的担忧,可能她自己都未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昨夜在驿站受了些风,并无大碍。”

小荷的心脏这才平稳落地,看着宋宁宁甜美睡颜,虽然看着是瘦了些,但只要人没事就好。

人没事就好

她忍着泛酸的鼻尖,赶紧命令侍女们张罗起来,内殿该点香点香,该铺床铺床,一切井然有序。

厉川抱着宋宁宁进了内殿,他随意问起:“魏娘呢?”

“魏姑姑她这段时间思虑太重,之前的毛病就没好透彻,这下更是严重了些,我已经派人去通报了,想来心结没了,就快好起来了。”

厉川将宋宁宁放在床榻之上,替她脱了鞋,盖上了被子,正想再问小荷几句话,却见宋宁宁迷朦着眼神看他,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不准他离开。

“殿下!”小荷惊喜,立刻蹲下身问道:“可要喝些热汤,吃些东西?”

宋宁宁其实神志并未清醒,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旁边是谁,也没有听清谁在说什么,她眼中只能看到他,看着他出尘的容颜。

“你先下去吧。”厉川淡淡道。

小荷见状,立刻识趣的退了下去,内心也升起股奇妙之感,似乎似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了

小荷一时神经又有些紧绷起来了,想起宋宁宁后宅的那些男人们,一时之间,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小荷走了,厉川便也坐在塌边,面对着她,由着她拉着自己的袖口。

可宋宁宁握着握着便累了,她松开了手,神色依旧朦胧,轻轻道:“不准走,陪我。”

厉川带着些无奈的语气:“陪着你呢。”

他声音很是柔和,又靠近了她几分。

可这般的距离还是太远了,她挪了挪位置,对着他道:“抱我。”

她头昏脑涨得紧,昨夜想要厉川陪睡,他却拒了自己,她心头甚是不爽利,一时也来了气,可后半夜还是辗转难眠,想要出去,却被门口守着的裴玉吓了一跳。

当晚便不舒服了起来。

现在回了府,没了旁人打扰,她就想靠在他身上,让他抱着。

他不许再拒绝自己,若再拒绝自己,她

她脑子太晕了,半晌都没想出来怎么惩罚他好。

可厉川又怎么可能拒绝她这般的要求。

他脱了外衫,净了手,在她几乎炙热的注视下,躺进了被窝,将有些发热的她抱在了怀中。

他身上的味道干净,冷冽,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淡淡幽香,宋宁宁一瞬觉得头脑昏胀减轻了许多,心下也莫名安定了起来,困意又浓浓袭来,她窝在他的怀中,又陷入了黑甜。

她的呼吸愈发平稳,身体愈发柔软,在他的怀中,一丝一毫的防备也无。

厉川的眼神早变成了幽谭,那日院子里,她突然冷下的眼神,抗拒的动作,他早已有所预料,只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令他忍不住生了些怒。

当晚便也拒了她要自己陪她睡的要求,见她又泛起执拗的目光,想着她又会说些恼人的话逼自己,可结果她却转身回了屋,倒是令他有些吃惊。

可眼前人此刻又这般温顺了下来,他轻叹口气,一时竟都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顺着她,恐被厌弃,逆着她,又怕戳着她的软肉,惹她炸了毛。

真想要剖开她的心看看,自己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了她粉唇之上,那日在车里的滋味,实在令人销魂蚀骨。

就快了

他埋下头,带着些惩罚般的意味,印在了她的唇上。

一觉睡饱,等宋宁宁再次睁眼之际,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了。

“水”

她嗓音沙哑着,小荷早就侯在一旁,此刻立刻倒了温水过来,扶着宋宁宁起了身,将茶杯递给了她。

“嘶”

宋宁宁刚刚碰了那杯子,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唇上有些疼,她带着些茫然地看向

小荷,后者立刻也看向了她,小荷神色一滞:“哎呀,殿下嘴唇怎么破了,我去拿药。”

宋宁宁皱着眉,看向不远处,此刻衣冠齐整,正坐在书桌之前握着笔写写画画的人,收到她的视线,他抬眸,亦看向她。

门外此刻响起了墨与和苏子君求见的声音,声音里满是期待。

厉川眉眼之中便尽是淡漠了,他放下了笔,便说要告辞。

宋宁宁心中蓦地升起股难言的酸涩,她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你敢!”

小荷拿了药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心里一紧,赶紧对着厉川道:“厉公子,殿下身子还不舒服,你别惹她生气。”

外面又响起墨与的声音,宋宁宁眸色渐凉,小荷立刻将那药膏交给了厉川,对着宋宁宁道:“小荷去处理,小荷立刻处理!”

很快,殿外头两人的声音渐远,内殿里又恢复了一派宁静。

厉川拿着药膏靠近,宋宁宁还是冷着眼看他。

“为什么要走?”

“在下还以为殿下想要旁人进来伺候呢。”

他不再叫自己阿宁了,也是,那段时日不过是秋日之梦,又怎么会留下痕迹呢。

宋宁宁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灌进了冰水,一瞬只觉浑身都在发抖。

厉川净了手,想要替宋宁宁上药,可她却偏过了头去,冷声道:“就算我想要别人照顾,在没让你滚之前,你也得乖乖待在这儿。”

厉川神色一滞,想要开口,却听宋宁宁命令道:“跪下。”

宋宁宁看着他,眼神之中没有半分的温度:“怎么,在外头跑了一圈,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狗了?”

既然一切不过是梦境,那恢复成之前那般,任凭自己心意过活,也甚好不是么?

“听不懂主人的话?”

厉川微皱起了眉头,有些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瓶罐,看着宋宁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轻叹了口气,撩起衣摆,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

厉川将手中的膏药抹于指腹之上,带着些低哄道:“殿下涂了药,再罚我吧?”

宋宁宁便被他的语气挑动着神经,心中仍然是有些气恼的,可现在他柔和了声音,低声下四起来,她便又硬不起心肠,继续对他恶语相向了

她没阻拦,亦未开口,便由着厉川用指腹轻柔地将药膏抹涂在她的唇上。

然后,她看着他眼眸幽深,看着他眼眸里带着放肆,感受着他指腹上的力度变大,直到她忍受不了,狠狠咬了他一口。

厉川吃痛闷哼,但唇角那抹笑还是落在宋宁宁的眼中,她心中猛地被点起了一把火,烧的她几乎要失了魂魄。

“脱”

“我要你全部脱了。”宋宁宁鬼使神差地命令道。

见厉川呆愣原地,她拉着他的领子,拉着他上了榻。

脑中止不住泛起他结实胸膛的画面,想要看一看,那物在他身上的样子。

“我要罚你这便是惩罚之一”

说罢,她又起身,翻箱倒柜了一阵,突然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什么,她猛地拿过那物,又返身回了榻上,

见他还是纹丝不动,宋宁宁皱着眉道:“你是等着我帮你么?”

厉川看着她的眼神此刻已实在算不上清白,意料之外的举动,令他的喉结止不住上下滑动:“劳烦殿下了。”

宋宁宁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此时也没有丝毫羞涩,直直坐在他的身上,用力扯开他的衣襟,直到露出他修长而有力的脖颈,还有坚实的胸膛,她这才住了手。

她拿起手边之物,那是一套纯金做的锁扣项圈。

她带着些恶劣地笑了笑:“之前想送给大猫的,太重了,赏你戴着。”

厉川一瞬冷了眉眼,眨眼之间,便轻松将宋宁宁放倒在了床榻之上,立刻便要起身。

“厉川,你敢违逆我?你不要命了?”

宋宁宁拉扯着他的衣物,不许他走。

“殿下莫要太过分了。”

听着厉川低压的声音,宋宁宁第一次这般强烈地感受到他是有些生气了。

“你不愿?”

厉川没有说话,只抽走了宋宁宁手中的衣料,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衫。

“我杀了展晖你也不怕么?”

厉川依旧没有说话。

“好,今夜我便叫裴玉侍寝,我倒要看看,这金圈戴在他脖子上,是不是更好看?”

宋宁宁刚刚坐起身来,便迎面被一道黑影压下,男人带着低沉的气压,还有几乎无法遮掩的怒火:“宋宁宁,我若是不愿,你便是杀光天下人也是徒劳。”

宋宁宁瞪大了眼,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厉川,她竟一时忘了反抗。

好一会儿,厉川也发觉自己行为有失,起身,告了罪。

听到她嘴里刚刚那话他实在

真是该死

“啪。”

厉川偏过头去,这一掌的力道不小,他舔了舔唇,没有说话。

“来人,将这条不乖的狗给本殿锁了绑了!”

很快,便有人进了来,将厉川绑了起来,又按照宋宁宁的旨意给锁在了床榻边上。

“这金圈,我还非要看你带上不可了!”

第54章

这殿内的动静甚是大,小荷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厉川被侍卫压着捆绑了起来。

刚刚面板上的数值又有了起伏,她这才赶紧回了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小荷心头一紧。

怎么才回来,又生了这些事端,他们在外头不还好好的么?

小荷赶紧过来,跪地劝道:“殿下,厉公子此番在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

宋宁宁压根不接这话,只看着她道:“那日意外,你可有受伤?”

小荷见她问自己那日情况,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厉川,也只得回答道:“小荷只是受了些推搡,没什么事,殿下被厉公子带走,那些黑衣杀手便都跟着去了。”

“裴将军本想立刻跟上的,但那些冒充书生的杀手皆缠着他,直到全灭了,这才得空。”

“我们剩下的人便由活着的侍卫护着赶路,很快最近的官府也来了人,死了不少侍卫,但公主府内除了一个马车夫外,其他人倒都没什么大碍。”

“魏娘她”

宋宁宁话音还未落,外头便响起一个侍卫禀报,说是府门口来了宫里的人。

宋宁宁这番劫后余生,想来宫中亦是炸开了锅,不管那些是想要她活的还是死的,此刻也都会着急地嘘寒问暖,宫里来人,毫不意外。

“魏姑姑身子不适,还没醒,小荷这就去带他们进来。”

小荷又担心地看了眼被押着跪倒在地的厉川,正要起身,却见宋宁宁也下了榻,带着她一起走到门边,对着刚刚那禀告的侍卫道:“你带他们去正厅。”

她侧头看着小荷:“跟着我便是。”

宋宁宁未再给厉川一个眼神,似乎他真变成了一条无足轻重的狗。

他黯淡了眼色,微微皱起了眉。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宋宁宁肚子有些饿,想着赶紧打发了这些人。

哪知来的是江德祐江公公,父皇的身边人。

正厅内,小荷招呼着茶水果盘,宋宁宁坐在高位之上,听他说话。

“三公主殿下,您这次可真是吓煞老奴了。”

“皇上这些天日夜忧愁,身子都”江德祐叹气,见宋宁宁神色并没什么变化,也知晓她心中还是因她母亲事情介怀,只得劝道:

“殿下,不论如何,皇上对您的关爱不是假的,如今皇上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他还时时想着殿下您的驸马之选,只为保您余生安宁。昨日得信,知晓您安然无恙地回了,老奴见皇上脸色都好上许多,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您得空多进宫陪陪皇上也好呀。”

江德祐卖力劝说着,可宋宁宁神色依旧无波无

澜。

“江公公,你也知晓我这脾性,我怕惹得父皇生气,害父皇身体更差。”

“哎哟,殿下,您这话说的。”

宋宁宁冷着眼看他,继续道:“父皇还有什么话要公公传达的?”

江德祐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便是宫人抬着无数箱子进来:“皇上赐了宝物给殿下压惊,大理寺也正着手调查此次行刺之事,裴将军皇上令裴将军进府护卫,将功补过。”

宋宁宁轻挑了挑眉,便见裴玉一身戎装进了来,他神色恭敬,跪地行礼,一时之间倒是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宋宁宁实在有些饿了,便也懒得计较裴玉在与不在之事了,而且厉川正惹了她生怒,换条狗玩玩也好。

宋宁宁压着心中自己都不懂的涩然,起身,准备送走江公公。

小荷自然也跟随左右,江公公赶紧道:“殿下止步,莫要折煞老奴了。”

宋宁宁本也不过是客气,于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小荷自然是不能的,她现在是这府中主要的管事,立刻举止得体地送着江公公出府,到了门口,她还懂事地送了江公公一份礼,后者看了她一眼,倒是赞赏地点了点头。

“你年纪不大倒是个懂事的,好生伺候着殿下。”

“是,江公公慢走。”

小荷带着恭敬地笑,见他们转身离开,才渐收了脸上的笑容。

这些虚伪的往来,她也生厌的。

等回了正厅,宋宁宁已经坐在侧殿里头吃着东西了。

小荷正欲上前,后头一个侍女却神色有些紧绷地小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小荷,道:“小荷姑姑,刚刚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偷偷塞给奴婢的,奴婢听他说这是太子给殿下的,要奴婢不准声张,只得等他们走后,才敢同您说。”

小荷一下便知这是烫手的山芋,殿下对太子的厌恶她也知晓些,此时此刻这般鬼祟的传信,想来便不是个好意图。

可若是不交给殿下

“你们在门口这般鬼祟作甚?”

宋宁宁声音不大,可现在她似乎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裴玉在她右下侧守着,脸色亦不怎么好看。

小荷捏着那信,想着等宋宁宁吃了饭,休息好了再说。

可她这模样哪里逃得过宋宁宁的眼睛,后者对着她勾了勾手,然后摊开手掌:“给我。”

“殿下先用膳吧,这”

宋宁宁将筷箸一放:“吃完了。”

小荷便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信呈递了过去。

“刚刚一个随行小太监悄摸塞给芸儿的,说是太子给殿下的。”

宋宁宁的脸色果然蓦地白了白:“都下去吧。”

小荷其实有些担心,但又觉得一封信应该不会如何才是,想了想,她点了点头,正欲退下。

“裴玉,你还愣着作甚?”

“属下得陛下口谕,需随侍殿下左右,请殿下见谅。”

宋宁宁冷哼了一声:“随侍左右?”

她站起身,看着身材健硕的男人,心中却一点想要碰他的欲望都无。

她为何曾经对他感兴趣?

朝气蓬勃的少年将军,被威胁拿捏后的无措不甘,到最后甘愿当了身边的一条狗。

可每一次他们甘心情愿了,她又会厌倦,可想到那人乖顺模样,她却心痒难耐,哪里有分毫想要厌弃的想法。

“那本殿幸男宠的时候,你也要在一旁看着?”

裴玉果然脸色更是难看,他看着宋宁宁,带着些咬牙切齿道:“属下不敢。”

“那本殿现在要幸小荷,你也要观看么?”

小荷被点名,本已退至一角的娇小身体,瞬间被两道视线所聚焦。

“殿殿下”小荷声音颤颤巍巍。

“殿下!”裴玉不敢置信。

“还不快滚下去。”

宋宁宁上前拉过小荷到身边,朝着偏厅的小榻走去,裴玉一双眸子里升了血红,最终只得压抑着声音道:“属下在门口守着。”

说罢,再也不看她们二人,转身离去。

宋宁宁拉着小荷走了好一截,等确认裴玉终于出去后,宋宁宁才放开了她。

一时侧殿内,只余她们二人。

“害怕?”

宋宁宁盯着小荷,面无表情。

“怎么会!殿下这么美,小荷其实”小荷故作扭捏,刚准备胡诌,却被宋宁宁捏了捏脸。

小荷的脸圆圆的,捏起来很是柔软。

“还活着真好。”

小荷呆呆愣愣着,虽然细微,但她听出宋宁宁声音里那几不可查的颤抖。

小荷忍着鼻酸,重重点了点头。

宋宁宁看着手里的信,其实她已经知晓里面会有怎样的文字,会有怎样肮脏的纠缠,但她没有选择,她只能面对。

她一边撕开信封,一边对着小荷缓缓说道:“你攒的银子,够你这辈子过活么?”

小荷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宋宁宁一字一句看着信中内容,眼中本就不多的光亮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阅毕,她将那信纸连同信封放在烛火之上,看着它们烧为灰烬后,她对着小荷道:“这段日子,你打理府邸有功,本殿要好好赏你。”

“就赏你黄金万两好了。”

小荷明明该兴奋到疯狂的,因为这银子足够她在这个世界奢侈过活,让她也体验人上人的日子了。

可小荷不知为什么,自己却半晌都感受不到快乐。

眼前的宋宁宁似乎像是变了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寒冷,孤独,还有她说不出的悲伤。

当夜,宋宁宁一反常态,看望了魏娘后,独自一人搬去了大猫所在的殿中生活。

月色寂寥,洒满园林之中。

厉川空守在宋宁宁的内殿之中,小厮小心照看着,不过睡前还是重新将他绑上锁住了。

夜色过半,府里各处都是弥漫着静谧困倦之意。

内殿之中一道黑影闪过,厉川身上的绳索便也随之松动了。

他动了动被勒得有些僵硬的手腕,伸展了下身体。

“属下有罪,未能及时发现他人先动手。”

夜色之中,看不清厉川神情,只能听见他冷冽的声音:“也算殊途同归了你可查出他们是谁的人?”

“此事,是一个叫宋坼的人牵头所为,此人曾是曾是三公主后院之人,之前因生事被逐出了府,那些被赶出府中的男宠也都随他一同加入了江湖新兴的杀手组织,里头大半是从北方流入的难民。”

“宋坼?”

“听小荷讲起,是此前在三公主后宅挑唆生事,造成混乱打斗之人。”

好一会儿,厉川喃喃道:“看来,阿宁后宅里,也并非都是心甘情愿之人。”

他坐上宋宁宁平日最爱的那张软塌上,月色透过窗棂,撒了些余晖在他脸上,好久,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柔和了些许神色:“将证据给他们,让阿宁报报仇。”

“是。”

第55章

整整三日,各路前来探望宋宁宁的人几乎踩烂这门槛,只可惜进府后,只见魏娘和一个叫小荷的贴身侍女,宋宁宁的影子都没见到。

小荷又送走了一波客人,看着魏娘带着些疲乏的脸,劝说道:“魏姑姑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

“唉,我真是担心殿下一反常态让这些人进了来,可她又不出面,外头更是不知要传出个什么话来,现在都敢明目张胆的刺杀了,之后之后还不知会如何”

“魏姑姑,你也别太急了。”

小荷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听着,压低嗓音对她道:“我在外头置替殿下办了不少东西,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以后真有什么,我们带着殿下偷偷溜了,改名换姓,重新生活就是了。”

魏娘一愣,她看着小荷,就像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

“小荷你”她声音之中带着些止不住的哽咽,好一会儿,她也压低了声音道:“好好你是个极好的。”

魏娘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这份心,就已是极好的了。”

小荷微微蹙了蹙眉,她直觉话里有话,可魏娘并未

继续这个话题,只用绢布轻轻擦了擦眼角,对着她道:“快去给殿下送午膳吧。”

小荷不知为何心中也生了些莫名的难过,自从殿下回来以后,她隐隐觉得,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般。

她赶紧摇了摇头,将一些不好的念头甩出去。

她端着午膳,走进仰止殿。

里头静悄悄的,侍卫都笔直站着,层层把守着。

侍女小厮不见踪迹,小荷皱着眉头,她知晓宋宁宁下令不要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要弄出声音,于是所有人都只得在外头待着,侍女小厮们便也只得守在角屋,等着召喊才敢进去。

小荷加快了脚步。

最里面的殿,门口是裴玉在守着,他严肃着神色,看着小荷靠近时,眼中划过复杂之意。

小荷赶紧垂首福了福身,裴玉便将殿门推开,示意她进去。

里头是一片漆黑,厚重的帘子将鎏金镶边的窗户全数遮盖住了,一时之间,小荷竟生了丝错觉,这里并非恢宏殿堂,而是囚禁着三公主的,不见天日的牢笼。

小荷压下这种不舒服的压抑感,她凭着记忆将食盒放在桌上,挽起袖子,猛地拉开厚重的帘子,阳光重新夺窗而入,将视野里的黑暗尽数驱逐。

可很快,响起一声低吼。

小荷一惊,下意识回头一看。

毛色雪白带着黑色条纹的大虎此刻警惕的看着她,它一旁的铁笼大开,里头空空如也。

小荷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蓦地看到宋宁宁竟躺在这大虎的肚腩上,双眼紧闭,右手上还尽是血红,浅绿色的衣服上也满是血渍。

她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

“殿殿下”

她几乎尖叫出声,这一举动,更是激得大猫炸毛,它低沉怒吼着,缓缓起了身。

大猫这番动作,倒是把睡梦中的宋宁宁给吵醒了。

“别动!”

宋宁宁带着气,抓着它肚子上的毛发,不准它动作。

大猫见状,竟夹着声音呜呜了两声,然后便又重躺了下去,对着小荷咧嘴。

确认宋宁宁还活着,小荷长舒了一口气

宋宁宁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这般大胆的同这种巨虎同处一室也就罢了,还敢毫无防备的睡在它的肚子上,小荷站在原地,回了半晌的神,这才继续走到桌前,将饭菜摆放好。

许是这屋子里被亮光充斥了,宋宁宁皱着眉,睁开了眼。

她被吵醒,有些不爽利,可见小荷在那仔细做着活,她也难得没发脾气,撑着大猫的身体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坐下。

“我没传膳便不用送了。”

宋宁宁眼下带着些乌青,是没睡好的样子。

“殿下,您还是回去寝殿吧,这里总是比不得您那内殿睡着舒服的。”

宋宁宁没说话,看着桌上都是她曾喜欢的,小荷拿手的菜,可现在,她真是毫无食欲。

想起信中内容都还想吐,浑身都是难以言说的黏腻。

大猫乖巧地在她的腿边蹭着,伸出舌头,在宋宁宁满是血红的手心里舔舐着。

就在这时,外头匆匆的脚步响起,又是宫中来人,往府里送不少的东西。

侍卫禀报道:“今日之物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他还命人携了一封书信。”

宋宁宁双拳紧握,止不住自己的动作,猛地将桌上一切都推砸了出去。

宋怀安!

宋宁宁只觉脑中钝痛猛烈起来。

“滚!你给我滚出去!”

那侍卫见状,立刻将那信件放置于地上,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宫人还说太子总归是会知晓殿下是否阅了信若殿下未读明日后日还”

“滚”

明日后日

源源不断,他是真的一刻都要等不住了是么

每天不间断的恶心自己,倒真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宋宁宁站起身,头脑昏重得厉害,裴玉不知何时进了来,他捡起地上信封,神色也带着些莫测,可很快,他还是跪地将那信件呈给了宋宁宁:“他毕竟是太子,是您兄长”

宋宁宁几乎不等他说完,将桌上唯一剩下的茶杯砸向了他的头。

“你才是他身边的一条好狗。”

“裴玉,当年我怎会觉得你与众不同?”宋宁宁恨恨地看着他。

裴玉额上已破了皮,此刻血液正缓缓流下,在他眉眼之上画出了一道浓郁的红。

“如今陛下身体已至末路,太子很快就会登顶高位,一统大周殿下,君臣父子之纲,是大周立国之本。”

他不懂宋宁宁为何情绪如此激动,就算兄妹不睦,但这般藐视皇权的做法,就算是公主也是大忌。

他不懂要怎么劝说她,只是将自己觉得对的事,谏言而出。

宋宁宁冷着眼,突然冷笑出了声。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如何?”

“君便一定是对的,父便永远没有错么?”

小荷见宋宁宁煞白着脸,通红着眼,她赶紧扶着宋宁宁站着,听着她冷声对着裴玉道:

“裴玉,你裴府上下为官多年,却连出生入死的退伍将士都养不活,你从未认为这是君王之错你父亲自诩清高,府中那般困难却也不敢向圣上开口修改津补之策,最终让你弯了脊梁进了我的府中,你也从未觉得这是你父亲之错”

“而现在,你不论我与他之间有什么龌龊,你都要我忠,要我孝”

“裴玉,愚忠愚孝之人,永远都不可能是我。”

裴玉被宋宁宁这番话震慑在了在原地,连一旁的小荷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裴玉看着她,眸子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慌张。

“滚。”

裴玉只觉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几乎崩裂,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的远了,他反驳不了她的话,却又永远也无法挣脱他从小便已适应的根本。

他痛苦而艰难,挣扎于其中。

裴玉低垂着头,将信纸放于桌上后,悄然离去。

宋宁宁头痛欲裂,即便有小荷身上的味道,可这般的刺激还是令她的头疾重新复发了起来。

她跌跌撞撞朝着内里的床榻而去,大猫也赶紧跟着她一同过了来,刚刚一片混乱之际,这大猫倒是没有添乱,反而乖乖在一旁候着,很是懂事的模样。

小荷实在想不到这东西此前会发狂,还将厉川给咬伤了。

小荷伺候着宋宁宁躺下,后者很快将自己蜷缩在被褥之中,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宋宁宁使力按压自己脑袋的痛苦。

小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再靠近些,让自己身上带着的味道能消解消解宋宁宁身上的痛苦。

不知是头疾的疼痛过大,还是本身就不清明了,宋宁宁竟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小荷仔细听去,模模糊糊的,竟听到了厉川两个字。

厉川厉川?

小荷一想到他还在内殿里被绑着,想了想眼前境况,她赶紧道:“殿下您等着,小荷立刻带厉公子过来!”

此刻,让宋宁宁好受些最重要,想来厉川的道心还**着,没那么容易受损。

小荷赶紧朝外走去,路过那檀木桌,她想了想,将那信封塞进了袖口里。

一路之上,小荷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撕开了信封,读了其中内容。

一时,她只觉浑身寒毛竖起,那昭然若揭的欲望倾注于上,早已超越了兄妹亲情。

像是阴湿管道内爬行的蠕虫,小荷只觉胃里止不住开始翻腾起来。

小荷猛地想起曾听说的宋宁宁身世,那段隐藏着辛密与肮脏的历史。

而现在,似乎又要重新上演了

小荷默默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信纸揉了个稀碎。

信中直言皇帝大限将至,看来宫中已逐渐是太子掌权了。

这么些年,太子像只阴暗的老鼠般觊觎着宋宁宁,但又不敢实际出手,想来是这皇帝在其中起了震慑作用,可他自己就是这般混账,又是为何,难道同宋宁宁的母亲有关?

小荷现在也想不通具体的脉络,不过,她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她一定要带着宋宁宁逃走,绝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

至于厉川,他对宋宁宁肯定有别的心思,这事她得探探他的意思。

第56章

公主寝殿门口难得少了许多侍卫,小荷

靠近的时候,看到一人在门口来回踱步,他穿着一身褐色常服,似是想要进去。

“展晖,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