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秋了,温度降得很快,比往年冷得更甚些。
宋宁宁打着哈欠穿上外衫,准备去看看养了几日的厉川,可还未出殿门,便见一名侍从行色匆匆来报。
“殿下,展晖闹着要见厉公子。”
宋宁宁微蹙了蹙眉,思索了片刻,道:“罢了,让他们主仆团聚,将他带过去。”
“是。”
宋宁宁说罢便准备朝外走去,但往前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了内殿,翻箱倒柜,也不让伺候的侍女帮忙,最后从柜子深处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她神色带着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满心期待朝着厉川所在的偏殿走去。
等他身体大好,就接他回来,靠她近些。
就这么想着,连步伐都轻盈了许多,那些蜿蜒着就像没有尽头的小径,此刻在宋宁宁眼中都可爱了起来。
刚到殿门,宋宁宁阻了下面的人进去汇报,径直朝里走着,还没靠近便听到展晖悲痛交加的哭泣忏悔声。
“是属下没有护好公子,属下有罪公子,她有没有欺辱您?”
不等厉川开口,他自顾自道:“殿下都被伤成这模样了属下就是百死也要替公子报仇!”
宋宁宁冷笑出声,几步上前推开了内殿的门,看着展晖一身灰衣,脖子上都还缠着纱布,此刻跪伏在榻前,转头见到自己时,是一脸的惊恐。
“怎么,怕我?”
宋宁宁冷哼一声,几步上前,越过一身僵硬的展晖,走至厉川榻前,她俯身,掐着他的下巴道:“本殿可有欺辱你?”
厉川被迫抬头看她,只见她阴沉眸子里是难掩的不安,一旁还有展晖担忧的声音:“公子!”
“回答我。”宋宁宁几乎阴鸷起来。
“殿下宽厚,一切要求都是在下自愿听从。”厉川声色淡雅,此刻这般的姿势,似乎都不卑不亢着,没有丝毫慌乱。
展晖深深懊悔,恨自己刚刚太大声,恨自己没有察觉宋宁宁靠近的声音,恨因自己而让公子进了这龙潭虎穴。
宋宁宁收了手,看着厉川温顺的眉眼,本该心情大好的,可一想到他不过口是心非,不过是为了防止自己对展晖下手,她满心的欢喜皆成了恼怒,手中使劲握着的木盒,却是再也交不出去了。
气氛带着些微妙的僵硬,展晖跪在地上,整颗心也已经快到嗓子眼了。
就在此刻,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魏娘进了来,对着宋宁宁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让您过去呢。”
宋宁宁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糟糕了起来,她紧握着手中木盒,深深看了眼厉川,后者平静无波,轻声温和道:“恭送殿下。”
宋宁宁抿了抿唇,扭头看了眼展晖,抽出鞭子在他脸上比划了片刻,看着他脸色发白,她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点:“伺候好你家公子,再胡言乱语,本殿拿匕首在你脸上画画。”
她低沉着声音威胁,再未看两人,带着魏娘出了去。
一路之上,她倒是没有心情继续想偏殿的事,这个时节宫里来人,应该是为了秋猎的事。
果不其然,宫里来的公公告诉宋宁宁后日便要出发,所有皇族以及文武百官全部都会去皇山上围猎,上两年因皇帝身体抱恙,此项传统被耽误了,时隔两年重新举办,皇帝有令,所有人都不可缺席。
宋宁宁掐着鞭子上的皮纹,实在厌烦不已。
“殿下,此番皇上还说了,秋猎会是驸马复审的考题,让您务必不能缺席。”
宋宁宁神色更冷:“我病了。”
“您若是病了,路上有御医陪同治疗,皇上还说了,您若再是任性,便要太子殿下前来说教。”
宋宁宁一下白了脸色,一时只觉那细细尖尖的嗓音吵得她头疼。
见宋宁宁神色不虞,魏娘赶紧上前道:“劳烦公公了,殿下自会前往汇合的,公公进主殿喝口茶再走吧?”
那公公赶紧摆了摆手,恭敬道:“咱家还得去四大家传话,不敢多留,对了,裴小将军在驸马初试中可有一马当先之势啊。”
宋宁宁听后,转身就走。
那公公见状有些不安地看向魏娘,后者赶紧拿出赏银递过去道:“殿下就是这般脾性,不妨事的。”
那公公收下银钱,眉开眼笑,立刻道:“多谢魏姑姑了,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魏娘追上宋宁宁,见她脸色愈发不好,轻叹了口气道:“殿下,这秋猎恐怕推脱不了了。”
宋宁宁心烦意乱,回了内殿闭门不出,脑子又开始隐隐胀痛,烦躁起来看到什么都碍眼,一室的陶瓷佳品又被她粉碎了一地。
这动静实在不小,魏娘在外头连连叹气,转头见一个侍女端着小荷送来的甜品,她眼睛一亮,立刻找人将小荷给叫了过来。
小荷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香囊也重新塞好了粉末,一见魏娘,她赶紧苦巴巴地道:“魏姑姑我真的知错了,殿下”
不等她忏悔完毕,魏娘已经拎着她往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行了,殿下对你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你好生给殿下道歉,安抚好殿下的情绪。”
小荷这才注意到内殿里又是疯狂砸东西的声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般阵仗已经好久不见了。
宋宁宁赤着脚,一地狼藉,侍女跪地收拾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有人靠近,宋宁宁很快知道了是谁,小荷身上独有的那股味道很是强烈,脑中的隐痛感就像天生被克制一般,被这香味压得抬不起头。
宋宁宁转头,便看到小荷晶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下一刻,她啪地跪倒在地,眼泪很快涌了出来道:“殿下!小荷再也不自说自话了,小荷一心只会有殿下,只会想着殿下!”
魏娘也赶紧道:“殿下,上次也是个误会,也惩罚了小荷这般久了,您看她这模样,也是知晓自己错了。”
宋宁宁其实发泄出来以后,心绪已经稍稍平复些许了,现在小荷靠近,脑中的隐痛也被止住大半,她也没那么多力气继续发疯了。
“我饿了。”
宋宁宁靠在软垫上,这个时间,平日里小荷的甜点也该送来了。
小荷立刻起身出去将那侍女手里的东西端进来,脸上泪痕已经不见,笑意吟吟地靠了过来。
宋宁宁看了她一眼,唇角隐隐勾起,但还是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她。
小荷放下东西立刻转到宋宁宁身后给她揉捏肩膀,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自我反省,以及对宋宁宁不绝的思念。
明明是花言巧语,可宋宁宁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魏娘看在眼中,悬着的心终是落地了。
秋猎之日很快到来。
皇山在国都以北,自大周成立,历代皇帝都会组织皇族以及满朝文武前往围猎,目的便是要后人谨记这大周是在马背上打
下的土地,不可忘本。
隔了两年重新秋猎,阵仗比以往大了许多。
宋宁宁不想去,但让太子过来教导她,这更让她无法忍受。
罢了,那么多人都在,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太过的事。
宋宁宁握紧了拳,上了马车,她撩开车帘道:“厉川呢?”
小荷赶紧道:“在后头那辆马车里。”
“让他过来。”
小荷眼神转了转,赶紧点了点头。
厉川今日一袭紫色华服,配上他还有些弱柳扶风的脸色,倒真有祸国妖姬之感,他走路带着锁链摩擦的声音,宋宁宁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注意到此。
她微微皱了皱眉,问起车边的侍卫。
“回殿下,这是您之前的要求,所有出府男宠必须要锁住双手双脚。”
这么一说,宋宁宁倒是有些印象了,当时怕那些还没变乖的男宠逃跑,所以出门之时都要他们锁着手脚。
她轻咳了咳,余光见厉川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反感,一时有些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也是,他怕自己对展晖下毒手,自然是要千依百顺的。
她脸色沉了沉,好,她倒要看看,他能顺从到什么地步。
“你过来。”
厉川抬眸看了坐在中间主位的她,迟疑片刻后,朝着她的方向坐近了些许。
见他还是没有挨着自己,宋宁宁皱着眉继续命令道:“我让你过来,靠近我。”
于是厉川敛了眉眼,一撩衣摆,坐在了她的身边。
明明手脚上都挂着锁链,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风淡云轻的,不像是个被锁住的男宠,倒像是个出门视察的老爷了。
宋宁宁轻蹙了蹙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马车启程,她也慢慢闭上了眼,完全将厉川当成了人肉靠垫。
厉川也放轻了呼吸,灼热的视线也只能在宋宁宁完全闭上眼后凝在她的身上,等她平缓了呼吸,进入黑甜梦境之时,他的大掌也终于揽住了她的细腰,颇为熟练的在她发间落下了一吻。
那一晚,也是如此。
想到此,厉川勾起唇角,果然张牙舞爪的小猫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是最乖的。
微风吹起门帘,他脸上餍足的神情被小荷看到,后者露出不解的神色,系统界面的异化值已降到最低。
只希望,不再有什么意外了。
第42章
宫里出行的阵仗轰轰烈烈,前行车队出了城,臣子们的车马都还在城内跟着。
宋宁宁未见到这等阵仗,她因未从宫内起行,公主府的车马直接在官道岔路口等着汇合。
亮眼刺目的金黄浩荡而隆重,宋宁宁理了理衣服,不情不愿地下车请了安,宋怀安在一旁策着马,炙热视线自看到宋宁宁后便一直没有消散。
就像是被苍蝇盯着,恶心至极。
宋宁宁沉着脸回了马车上,不等厉川说话,只侧靠在他身上,皱着眉头,重新闭目养神了。
很快,公主府的车驾融入长队之中,往皇山而行。
去往皇山行程最快也得一日,山下修了简易的行宫,虽然一年就用那么一回,但还是有专人看管收拾。
行宫主要是皇帝居住,皇室成员可以在行宫之中,成年的皇子皇女们也可选在行宫外另建营寨,臣子等人也会有一个具体的位置范围,让他们在其中安营扎寨。
这般安排,是为了众人恢复体力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上山围猎,众人精神奕奕,事倍功半。
到了营地,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不过地面之上灯火通明,像是新建造起的一座城。
宋宁宁其实在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颠簸的路程,即便有毛皮软垫,她还是浑身酸痛得紧,好在厉川还懂事地给她揉捏着,她才堪堪撑了过来。
到了住处,她连晚膳都不想吃,径直进了屋就要躺下,还是小荷赶紧送了些她从府里备好的吃食过来,哄着她吃了些,这才垫了垫肚子,胡乱洗漱了番便要睡了。
可厉川该如何安置?毕竟公主还没有带过男宠出来打猎,这地方也没有专门给他的营帐。
一个侍女问了出来,宋宁宁本就疲乏得很,想也未想,直接让厉川过来和她一起。
厉川倒是神色如常地进了屋,小荷朝他点了点头,带着侍女出了屋。
夜深了,又在山脚,温度比在国都之时冷得多,宋宁宁虽疲乏得很,但躺在被褥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你过来。”
宋宁宁带着命令的语气,看了眼厉川后,朝着里面挪了挪:“好冷,你快进来。”
她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可厉川握茶杯的手却是一顿,喉结上下滑动,也不知是喝水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
侍女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厉川便也没有推脱,在宋宁宁持续的注视下,整理好了自己。
宋宁宁挥手让他过来,拿出钥匙,将他的锁链取了:“你乖一些,否则以后睡觉也锁着。”
见厉川淡淡看着她,不言不语的,宋宁宁撑起身子,捏着他的下巴道:“回答我。”
“是,殿下。”
真是如玉的声线,低低沉沉的,令她浑身酥麻。
宋宁宁就拉着他进了被褥,她不许他碰自己,可她却是手脚并用的在他身上汲取着温暖,折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便闭着眼不动作了。
小荷悄悄进来看了看,见两人这般样子,她赶紧调出面板看了看,未发现什么异样,她一时也只得忍住复杂心绪,将屋内的烛火一一吹灭了。
营帐之内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厉川忍着心口躁动,只等到宋宁宁彻底入睡后,才敢轻轻翻动着身体,将她彻底圈在怀中。
此刻,外头有巡逻的侍卫走过,他们举着明亮的火把绕过营帐,微光打在宋宁宁的脸上,竟异常的甜美柔顺,那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一如它主人般的难以捉摸。
厉川轻叹了口气,想要压抑住此刻心绪的翻涌,可怀中之人像只小蛇,越缠越紧,还嘟着唇,像只任性的幼兽。
微光划过,水润动人。
营帐内又恢复了黑暗,巡逻的队伍已经离开。
但他的理智似乎也随之离开了,带着些不管不顾的疯魔,他埋下了头。
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甜美柔软,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深入下去。
“唔”
厉川一瞬僵住,缓缓离开她的娇嫩,第一次生了些紧张,好在宋宁宁只是轻轻动了动,再无别的什么反应。
压下心中波澜,他重新搂紧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复了心境,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早,宋宁宁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厉川怀里窝着,她正想发怒,突然想起昨夜是自己往他怀里躺的,而且此刻,他的手规规矩矩,一点没有放在她的身上。
有了这等发现,宋宁宁心中竟划过丝丝低落,她赶紧压下这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了身。
厉川收回了被她一直压着的手臂,声色温和道:“殿下可休息好了?”
宋宁宁见此心中又升起股莫名的愧,她看了眼他的手臂,又将视线放回他白皙的脸庞上,相比第一次见他,现在的他真是消瘦了许多。
她靠得近了些,这才发现他下颌处冒了许多青色的短茬,她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却被厉川握住了手:“殿下是想帮我清理么?”
宋宁宁掐了他一把,抽回了手:“等你手断了,本殿就帮你。”
“这样呀”厉川看着她,嘴唇却似有若无地勾了勾。
宋宁宁见他眼中又泛起了那股恼人的不羁,她刚想训斥,却听见屋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皇上有令,半个时辰后出发上山。”
宋宁宁气焰便一下
消了,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小荷带着侍女进来伺候,看到厉川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轻轻瞥了眼自己,没来由觉得背脊发寒,赶紧收拾东西起来。
要上马车之前,厉川复又被重新锁了手脚,宋宁宁拉着他的衣领,让他看着自己,语气中带着狠厉:“若这般模样都能招惹蜂蝶,本殿以后就将你关在府中,哪都不许去。”
说罢,她抬腿登上了马车。
远处,一道视线传来,厉川轻轻抬眸,那人影欣喜,只以为是被他看见了,可很快那视线滑过,毫无停留。
“香珊郡主,时辰不早了。”
宋金香恼恨的移开了视线,看着自己心上人这段时日被宋宁宁折磨成这副模样,往昔那般如玉的人物,如今穿着艳丽服饰,还被锁了起来,看着也憔悴苍白的脸,她整个人都不好受。
可她是公主,自己虽也是千娇万贵的人,可到底要矮那么一头
她咬了咬牙上马车,想着还是要找机会对厉川剖白心意,让他相信自己的真心,若是他愿意,她就算拼尽一切也要将他求来。
前往山上的路程快了许多,矫健儿郎们大都自己驾着马,一路往上,一边打猎一边赶路,而后面跟着的大都是女眷的车马。
宋宁宁本想跟着一路也算交差,没想到出发没多久,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马车边,外面响起小荷的吃惊声:“裴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宋宁宁一愣,条件反射般看向厉川,可后者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温润如玉。
“殿下,今日阳光甚好,此前您说想在塞外骑马,此地虽不是边塞,但马上风光依然不错,殿下可想一试?”
许久不见,对裴玉那时的恼怒也消散许多,而且他似乎更懂怎么讨她欢心了,她的确在马车里呆的烦闷,可想着出去又可能会见到些讨厌的人,她又有些迟疑。
“你说呢?”宋宁宁看向厉川,也不知为何自己要问他。
“自是随殿下心意。”
厉川还微微笑了笑,这在宋宁宁眼中变得甚是刺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笑容刺眼,但她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阴沉起来。
“好。”
“停车。”
宋宁宁冷冷看了一眼厉川,后者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一撩马车门帘,便见裴玉已经站在一侧等着她了,他一身玉白的衣服,倒是比往日更显得文质彬彬了些,可他身体健硕,整个衣服紧贴他的肌理,更显得他的挺拔高大。
宋宁宁今日一身红色劲装,若一抹烈焰,在这清脆山林之中点燃,她扶着裴玉的大手下车,拒了他的帮助,自己轻松驾了一匹白马。
“好久未曾射箭了,你要帮我。”宋宁宁颐指气使地对着裴玉道。
裴玉哪里会有半分不快,他眼中尽是欣喜,语气之中也带着雀跃:“遵命。”
“殿下,奴婢同你一起吧。”小荷的声音带着些焦急,魏娘身体不适,不易再行进,因而她今日被魏娘耳提面命叮嘱看好殿下,现在看着宋宁宁要去骑马打猎,她下意识觉得危险。
“我会保护殿下,你放心就是。”
“可可是”
“无妨,你看好他便是了。”宋宁宁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马车,微风吹过,窗帘缓缓掀开,里面的身影被裴玉看见,后者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
“还不走?”宋宁宁握着缰绳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裴玉,后者赶紧平复了神色,拉着马缰同宋宁宁一道朝着旁边的密林而去了。
小荷一脸担忧的坐在车前,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脑中界面里异化值的数据却猛地增长了起来
靠?
小荷一把拉开门帘,猛地对上一双萃了冰霜的眼睛。
第43章
日头渐渐出来,山涧虽然有些寒凉,但有日光照着,倒也甚是暖和。
空气之中夹杂着芳草绿叶的清香,策着马迎风而行,实在令人心情舒畅。
宋宁宁抛开那些繁琐,拉扯着马缰朝着山林深处而行,她虽是个蛮横无礼的公主,但皇室所要求皇子们学的六艺,她倒是都有所涉猎,反倒是要求皇女们的八雅,她实在只通一些皮毛。
她曾经恣意而欢乐,享受着一切最奢华的安排,随心所欲,可这一切早已随风而逝,曾经为她负重而行的人也早已不在了。
眼前,一道黄色的影子晃过,宋宁宁收回思绪,立刻驾马朝前,丝毫未顾及前方愈发茂密的树林。
“公主!”
裴玉见她加快了速度,也赶紧驾马跟上。
裴玉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同她说些话,可她沉着脸色,一味往前,丝毫没有任何想要同他说话的意思。
他一想到刚刚马车里还坐着的那个男人,一想到他们一路行来形容亲密,他就难以抑制的烦躁难受,可他也知晓,对于宋宁宁而言,一切不过玩物,她不会付出真心。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独占她,这一次的驸马擢选,他无论如何都要夺下这位置。
至少,是光明正大的,名正言顺的同她站在一起。
两人便各有所思地一路疾行,宋宁宁全神贯注地看着目标,一点未注意到林中的其他方向。
刚刚那黄色的影子愈发清晰,应该是林间的一只野鹿,宋宁宁凝着那身影,一把拉住缰绳,反手拉出弓箭,可当她正瞄准目标之时,耳边却传来裴玉一声焦急的声音。
“小心!”
被这声音拉扯回了专注的思绪,那一箭也射歪了,野鹿受惊,疯狂逃窜,宋宁宁还未来得及生气,身侧猛地一道黑影窜出,还伴随着狂怒的嘶吼。
宋宁宁这才注意到一只发狂的黑熊此刻飞奔而来,它侧腹带着半截箭矢,是被人攻击受伤后发狂了。
它的速度太快,而且是从极近的大树背后蹿出来的,宋宁宁几乎来不及反应,那马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惊得前蹄离地。
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宋宁宁还没有回过神来,手中缰绳已经脱手,身体因惯性坠地而僵硬,心脏因失重而高悬,她紧闭着眼,准备迎接身体同大地的碰撞。
可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腰身被一道大力捞起,耳边风声划过,等她再次睁眼,自己已经侧坐在一匹黑马之上,身体被禁锢在一道强有力的怀抱之中。
她惊魂未定,全身发冷,好一会儿才缓缓转了头,煞白的脸上,还有因生理性害怕而流下的泪水。
“殿下,可有伤到?”
马匹还在前行,后面的黑熊似乎感受到了挑衅,更加疯狂地朝着他们追来,宋宁宁回过了神,马匹颠簸,她赶紧侧身抱住了裴玉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语气中带着颤抖:“杀了它本殿重重有赏。”
“那殿下可要抱紧我了。”
裴玉意气风发,他挺直了腰背,夹着马腹,拉扯着弓箭,浑身的肌肉硬朗,迸发出极致的力量。
他猛地射出一箭,宋宁宁听到那近在咫尺的破风之声,还有独属于猛兽的尖锐喊叫,她缓缓抬起头,只见裴玉唇角洋溢着自信的笑,那是她曾经在赛马场上所欣赏的笑容,是她曾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自他进府,自他被驯服,这样的笑容她再不曾见过了。
可现在,她看着这样的裴玉,一时心绪又升起股灼热来,可脑中很快浮现起另一个人的脸,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却似乎正沉沉看着自己。
真是奇怪,宋宁宁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也不知为何自己竟生了几分心虚之感。
宋宁宁不自觉松开了手,耳边又划过箭矢破风的声音,她抵不过好奇朝着刚刚黑熊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只箭矢分别洞穿黑熊的两只眼睛,此刻又一支箭矢射去,直奔它的心脏正中。
血肉飞溅,黑熊张合着狰狞的巨齿,人
高的黑熊颓然倒地,皮实健硕的**砸向地面,竟似乎将山林都震动了几分。
随着黑熊倒地,宋宁宁那颗高悬的心也终于落了回去,紧绷的神经也骤然放松。
她刚想要下马,可眼前却阵阵泛黑,还是裴玉将她重新箍紧在怀中,她才逃过摔下马的命运。
“公主?”
宋宁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刚想开口,可沉重的身体丝毫不由她的意志决断,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识。
耳边的急切焦急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完全的漆黑。
裴玉脸色惨白,他赶紧查看着宋宁宁的体征,好在呼吸平稳,应该是惊吓过度出现的惊厥。
他赶紧将人紧紧护在怀中,无视了正赶过来的一队侍卫,他驾着马朝着山里暂札的营地而去。
等宋宁宁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在一个布置精致的营帐里了,她微微偏头,只见小荷一脸的担忧。
“殿下,您终于醒了!”小荷双眼红红的,声音都带着些哽咽,她赶紧叫了侍女把药端进来,对着宋宁宁解释道:“御医看了,说殿下是惊了心神,得喝些安神的药,压压惊。”
宋宁宁好半晌才回忆起刚刚的事,现在想起来,手心里都生了汗,她撑着身体坐起,抬眸看去,竟是厉川端着托盘进了来,他脸色平平,宋宁宁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小荷见是厉川,立刻小跑了过去,将他手中的托盘给接了过来,本想着放在桌上,她来给宋宁宁喂药,却未想到厉川自然地端起了药碗,朝着宋宁宁走去。
他一句话都未说,只侧坐在榻上,静静用瓷勺翻转着正冒着热气的汤药。
不知怎的,宋宁宁觉得这地方蓦地更冷了起来,周围似乎有寒气往她身上裹。
她有些不安,眉头也蹙了起来,也不知怎的突然问道:“裴玉呢?”
那如玉的手便停顿了一刻,厉川抬眸看她,似笑非笑道:“裴将军英勇非凡,陛下召他前去,自是要重重嘉奖的。”
宋宁宁不知为何一时竟有些语塞,她低垂了头,只觉裹挟着自己的寒冷更甚。
小荷也察觉出这场景莫名的诡异,她想要开口,可不知怎的,听着厉川手中白勺碰着碗盏的声音,她只觉得像是镇魂的铃铛,听得她毛骨悚然。
趁两人不注意,她悄悄溜了出去。
屋内莫名的静谧,只余他手中碗盏发出的声音。
“殿下,药已温凉。”厉川静静看着她,正想要将那瓷勺递过,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靠近。
宫人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太子殿下驾到。”
宋宁宁的脸色一变。
宋怀安一身黄袍,绣有龙纹的锦袍让他显得华贵异常,他一脸的关怀之色,还未靠近便已经开口问道:“宁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怎么这般不小心,若是真的伤了,你可让皇兄如何是好?”
他视线划过端着药碗的厉川,见到他双手双脚的锁链,他轻挑了挑眉,神色划过丝不屑,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宁儿又不喝药了?哥哥来”
宋怀安话音未落,只见宋宁宁一把从厉川手中夺过药碗,眼睛都未眨一下,将那汤药喝的一滴不剩。
“我要睡了。”
宋怀安眼中有一瞬的阴鸷划过,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勾了勾唇,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宋宁宁的逐客令般,带着些责备的口吻道:“你怎的锁着人家,真是胡闹。”
说罢,他又继续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声色亲昵道:“都这般样子了,还不知乖些,以后谁敢娶你?”
宋宁宁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每靠近一寸,她的身体就僵硬一分。
“宁儿还小,行事任性了些,厉公子千万莫要怪罪。”宋怀安走至两人面前,虽是对着厉川说话,但视线却是紧紧落在宋宁宁的身上。
“殿下说笑了。”厉川毫无起身的准备,反倒是轻轻俯身,伺候着宋宁宁重新躺下,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宋怀安看着他手腕上沉重的锁链,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勾了勾唇:“厉公子不愧是东国的诚意,宁儿有你照顾倒也让人放心。”
说罢,他不再看厉川,伸出手来,用手背碰了碰宋宁宁的额头。
明明也不算什么太过唐突的举动,可宋宁宁却一瞬煞白了脸,肉眼可见的惨白了起来。
厉川轻轻蹙了眉,再次看向宋怀安时的眼神便带着些冷了。
“太子殿下,皇上让您速速过去。”门口,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宋怀安的动作一顿,缓缓收回了手。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宋宁宁:“妹妹可要好好的。”
说罢,他转身,扬长离去。
宋怀安前脚离开营帐,宋宁宁后脚掀开了被褥,转身侧头,伏在榻边干呕了起来。
她神色痛苦,一个劲地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厉川皱着眉头抱住她,想起宫宴时的场景,心中显然已有了猜想。
他心脏似被什么尖锐之物刺入,丝丝的抽痛起来,心中的恼意全消,此刻只有对宋宁宁无尽的心疼。
他一把抓住宋宁宁的手,看着已经被她擦红的额头,赶紧拿过水盆旁拧干的巾帕,他细细地擦拭着,温柔至极,就像是在擦拭着脆弱而名贵的藏品,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宋宁宁惨白着脸色,浑身发冷,厉川抱着她,能感受到她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可这样不够,宋宁宁觉得自己在冰窖之中,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抱住这个温暖,却怎么也不得其法。
厉川将她固在怀中,抱坐在了自己的身上,宋宁宁的头搭在他的肩上,整个人似都被抱裹在他温暖的怀中一样。
厉川轻拍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累了,就睡会儿吧。”
小荷进来时正好看到厉川恬静而温和的神色,他轻搂着宋宁宁的细腰,大掌轻轻拍着,像是哄着情人般的温柔,她对上厉川的眼睛,后者只默默看着她,缓缓做了封口的手势。
小荷心里一惊,心脏猛地一跳,突然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靠
她还在担心他的道心破碎
夜瞳说的不错,她是真蠢啊!
第44章
一个时辰已到,驸马候选们陆续将自己的猎物带回。
皇帝从营帐里走出,准备检阅这些人的成果。
此刻一位公公上前,悄声禀报着什么,只见景仁帝先是挑了挑眉,再接着又蹙起了眉头。
“你派人叫太子过来。”
“还有,让裴玉单独来见朕。”
那公公赶紧躬身行了一礼:“是,奴才遵旨。”
裴玉本就在外头候着,听到旨意便立刻放下了手中武器,赶紧随着御前侍卫们向前。
见到皇帝,他恭敬跪地行礼,即便是这般姿势,也丝毫忽略不了他龙章凤仪的气度。
景仁帝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平身,裴爱卿,听说今日你射死了一头发狂的黑熊救下了宁儿?”
“保护公主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景仁帝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此刻正好有官员将驸马候选最终猎物的数量汇总禀报了过来。
景仁帝接过查看,文页上第一位的名字也正是裴玉。
“裴玉,宁儿曾经将你困在府中,想来你也知晓她的脾性了。”景仁帝轻叹了口气,将手中之物交给了身边官员,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景仁帝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山林,缓缓道:“裴玉,若宁儿不是公主,你可还会护着她?”
裴玉没有丝毫迟疑,他直接道:“皇上,微臣不敢欺瞒,若殿下不是公主,微臣早已备好聘礼上门求娶了。”
这番话出口,倒是令景仁帝都吃了一惊,想起此前在朝堂之上,裴老将军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又想到他自愿参与擢选一事,景仁帝勾起笑容,看向裴玉的眼神愈发满意。
“裴老将军此次带兵去了皖南,朕见他似对宁儿有些误解,等他回来,朕定要好生跟他说道说道。”
裴玉受宠若惊,眼中泛起丝光来,两人又聊了一些话题,景仁帝对裴玉的印象更好,直到有人通传太子到来,景仁帝才收了,让裴玉先下去。
太子宋怀安看着裴玉从里面出来,后者恭敬朝他行了礼,他微蹙了蹙眉,但神色上倒并未有什么变化,只微一点头,从他身前走了过去。
一看到景仁帝,太子自然是赶紧行礼:“父皇安康。”
“你去看了宁儿?”
“回父皇,儿臣只是”
景仁帝看着他,打断他的话,皱起了眉头:“你是她皇兄,你要谨记你的身份,莫要行差就错。”
宋怀安一撩衣摆,垂首跪地道:“父皇,儿臣定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今日过去一是担心宁儿受惊后是否被妥善照顾,二来也是为了问问她对于婚事的想法,儿子是她现在唯一的兄长,自是不能对她有丝毫怠慢的。”
他神情真挚,语气恳切,景仁帝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了些许,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你能这般想,朕是满意的,你是宁儿的兄长,要照顾好她”
“儿臣定会谨遵圣意。”
他垂着头,敛着眼,藏着里头阴湿的神情。
裴玉自面圣后,心绪颇为激荡,他想在圣上眼中,自己应该还算是能入眼的选项,只要自己能得到那个位置,他就能一直同她在一起了。
就这般想着,他走回了自己营帐,刚刚进去,自家的小厮就抱着一只纯白的兔子走了过来,小厮还没来得及张口,裴玉一把将他怀中之物拎过,转身又出了去。
行了一阵,终于到了宋宁宁所在之处,他赶紧向守卫禀明来意,后者也立刻进去汇报。
裴玉心中一直担心着,刚刚比赛,他也是恨不得立刻结束,好过来看看她,他知晓对于宋宁宁来说,自己的这些担心对她不足挂齿,可人心就是如此,他不甘心,她曾有喜爱自己的时候,他也知晓被她喜爱着时是种什么感觉,他没法放弃。
过了好一阵,裴玉看见刚刚进去通报的那守卫出了来,可他身后还跟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厉川,今日宋宁宁马车里的那个男人。
此刻正是日头最大之时,虽山林之中清风拂过温度并不算高,但那浓烈的日光还是晒得人心浮躁,尤其看到了眼中钉,裴玉双手紧握,他怀中的兔子更是瑟瑟发抖起来。
他知晓这小国质子一路相随,看着他的手链脚链,虽知晓宋宁宁对他也不过如此,可裴玉还是心中生了怒,看着厉川这副模样,觉得厌恶至极。
“裴将军,别来无恙。”
厉川明明是宋宁宁的玩物,可他通身的气度却似乎彰显着男主人的地位般,裴玉微眯着眼,冷声道:“让开。”
可裴玉话音刚落,门口的侍卫反而警惕地将他团团围住,他皱着眉头,冷眼看着厉川,而后者看了眼他怀中之物,复又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勾了勾唇:“公主所在之地,裴将军还是放尊重些吧。”
“你不过是殿下身边的玩物,殿下甚至不愿将你的名字放入驸马候选里,你趁早认清自己的身份为好。”
裴玉不是个喜怒形于色之人,也不是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可现在他看到厉川这副神情自若的样子,阻挠在他和殿下之间,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撕破他这副面具,让宋宁宁看到此人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他预想的画面并未出现,厉川甚至眼角含笑地看他:“不错,裴将军应该好好认清身份才是,毕竟,现在站在殿下身边的是在下不是?”
“殿下还在休息,裴将军请自便了。”
说罢,厉川转身便往回走,门口的侍卫们纷纷朝裴玉而去,请他离开。
“厉川,你好得很”
“东国不过弹丸之地,你们最好永远臣服。”
厉川的背影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停顿,但很快,人已经消失在了裴玉的视野里。
裴玉看着他离开,怀中那只兔子也似乎惊吓过度般突然弹跳了出去,他一时不察,竟被那白兔咬了一口,手一松,它猛地窜了出去,消失不见。
本来就没有用箭矢伤它,此刻得了逃命的机会,自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挣脱。
他眉色沉沉,一股子阴寒的气息从他身上流出。
王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脸怒容的裴玉,他本想过来就上次那件事同宋宁宁理论一番,顺便讽刺一下厉川的,可现在看来,不是个好时机。
反正厉川进了公主府,就宋宁宁那个臭脾气,他不死也要脱层皮,再有就是听说他进府的契机是因为其他女子,他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认定厉川必定会被宋宁宁折磨。
裴玉同他擦身而过,似乎都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厮正要开口教训,却被王勉止了动作。
武将粗鲁不说,现在皇上重视裴家,对四大家族反倒是生了戒备,自己还是不要惹些腥了。
王勉看了眼宋宁宁所在的营地,轻嗤了声,换了个方向离开,哪知路上又遇见了谢鸿朗,后者不单单是一人,身后的小厮还抱着不少的东西。
“鸿朗啊,你好歹也是谢家的人,成天给皇家当牛做马的,传出去真是惹人笑话。”
王勉大步上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鸿朗赶紧道:“王兄就别打趣我了,不过是在家中闲着也无事,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王勉看了他一眼,也一副了然的模样:“你是个好的,就是身份上差了那么点,不然谢家哪里轮得到你哥哥做主。”
“不过你还是得谨记,四大家族毕竟是一体,哪边更重要,可千万莫要忘了。”王勉语重心长道。
“王兄放心。”
两人点头作别,谢鸿朗转过身后,脸上的笑一瞬消失。
一体?
大难临头,也不过是各自飞罢了。
谢鸿朗没有求见宋宁宁,只是委托侍卫将东西送了进去,传了句‘早日康复’的问候。
厉川自然也不会为难,听着侍卫口中外面发生的事,看着角落里一堆精美包装之物,他的眼色之中带着些深沉。
他起身,拿起干净的巾帕,回到宋宁宁的身边,看着她紧蹙的眉眼,额间还渗了些细密的汗水,他温柔而小心地替她擦拭着,如玉的指尖轻抚她的眉心,似乎想要抚平她的一切烦恼和痛苦。
此刻,又有人进来似要通报。
“殿下还在休息,谁都不见。”
厉川声音压得极低,隐隐透着不悦。
“公子,是郡主,她找您。”
“拒了。”
“是。”
室内再度恢复一片宁静,厉川放下手中巾帕,坐在榻边,只静静地看着她。
深眠中的人儿毫无防备,眼角下的泪痣此刻也像玩累的精灵,乖乖伏在娇嫩的花丛之中。
美而不自知,任性又妄为,明明这般恶劣,可又让人移不开眼。
还让那么多人都移不开眼,真是想让人将这张牙舞爪的小蛇给关起来。
厉川没忍住,轻轻拉过她的柔荑,放在唇边,吻了下去。
小荷见界面指数又回归了正常,偷偷摸摸在窗棂处偷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心脏狠狠一缩。
什么风清霁月与世无争闲云野鹤,他的眼中没有半分冷漠,全是遮不住的渴望!
他吻着宋宁宁的手背,尽是遣倦。
小荷还呆呆看着,厉川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这边,视线肉眼可见的变得寒冷彻骨,小荷咽了口口水,立刻露了脸,然后手势在自己嘴前划过,表示绝对闭嘴。
神色严肃,眼神坚定。
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应该死不了,她赶紧蹲下身,灰溜溜地离了开。
放心她还想好生活着,惹他这阎王作甚。
只是可惜自己发现的晚,白白挨了那记毒药,欲哭无泪
当晚,夜瞳出现了。
小荷心有忐忑,一方面怕厉川
又要想着什么法子让自己封口,另一边又怕他给自己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结果夜瞳给了她一笔巨额的银票。
“公子说你外头那些生意做的不错,让你继续替公主解忧。”
小荷见他本是提心吊胆的,此刻一瞬心花怒放,暗道这厉川果然是会双管齐下的,她高高兴兴拿过银子,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哪知夜瞳又给了她一张银票。
“这是单独赏你的,公子说做得好便要赏,若是做错了事,丢的就是命了。”
小荷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最终还是笑脸盈盈地接过了那银票,赶紧道:“放心放心,小荷我呀能力出众!”
夜瞳看着她粲然笑意,不知为何,隐于黑暗中的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第45章
依照大周传统,每一次在皇山的围猎需要待足七日,除了第一日外,之后的日子大家所有吃食必须得是从山中得来的,猎物也好蔬果也罢,其目的就是要让大周皇族以及所有官员都要明白,大周之根本。
按理,没人可以例外,可宋宁宁第一天就遇到了黑熊,还被惊得生了病,原本御医也以为当日便能清醒,可哪知喝了药,到了深夜却愈发地烧了起来,人也十分的不清醒。
这病来的又凶又急,可随行带着的药材有限,御医开了一个方子,需得配上寒蝉,这东西只有宫中冰库保存了少许,此刻,也管不着传统,皇帝一声令下,派了骁勇的裴玉带队,护送宋宁宁尽快下山,回去医治。
宋宁宁被厉川抱着上了马车,小荷也神色担忧着跟了进去,裴玉皱着眉头,眉眼之间也是着急,他虽很是在意厉川的靠近,可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宋宁宁能安然无恙。
太子从了皇帝的令过来相送,他神色冷淡,但眼眸里的担忧也无可隐藏,只可惜他是太子,此刻却是万万陪不了她的。
看着厉川和裴玉,宋怀安眼眸之中是隐藏不了的轻视,就算都陪在她身边又如何,她只会是自己的。
目送着车队离开,宋怀安转身,看了眼唯唯诺诺的太子妃,划过没有丝毫感情的视线,回了营帐。
而不远处,香珊郡主也默默拭泪,她还是不断告诉着自己,厉川不过是屈服于宋宁宁的淫威,不会对她有半点真心的。
可被关注的主角之一此刻在马车之中猛地睁开了眼。
小荷正替她擦拭着额头,想要替她降降温,此刻也径直对上她的视线,虽早有预料,但黑夜之中,猛地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还是吓得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殿下!”
好在理智在最后一刻拉响了警报,小荷压低着声音喊了一声。
一旁抱着宋宁宁的厉川却轻笑出了声,他扶着宋宁宁的腰身,助她坐了起来。
宋宁宁脸上哪里还有本分的憔悴虚弱,她勾了勾唇,随着车马离皇山愈发的远,她脸上的笑意倒是愈发明朗起来。
她压低着声音,用手拉过厉川的衣领,看着他,对着他认真道:“你这次有大功,本殿要重重赏你。”
她醒来后其实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了,可一想到那人,一想到那人的触碰,宋宁宁只觉浑身发麻,充斥胃部的恶心就像是汹涌的洪涛,令她难受至极。
厉川看在眼中,只问了她一句想不想离开。
接着,小荷便打了滚烫的水进来,厉川让她忍耐一下,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洁白细腻的左手臂上系了一根缎带。
接着御医进来,见她额头滚烫,脉搏滞缓而削弱,如临大敌,赶紧向皇帝汇报了情况。
一切都如厉川计划中的一样,她被连夜送下了山,远离了令她厌烦的一切。
她眼中似有流光璀璨,厉川一时有些愣住,半晌才回复道:“什么都可以么?”
说罢,马车正好踩过一些凸起的石块,他倾身向前,右手下意识护着她的腰背,两人一瞬离得极近,宋宁宁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微风。
他的声音还泛着些哑,听在宋宁宁耳中一时只觉酥麻得紧,想起刚刚被他抱起来时的触碰,想起他棱骨分明的雪白指节,她耳尖下意识染红,她猛地松了手,转过了头,对着小荷道:“你捂着眼睛作甚?”
“奴婢刚刚眼睛痒啊好痒啊好痒”
小荷作势将头偏过了另一边去,表情甚是丰富,见两人再没有说话,她赶紧道:“好热啊殿下您觉不觉得很热啊,要不小荷先出去,散散里面的热气?”
宋宁宁见她这模样,微微嘟起了唇,正要说话,却听身边的厉川自然道:“你先出去。”
小荷如临大赦,赶紧躬身出了去。
宋宁宁皱着眉头看他:“你使唤的倒是利索。”
“全仰仗公主的宠爱。”
车马行驶的声音不算小,可宋宁宁依旧感受到了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在剧烈的动作,她带着些恶狠的声音对着他道:“厉川,你莫要得寸进尺。”
厉川眉眼之中明明带着顺从,可宋宁宁就是看到了不乖,一种无法言说的似乎被隐形的蛛网缠绕上的错觉,她狠狠掐上他的腰,后者难得吃痛的闷哼了一声,宋宁宁这才松了眉头,又寻了个舒服地姿势靠了上去。
宋宁宁闭上眼,所以未见厉川那勾着唇角的,得逞的笑意。
车帘外,一道马蹄的声音靠近,裴玉的声音带着担心:“你怎么出来了?”
“有些热,小荷怕闷着殿下了。”
“他能照顾好殿下么?”
裴玉自然是紧皱着眉,想着厉川和宋宁宁共处一室,他眉头更是皱得像打了结,好在小荷赶紧道:“奴婢一会儿就进去,裴将军还有什么嘱咐?”
他还能有什么嘱咐?他想把那个男人拖出,想要自己进去护着她,可
他紧握了缰绳,又渐渐松了开,在小荷带着疑问的眸光中,缓缓驾马离开。
微风轻拂过车窗帘子,厉川看了眼他渐远的背影,他眸中仅存淡漠,怀中人儿和缓的呼吸,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车马队伍奔行了一夜,可毕竟是夜里下山,速度怎么也快不起,等天色蒙蒙亮,这离国都都还有一半的路程。
宋宁宁被光亮晃醒,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厉川的怀中,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朗硬而精致,再往上看去,是他高挺的鼻梁,还有茂密地令她都有些嫉妒的睫毛。
此刻,他闭着眼,温和而俊朗,宋宁宁难得一动不动,只为欣赏这副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的心似乎回到了两人初见时的状态,看到他美好纯白的不似人间之物,忍不住想要得到,想要收藏,所有看见他的男女都该统统拉下去剜了眼睛,因为红尘的浊眼,怎么能配看到这般的圣洁呢?
她看得呆了,一时也没发觉自己竟缓缓被他抱起了身,等再回过神时,两人视线相交,他低下头,两人唇齿之间,几乎都没有了缝隙。
她一瞬惊醒,猛地伸出手,打在了他的脸上。
厉川被打的偏过了头去,他轻轻舔了舔唇瓣,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他如墨的眼中,他缓缓转过头来,宋宁宁看不出他神色之中的意思,但他眼中的光,却惹得她移不开眼。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明明被打了脸,竟还勾了一丝笑出来:“殿下是害怕么?”
害怕?
他在说什么?
她怎么会害怕,有什么是她会害怕的?
宋宁宁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她蓦地生了羞囧,生了怒,就像是什么心底深处的隐晦被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审视指点。
被他审视指点。
脑中一热,那根紧绷的弦猛地被拨弄,她几乎都没有思考的余地,抓过他的衣领,视线落在他的唇上,饿狼扑食般,印了上去。
她带着笨拙、急切、茫然,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被情绪推着,像是翻过层层的海浪,她的心脏就这般起起伏伏。
等她的意识终于归位,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热血涌上她的脸颊,她想要推开眼前的人,可身体却绵软着,本来只是相贴的地方,被眼前人撬开了贝齿,唇舌相交。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此前,宋宁宁从未和其他人有过这般的举动。
她看到过,看到皇兄皇姐们曾这样过,她一直觉得这是恶心的,污秽的,是让人反胃的举动,可现在,她一颗心脏不受自己的控制,随着眼前人的动作愈发激烈。
她的魂魄似乎又被抽走,此刻只能乖乖的听从身体本能的安排,两人浅浅分开,唇齿间还拉扯着晶莹的丝线,她都还来不及将视线聚焦,眼前人又狠狠吻了上来。
太专注了,甚至没有听到靠近的马蹄声,微风拂过,窗帘露出了缝隙,裴玉一张脸上满是震惊后的惨白。
“殿下!”
这声音似惊雷响起,宋宁宁猛地回过了神,身体重新注入了力量,她推开厉川,眼色几变,最终,她神色归于冷漠平静,用衣袖擦拭了嘴上湿润,对着厉川淡淡道:“赏你的。”
厉川唇瓣湿润,眼中是压抑着情绪的冷静,他看着她,看着她的唇,缓缓道:“多谢殿下赏赐。”
宋宁宁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因裴玉的疾呼,马车队伍也立刻停了下来,
他神情恍惚,好一会儿,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对着马车内的人道:“无论如何,殿下,我一定会夺得驸马之位。”
宋宁宁神色一怔,轻皱了眉头,下意识想要拉开帘子,看向声音来源,可刚要动作,柔荑却被厉川紧握,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殿下您还虚弱着呢。”
宋宁宁果然动作一顿,厉川缓缓开口,对着外头的人道:“误了殿下病情,裴将军,恐怕你承受不起。”
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裴玉紧皱着眉,依旧煞白的脸上,是难掩的失神痛苦。
被他碰不行,被厉川碰便可以了么?
裴玉没有再开口,自尊心似乎已经破碎风化。
一夜未眠,此刻,却最是令他疲惫沉重。
队伍重新启程,他失魂落魄地跟在队伍之后。
此时,一群书生打扮的醉酒儿郎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挡在了车马之前,对着车马队伍指指点点,口中之言,仔细听去,竟全是辱骂皇族的言辞。
“世道不公,苍天无眼!你们这些皇族贵族,用着百姓缴得税银花天酒地,铺张浪费,民脂民膏养着你们这些废人,大周之末亡已近在眼前!”
有一人似乎认出这是宋宁宁的车架,更是指名道姓:
“还有你这毫无道德毫无底线的畜生,一国公主,伤风败俗,是千人骑万人睡的贱种,大周之耻辱,天下女子之耻辱!”
第46章
阳光已洒满大地,本该是明媚的一日,此刻却被这群醉酒的书生所打搅。
队伍中的侍卫立刻冲上了前,将这些人团团围困住了,可那些人显然醉得不轻,胆大妄为,嘴里说着些犀利而毒辣的话,指指点点。
他们不怕,皆因大周自开国以来便有一条律令,那便是对读书人不可滥杀,就算犯下了罪行,也需三堂会审出铁板钉钉的罪证,否则疑罪从无。
有这条律法,读书人的确直言不讳了许多,指出了许多时政的弊端,在开国之初为推行政策、监督百官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可越到后面,读书人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他们的话语也不再重要,只不过这条律法绵延至今,倒成了不少读书人说错话后的免死令牌。
今日这般状况亦是如此,他们虽口无遮拦,可裴玉却也不能直接处罚了事,例行程序得先抓起来去堂审,之后再做审判。
这动静闹得不小,魏娘带着小荷从后面的马车里下了来,隔着侍卫们看了眼那些醉酒的书生们,她赶紧走回宋宁宁所在的马车外,将大致情况说了说。
魏娘这几日也因舟车劳顿神色疲乏得很,这一夜赶路她也没休息好,此刻见到这等状况,她忍不住低声在外头道:
“殿下这些年在‘慈和堂’花了多少银子,养了多少读书人和失孤的孩童,他们这些好手好脚的却只敢言世道不公,怎得不去改变,还污言秽语,真是胆大放肆。”
魏娘也是难得显露这般强烈的情绪,她声音虽小,但宋宁宁还是全部听了见,好一会儿,她纤长的手指撩开窗帘,对着魏娘淡淡道:“你累了,小荷,你带她回去休息。”
魏娘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小荷赶紧扶着她往回走。
宋宁宁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厉川侧目看她,后者并未有什么异样。
宋宁宁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抬头朝他看去:“怎么?惊讶本殿竟会做这等事?”
她勾起唇,不等厉川开口,带着一些冷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世道本就不公,她养着他们不过也是有所图,不必解释美化自己的行为,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说罢,她也不再看厉川是什么反应,只偏过头去,闭眼假寐。
他会怎么想,会露出鄙夷还是惊讶,都不重要,她轻咬了咬唇,没错,都不重要。
厉川失笑,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她便自问自答,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去揭露她那点掩藏的小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