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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宜宁躺她旁边,一时无事,也拿了本书看。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一声。

她拿过手机,发现微信对话框里,江承向她转账“8200”。意外疑惑之余,回消息问:“上面是?”

江承:“打麻将赢的,你收一下。”

苏宜宁:“……”

苏宜宁:“这么多?你们打多大?”

江承:“一百。”

苏宜宁:“……”

她回想了一下,上次去露营,他们四个人好像打的是一二块。一般过年时,他父母和姨父他们,会打五块十块或者十块二十。胡一百,算是她平生所见最大了。

江承:“已经没在玩了。”

苏宜宁看了眼自己发在对话框里的好几个省略号,解释道:“我不是介意你玩,只是觉得你们玩得好像有点大。”

江承:“嗯。仅此一次。”

苏宜宁忍住了没继续点省略号,又见他问:“安安怎么样了?”

苏宜宁偏头,看了眼认认真真翻看立体书的小丫头,笑了笑,打字回复:“这会儿没事了。”

这条消息过去,江承许久没回复,她拿着手机,犹豫了会儿,将摄像头对准安安拍了一张,又告诉他:“自己在看书。”

江承:“方便视频吗?”

看见这句话,苏宜宁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眼。

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抿抿唇,申请了视频通话。

这是两人第一次微信视频,江承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她略有些不适应,又不能莫名其妙地直接挂断,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

另一边,江承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告诉她:“刚才在地下车库。信号不是很好。”

屏幕里,苏宜宁脸有些红,轻轻“哦”了一声。

江承脚步停住。

莫名地,觉得自己这个视频通话的请求,有些冒昧。

苏宜宁在床上。

虽然时间才八点多一些,可她已经散了头发。

此刻手机屏幕里的她,柔软长发散在肩头、身前,背景里有一盏散发出暖黄光芒的床头灯,身上只穿着看上去质地柔软的香芋色翻领家居服。

灯光映照下,白腻而莹润的脖颈上挂着一条孔雀石的四叶草吊坠,那样绿的颜色,越发将她衬得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给你看看这边房间。”

江承抬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将摄像头对准室内陈设。

他在未央·天鹅湾这一套房,苏宜宁是知道的。也已经知晓,这一套房子,将作为两人婚后的新房。不过知道归知道,截至今天,她尚未同江承一起,看过这套房子。

不用再看着他的脸,苏宜宁长松一口气,闻言,定睛看了眼屏幕,问:“这是主卧吗?带了个阳台?”

虽然只是从手机摄像头里看,可她已经直观地感觉到——江承所在的这个房间非常大。

拿着手机,江承一边走一边说:“嗯。这个阳台算是这个户型一大特点。长大概15米,宽3米多。连通了主卧、书房和客厅南向的三个区域外面。我先前住过一段时间,为了方便,将主卧和书房共用的这堵墙延长做了一道书柜隔断,平时将主卧外面这一块当成书房在用。”

“哦。”

苏宜宁看了眼书架,淡笑着讲:“看书柜,好像是美式风格?”

“对。”

江承转了下身,举着手机,让她将房间看得更全面一些,“你喜欢吗?”

“……什么?”

江承喉结动了动,声音略低沉,“美式。”

“挺好的呀。”

屏幕上,苏宜宁脸上仍带着笑,“看着很有质感,很衬你。”

她说着话,手腕被安安突然扒拉了一下,小丫头仰着脸,好奇地问她:“妈妈,你在和江叔叔说话吗?”

苏宜宁猝不及防,手机差点被她扒掉。

江承那边,只看到屏幕晃了一下,紧接着,便出现一张肉嘟嘟的大脸。

是安安的脸。

他没忍住笑出声,等那头小丫头在妈妈帮助下将手机拿好,才出声问:“安安还没睡呀?”

小丫头一本正经:“我在看书。”

“哦,看什么书?”

镜头投到书页上,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小鸡球球生日快乐。”

“球球是小鸡的名字?”

“对呀,它还有好多好朋友,小鸭子嘎嘎和呱呱,小猫和小狗……”

两个人你问我答说了好一会儿话,小丫头有些困了,才将手机又交还到妈妈手里。

苏宜宁要哄安安睡觉,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多会儿,两人挂了视频。

将手机揣进裤兜,江承环视了一眼房间。

事先听说了明天方易清结婚的事,这边房间,他母亲今天专门叫了保洁打扫过,被褥也晾晒了,方便他过来睡觉。不过他先前倒没打算过来,最后决定过来,是因为晚饭后,方易清父母,强烈要求他去客卧休息。

方易清父亲兄弟姐妹共四人,母亲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家族人丁兴旺,方易清的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加一起十几人,家里一应事情,基本上早早已布置好,同学们过来,需要帮忙的地方的确也十分有限。

这种情况下,他一个闲人,几乎被一众人推搡着往客卧去。

拗不过好意,又不习惯睡别人的床,他只能以自己睡眠浅为借口,说自己回这边睡一会儿,后半夜再过去。

此刻倒不由庆幸——母亲这先见之明。

今年没住人,这边房子只交了基础取暖费,空间大,室内是有些寒意的。不过这点寒意,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

江承脱了外套挂在落地衣架上,走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后,将羊毛衫袖子往肘部推了推,步入衣帽间,取出洗过的床单被罩。

到了床边,该套的套,该铺的铺,打理好之后,他又去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

冲完澡拖地,吹干湿发,再出来时,时间便过了九点。

从小到大,他是睡眠较少、精力旺盛的那一类人,此刻接近四十个小时未合眼,洗过热水澡的身体其实难得有些疲累。

可当真正躺在床上,看着被灯光映照的天花板,他思绪仍旧活跃。

盯着对面远处壁布上细密的纹理看了好半晌,他侧过身,从床头柜上拿下手机,又点开了同苏宜宁的对话框。

屏幕上,8200的转账尚未被领走。

他在输入栏敲字:“休息了吗?”

苏宜宁:“还不到九点半。”

江承笑了笑,又问:“上面的红包,怎么也不领一下?”

那是红包吗?

红包最高金额也就两百。

苏宜宁这辈子,还未曾平白无故,接受过父母以外任何人的转账。可转念一想,如今银行卡、保险柜里,应该属于江承的财物合计早已超过七位数,好像也不差这一次。

收起来帮他保管着也行。

她将“8200”收下,同时发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近来一段时间,她偶尔会发表情包,江承也喜欢她在对话框里发这些,不过他自己,基本不保存也不发这种东西。

躺靠在床头,看着对话框里的“谢谢老板”动图,他回复:“不客气。当你的元旦礼物。假期我要值班,大概抽不出时间陪你逛街,礼物你自己挑,钱不够了告诉我。”

看见这段话,苏宜宁突然想起夏思雨那一句:“江神这话味儿好冲!”

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指尖再点在屏幕上,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另一边,看着手机屏上显示了好几次“正在输入中”,而对话框里并未跃出新消息,江承坐起身,靠在床头,敲下一行:“2号能不能请半天假?”

等待两秒,见苏宜宁那边并没有新消息过来,他点击发送。

苏宜宁:“1月2号?”

江承:“这一天日子不错,想去把证领了。”

因为这句话,苏宜宁晚上失眠了。

辗转反侧到凌晨五点睡下,隔了两个小时又被闹钟叫醒,强撑着将安安送去幼儿园回家后,她囫囵吃了个早饭,又回房间补了会儿觉。

再醒来到九点半。

她和夏思雨因那一次露营认识了方婷,两人和方婷那边的亲朋好友都不熟,之前商议后,便决定这一天直接去酒店,份子钱也通过微信转账,提前发给方易清。

上午十一点,夏思雨比苏宜宁早一步到酒店,在酒店门内等苏宜宁时,手机震了一下。

她低眸看,发现是高三同班的窦青苗发了条消息问她:“听说江神和苏宜宁订婚了,真的假的?”

第38章 悸动 “自此朝夕与共,白首不离。”……

不光订婚,还马上要领证了。

上午通过电话,夏思雨已经从苏宜宁那里听了她和江承打算2号领证的消息。不过她和窦青苗关系虽比普通同学好一些,和她与苏宜宁关系比,却远无法相提并论。

低着头,夏思雨回:“你听谁说的?”

窦青苗:“[白眼jpg]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吧。昨晚在方易清家,江神已经公开了。”

对夏思雨而言,江承是满分男人。与苏宜宁订婚后,他在她这已经并非满分可以形容了。既然他已公开,夏思雨顿时也不遮掩,回了句:“我就问问。订婚快一个月了。”

窦青苗:“所以你之前在朋友圈发的那些东西,就是江家给苏宜宁的彩礼?我天!”

夏思雨:“哈哈,对。当时他俩都没发朋友圈,不想高调,你问我我当然也没法说。”

窦青苗没再回复。

夏思雨退出对话框,想了想,又发消息问苏宜宁:“哪了?”

宁宁:“再五分钟。”

夏思雨:“ok。酒店大堂等你。”

可能最近一阵子熬夜比较多,起床后,苏宜宁脚步有些虚浮。临出门,又发现大姨妈驾到。身体不舒服,她没开车,坐了辆出租。

即将到酒店,和夏思雨说完,她打算装手机,又看到江承发了一句:“到哪里了?”

苏宜宁回:“大概五分钟到酒店。”

江承:“不急。给你和思雨留了位置,进来后往里走,男方宾客区靠T台这一侧朋友席第一桌。”

苏宜宁:“好,知道了。你在宴会厅了?”

“嗯。”

低着头,敲下这个字发送过去,江承听旁边一道女声问:“学长,这个位子有人吗?”

江承的大衣对折着,搭在旁侧椅背上。再往旁边那张椅子上,丢着张瑞的外套。有没有人要坐,其实很明显。可在他落座之后,已经有三个人过来问过,旁边位子有没有人。

抬眸看过去,江承对上一张精致妩媚的脸。

——高中时,低他们一届的崔艺馨。

对上他视线,崔艺馨弯了下笑眼,解释般开口:“我看你外套搭在这。”

“嗯。”

江承淡声,“帮人占着座位。不好意思。”

是苏宜宁吗?

崔艺馨险些将这句话问出口。

从早上得知他和苏宜宁订婚后,她一直处于一种震惊的情绪之中。

从小养尊处优,被家里当公主一样宠大,江承是她过往岁月里,唯一的爱而不得。高中时她追他,他不为所动,原因也永远是那一句:“抱歉,除了学习暂时不考虑其他。”

他身为高三理科第一,说这话既有底气又让人信服,她理解他的心无旁骛、却也气恼他的冷淡漠然。

毕竟从未有男生,可以在她那样一次又一次示好下,无动于衷。

再后来,听说他要和郑舒好一起出国,她狠狠哭了场,在他下午吃完饭从食堂往教室走的路上将人堵住,问他是不是喜欢郑舒好,气极恼极,又骂他道貌岸然,嘴上说为了学习不谈恋爱,原来都是骗人的。

他大概从未遇到过,如当时的她那般胡搅蛮缠的女生,脸色冷若冰霜。在旁边他一众同伴都劝慰她之时,面无表情地说:“我谈不谈恋爱,好像不关你事。你要觉得我虚伪、道貌岸然,那请尽可能离我远一点。还有,不要自认为长得漂亮,全世界就该围着你转,以后再骚扰我,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

骚扰?

她从未想过,对他而言,她的主动是一种骚扰,听见这个词的瞬间,整个人呆立当场。

旁边原本在劝她的几个男生估计也从没见过他发火,听他这么说以后,没人再说话,只一个两个,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她仔细去分辨那一双双眼睛,发现无论是哪一双,都未曾显露出对她的丝毫爱慕。

她从小累积的自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也是从那天起,她不再找他,因了他那些话,开始不再将男生的关照当作理所当然,也有意地收敛和女生们相处时的脾气。让她没想到的是——只这一点转变,她在集体里的人缘,竟慢慢地好了起来。

她必须承认,这转变的缘由在江承。

所以在高三年级高考前几天,她鼓足勇气,又去找了他一次。

那一次在操场,江承刚同别人打完羽毛球,被她唤住时脸上还淌着汗,停下步子后,他抬手,随意地将额前碎发往后捋了把,问她什么事?

她开口道歉,又说谢谢,最后祝他高考顺利、勇夺状元,说着说着,眼泪差点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很出乎意料地说:“抱歉。之前那次我说话有点重。当时心情不是很好,你见谅。”

她愣了下,忍不住回忆那一天。

是在阳光很好的四月上旬。

樱花盛开,整座学校,都成日弥漫在清幽淡雅的香气里。

因为他们学校每年春季这美好到仿若电影画面的景色,附中的四月,是学校里包括她在内,很多女生一年里最喜欢的一个月。

她不知他那天因何心情不好,可对他的所有事,她都不免好奇,下意识问:“啊,为什么?”

“可能……”

他开口说了两个字,又停住,好半晌,淡淡地讲,“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

不是很重要的事,却让他从四月记到了六月。

她并不相信那句话,可他既不愿说,她也没有资格追问。只能看着他说完那句话,抬步走远。

那是她在师大附中,见江承的最后一面。

足以令她死心。

步入大学后,她所就读的艺术学院帅哥美女如云,毕业后去B市打拼,她也见过很多优质男生。交往过三四个,有一个谈了两年已经谈婚论嫁,却在同居后,意外发现他时常在交友软件上约人。

这件事让她心灰意冷,背井离乡在B市,发展也并不顺利,一年前,便听父母劝说,回了A市。

从校友那得知江承也已经回来,而郑舒好打算留居德国时,她觉得这简直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她创造机会与他相遇,辗转从旁人那要了他电话,主动打给他约饭,甚至厚脸皮跟着表哥一起来方易清婚宴,所渴望的,不过是圆十六七岁那一场梦,同这人在一起。

可笑梦终究是梦,他宁愿娶离了婚的苏宜宁,也不要她!

“艺馨!”

隔壁桌,声调拔高的一声喊,将崔艺馨从恍惚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她忍不住攥了攥拳,没再看江承,抬步穿过走道,坐在了自己表哥旁边。

她所在的圆桌,和江承他们那一桌在同一排,一桌人包括她在内,统共三个女生,剩下的都是男生,有他们师大附中当年的校友,也有高中在其他学校,方易清大学时的同学。

她坐下时,其中一位正好在问:“还没来?”

“没呢。”

他们附中一位男生偏头看了眼宴会厅门口,又看看隔壁桌,笑着讲:“江神帮人占了位子,肯定会来,再等等。”

原来他们等着看苏宜宁……

崔艺馨想。心里酸涩难言,像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却也没忍住,同其他人一起,频频抬眼张望。

差不多两三分钟,苏宜宁和另外一个她不认识,只依稀记得叫夏什么的女生,出现在门口。

近来正值A市一年内最冷的时节,苏宜宁和姓夏的女生都穿得很厚。

那女生比她稍矮一些,裹了件立领的浅咖色面包型羽绒服,下身搭配牛仔裤和马丁靴,挎着个GUCCI的中号酒神包。苏宜宁没拿包,下面一条黑色长裤,外罩一件长及膝盖的米白色羽绒服。

两人进来后往里走,姓夏的女生抬手解羽绒服扣子,苏宜宁却没急着脱衣服,羽绒服的拉链还在最顶端,大半张脸被立着的领子所挡。

她抬眸看去时,只瞧见她光洁的额头,以及一双静若秋水的杏眼。

在他们附中,苏宜宁似乎算不得风云人物。成绩并不非常出色,性子也内敛安静。

可他们那一级,很多人知道她,暗恋她的男生也不少。

高二时,他们班还曾有男生将苏宜宁称为“校服女神。”

因为她白,气质干净长相清纯,师大附中不同款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有着如出一辙仿佛从日韩少女漫里走出来的美感。

收回思绪,崔艺馨低下头。

另一侧,夏思雨等张瑞将衣服拿走,坐下后忍不住嘀咕:“我这脸上没东西吧?怎么一路走来好多人看我?”

张瑞“扑哧”一笑,压低声音问:“你确定是在看你,不是在看宜宁?”

夏思雨:“……好吧。”

瞬间明白了,她笑笑,偏头去瞧苏宜宁。

苏宜宁到座位旁时,江承便起身,将搭在她椅背上自己的大衣拿走,搭在他自己椅子靠背上。再转头,苏宜宁正脱身上的长款羽绒服。他伸手过去,帮她将落低的马尾抬起,方便她脱外套。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一个动作,看得周围不少人一愣,起哄般“哇”、“哎呦”地怪叫起来。

他们这一桌,程宇飞打了个响亮的口哨,一众人都开始笑。

“谢谢。”

苏宜宁哪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极力克制着,脸颊仍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红。看了江承一眼道过谢,将衣服搭好坐下后,她不由地想找点事干,便将脑后的皮筋捋下来,垂着眼重新扎头发。

“所以说帮忙有什么用,这头发松了还不是得重扎嘛。”

“噗——”

“哈哈哈。”

也不知谁贫了这么一嘴,其他人瞬间破功,不再忍耐,肆无忌惮地开始哈哈大笑。

侧目瞥了眼苏宜宁,江承伸手,自桌上碟子里拿了一颗糖丢去对面:“行了。”

喜糖砸在身上,程宇飞一点没恼,拿在手上将外面大红色的糖纸剥掉,抬眸看着对面两人,一边吃糖一边笑:“苏宜宁,过了年应该能吃上你和江神的喜糖吧?”

关于婚期,江家那边选了好几个日子,三月、四月、五月都有,虽未最终定下,但基本可以确定在上半年。

苏宜宁抿唇,看了看旁边的江承,见他眉眼舒展,却似乎没有替自己回答的意思,便硬着头皮笑了笑,开口说:“恩,应该在开春后,到时候我们提前给你发请帖。”

她心情忐忑,面色倒算坦然,其他人闻言又笑嘻嘻说了几句“还有我还有我!”便没再继续将她为难,聊起其他话题。

我们……

江承回味着她所说的这两个字,唇边不自觉染了一丝笑,将肩膀往她那边倾了倾,温声问:“喝点什么?我帮你倒。”

桌上有红酒、白酒、已经拧开瓶盖的橙汁和可乐,苏宜宁扫了眼,摇摇头:“不用了。”

“……不舒服?”

江承顿了一两秒,又问。

苏宜宁抬头,对上他视线,意识到自己没察觉错。

难道这便是身为医生的敏锐?

她没说话,江承却瞬间了然,转头看向正从过道里走过的一名服务员,抬了抬手。

“您好?”

“麻烦倒一杯热水。”

“好的您稍等。”

服务员很快去而复返,端了杯热水递给他。

江承将水杯放在苏宜宁手边。

苏宜宁喝了一口热水,放下杯子,听夏思雨同其他人聊天。

新郎新娘进场前,宴会厅里一直有人走动。气氛吵闹,声音嘈杂,坐了一会儿,苏宜宁心口发闷。

月经期她甚少有很强烈的腹痛,但状态和往常没法比。今天早上起来,除却小腹隐隐难受,另有些胸闷气短,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没什么能转移注意力,越发呼吸不畅。

抬眸往几个出口处望了眼,她朝夏思雨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夏思雨看她:“要我陪吗?”

“不用。”

苏宜宁笑笑,起身往厅外洗手间走。

走出大厅,安全通道一侧有扇窗户。此前可能有人抽烟,窗户被推开了一半,寒风灌入,将窗台上一截烟头吹落到地上。

为免着凉,苏宜宁没靠太近,站在墙边透了会儿气,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亮着灯,消毒水混杂着不知是香薰还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隐隐窜入鼻尖。身体不舒服,她对各种气味非常敏感,抬手在额角按了按,推开一扇隔间门。

没几秒,听见外面响起两道脚步声,有人边走边说:“你说江神到底怎么想的?”

“谁知道?”

另一道声音说着,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就……反正没和郑舒好在一起,那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郑舒好父母好像离婚了。”

“离好几年了呀。她爸妈在咱们念书时就一直分居。她爸私生子今年都上大学了。摊上这么一对父母,搁我我也不回来。就可惜了她和江神,好好一对金童玉女,敌不过现实和距离。”

“说到底还是没那么爱。”

“照你这么说,江神选苏宜宁,可能是因为爱情。”说这话的女生哈哈笑起来,“毕竟他都不嫌弃苏宜宁结过婚。”

“我是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夏思雨先前发那个朋友圈你看见没?惊呆我了都!谁娶一个二婚女这么大手笔!你说苏宜宁要没结过婚也就罢了,勉强配得上他……”

女生又恨铁不成刚地叹了一声,将音量降低,“他是有洁癖的吧。我记得咱们班哪个男生之前说他有洁癖,宿舍里他的床别人不能坐。你说他都不能接受别人坐他的床,却要娶一个……”

好了好了,再说就过了。”

另一个女生笑着将话打断。

两人洗完手,又一起出了洗手间。

隔间里,苏宜宁一直没发出声音。待两人走后许久,她沉默地站起身。

两只脚发麻,她扶着门把手,等那一阵阵蚂蚁啃噬般的麻意过去,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回到宴会厅,四下灯光昏暗,只T台区域被光芒照耀。

方易清一身黑西装,正站在台上。

司仪在讲话。

穿过一桌又一桌人,苏宜宁回到了座位上。

夏思雨扒着椅背正往T台上看,见她回来,偏过脸小声问:“怎么去这么久?都准备给你发消息,问你是不是没带那个呢。”

“肚子有点不舒服。”

苏宜宁笑笑说。

“那多喝点热水。”

说着话,夏思雨又将目光投到台上。

苏宜宁也随她一起,抬眸去看今天的主角。

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旁边江承身上。

她想起方易清在群里公布婚讯那一晚,他们几人讨论伴郎人选。

从关系亲疏远近排布,江承和张瑞,原是方易清结婚时伴郎的唯二人选。

可在张瑞提出这话题后,第一时间被方婷否决掉了,她说:“让江神当伴郎,你觉得现场还有人看新郎吗?”

这话实在没给方易清面子,但他本人竟丝毫未生气,而是跟着@张瑞,附和了一句:“你可以。江承就算了。人生就这么一次,我还没头脑发昏到要砸了自己场子。”

他这样说,张瑞气得不行,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什么叫我可以?!!!你们夫妻俩,给我把话说清楚!!!”

二十年兄弟情一朝破裂,张瑞死活不愿意去当绿叶,方易清无奈之下,决定将这一角色给自己堂弟。

方婷和夏思雨在群里哈哈笑,调侃江承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被选为伴郎的人,用夏思雨的话来讲——他是天选男主。

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她当时,到底为什么会答应他?

胡思乱想着,吃饭时,苏宜宁也难以提起精神。

江承用公筷帮她夹了两颗茄汁虾球,让服务员过来添了一次热水,见她实在胃口不好,放下筷子,温声询问:“需不需要去休息?”

苏宜宁紧了紧筷子,抿着唇摇头:“没事,就是不太有食欲。”

江承抬眸往桌上看了眼,帮她盛了小半碗雪菜黄鱼汤。

苏宜宁没敢看他,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喝汤,极力将胸口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一点半左右,方易清携方婷,过来向众人敬酒。

他们这一桌大多数人开车过来,两瓶酒都没拆,大家以饮料代酒,同一对新人碰了碰,一场宴席,差不多宣告结束。

吃完饭,方易清和方婷忙着送两家亲戚,江承几人过去同他们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一起去停车场。

张瑞下午带他妈去四院看腿,江承让他存了刘晖的号码,又交代了两句,待张瑞开车离开,他走向停在一旁的A6。

夏思雨开车带着苏宜宁,跟在他后面,一起去天鹅湾。

天鹅湾精装修交房,江承在搬去未央公馆前,一个人住过一阵子。因为独居,只买了主卧和公共区域家具。过完年办婚礼后,他和苏宜宁要搬去住。前些天杜若就曾向他提及,有空了尽快去买家具,新家具还得放一段时间散甲醛。

吃饭时,他本想和苏宜宁提一下去看房子,但考虑到苏宜宁身体不适,没有将话说出口。却不料方易清过来敬酒后,夏思雨提起这一茬,说距离好近,饭后要不去看一下?

不过十分钟,三个人到了天鹅湾。

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楼,在门口换鞋,江承低声问苏宜宁:“还好吗?”

“没事了。”

苏宜宁换好鞋,仰起脸,“可能是厅里人太多,吃饭时不太舒服,出来后就好多了。”

默默瞅着两人,夏思雨突然觉得自己有200瓦那么亮。

江承指纹开锁,三个人步入室内,夏思雨“哇”一声,兴奋发问:“江神,多少平?”

“二百三。”

江承说着话,走到侧旁盥洗池跟前洗手。

夏思雨跑进客厅:“哇,美式复古风果然还得配大面积!啊啊啊!这个阳台!这视野!还有外面这绿化,绝了!每一样都在我心巴上!”

她满屋子乱窜,不时发出尖叫,啧啧点评。苏宜宁跟在她身后,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沉默打量各处。江承洗过手,陪在两人旁边,不时解答夏思雨的问题,目光却一直罩在苏宜宁身上。

小二十分钟,三人将房子参观完毕,夏思雨话锋一转,突然道:“上半年办婚礼的话,那你们是不是得尽快补充家具然后拍婚纱照了?婚纱照去哪儿拍?定了吗?”

话落,她也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江承,弱弱地问:“……拍吗?”

江承“嗯”了声:“我有几个意向国家,不过还没和宜宁商量。没定下具体地方。”

“意向、国家?”

夏思雨迟疑着,反问了句。

江承笑了笑:“平时没那么多时间,估计只能利用春节几天。北方太冷,户外穿婚纱不现实,南方会好点,但适逢旅游旺季,人肯定多。出国相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着话,他看向苏宜宁,“你应该有护照吧?”

苏宜宁微愣,点点头:“嗯。”

江承又看夏思雨:“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我请客。”

夏思雨:“……”

呆愣地看了江承好半天,她突然伸手,挡住眼前江承的脸,义正言辞道:“停!江神我告诉你,不许冲我散发你的魅力!我特么地抵挡不住!”

江承+苏宜宁:“……”

从指缝里瞄了眼苏宜宁,夏思雨委屈兮兮:“我不想和宁宁反目成仇。”

苏宜宁唇角抽了抽,低声:“别演了。”

江承转身走开了。

看着他背影,夏思雨将手拿下来,和苏宜宁咬耳朵:“没演。我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你能同意和他协议结婚了。就咱江神这样,他要和谁结婚谁能拒绝,我现在觉得我和他中间就只隔了一个你。”

苏宜宁:“……”

有时候,她不知道拿自己这一位姐妹怎么办好。

三个人在房子里又转悠两三分钟,江承接了个电话,要去医院。下到地下车库,他开车先走,苏宜宁坐夏思雨的车,跟在他后面出了小区。

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面的A6在绿灯变红前的最后两秒驶过斑马线远去,苏宜宁抿住了唇。

夏思雨其实发现了,这半天里,宜宁情绪不好。就连看房子时,也有点不在状态。所以身为好姐妹,她主动担当活跃气氛的角色。

此刻目送江承车子远去,她偏头看苏宜宁一眼,笑问:“怎么啦?一直心不在焉?”

“……很明显吗?”

静了几秒,苏宜宁轻声问。

夏思雨点点头:“嗯呀,你没意识到吗?江神一直在看你。”

苏宜宁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绿灯亮起,夏思雨将车开出一段路,没听见她声音,不由地又偏头,将她打量了一眼。

苏宜宁满脸眼泪。

她看过去时,宜宁抬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巴,将脸偏向一边。

冷不丁地,夏思雨着实被吓得不轻,连忙打起转向灯,将车子靠边停下:“怎么了呀?”

“思雨。”

苏宜宁声音轻颤,“我有点害怕。”

“害怕?”

认识好多年,夏思雨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语调,说这样两个字,一时间心里莫名地难受,小声反问。

“嗯。”宜宁语气生涩。

她侧身背对着她,夏思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慢慢地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难以出口般,一字一顿地,艰难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像、好像成了他的一个污点。”

……污点?

夏思雨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大脑空白一瞬,尔后便火冒三丈,紧紧攥了一下方向盘:“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是不是去洗手间那会儿,谁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宁宁你听我讲,你不是任何人的污点,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我承认,江神是很好,可如果和他结婚,让你不开心……”

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下去,因为苏宜宁又发出好重一声哽咽,肩头越发佝偻。她似是紧紧地捂着嘴巴,不想哭出声音。

夏思雨看着她姿势,眼泪也忍不住,连忙倾身,抬手到副驾驶座位后面抽纸盒里扯了几张纸巾,胡乱按在眼睛上。

过两秒,又伸手扯了几张,递到前面。

她碰了碰苏宜宁手臂。

宜宁将纸接过,没再出声。

哪怕从小一起长大,夏思雨也没见过她情绪失控。孕期里周沐阳出轨,宜宁离婚回家,她去看她时,宜宁也会对她展露笑容。

她能感觉到她笑得勉强,其实情绪不好,但在苏家,比宜宁更接受不了那件事的是宜宁妈妈。

所以经常出现的场面是——孟阿姨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泪、骂周家人两句,宜宁和她一起,从旁宽慰劝说。

现在,她将自己称为污点……

这让夏思雨好难接受。

车子不能一直停在路边,等宜宁情绪彻底平复,夏思雨重新将车子驶上正路。两人安静了好半晌,夏思雨指腹摩挲着方向盘,轻声问:“宁宁,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江神了?”

“……很麻烦是不是?”

苏宜宁声音沙哑。

夏思雨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那样一个人,他不需要做什么,女生们就一个接一个,如飞蛾扑火。现在却对宜宁那么好——吃饭时关怀备至;怕她冷,决定去国外拍婚纱照,又主动提出她可以陪同……

要不是知道他们成婚的内幕,夏思雨都要以为他对宜宁有好感了。

——“在我目前所能想到的结婚对象里,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对我产生感情的。”

默默地琢磨着这句话,好半晌,夏思雨突然想到点什么,拧着眉问苏宜宁:“难道他就没一点需求吗?”

“……”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苏宜宁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看向夏思雨,眸光疑惑。

夏思雨有点羞耻。

写文多年,最令她困扰的就是感情戏,因为她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思维又十分跳跃,单身多年,似乎缺少了一根细腻的神经。

可不擅长不代表不关注,她挺喜欢看小甜文,观摩纸片人们谈恋爱,然后酱酱酿酿。

此刻对上苏宜宁视线,她清了清嗓子,换个问法:“就……先前我就挺好奇的,没好意思问。你们俩谈结婚的时候,难道没讨论以后的夫妻生活吗?”

苏宜宁:“……”

夏思雨震惊:“真没说?”

苏宜宁想了想:“应该不用。我很难想象……他会同没有感情的人……”

——“我记得咱们班哪个男生说过江神是有洁癖的。”

洗手间里听到的这句话,突兀地又钻入耳中。

苏宜宁沉默,抿紧了唇。

夏思雨若有所思:“难不成他是性冷淡或者无性恋?”

“……啊?”

夏思雨抬手挠了挠下巴,“就那种,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没有欲望和冲动,或者追求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那种人?我觉得江神还挺有那种feel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高二第二学期,期中考试后他那个讲话?”

苏宜宁当然记得。

师大附中他们那一级学生,应该没人会忘记那一天。

高中三年,江承在附中,有很多高光时刻,他是每学期各种典礼上他们那一级众望所归的学生代表。但高二第二学期期中那一次,仍然是他高中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记得那一天,他身前鲜花簇拥的话筒;记得他穿了一身师大附中的制式校服,打着酒红藏蓝白色斜纹领带;也记得操场那山呼海啸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尖叫……

记得他被午间阳光照耀得不甚清晰的侧脸,以及那一段,由他口中,由话筒里传出,回荡在整个操场上空的发言。

——“‘认识你自己。’这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关于哲学的宣言,也是刻在德尔斐神庙门楣上的古老箴言。如何树立目标?‘认识你自己’,应当是其前提和先决条件……”

当年江承那一篇讲话稿,题目是:“如何树立目标与达成目标?”

他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后,将树立目标分为认识自己、挖掘渴望、明确志向和笃定信心四个阶段,又从目标拆分、确立长期目标以及短期目标、以制定每日计划方式倒逼完成目标、阶段性复盘检测调整目标等诸多方面,鞭辟入里地论证了如何达成目标。

大会结束后,讲话稿被直接选入校刊,附中包括她在内,好多学生都抄写学习过。而他毫无保留分享的这一套学习方法,也在那以后,被附中很多学生奉为圭臬。

苏宜宁瞬间明白了,夏思雨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

她抿着唇,静静地正想着,便听夏思雨又说:“反正就觉得,他一直是自律然后目标明确,遵守着自己一套规则,没多少低级欲望的那种人。用我们当年班主任一句话讲‘这种人他干什么都会成功的。’你说他和郑舒好青梅竹马吧,但以前在学校,两个人看起来也就那样,没什么粉红泡泡,还没有他今天吃饭前帮你弄头发那一幕甜呢。”

说到这,夏思雨突然笑起来,看向苏宜宁:“反正木已成舟,不管他爱没爱过郑舒好,最后也没和她在一起嘛。相反,你们俩结婚是他提议的,我不觉得他会将你扔半路上。看他今天那个样子,是将你当‘妻子’这么一个角色在照顾了,宁宁,你觉得这不好吗?”

苏宜宁紧紧地攥了一下手:“是我想太多了。”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昏玉新文简介里引用的一句话,是不是特别有道理?”

苏宜宁“嗯”了声:“好像是哪本佛经里的?”

“昏玉她就烦死了嘛!”

夏思雨重重地敲了一下方向盘,“我想写玄学,她在那写佛学,我写娱乐圈小学鸡恋爱,她搞弃情绝爱无cp大女主!我这都存稿五万多字了,一看她新文简介,顿时觉得自己拉了坨大的!”

“噗。”

苏宜宁没忍住笑出了声,“别这么说。”

夏思雨也笑:“开心一点了吧?我告诉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别听其他人乱哔哔。江神他性冷淡,你之前不也和我说过,很怕跟周沐阳发生那种事,指不定你也是个隐藏的性冷淡,你们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作之合,哈哈。”

苏宜宁:“……”

不管怎么说,她被夏思雨治愈了。

车子在路上又开了会儿,三点半,停在锦绣华府南门外。

下车前,苏宜宁定定地看了夏思雨一眼,笑了笑:“我不和你说谢谢了。不过,你有你的优势,不用去和任何人比。”

“嗯嗯。”

夏思雨点点头,“明白。2号你们几点去,需要我陪你吗?”

苏宜宁想了想:“不用了。我只请了半天假,约了上午过去。你睡懒觉吧,领了告诉你。”

“ok。”

夏思雨比了个手势。

苏宜宁下车,在路边和她道别后,看着她开车远去,才转身往小区里走。刚到家,“秋游群”里方婷发消息道:“今天好忙!这会儿终于闲了!招待不周,玩回来请大家吃饭!”

思雨语音:“哇,去哪儿玩呀!”

方婷:“嘿嘿,明晚的飞机,去马尔代夫。”

方婷发了一张方易清在被子里的照片:“看这人睡得美不?”

张瑞:“昨晚整了个通宵。”

思雨语音:“哈哈,是不是兴奋得没睡着?”

方婷:“[捂脸jpg]听说昨晚家里大几十人。就四个房间,估计也没地儿睡,哈哈。”

看着微信里她和夏思雨聊天,苏宜宁回房去换衣服,顺带着上洗手间。

洗了手出来,距离接安安还得一小时,她躺上床小睡了一会,醒来看到方婷给她发了四张手捧鲜花、不同场景的单人婚纱照,并说了一句:“不知道哪一张画出来效果好,宜宁你帮我选一下哦。”

“嗯嗯,我看看。”

苏宜宁回复完,将四张图点开了对比,最后保存了一张并给方婷发过去,通知了一声。

接下来三天,学校放假,她正好窝在家里画图。

从小,父亲苏广平给她的评价是“匠气有余,灵气不足”,从他的角度,其实有自己的道理。因为他擅长国画,尤其擅长大气磅礴的泼墨山水,他画瀑布、画奔涌的江水、画浮在山巅的层层白云,那些云和水都给人一种好像动起来的错觉,非同一般的真。

苏宜宁没有他那种笔力,画画往往从细处着手,她也没办法像苏广平一样,专注地将某一处景色观察几天以后,大笔一挥,一气呵成。

灵感不够充沛,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缺陷。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画画会注意扬长避短。就像接单画小说封面,对她而言,作者越详细具体的文字描述,越有助于她画画。

可最近,似乎就从和陶然合作开始,她隐隐地觉得自己开窍了,尤其画《缉魂》封面,这种感受尤为明显。

她可以凭借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脑海里生出模糊画面,画面又转化成文字浮现,文字出现后,画面各处的细节,又渐渐清晰。

苏宜宁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因创作本身,产生了无穷乐趣。

上一次这样,是在高中。

她一次次,沉浸在依靠回想为江承画像的过程里,无论是对细节的把控、还是对色彩的调和,都在那个过程中,精进了不少。

不知不觉地,三天时间从笔端流逝而过。

元月二号早上,苏宜宁起床,先将安安送去幼儿园。

回家后同孟雅兰、苏广平一起吃早饭。吃完饭八点多,她进厨房想帮忙收拾,孟雅兰催她:“不用你,换衣服去。”

“还早呢,他九点过来。”

“这不都八点半了吗?”

孟雅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就准备这么去?最起码将眉毛也画一画,涂一个口红。不是我说你,二十七八的人了,要开始注重保养!昨晚又熬夜了是不是?十一点半我起来,书房灯还亮着!”

自她和江承订婚后,母亲状态变了不少。

苏宜宁听着她的唠叨,去了卧室。

八点五十,孟雅兰拍门提醒她:“好了吗?收拾好了就早点下去,不要让人家过来了还在楼下等。”

苏宜宁:“……知道了。”

穿好衣服拎上包,站在客厅和餐厅中间走廊上,她看了眼在阳台上浇花的孟雅兰,没忍住问:“妈,我还是您亲女儿吗?”

孟雅兰:“……”

没等她答话,苏宜宁快步开门出去了。

来到电梯间,她按了下行键、看着表示楼层的数字不断上跃,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一刻母亲的脸,没忍住弯了弯唇。

下楼后,冬日的风仍清冽,但因为今天出了太阳,苏宜宁又裹了一条围巾,并不觉得冷。走出南门,同以往一样,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右侧,去搜寻江承的身影。

黑色A6停在每一次过来时所停的那个位子上,江承也同往常每次一样,已经下了车,站在人行道路边。

不过不同于往常的是——这一天,他怀里拥着一捧花。

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瞬间,苏宜宁步子停了停,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下意识攥住包包背带,紧了紧。

远远地看见她,江承抬步,走至她身边,他将花递了过去,笑了笑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之前去你家,看你书房里插着的好像是这个。”

“……谢谢。”

苏宜宁将花接到怀里。

挺大一捧卡布奇诺玫瑰,她低头看,觉得应该有二十几朵。

饱满的裸粉色花朵复古感浓郁,用米白浅咖两色不同的花纸配以奶茶色网纱和棕色丝带妥善包裹,很轻易地,让人联想到那两句花语——温柔的爱、不期而遇。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胸腔里冲撞。

苏宜宁抱着花的两条胳膊不自觉收紧,努力将那种悸动压下去。

两人到车边,她从副驾驶上去,俯身将花束放置在脚边,又意外地发现,插在花间的粉色卡片另一面有一行字:“自此朝夕与共,白首不离。——承。”

蓝色墨水所写着的一行钢笔字,她认得出,是江承亲笔。

第39章 领证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

放好花,坐在位子上,苏宜宁抬手,默不吭声地脱了外套。

过去民政局还得一会儿工夫,她将外套对折叠好,放置到后边座位上以后,顺手又接过了江承的外套。

拉上安全带,江承说:“座位上是礼物。”

苏宜宁注意到了座位上那个手提袋,看见LOGO时,也隐隐有所预感。江承这句话,让她的猜测落到实处。想到以往送他礼物时他都会当面打开的习惯,苏宜宁将手提袋拿到前面。

印着GUCCI的黑色手提袋里,放着一只小号的1955马鞍包。

苏宜宁扣上安全带,自脚边的手提袋里将包包拿起来,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太破费了?”

江承一手转着方向盘,将车子驶上正路,淡笑说:“那天在易清婚宴上,见夏思雨背了他家的包,还挺好看。不过她那一款掂着有些重,似乎也不是很搭你气质,所以拿了这一款。”

说着,他垂眸将她手上的包看了眼:“这款衬你。”

“……谢谢。”

好半晌,苏宜宁说。

从小到大,她的消费观受孟雅兰影响很深。衣服、饰品、吃食乃至床品,这些直接接触皮肤或者入口的东西会买好一些的品牌,以求质量保障。包包一项,并不怎么在意。

俯下身,将包包重新放好在手提袋内,苏宜宁坐好,两手攥着安全带往旁侧看了眼,犹豫了一下道:“你最近,开销是不是有点大?”

江承“嗯?”了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轻扯唇角笑起来:“还好,也就给你花了一些。”

苏宜宁:“……”

她想说的就是这个呀,不用给她花钱。

可看着江承唇角挂着的那点笑容,扫兴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收回目光,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没再说话,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等红灯时,江承打开音乐,随机播放着歌曲。

绿灯亮,轿车驶过斑马线,储物格里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垂眸瞥了眼,江承唤了声“宜宁”,苏宜宁看过去,听见他说:“手机。看一下是谁。”

苏宜宁将他手机拿在手中,看着解锁界面亮起,犹豫着是不是该给他递过去时,又听他说:“农历生日后六位。”

他的生日,她自然是知道的。

抿着唇“嗯”了一声,苏宜宁输入数字解锁,进入微信,看了眼新消息,告诉他:“翡翠城租户发的。问你房租是不是仍是半年付一万八?转你银行卡还是微信?”

“让她以后直接发给你。”江承说。

“……啊?”

江承偏头,对上她视线,神色柔和:“不会说?告诉她房租以后请直接给我老婆,然后将她微信推送给你,再把你银行卡截图发过去。”

“……”

在他说到“老婆”这个字眼后,苏宜宁一张脸腾地滚烫,半晌没给出反应。

江承倒十分泰然,一句话说完又补充:“顺带告诉她,我工作忙,以后什么事直接和你联系。”

见苏宜宁发愣,他略沉吟两秒,又道:“往上看一下聊天记录。”

不明所以,苏宜宁低头,去看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有文字也有视频,没全部看完,苏宜宁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江承说:“我出国那几年,收租一直我妈代劳。今年开始我自己收,这姑娘目前租了半年,平均最多半个月房子就出一次问题,实在让人疲于应对,你就当帮帮忙,将这件事接手一下,嗯?”

苏宜宁犹豫:“你们见过面吗?”

江承默了一下,玩笑道:“……要是没见过,房子里那些东西,大概不会坏得这么频繁。”

苏宜宁:“……”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先前出去露营,她们不过去一趟动物乐园,回来时这人便被女孩子包围的场面。

那一次他让自己帮忙脱外套赶桃花,对话框里这个身为“房东”的他,却没办法对租户置之不理,只能忽视掉那些暧昧言语和视频,帮人解决问题。

斟酌几秒,苏宜宁依着江承的话,将转账的事告知了这一位租户,同时通过备注搜索,找到另外两位租户,全部推给了她。

三个人先后加上收了租金后,她看了眼短信消息里的银行卡余额提醒,偏头问:“钱怎么办?”

“你拿着吧。”

江承想了想,“后面给天鹅湾那边添置东西可以用。”

苏宜宁又“哦”了一声。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地,到了民政局。

这天上午,民政局里过来领证的人不是很多。他们俩没请跟拍,也没提前拍照,到地方后排队拿了号,先去拍照。

穿什么衣服拍照,昨晚也没商议过。但先后将外套脱掉,依着摄影师的要求坐在红色背景前,倒显得分外和谐。

不确定民政局室内的温度,苏宜宁选择了叠穿,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圆领的淡蓝色薄毛衣,江承和她差不多想法,内穿一件浅蓝色衬衫,上面套了一件V领的藏蓝色马甲。

“姑娘,你肩膀稍微往前一些。”

脑袋从镜头后探出,摄影师吩咐道。

苏宜宁抿抿唇,调整坐姿。

“再靠近一些。”

看着镜头,摄影师又道,“微笑。诶,好,完美!”

实在是很少见到颜值气质双双这样拔尖的新人,拍完照,摄影师将相机给两人看了眼,抬眸问:“怎么样,还满意吗?”

画面里两人挨得很近,同时露出一丝笑容。苏宜宁看了看她身上那件质地柔软的奶蓝色毛衣,又看了看江承身上那件藏蓝色毛马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谢谢您。”

“辛苦了。”

江承递上一个小而精致的大红色喜糖礼盒。

两人下车时,他拎了一个牛皮纸袋,苏宜宁发现里面是一些分装好的喜糖礼盒,略有些汗颜。

领证这件事,她比他多经历了一次,但并不曾考虑过这些。

略等了一会儿,拿上照片后,两人前往登记处。证件统统递过去,工作人员审核时,突然唤了一声:“苏宜宁。”

“我是。”

苏宜宁连忙看过去。

工作人员看着她,又看了眼旁边的江承,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只是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上那本离婚证。

莫名地,苏宜宁竟有一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全程低着头签字按手印,耳听工作人员往证件上盖章,她总算松一口气。临拿证前,又听工作人员问:“需不需要去颁证厅拍照?”

颁证厅拍照?

先前同周沐阳领证时,好像没有这个环节。

苏宜宁下意识抬眸,看向江承。江承也恰好看向她,对上她明显有些茫然的目光,他抿了一下唇,朝工作人员道:“好的,麻烦您了。”

话落,同样送上喜糖。

另一位工作人员领着两人去往颁证厅。

颁证厅不算大,但氛围庄重温馨。门口到室内铺了一条红毯,红毯两侧摆放鲜花,顺着红毯往里走,尽头是红色的宣誓台。

宣誓台后面的布置也以红色为主。红色的背景墙上方中央挂着国徽,国徽下面有一行字:“A市XX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站在红色的宣誓台上,苏宜宁察觉到眼眶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涌动,没办法控制,它就那样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听到自己的声音,和旁边江承低沉磁性的声音合到一处。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做生活的伴侣、心灵的挚友,敬业奉献、勤俭自强,上孝父母、下教子女,共同承担起社会、家庭的责任!在今后的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用宽容的心善待对方,共历人生风雨,共享幸福人生,相濡以沫,永不分离。宣誓人:江承/苏宜宁;宣誓时间:2019年1月2日。”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苏宜宁蹲到了地上。

颁证厅里,加上帮他们拍照颁证的工作人员,总共就三个人。她的哽咽和抽泣声,完全无处可藏。

“宜宁。”

江承蹲下身,在旁边轻声唤她,见她不应,他迟疑了一瞬,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将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

许久,苏宜宁小声道。

江承喉结滑动,万般情绪咽回去,只大力地,用手将她头发揉了揉。

好一会儿,两个人从颁证厅里出来,对上外面三双眼。一位是看着很年轻,估摸不足三十岁的女生,是先前将他们领入颁证厅,又半途中出来的工作人员,另两位是一对新人。

看见他们出来,工作人员笑了笑,朝后一对等着拍照的新人道:“可以进去了。”

喜糖先前已经给过,面对眼前这位女生的善意,江承只能略微颔首,笑道:“麻烦了,谢谢。”

“不客气。”

女生将结婚证递给两人,见苏宜宁眼睛还红着,低声打趣说:“不怪你哭,要是我未来老公能有你老公七分颜值,我都得开心哭。”

苏宜宁笑了笑,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十分不好意思,小声询问:“洗手间在哪边?”

“大厅一楼,一直往里走就有。”

“谢谢。”

道了谢,两个人走到大厅,江承先一步出门,去外面等候,苏宜宁独自前往洗手间。

民政局的洗手间陈设简洁,几个隔间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双人洗手台,洗手台里侧墙面上,有一面方镜。

苏宜宁从隔间里出来,压下水龙头洗手,直起身后,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将皮筋捋下,慢慢地整理着头发。

脑海里浮现出在颁证厅里的场面,她有些懊悔尴尬,心里却很清楚——那个地方,再去念那篇誓言的话,她大抵仍然忍不住,仍然会落泪。

扎好头发,又接了点凉水拍拍脸,她舒口气,出了洗手间。

口袋里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她拿出来看,发现是夏思雨发了一条微信消息,三个字:“靠靠靠!”

她没明白思雨什么意思,又见对话框里,蹦出来一张截图。

图片是微信朋友圈界面。

最新一条是江承发的,一句文字三张图。文字是花束卡片上那句——“自此朝夕与共,白首不离。”

三张图,第一张是在华府南门口,江承抓拍的她的照片。

画面里阳光明亮、干净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她抱着那一捧卡布奇诺玫瑰,低头正往副驾驶车门边走。

应该是他接上她给了花以后拍的,她当时也不知想些什么,并未发现。

第二张是拍了一半、显露出两人照片的结婚证内页。

第三张则是刚才进到颁证厅后,工作人员帮他们抓拍的照片。画面里,他们俩各从一侧走上宣誓台。照片定格了两人抬眸对视的瞬间。

看着这三张图,苏宜宁眼泪又有点忍不住了。

她今天实在丢人。

视线有些模糊,她定睛又看了眼截图,一下子明白了夏思雨爆粗口的原因。

截图里,处在江承下面那一条内容,是“舒好”发的。

郑舒好发了一条文字外加一张图片。

文字是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回来了。”

配图是一张机场落地照,苏宜宁通过照片里其他文字标识判断,那是沪市机场。德国回A市,没有直达班次,需要在沪市转机。

郑舒好回来了……

苏宜宁这样想着,又见对话框里夏思雨说:“张瑞刚发我的!绝了绝了!这时机场面!妈呀!我突然觉得我能写感情戏了!”

第40章 哄他 “是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已经让江承在外面等了挺久,苏宜宁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夏思雨的微信,看过后,攥着手机先往大厅外面走。

台阶下,江承侧身站着,一边留意大厅入口处,一边看手机。见苏宜宁出来,他将手机揣进口袋,垂眸问:“还好吗?”

“没事了。”

苏宜宁笑笑,“刚才那个地方,情绪有点没控制住。”

“嗯。”

没多言语,江承抬手在她肩头揽了一下,“走吧。”

两人出了民政局。

A6停在路边停车位上,副驾驶一旁有绿化带,苏宜宁不好上车,等江承将车子开出停车位,她坐上去扣好安全带,才将手机拿出来看。

不大一会儿工夫,微信里多了许多消息——夏思雨、江莱,就连出去旅游的方婷都在问她,怎么还没发朋友圈。

苏宜宁一一回复,说自己刚在洗手间,就准备发。

事实上,她没想过江承会发朋友圈。毕竟从两人加上好友后,从未见他在朋友圈发私生活照,只发过两次医疗行业的峰会宣传长图文。

所以今天一上午,她没有专门拍照,两人进颁证厅后,工作人员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拍照时,江承将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发完消息,苏宜宁踌躇,偏头看了江承一眼。

江承放缓车速:“是不是要照片?”

苏宜宁:“嗯。”

“稍等。”

打起转向灯,江承将车子停入路边一个车位。

苏宜宁以为他会发照片给自己,却没想到,车子停稳熄火后,他解了安全带,温声询问道:“想怎么拍?”

苏宜宁卡顿了一下:“……拍一下结婚证?”

外面冷,已经脱了外套,她没想过再穿衣服下车拍。

江承应该也是同样想法,听她说完这句话,他配合地将自己那一本结婚证拿出来,目光扫过苏宜宁脚边的那束花,又让她将花拿了起来。

之后,花束微微倾斜,架在中央扶手一侧挡住大半中控台,手机镜头定格住两只手各拿一本结婚证凑在花前的照片。

“行吗?”

瞄了一眼苏宜宁拍的照片,江承问。

苏宜宁点点头:“可以的。”

想到他一共发了三张照片,她将刚拍的照片保存,同时说:“你手机里那几张,也转发我一下吧。”

江承拿起手机,将今天几张照片转发她以后,发现“一个伤心的群”里,张瑞和方易清在聊天。

张瑞@他和方易清:“舒好回来了。”

方易清:“看见了。”

张瑞:“联系你俩了吗?”

方易清:“没有。”

张瑞:“没忍住,刚问了一嘴,说已经确定回来后不走了。在考虑留A市还是定居B市。”

方易清:“B市的可能性大一些吧。她爸妈这两年闹得挺难看,以她的性格,估计不会留咱们这。”

张瑞:“那不一定[斜眼笑jpg]。@江承你怎么看?”

江承:“你不妨再阴阳怪气一些。”

张瑞:“……”

方易清:“咳咳。”

张瑞@方易清:“要不是刚夏思雨问起我舒好回国的事时多说了两句,谁能想到某人和苏宜宁协议结婚?你知道吗?”

方易清:“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震惊jpg]。”

目光定在张瑞最后一句话上,江承没有继续回复。

将手机放进储物格,他抬手重新握住方向盘,思绪游离几秒,看了眼苏宜宁,将车子驶出停车位。

工作日这个时间,路上车辆不算很多。平稳地驶上大路后,他一只手把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虚虚环在上面,指尖轻点了几下后,突然出声:“宜宁。”

“嗯?”

苏宜宁刚发完朋友圈,拿着手机望向他。

目光相撞,江承回想着微信里张瑞那句话:“我和郑舒好……”

他起了个头,却没能第一时间说下去。

有些事,已非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如果现在是在舒好醉酒前任何一天,他都能立时说一句他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再清白不过。

可有了那一晚郑舒好的酒后痛哭,在已知她喜欢他许多年的情况下,他讲有些话,不仅显得冷血,似乎还有狡辩之嫌。

沉默了两三秒,他斟酌着言语,忽听旁边苏宜宁开口:“不用。”

微微怔了下,江承敛唇。

苏宜宁说:“没关系。我不在意你们以前的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好。”

半晌,江承点点头,继续开车。

苏宜宁垂下眼帘。

心里酸涨的情绪翻涌,她面色如常地,继续看手机。

同江承一样,朋友圈她也发了三张照片和一条文字。

三张照片第一张是订婚那天,江莱抓拍的一张她侧身帮江承戴手表的画面,第二张是刚拍的两张结婚证照片,第三张则用了江承刚传给她的照片里其中一张——他们俩走向宣誓台的背影照。

不知为何,这样光明正大“晒幸福”的行为,让她觉得十分心虚,好像这幸福是偷来的,如同镜花水月,让她没勇气选用自己正面的照片。

至于文字,她也不知说什么好,简短写了句:“领证留念[玫瑰]。”

她微信里人也不少。

不止有高中和大学同学,还有考编时认识的朋友、附小的同事、兼职画画结识的一些编辑和作者,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后,很快就显示几十个赞,另外有一些留言。

低着头,按顺序回复了几条留言,苏宜宁突然发现,留言里有一句“恭喜”是徐世存发的。

想到当初拒绝继续接触时,她通过微信告知的那一句“近期没有再婚的打算”,苏宜宁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没好意思回复他的评论,她点开两人对话框,发了句:“谢谢。”

徐世存很快回复:“不是说近期没有再婚的打算?”

彼此也就见过一面,看着手机,苏宜宁不觉得他在兴师问罪。他是直来直去坦荡的人,这句话更类似调侃或疑惑。

说不清为什么,对相较而言陌生的他,苏宜宁竟产生一丝倾诉欲,打字说:“是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徐世存:“大学同学?”

苏宜宁:“是高中同学。不过小学和初中也在一个学校,我是初中时听闻他,初三第二学期认识的。”

徐世存:“那的确够久。”

徐世存:“看得出是极出色的人,祝你幸福。”

苏宜宁:“感谢你不计前嫌。”

徐世存:“提不上前嫌,谢谢我收下了。微信不必删,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苏宜宁:“好。”

两人聊完,她看到孟雅兰发了语音。

点开后,孟雅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看你学校的衣服没带,等会儿是不是还回家一趟?时间紧的话别在外面吃了,带江承回家吃。”

第二条:“听他妈说他喜欢吃鱼,正好我早上去超市买了鲈鱼,已经处理好了。待会儿清蒸一下,再给你做一个可乐鸡翅,弄一个蒜蓉粉丝娃娃菜和虾仁冬瓜汤,应该足够了。”

点开时,苏宜宁没将手机附耳,两句话先后外放完,她看向江承。

江承看她一眼,小幅度地弯了下唇角:“让她不用那么麻烦。我下午去了得先往住院部一趟,待会儿将你送到就不停了,改天再尝她手艺。”

“来得及吗?”

苏宜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那你午饭在哪吃?要不你将我放路边吧。我可以打个车回去。”

“没事,将你送到。”

江承说了这句话,目光收回,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外面,没再看她,也没再说什么。

唇角那点笑意也收了。

苏宜宁攥着安全带,同样看向外面。

后知后觉地,她意识到江承有点不高兴。

这感觉来得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有点不知道为什么,垂着头,依言给孟雅兰发了条微信,得到回复后,将手机收了起来,仔细回想刚才这一路上,两人说的话做的事,想要推断出他情绪转折的原因所在。

好半晌,心里终于有了不太确定的猜测——是因为他说起自己和郑舒好时,被她打断了?

她那会儿好像是有点心绪不定。

可在她看来,他的确没必要对她交代什么,无论他和郑舒好过去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事,她都没资格过问,更不该有什么想法。

既然这样,在他显露出迟疑似乎不知怎么说的情况下,她将他制止,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苏宜宁不太确定,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她没再说话,一路上,江承也没再说话。

车子抵达华府南门,苏宜宁偏头,纠结着怎么开口询问时,江承将车子驶入辅道,停在了他经常停的那个位置上。

她抬眸看过去时,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脑海里他先前说自己到了不停,直接去医院的话一闪而过。苏宜宁低头,解了身上的安全带,转身从后排拿了衣服。

江承下车后到了副驾驶这一侧,拉开后排车门拿了自己外套穿上,从外面帮她将车门拉开。

苏宜宁俯身将那一束花抱进怀里,他则帮忙拎了包,又提上手提袋,等她下车后,关上车门。

两个人一起往小区里走,苏宜宁落在他后面,看着他背影,一时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没见过江承生气,认知里的他,也一直是一个情绪特别稳定、能自若从容掌控所有场合,游刃有余解决所有问题的人。

也许这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因为没什么话想说?

苏宜宁这样想着,却无法忽视她心里那股闷闷的情绪,终于,在两人即将走到她们家所在的楼下时,她鼓足勇气,伸手揪住了江承衣袖。

袖口冷不丁被扯住,江承停步,垂下眼帘。

目光先落在苏宜宁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又落在她抿着的唇上,他不自觉轻声:“怎么了?”

他出言询问,目光和语气都十分温和。

有那么一瞬,苏宜宁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可事已至此,她不想将他的情绪糊里糊涂忽视过去,心下一沉,她抬脸同他对视:“你,刚才在车上,是不是生气了?”

江承没说话,一双漆黑的眼注视着她。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苏宜宁向来无法坚持很久。

被他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要停止跳动,指尖和后脑勺都因为血液凝滞,一阵一阵发麻。

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下,她攥着他袖口的手指紧了紧,鼓足勇气又问:“是生气了吗?”

“嗯,一点点。”

江承看着她,嗓音微微有些哑,“现在没事了。”

平生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心情被人拿捏的滋味。

上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可能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