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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绮艳 “我有点紧张,疼的话你出声。”……

回头看见几年未见的人,苏宜宁也微微愣了下:“月儿?”

周家兄妹俩,周沐阳小名叫阳阳,周沐月小名月儿,苏宜宁刚认识她时,觉得沐月两个字叫起来拗口,也就随周沐阳一起,用小名唤她。

已经有许久,没人这样唤周沐月了。

当年周沐阳出轨,苏宜宁并未第一时间发现,是周沐月在听到哥哥打电话后,为嫂子不平,将事情告知了苏宜宁。

因为这被周父认为“吃里扒外”的一桩告密,他在家里大发雷霆,直言没这个女儿,父女俩大吵一架后,周父停了周沐月的生活费。

那时周沐月大三,刚满二十,一激之下从小对父亲的不满彻底爆发,扬言再也不会回家。

她是气话,却不曾想,在那之后,真的没有人给她台阶,唤她回家。

也就母亲庞秀云,在她毕业前,时不时打电话,三百五百地偷偷给钱,让她照顾好自己。

两年前她自文理学院毕业,顺利考入A市郊县的一个小学当老师后,母亲也逐渐不给钱了。

她也没钱,每月那一点点养老金,要补贴给周沐阳的新家,帮着她儿子,继续照顾孩子。

至于她这个女儿,大概是小时候从哪个犄角旮旯捡的吧。

苏宜宁轻轻的一声唤,让周沐月眼眶温热,情绪上头,差点落下泪来。

但她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偷偷又瞧了瞧江承,将苏宜宁拉到一边,挤眉弄眼笑着问:“姐,你这是?”

苏宜宁淡笑,略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订婚。”

“哇!恭喜恭喜!”

周沐月拉着她的手,退后一步,将她打量。

她并非没见过苏宜宁类似的打扮,甚至见过她穿婚纱,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

可感觉实在不一样。

分明当时那个苏宜宁,同眼前这个人一样,温柔、端庄、娴静。

周沐月由衷道:“姐,你今天好漂亮。是我认识你以来,最漂亮的一次!”

不远处有两个女生,一直往她们这边张望。苏宜宁分神看了一眼,问她:“你今天,是有朋友在这里结婚?”

“嗯嗯,大学一个舍友。”

“时间好快,你都大学毕业了。”

“你对象好帅,比周沐阳强百倍。”

最后,周沐月轻轻抱了苏宜宁一下,没忍住这样说。

目送她走过去和两个朋友汇合,苏宜宁收回目光,下意识看江承。

江承也正在看她。

目光相撞,苏宜宁想了下,低声解释:“是我前夫的妹妹。”

江承神色如常,淡淡地提了下唇角:“你们感情挺好。”

苏宜宁不知怎么回答。

不过,也无需她想出一个答复,因为杜若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这时正好走到两人身边问:“都还没到?”

“下雪天路上堵,估计都还得一会儿。”

江承看过去,问她,“妈你怎么下来了?”

杜若笑笑:“听宜宁爸爸说,她奶奶最近腿疼,我下来接一下。”

说着话,杜若将目光落在苏宜宁身上:“宜宁今天真漂亮。”

“谢谢您。”

苏宜宁连忙回以一笑,道,“门口冷。要不您坐那边沙发上,奶奶快到了我叫您。”

“不用不用。”

杜若摆摆手,“我穿得比你们都厚,我去外面看看。你们就站这儿,大好的日子,别让风给吹感冒了。”

她是说走就走的性格,话落,抬步往门外去。

对她和奶奶董其芬的关系,苏宜宁知晓。见旁边江承没有开口去拦母亲,便也没有多言。

而她不知道的是——江承之所以没有出声去拦母亲,是因为他知道,董奶奶对他母亲的意义,远不止一位老师那么简单。

董其芬对杜若有再造之恩。

站在酒店门口台阶上,注视着空中随风飘荡的雪花和街上慢吞吞行驶的车辆,杜若的思绪,被拉回许多年前的A市,这样一个大雪天。

那是她从A市医学院毕业前一年,实习没有工资,她也没时间再做兼职,在医院坚持了几个月用光了口袋里的钱之后,陷入身无分文的窘境。

屋漏偏逢连阴雨,她那一对曾藏起女儿录取通知书,逼迫十八岁的女儿嫁人以补贴儿子娶妻的父母来了医院。两人在住院部走廊里大闹,嚷着要找她领导,好好问一问,怎么孩子上班了,竟然一毛钱也没拿回家?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住院部挤满了人,却没人为她一个实习生出头,也没人出言驱赶她撒泼爆粗的父母。

她忍着满腔委屈和眼泪将两人扯出医院,看着漫天大雪,冲动之下要一了百了。

下了手术的董其芬救了她。

自那天起,这位书卷气很浓、永远衣饰洁净的老师将她当半个女儿看待,不但帮助她顺利度过实习期,还费心帮她争取,让她得以留在四院,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就连她丈夫江静深,也是因为她陪同董其芬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在会后他专门过来同董其芬打招呼,董其芬介绍两人相识的。

如若没有这一层师生情谊,没有这样的初识,她未能留在四院,或者仅仅有四院一个住院医师的身份,在那时,大概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如江静深这般家世背景出挑、本人又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

这些年她生活工作顺遂,很少回想几十年前这些往事。

可每当想起,仍同以往一个想法——她人生最大的幸运,便是实习时,遇到这样一位老师。

董其芬是她人生转折的起因,而丈夫江静深、通达包容不曾嫌弃过她出身的公婆,甚至和丈夫同样出色无需她操心的儿子,都是她人生的贵人,这些人加在一起,治愈了她痛苦不堪的少女时代。

在她意外撞见江承和苏宜宁吃饭的那一天,巨大的冲击曾让她恼怒,并在那种情绪裹挟下,说了好些刺人的话,哪怕后来对江承松口,心里也一直因此抑郁不得劲。

可这些天,两家孩子婚期将近,她看着江承奶奶打电话、托人选日子,丈夫以及两位小叔子有条不紊地帮江承筹备一应事宜,就连江越江莱那一对从小养尊处优的兄妹,也不曾对江承要娶苏宜宁这件事,提出任何异议。

有些难以形容的情绪,在一直冲撞着她的心。

她不由地想——

也许三十年前,在她因要嫁给江静深而患得患失、忐忑难安的那些日夜,江家当时的一众人,就如现在般,积极主动、喜气洋洋地筹备着属于她和江静深的婚事。

她当年一无所有,江家尚能给出彩礼帮她与家人了断,毫无芥蒂地迎她入门,为何到今天,反而是她,无法接纳苏宜宁?

一片雪花打着旋儿飞到了杜若的眼睫上,她低头,抹掉了雪花凝结成的水,再抬眼时,看到一辆尾号是5678的黑色大G朝酒店门口驶来。

宜宁姑姑回A市后,新买的车。

这车高,前几日她见到董其芬,老太太还信誓旦旦讲:“上也不好上、下也不好下、谁要坐她那个大疙瘩!”

想到老太太说话时那看似嫌弃实则隐隐透出骄傲的神情,杜若便知道,自己这位老师,今天定是坐着姑娘的车一起来了。

脸上挂着笑容,杜若快步过去,在车停稳后,扶着老太太从车上下来。

另一侧,苏广心将父亲扶住,随手将钥匙丢给泊车员。

泊车员将大G开走,门内的江承和苏宜宁也迎出来,唤了人后,扶着两位老人一起往里面走。

目光在江承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停了几秒,苏老爷子咽下到嘴边的话。

他是脾气倔不服老的人,平时最烦一个两个上前搀扶他,但这个准孙女婿实在顺眼,算了,想扶扶吧。

垂眸看向另一侧,他甩开了女儿的手。

苏广心是知道父亲牛脾气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收手看向右侧,朝苏宜宁抬抬下巴:“宁宁今天这么漂亮?”

从早上开始,同样一句话听了不少于五遍,苏宜宁却仍有些不适应,抿抿唇,唤她:“姑姑。”

侄女儿脸皮薄,苏广心极喜欢逗她,但看了眼她脚上穿的鞋子,不由将话茬打住。

大好的日子,不能让人摔了。

十一点四十,接了最后到来的苏宜宁外公和外婆,一众人在包厢里热热闹闹地落座。

苏宜宁外婆退休前在体制内,外公是路桥工程师,两人膝下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

二女儿也就是苏宜宁母亲比较听话,在两人建议下考了老师。大女儿孟雅琴却是个不服管的,当了一名全国各地跑的摄影师,一度让父母大动肝火。倒并非觉得她不务正业,只是前些年不比如今,女孩子在外面天南地北地跑,还专去一些鸟不拉屎连电话都没办法打的地方,让人实在不放心。

好在最终两人皆嫁得不错,女婿宋蓝玉和苏广平十分可靠,近些年,唯一让两位老人心情郁结的只有一件事——外孙女的婚姻。

现如今这件事,总算迎来意料之外的转机,对江承这个外孙女婿,两位老人十二万分满意。

原本并不陌生的两家人坐在一起,寒暄问候后例行一通对小辈的互相夸奖,简单的订婚仪式进入主题。

苏宜宁和江承在两位媒人及双方家人见证下,签了婚书。

苏宜宁在江承之后签字,注意到他写了两个极为工整漂亮的楷体字,她没忍住多看了那两个字几秒。

接下来互戴首饰,江承帮苏宜宁戴钻戒、金手镯、金项链和金耳环。

偌大的包厢无人说话,双方长辈都对两人表示出最大的尊重,二十多双眼睛注视着江承的举动。

江承上来后脱了大衣,此刻穿一身得体的黑色西服套装,身形修长、面色沉稳。

帮苏宜宁戴了前三样后,他挪动脚步,背对众人,站在苏宜宁身侧。

苏宜宁垂着眼,长睫颤动如蝶翼,脸颊和耳朵绯红。

看着那绮艳的红,江承突然想起五年级那一次送螃蟹给董奶奶后,老人回赠的那几个大石榴。

一颗颗石榴籽剥出来,晶莹剔透、亮若红玉,如苏宜宁此刻的耳垂。

他捏着流苏耳环的指尖微微用力,极力压制下,喉结仍不自觉轻轻滑动。

出口的嗓音,也因此低沉磁性撩拨人心弦:“没帮人戴过,我有点紧张,疼的话你出声。”

第32章 魔怔 起身欺向前去,将她压趴在课桌上……

整个戴耳环的过程,漫长得仿若一场刑罚。

苏宜宁平时经常戴项链,很少戴耳环,右侧耳洞被刺穿时,有一瞬尖锐的痛感。她硬生生忍住,同时又感觉到,江承手下动作顿了两秒。尔后便是低低一声:“抱歉。”

“没事。”

两个耳环都戴上,苏宜宁松了一口气。

他们俩旁边不远处的位子上,坐着江越、江莱兄妹俩。

江承帮苏宜宁戴耳环时,江越咧起的嘴角就没收拢过,江莱也差不多,一边嘿嘿笑,一边举着手机帮两人拍照。

戴好三金,轮到苏宜宁帮江承佩戴手表。

手表是苏宜宁母亲在姑姑苏广心陪同下所选购。

苏宜宁从父亲手里将表接过,往江承手腕上佩戴时,举着手机的江莱发出“哇哦”一声轻呼,朝江越比口型:“江-诗-丹-顿。”

江越也看见了,苏家为堂哥选购的表是江诗丹顿传承系列,价值三十多万的经典款。

棕色的小牛皮表带,玫瑰金色表盘,戴在他堂哥左手手腕上,一时让人说不清,到底是表给人增色,还是人为表添彩。

尤为绝妙的是——这块表的名字里,暗含他表哥姓名“江承”二字。

足见苏家有多么上心,又多满意这个女婿。

互戴首饰之后,一众人开始用餐。

用餐环节,苏宜宁和江承要在对方引领下,正式认识彼此的长辈。

按照A市传统,长辈也将在这一环节,为自家孩子选定的另一半送上红包,以示祝福。

苏家一众人给完红包,苏宜宁给江承奶奶敬茶时,出现了小小的意外。

江承奶奶给苏宜宁两块金条。声称自己年龄大了,不确定年轻人喜欢什么,让苏宜宁拿了金条自己去打喜欢的首饰。

依着孟雅兰先前的说法,订婚宴上,女方给男方的红包,一般不要超越男方给女方的红包金额。这样是为了显示女孩子贵重。

可江承奶奶直接给金条这一举动,实在让苏宜宁猝不及防。

聘礼她也是看过的,知道江承父母给了九金,其中包括一套清朝的金累丝点翠镶珍珠头面。据江承母亲讲,那是江老爷子生前所保存,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留给江承媳妇的东西。

这一套头面,亦是孟雅兰做主,买了江诗丹顿的缘由所在。

要知道她从小的消费观一直是“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哪怕娘家和婆家都有能力支撑她过更为富裕的生活,五十多岁的她,也从未买过任何一个售价上两万的包,上万的也仅有两个,重要场合才用一用。平时去超市或菜市场,她时常拎一个几块钱帆布包就走了。

面对江承奶奶递到手边的两块金条,苏宜宁没有第一时间接,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母亲。

孟雅兰离她不远,自然注意到这一幕,碍于场合,连点头这样的动作也不方便做,只用眼神示意女儿。

苏宜宁看懂了,很快接过东西,谦恭道:“谢谢奶奶。”

谁能想这只是第一个意外。

轮到向江承二叔二婶敬茶时,夫妻俩给出的见面礼是一套夺人眼球的祖母绿钻石首饰,再到三叔韩安民,他给出的则是一对看着便知价值不菲的春带彩翡翠手镯。

这样一番茶敬下来,苏宜宁手心发汗,抬眸看向江承,眼神求助——他们协议结婚,她却拿了江家人好些贵重宝物,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江承却仿佛未曾察觉般,没有给出回应。

午饭江承没怎么吃,一直忙于敬酒。

苏宜宁外公、爷爷、程校长、江承二叔三叔,各个都是好酒之人。难得有如此愉悦的时刻,一个两个都喝了不少。

江承不比苏宜宁,长辈体谅让以茶代酒,这种场合,他要么装醉要么真醉,总归无法清醒地离开包厢。

苏宜宁说不清他到底喝了多少,送走客人,只剩他们两家人时,她见江承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和她目光相撞时,他牵起嘴角,冲她笑了一下。

从中学认识至今,苏宜宁从未见过他那副神情,那一个毫不设防、甚至有些无辜的笑容,看得她心脏直直往下坠。

彼时安安在她旁边,好奇地仰头问她:“妈妈,江叔叔怎么了?”

“你江叔叔喝多了。”

杜若接腔答这一句后,江越从外面匆匆回来。

杜若指了指江承:“扶一下你哥。”

后来再怎么样,苏宜宁不太清楚了。江越将人扶站起来,江承仍一副好像醉了但未曾失态的状况。

两家人分开,坐在回去的车上,苏宜宁发了条微信消息询问,也一直没有被回复。

可能真的醉了……

这样想着,苏宜宁便暂时搁置手机,帮安安换衣服。

家里温度高,安安一般只穿秋衣套装。苏宜宁帮她脱下外套,发现安安颈间多了一条细而精致的红色编织绳。

抬手过去将绳子捞出来,底端上方固定一颗小金珠,下端坠一块蜜糖色黄翡平安扣。

翡翠触感本凉,不知被孩子体温捂了多久,摸在手中,透出温润的暖意。

见妈妈盯着自己颈间的吊坠看,安安开口道:“老奶奶给我的。姥姥还让我说了谢谢。”

她口中的老奶奶是江承奶奶。

苏宜宁将吊坠给孩子塞回去,笑着问:“老奶奶什么时候给你的?妈妈都没看到。”

“吃饭前看见我就给我了。还有二爷爷和三爷爷,都给了好大一个红包!”安安一双大眼睛透着天真的惊奇,伸手在身前划了好大一个圈,鼓了鼓腮帮子,略有些遗憾道:“姥姥帮我收起来了。”

应该是她和江承在门口等人时,江家一众人给了安安见面礼。

苏宜宁在心里叹了口气,莫名地,竟感觉到压力,后知后觉地,又产生一些负罪感。

无论是江奶奶还是江承的二叔、三叔、父母,都对她十分看重,将她当成江承认定的另一半对待。价值六位数、七位数甚至年头久远的传家宝,一件一件送到她手上,可事实上,这些并非她能领受的东西。

止住胡思乱想,苏宜宁给安安换好衣服,又将自己衣服换掉,去洗手间卸了妆。

卸妆出来听见手机响,她拿起来看,发现是夏思雨发了条消息问:“糖葫芦吃吗?还有糖炒栗子和糖雪球。”

午饭结束后,孟雅兰和苏广平又去了老宅。苏宜宁因为想卸妆,又和夏思雨约好下午在家里见面,所以带着安安先回了家。

看见这条消息,她晓得夏思雨大抵在楼下了,回复问:“糖葫芦今天有草莓的吗?”

夏思雨:“我看看。”

夏思雨:“有!还有青提、橘子、圣女果的。”

苏宜宁:“一串草莓一串青提。糖炒栗子也可以来点,另外你看看旁边王记熟食店开着没,我想吃他家的翅尖。”

夏思雨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苏宜宁领着安安洗了手,没多一会儿,夏思雨便上来了。

苏宜宁开了门,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牙齿打颤:“冷冷冷冷冷冷死了!”说着,伸手在安安脸上摸了把,小丫头脖子一缩:“姨姨你手好冰!”

将她手上好几个塑料袋接过,苏宜宁哭笑不得:“怎么不多穿一点?”

夏思雨换好鞋,一边叹气一边往里走,同时将裹着的短款羽绒服脱下来递给她:“可能是这几天在室内呆傻了吧。”

将她衣服接过,苏宜宁才发现,她羽绒服里就一件薄薄的家居服上衣,看样子是过来时懒得换衣服,直接往家居服外面套了外套和牛仔裤就出门了。一时无言以对。

她去挂衣服,夏思雨奔去客厅,看着茶几上地上满满当当的礼盒,按捺着激动迟疑问:“能打开吗?”

“应该……可以吧?”

苏宜宁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

夏思雨大雪天过来,就是因为先前问起过江家给的聘礼,知道里面果不其然有古物,乾隆年间的头面!她想看!说话间,打开手边立着的行李箱,夏思雨整个人呆了一呆,爆发出一声:“靠靠靠!”

她不缺钱,可一箱子红钞突然映入眼帘,仍避免不了被冲击。

安安也奔了过来,跟着她一起惊叹:“好多钱!”

“嗯。好多钱。”

夏思雨和她大眼瞪小眼,好半晌,转头看向苏宜宁,“我突然觉得,结婚其实也挺好的。”

话落,自己又摇头,“不不不,主要看跟谁结!”

接下来半个小时,她徜徉在聘礼堆,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时不时拿出手机,给爱不释手的首饰拍照,啧啧感慨。

苏宜宁午饭没吃多少,坐在餐桌边,喂安安吃了两颗草莓的糖葫芦,自己吃了一串青提的,又解决掉小半袋糖炒栗子。

夏思雨欣赏完了,拿手机踱步到她跟前,面色纠结:“好难忍住!我想发个朋友圈。行不行?”

苏宜宁刚戴上一次性手套,想了想:“是不是应该问一下他?”

按理说,聘礼已经到了女方家里,就是苏宜宁的东西。可苏宜宁和江承这一桩婚姻的实际情况,夏思雨十分清楚。江承本人在她心中,的确也配得上这份尊重。

叹口气,夏思雨点点头:“好吧,你问问他。”

她的预感告诉她,江神不至于拒绝。

但苏宜宁一条微信发过去,她们等了两个小时,江承都未回复。

江承的确醉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醉到这种程度。

江越将他扶着一路送到老宅三楼卧室,他一贯遵守的规矩都被打破,穿着未换的衣服,直接坐在了床上。

没怎么见过他喝酒,也从未见过他喝醉,江越站在床边想——苏宜宁外公、爷爷、程校长、他爸和三叔,外加也跟着喝了一些的苏宜宁姨父和表哥,林教授和他大伯,好家伙,这人以一敌九,到底喝了多少?

不考虑让他自己动手了,江越俯下身,帮人将外套脱掉,拉过被子盖住。

转身要走,发现他两条腿还在外面,鞋也没脱。

犹豫了几秒,他又躬下身,帮人将皮鞋脱掉放在地上,皮带解开,西裤拽下来放在床尾凳上。

江承睡了一下午。

浑浑沌沌地,脑海里闪过好些纷杂的画面。

一会儿在大学,一会儿在初中,最后,画面定格在高一一班的教室后排。

他从小个子高,排座位永远在倒数第一排或第二排。高一最后那一个月,他们调换座位后,他坐在二组倒数第一排里侧的位置。

附中每班每周更换一次板报,周一例行检查。

他们班后面的黑板报,一直由苏宜宁和另外一个写字很工整的男生负责。

两人分工也很明确,讨论好内容,苏宜宁先用粉笔勾出作画区域,男生填写文字,最后苏宜宁画画。

她个子不够高,画画需要踩凳子,那次也一样。两节晚自习课间,她踩着凳子,继续画没完成的画。

三组后面两个男生为了给她腾出空间,拎着凳子去和其他人挤着坐。他没离开位子,照旧低头刷题。

不一会儿,耳边响起张瑞和其他不知谁打闹的声音。

变故发生的那一瞬,他只听“啊”一声轻呼,身体比思维早一步反应,侧身展臂,将从凳子上跌落的苏宜宁接了个正着。

彼时刚入六月,学生们都穿薄薄的夏季校服。女生是浅灰色polo领短袖配藏蓝色裙裤和白色中筒袜,男生是短袖配藏蓝色长裤。

苏宜宁落到他怀里,长发拂过他脸颊,他鼻端尽是她身上淡而清幽的玫瑰牛奶味香气,不由低头,又发现自己一只手,正好穿过她腋下,揽在她身前。

指尖过分柔软的触感让他思绪卡顿,苏宜宁一副快哭了的样子,飞快起身,从他怀里出去。

当年的他回过神,定定地看了一眼因惹事而手足无措的张瑞,尔后便扶好凳子,无事发生一样,重新坐下刷题。

可这一下午,睡梦中那个人却好像魔怔一般,在苏宜宁要起身时,扣在她身前的手掌没松开,起身欺向前去,将她压趴在课桌上。

第33章 飞醋 江承发了四个字问她:“我没有吗……

那清幽的牛奶玫瑰味,好像是从她裙底传出的。

他用另一只手去寻,浑身血液横冲直撞,整个人压在她背上,脸颊摩挲在她颈侧,想缓解身体里的燥意。

她后颈有一颗痣,浅褐色,针尖一样大小,他起初没看清楚,指腹搓了搓,可将她皮肤都搓红了,那颗痣还在。他才意识到那原是一颗痣,莫名觉得可爱,凑过去咬住。

桌子在两人身下剧烈晃荡……

苏宜宁哭出声。

探手摸到她满脸眼泪,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

房间内光线昏暗,江承躺在床上,足足好几秒,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身上冷汗涔涔。

思绪凝滞了片刻,他感受到身体里,余韵在慢慢平息。

“你是疯了吗?”

在床上躺了好半晌,低低自语一声,他将右手抬起,手腕搭在额下,半遮住眼帘。

这之后,他发现自己没换衣服,仍穿着出门时那一件白衬衫。

江承从床上弹了起来。

薄被让汗水打湿了一片,床单也是。皮鞋在床边地毯上,大衣、西装外套以及长裤,被不知是谁,丢在床尾凳上。

攥了攥手,江承起身,站在床边,拿了床头柜上他的手机看。

微信里,他母亲杜若发消息:“睡起来下楼吃饭。”

苏宜宁在两点半发了一条:“你还好吗?”

四点又发了一张图片和一句话,问他:“图上这些,思雨想发朋友圈,可以吗?”

低垂着眼,江承回复母亲:“醒了。洗个澡下去。”

又回复苏宜宁:“有何不可?”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夏思雨在看见时笑出了声:“哈哈哈,江神这话味儿好冲。”

苏宜宁不解:“啊?”

“霸总味呀。”

夏思雨一边低头编辑朋友圈文案,一边嘿嘿笑。

没几分钟,苏宜宁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九宫格图片配了短短一句话:“流下羡慕的泪水。”

两个人有一些共同好友。

她发图没多久,宋知微、方婷、陶然、张瑞等人,都给她点了赞,张瑞留下一句:“牛逼。”

方婷则问:“宜宁家?”

夏思雨回复张瑞:“必须的!”

回复方婷:“嗯嗯,羡慕哭了!”

没有全部看完,苏宜宁退出页面,发现自己微信里好些新消息。

思雨出版编辑:“订婚快乐!你男人太壕了!”

三味作者昏玉:“订婚快乐!”

三味作者茉香青提:“大大,订婚快乐!”

303宿舍群,陈昕发了夏思雨的朋友圈截图,圈出了那条她见过的钻石项链@苏宜宁:“宁宁你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啊啊,问一下他身边还有没有优质单身男,姐妹需要!”

秋游群里,方易清@江承:“你是真不给我活路啊!”

洗完澡,又换掉床单被罩一整套,江承穿一身灰色家居服下楼,坐在餐椅上,一边喝粥一边回复方易清:“?”

张瑞甩了一张夏思雨的朋友圈截图在群里。

夏思雨弱弱开口:“想到发这张图可能会引起朋友圈地震,但我实在没想到,这是一场八级地震。[捂脸jpg]”

短短一会儿工夫,她微信快爆了。

方婷在这时晒了张结婚证照片:“领证了已经。某人给我买了个快五万的钻戒肉疼好几天,这一下被江神完爆。哈哈。”

露营那一次后,方婷随夏思雨,称呼江承为江神,群里发完这一句,她又@夏思雨:“没事没事,他开玩笑,别理[捂嘴笑]。”

方易清@江承:“29办婚礼,是个星期六。不过元旦大概率调休,这天不一定放假。提前通知你,早点倒班,空出28、29两天!”

方易清@张瑞@夏思雨@宜宁:“都来!”

宜宁:“恭喜恭喜!”

夏思雨:恭喜撒花!”

江承:“收到,恭喜!”

……

这一晚,围绕方易清和方婷两人的婚礼,几个人聊了大几百条。

孟雅兰和苏广平在安安睡下以后才回来,苏宜宁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又去书房,继续画《缉魂》封面。

这张封面画了好几个晚上,星期三夜里完工。

电脑桌面右下角屏幕显示十一点二十,略有点晚,但对昏玉、夏思雨和陶然这类夜猫子而言,似乎又不算很晚。

犹豫了一分钟,苏宜宁将封面截图给昏玉发了过去。

好一会儿,没等到那边回复,她想了想,关电脑,拿手机回房。

和陶然合作以后,起先两张封面和内页,陶然充当她和作者之间的传声筒,先将作者对封面的文字描述转发给她,等她画好线稿,再传给作者看一眼,收到回复后,她铺色精修,再传给陶然,由她再传给作者。

可她白天上班比较忙,陶然事情也多,觉得这样效率低,和她商量后,再有封面,就让作者直接加她的微信。

许是因为有夏思雨这样一个朋友,苏宜宁偶尔会看小说,也十分明白小说原著作者们对自己作品的珍视,每次沟通,基本都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去了解每一个作者对自己想要的封面的想法。

也有沟通不很顺畅的时候,毕竟不是每个作者都有非要不可的封面图,有的人只能给出很笼统的设想,比如“想要温暖一些”、“能不能以教学楼为背景?想要蓝色调,青春纯净的感觉……”

每每这种时候,苏宜宁只能表示自己先试试,然后看看文,在字里行间捕捉细节,以求和作者同频。

相比于满足陶然,她更希望自己能满足每个作者的需求,尽善尽美地完成每一个封面。

如《缉魂》封面被陶然打回来这种情况,她第一次遇到,在昏玉未回复前,第二版封面,她暂时未发给陶然看。

面对电脑太久,苏宜宁回房后,又洗了把脸,再看手机,发现昏玉回她:“看哭了。”

苏宜宁:“啊?”

昏玉:“说实话,在看到这个图之前,我脑海里从未出现这个画面。但看到这个画面,我觉得图上这个男人就是张崇。他孤身一人,要冲进那些看着恢弘明亮的高楼里,去救他的言言。”

昏玉:“谢谢,真的特别感谢你,我现在满脸泪,打字的手都在抖。”

苏宜宁隐隐能体会到她的情绪:“这个画面,也是前几天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可能因为你这本文特殊,在女频用了难得一见的男主视角,所以我觉得这个画面还挺合适。文里言言不是被一个人害死的,而是一群人,之前那个封面图虽然冲击感足,但仅出现了影帝一人,对全文而言不算十分适合。而且……与张崇相比,他实在不配成为封面人物。”

昏玉:“你对象,是怎样一个人?”

苏宜宁:“嗯?”

昏玉:“实在有些好奇,怎样的男人,会被你这种性格的女生喜欢。”

看着对话框里这一行字,苏宜宁苦笑,过了一两分钟,回复:“如果你认识他,大概不会有这种想法。他很优秀,是我平生所认识人之最。”

昏玉:“的确无法想象,有谁配得上你这种夸奖,哈哈,就这个图吧,我这边没意见,现在只希望尽快拿到书!”

苏宜宁:“好的,我明天将图给陶然姐。”

昏玉:“你在A市?年后我可能过去采风,能请你吃饭吗?叫上天街小雨。”

苏宜宁:“似乎应该由我们尽地主之谊?”

昏玉:“你要是个男人,我这会儿已经被你撩疯了!”

苏宜宁:“……”

平生第一次,有人给她这样一个评价。

哭笑不得,陪昏玉又聊了几分钟,看时间已至十二点,苏宜宁跟她道了声“晚安”,放下手机。

第二天,她最后检查确认,将《缉魂》封面交付陶然。陶然一天到晚忙得飞起,手头事情无数,并未看过《缉魂》原著,但在看到图的第一时间,回复苏宜宁问:“你没想过当全职插画师吗?”

这是一句极高的评价,苏宜宁问她:“这张可以?”

陶然:“太可以了!今年让我最惊艳的一张封面!用色绝了!构图绝了!氛围感更绝!我有预感,仅凭这一张封面,《缉魂》销量都能在预估数字上再窜一窜!”

陶然:“好几年没看小说了!这封面人物是男主?刚看这张图第一眼,我特别想去看一下这本书!”

苏宜宁:“可以看看,书很好看。”

陶然:“越看越喜欢!这个开车的侧影,给我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怆感,而且你自己有察觉吗?这张图光影超级漂亮,虽然之前就觉得你用色很高级,但这一次,毫不夸张地说,质的飞跃!”

的确,最近这段时间,苏宜宁画图情绪很足。

交了《缉魂》封面后,她先后点开江莱和江越的朋友圈,将两人照片分别保存了一张。

从夏思雨开始写小说后,她的企鹅头像、微信头像、作者专栏头像,都由苏宜宁一手包揽。且每次用了后都会吸引一些作者和读者询问,想要同款。

苏宜宁之前有空闲,也帮和她关系好的几个作者画过,心里觉得,依着江莱和江越的年龄,应该会喜欢。

订婚当天和前一天,这对兄妹出了不少力,她记在心里,这几天一直在想如何感谢一下。陶然的夸奖给了她灵感和勇气,她决定给两人分别送一张漫画风头像。

这种头像对她来说十分简单,压根无需动脑构思,只选出本人适合用来做头像的单人照片,绘制成漫画风。

她保存的两人照片都是户外照。

江莱的那一张大概是春日踏青时所拍。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开满了各色小花。江莱跳起来在空中,长发飞扬、笑容灿烂,裙摆随风而起,浑身上下洋溢着清纯甜美的气息。

江越那一张则是秋天、盘山公路上所拍。背景是大片大片金黄橙红的山间秋景。照片里,他跨坐在摩托上,停在路中央。脸上戴墨镜、一手扶着车把手,一只脚点地,微微躬身,酷酷地看着前面。不过二十岁,出生在罗马的少年,自有其独特的、无惧一切的气势。

用时两天,苏宜宁将两副画完成,星期六晚上,给两人分别发过去,并认真表达了感谢。

江莱对手机的依赖程度,和夏思雨差不多。苏宜宁将画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她回复:“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问:“姐,这是你画的?”

苏宜宁:“嗯。希望你喜欢。”

江莱:“喜欢喜欢好喜欢!你选的这张照片,我本来就超喜欢!你真的好好!我哭了,现在就把它换成头像!”

江莱:“可以发朋友圈吧?!”

苏宜宁:“……可以。你喜欢就好。”

切出同她的对话框,苏宜宁便看到了她新发的图文朋友圈,文字是:“我姐画的我![可爱]”

在她前面,江越发了十分类似的一条:“嫂子画的我!”

看着两行字,苏宜宁忍不住轻笑,给两人分别点了一个赞。

她和江莱江越的共同好友只有江承一人,因而没看到两人发图之后,迅速出现的几十个赞。

不过,隔了几分钟,兄妹俩一起在“江家小群”里艾特她。

江莱问:“姐,你画一张头像费事吗?我有朋友也想要,说可以付费。”

江越说:“画的我太帅了!谢谢姐!”

苏宜宁没来得及回复,因为她同江承的对话框里,江承发了四个字问她:“我没有吗?”

第34章 头像 想见她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个问题,实在令苏宜宁猝不及防。

她并非没想过帮他画,事实上,高中三年,她画了不少张他的画像。哪怕得知他会和郑舒好一起出国时,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收回遗落在他身上的心神。

后来在美院,每当被人夸笔触细腻,用色舒适,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江承。

总觉得是因为画他,她才有了这些优点。

她喜欢他,觉得他的一切都可入画,清隽的轮廓、静立的身姿、帮人讲题时专注的神情与垂下的长睫……

她甚至喜欢落在他身上的光影,下雨时他自校园里走过,手中握着的那把黑伞的胡桃木制手柄……

渐渐不画他,是在高三那一年的寒假。

每当她拿起画笔,脑海里总会记起初雪结束那一天,她在校门口等他那一幅景象。

她将所有为他画的画用文件夹分门别类收了起来,一起放进了书房柜子下层,一直被她遗忘空置的一个抽屉里。

她从未想过,这一生会有这样一天,他向她讨要一幅由她所画、属于他的画像。

低着头,苏宜宁活动了下手指,打字:“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头像。”

江承的微信头像,在她加上他好友后,从未换过。那是一张日暮时分,他面朝波光粼粼的碧蓝大海,坐在一张米色户外折叠椅上的背影图。

加上他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了——那是别人给他抓拍的照片。

虽然那张图风光绝美,非常非常像一张网图,但只需看那个背影一眼,她便知道,那是他。

他在她未曾去过,不知距她多少公里以外的遥远地方。

对话框里,江承说:“你画得很好。”

苏宜宁将思绪拉回:“用之前你发我的照片,行吗?”

江承:“可以。”

江承:“今晚不要画了,早点休息。”

苏宜宁:“好。”

两个人聊完,临近十一点。

苏宜宁躺在床上,将手机相册点开后,微微怔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她竟已有江承好些照片——除去他先前主动发给她的几张,还有方易清公布婚期那晚,方婷和夏思雨发给她的露营时她们给江承拍的照片,另外有几十张订婚当天,江莱帮他们拍的照片。

将照片从头看到尾,苏宜宁选了买钻戒那天,他发给她的其中两张。

分别是图书馆回头时被抓拍的那一张和他身穿白大褂坐在诊室办公桌后,略有些正式的近景照。

从小到大,她审美从未变过,最喜欢有故事感且色彩舒适的图像。

江承在图书馆那一张照片,其实不是很适合用来改画头像,因为背景大且色彩纷杂。

但苏宜宁非常喜欢背景里图书馆美轮美奂的彩绘玻璃穹顶、一排排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籍,以及从窗外投入室内,斜斜打落于桌面地面上,或亮或淡的金色的光。

诊室办公桌后那张照片,她喜欢江承身上洁净的白大褂、他身后透亮的玻璃窗,以及窗外阳光照耀下,浓绿的梧桐树影。

无法决断究竟选哪一张,苏宜宁将两张照片对比了整整一天,最终决定都画下来。

一开始和帮江莱、江越画一样,她习惯性使用板绘。可在绘图过程中,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高中时期,一笔一笔,在纸上将他五官轮廓勾勒时,那样一种全情投入的郑重心情。

如此这般进行到第三天,她决定改用手绘。图书馆那张用丙烯马克笔上色,诊室那张用水彩。

家里现有的马克笔颜色不够,她花了一晚上仔细盘点后,在网上购置了一套480色马克笔,又补充了一些其它用具,尔后便一边画线稿,一边等快递,快递到达时,距江承提及让她为自己画头像那一晚,已过去正好一周。

如果江承是夏思雨,这么长时间,至少也得问一问她的进展,但到底他不同于夏思雨,一次也未曾问过。他没问,苏宜宁便也不着急,利用每天安安睡下后的时间,慢慢画。

这样一天天画下来,当她将两幅画完成时,已至月底——12月27日,晚11点45分。将两幅手绘图最后检查确认无瑕疵,再扫描成电子版,时间便来到12月28日凌晨。

知道江承的作息,苏宜宁没有在半夜将两幅画给他发过去,而是等到第二天午间休息时,才打开微信,将两幅画发给了他。

下了夜班,江承照例和同事在医院食堂吃过午饭,开车回未央公馆。明天方易清结婚,今天下午他得过去新房那边,压根没时间休息。但无论如何,回家洗澡换衣服这一流程也必不可少。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时,江承刚将车子熄火,拔下钥匙。

拿起手机,看到苏宜宁接连发到对话框里的两张图,他神色微微怔了下,暂时没下车,坐在驾驶室里,将第一张图点开了看。

他不懂画,小时候随爷爷住那几年,被要求背中药名、跟着学过辨别草药、打五禽戏、太极拳,也去过书法班、围棋班、游泳班,在体育运动公园跟随老师练过足球、羽毛球、网球和轮滑,唯独没学过画画。

上小学后,他周围倒是有女孩子学画,郑舒好就曾去过一段时间美术班,但也仅仅是一段时间,三年级就不学了。四年级后,他相熟一些的女生里,没人再继续学画。

再之后,他知道了董奶奶的孙女在学画画。未央公馆苏宅第一次见过她后,他开始不定时地碰见她。春天里,她画板撑在草坪上,画湖边发出嫩芽的树枝;夏天里,她画板撑在绿茵下,画掩映在树影里的别墅群;秋天画夕阳映照的湖面,冬天画白雪皑皑的小路……

她不认识他,因为她在户外画画时,总有人从旁围观。

而她大概在那种境况下练就了处变不惊,每每画画,都十分安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说不清当时是怎样一种心理,他也并不想被她看见,初中时有一阵子,陪父母参加别人的喜宴或丧宴,偶尔撞见她,他甚至会下意识避开,不想被长辈介绍,同她相识。

近二十年一晃而过,当初那个无论是画、还是人,都非常稚嫩的小女孩,长大了。

江承看着对话框里两张画,许久,竟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

他推门下车,拎着包,握着手机往家门口走时,苏宜宁又发了一条消息:“抱歉,因为这两张是手绘的,所以用时久了些。原图你要吗?需要的话改天见面了带给你。”

这段文字消息下面,苏宜宁补发了两张手机拍摄的手绘原图,同时补充了一句:“第一张是马克笔上色,第二张水彩。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一种,我按着自己想法来了。”

停下脚步,垂眸看着手机,江承不自觉地,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过一两分钟,他在输入框敲字:“宜宁,今晚去易清新房那边吗?”

他想见她。

这种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强烈。

苏宜宁:“应该不去。刚和思雨说好,明天直接过去婚宴那边。”

苏宜宁:“思雨感冒未好,今天还需要再挂水一天。”

江承:“行。”

发过去这句话,他将自己穿着白大褂,坐在诊室办公桌后那张图,换成了微信头像。

另一头,意识到这一点的苏宜宁,紧紧地攥了一下手机,先前忐忑的情绪一扫而光。

对话框里,江承又说:“两张都很喜欢。宜宁,你是色彩运用的天才。”

这样一句夸奖,让苏宜宁愣了好一会儿。

尔后,看到方婷发了条私信问她:“宜宁,江神的新头像,你画的?”

收拾情绪,苏宜宁回复:“嗯,怎么啦?”

方婷语音:“太绝了!我词穷,这会儿只想说一句‘卧槽’!”

苏宜宁:“你要喜欢这种的话,我帮你画一张?不过手头目前压了几个封面要尽快出图,画的话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

方婷:“可以等!其实找你就是想让你用婚纱照帮我画一张这种当头像用,捂脸。用真人照我总觉得有点羞耻,Q版好像又过于卡哇伊!”

苏宜宁:“[可爱jpg]明白。那等你闲了选一下照片给我。今天应该很忙吧,注意身体,明早几点出门?”

方婷:“托人看的吉时,八点三十八出门,时间紧紧张张的,我现在就已经好紧张了哈哈。”

方婷:“我妈叫我,我去看看她干嘛。”

苏宜宁:“好,你忙。”

下午前两节还有课,和方婷聊完后,苏宜宁没有再看手机。抓紧时间趴办公桌上眯二十分钟,醒来后收拾一下,便赶往教学楼。

临近三点,江承开车,直接进入未央·天鹅湾地下车库。

他15年假期回国,杜若和江静深夫妻俩商量为他购置新房,江静逸听说后,便让三人去天鹅湾。

作为他们集团旗下的优质盘,天鹅湾楼栋均高12层,楼间距远绿化好,户型多为面积200平以上的改善四室。电梯直接入户,同时满足业主出行便利和隐私保护需求。

他们看房时,江静逸派了秘书全程陪同,自然知晓他们在售楼部碰见方易清的事。

对侄子两个从小到大的玩伴,江静逸有印象,当晚打电话给江承,告知他方易清和张瑞若有意愿,可以走内部最低折扣签合同。

二叔财大气粗,江承也不与他客气,将这件事告知方易清和张瑞后,三人同一天过去签了合同。

都是折后全款,只不同的是——江承签下的那一套,是楼王楼栋位于8层的230平大四室,而方易清和张瑞,出于种种考虑,各自买了其他栋,面积167平的四室。

将车子开入车库,停在车位上后,江承乘电梯上一楼,出楼门走了几分钟,到了方易清家楼下。

方易清下来将人接了,上楼后,自室外玄关的鞋柜顶端拿了双一次性拖鞋让他换上,两人才一起进家门。

客厅里一众人早已吃过午饭,一堆人正热热闹闹地玩真心话大冒险。

两人步入室内,他们当年高三一班的唐凯正被其他人要求说一件这辈子从来没告诉过第二个人的秘密。

“从没告诉过第二个人的秘密?”

唐凯蹙眉,想了几分钟后,面色犹豫,“我还真有这么一件事。”

“快说快说!”

其他人有的敲筷子,有的拿东西往他身上丢,笑闹着催促。

一众人吵嚷中,唐凯抬手抓了抓头发:“说就说,反正时过境迁。这个秘密就是——高考后,我跟踪过苏宜宁。”

第35章 炫耀 “订婚时丈母娘送的。”

围着茶几一圈,近二十个人中大半是师大附中当年他们一届的同学,但也不全是一班的,另有几个方易清在社团里处下来的朋友,还有两三个一起凑热闹玩着的,是方易清大学舍友。

这话一出,有人第一时间怪叫:“哇靠!”

也有人疑惑:“苏宜宁是谁?”

“他们班学美术那个!”

“哦哦知道,长得特别白对不对?!”

“你小子,看不出来啊!”

“快讲快讲,怎么回事呀你!”

一群人围着唐凯起哄,张瑞也在其中。此刻话音落地,余光瞥见不知何时进屋的两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尴尬地抬手挠挠后脑勺,他看着方易清问:“怎么咱江神来了,你也不给大伙儿吱一声。”

他一开口,旁边立马有人“我靠”一声,好几个人冲过去,将江承团团围在中央。

“上午一进门我就问易清呢,这几年是不是混太背,和咱江神都离心了!”

“滚滚滚,江神现在副主任医师,大忙人一个,你以为跟你似的?!”

“哇,江神升副高了,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今年。”

江承笑了笑,“改天有空了请大家吃饭。”

他在学校时便是如此,走到哪儿身边都一群人凑上去说话,师大附中众人早已习惯,此刻一群人将他围住,身处其中的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家里方易清一些亲戚以及大学同学、单位朋友却被这阵仗惊动,一个两个拿眼看过去,低声问是谁。

便听到各种介绍——

“我们附中当年的超级头部。”

“男神里的男神!”

“曾经的省理科状元!”

“德国留学回来的博士,现在在四院当医生。”

……

一句又一句,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方易清父亲刚下楼补买东西,母亲在房间同人说话,听见这动静也连忙出来,上前笑着问:“江承来了呀。是不是还没吃饭?听易清说你昨晚夜班,十二点才下呢,怎么这个点就赶过来……”

说着话,又拿眼瞪方易清,“还站着干嘛,倒茶去呀!”

“得。”

方易清啧了声,“亲儿子一来,我这抱养的就得靠边站了。”

话落,他认命地去给人倒茶。

可能和江承一起长大就这点不好,无论是谁,都得长久地生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好在他和张瑞都没什么特别重的得失心,对父母这种话一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他们夸江承次数太多,早已免疫。

方易清去厨房洗了个崭新的玻璃杯,又往里面放了点方婷买的茉莉龙珠,走去直饮机旁接热水。

这个工夫,江承已在方母的热情招待下,坐到了餐椅上。

旁边,老家专门过来的帮厨阿姨问江承:“辣子你吃得重还是轻?”

“真不用这么麻烦。”

江承看向方母,极力解释,“阿姨,我中午是吃了饭的。”

“就一碗臊子面,能有多大量,你问问他们,刚才有个小伙子吃了六碗呢!”

不远处,重新围坐在沙发旁的众人一通爆笑。

吃了六碗面的唐凯:“……”

从小到大,每次从方易清家回去,江承都撑得不行。这会儿压根不饿,但心里明白,今天这碗饭他不吃,方母是不可能罢休的。此刻,方母也没有再给他推拒的余地,看了眼帮厨阿姨,笑着讲:“轻一些,放点辣油提提味就行,他从小不怎么能吃辣。”

几分钟后,江承道过谢,动筷子吃方易清老家的臊子面。方易清将茶泡好,放在他手边,方母则来回走动,先给江承端了一盘喜糖和瓜子放在手边,又端桂圆和夏威夷果,放下后,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自餐边柜上拿了火龙果和橙子,转身往厨房里走。

“阿姨您别忙了,我真的吃不下。”

“这就一碗饭,一点水果,有什么吃不下的!”

方母停步,正同他说着话,买东西的方父和方易清弟弟方易澄一起回来了。

两人手里都提着超市的大号塑料袋,看见江承,方父也同妻子一样,露出突然见到许久未见了的亲儿子一般的笑脸:“呦,江承来了。”

江承站起身,笑着问候:“方叔。”

目光落在方易澄身上,“小澄又高了不少。”

方易澄是在方易清升初中那年,方母意外怀上的。比方易清小了足有十二岁,今年正上高三。从小也知道,他这个“澄”字,是因为父母特别喜欢江承,所以取了同音字,希望他有一点儿江承的聪明劲儿。

可事与愿违,他从小学习一般,别说向江承看齐,对标自己亲哥都有点难,初中时因为升学压力大,还叛逆过一阵子,也不怎么喜欢父母口中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自己亲哥这个发小。

但这几年不同于初中,父母只让他上了二类学校后,他犟脾气上来,反而开始发奋图强,到今年上高三,已经如愿进了重点班,目前成绩保持下去,考个本地211不在话下。

大概只有用心且拼命学习,才更能体会,如江承这般,常年稳居附中头部究竟有多难。这会儿看见江承,他心里早已毫无芥蒂,笑着说了一句:“马上一米八,赶上你估计还得几年。”

江承身高185,仪表又极出众,在群体里一贯鹤立鸡群。方易澄这样说完,他又笑了笑,尔后便在方母和方父的催促下,坐下吃饭。

臊子面大概是直接调了辣汤,给他的这一碗虽没再额外加辣,汤面看着也不红,但仍并非他日常能吃惯的口味。好在方易清倒了水,他便慢条斯理,一边喝水,一边吃面。

方易清这个新房,四室两厅两卫,进门后走廊一侧是厨房另一侧有间卧室,再往里走,便是连在一起形成的一个长矩形区域,由南向北分别是景观阳台、客厅、走廊一部分、餐厅和生活阳台。

江承坐在餐厅,正面对着的便是一整个客厅区域。

此刻,一众人续上了先前因他到来而中断的游戏,饶有兴致地听唐凯自爆秘密。

唐凯在念书时是挺腼腆内向的一个男生,毕业几年在社会上历练了一番,整个人同江承印象里大不一样。

坐在大沙发中央,他一边剥着手里一颗开心果,一边道:“别都这么看着我呀,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敢说当年对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我可还记得呢,张瑞那几年最爱逗她,陈子坤也不遑多让,在宿舍没少说起人家,不是夸她白,就是夸她性格绵软,还长了张初恋脸。”

猝不及防被点到,张瑞没忍住,偏头看了江承一眼。

陈子坤倒无所谓,接过话笑着说:“不是我说的好吗?苏宜宁初恋脸这个说法,不是大家公认的吗?”

又有人喊:“别听他转移话题,快好好说说你跟踪人家的事!”

“对对对,半天了。没到正题上!”

一群人催促下,唐凯将开心果丢进嘴里,嚼了两下,才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也不能真叫跟踪吧。只是出了成绩考得还不错,突然就有了点勇气,想去她家,找她表明一下心迹。那晚挺热的,我就跟我妈说出门遛弯,出去后往她家小区那边走。她家当时就在锦绣华府,和我们家不算远,穿过一个街心公园,再走十分钟就到。结果没想到那天那么巧,我还没出公园呢,发现她和虞美人就在我前面不远处走着。”

“……虞美人?虞不惑?”

“就他,三班那个美术生。”

唐凯干笑一声,“当时他们走得不是挺近?学校里也有人传他们是一对,我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这哪还有什么戏?掉头回去吧,又觉得不甘,鬼使神差地就一路跟着了。”

“然后?”

一众人显然被他吊起了好奇心,一个两个双目放光,盯着他催促。

“我现在有时候回想起这件事,还没琢磨透呢。跟了他们十多分钟,从公园一直走到锦绣华府小区门口,那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全程零交流你们敢信?最后到小区门口了,虞不惑停下步子,站到苏宜宁面前,俯身好像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可能听见。”

唐凯神色微微有些复杂,“反正就过了会儿,大概一两分钟吧,记不清了,苏宜宁抬手,将虞不惑给抱住了。”

“额!”

“之后虞不惑就出国了?”

唐凯看向说话的那人:“对啊,在那之后不久,听说他出国了。所以我在想,那天他或许是去同苏宜宁告别的,想到这儿我就后悔得不行,我当时还以为他们谈着呢,在冷战。”

“所以苏宜宁真的喜欢虞不惑?”

“……应该是虞不惑喜欢她吧?”

人堆里一个女生道,“当年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虞不惑,给他告白过。虞不惑拒绝时,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人除了苏宜宁,你们觉得还可能有别人吗?”

“我也觉得虞不惑喜欢苏宜宁。”

另一个男生道,“就他那自闭性格,除了苏宜宁,没见主动找过谁。而且我听三班当时有人说过,虞不惑可能会报A市美院,美术联考校考他都去了,这话应该不是凭空而来。”

关于那两人到底谁喜欢谁,一众人讨论半天,愣是没讨论出一个所以然。

最后一位女生叹了口气说:“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讨论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虞不惑不在国内,苏宜宁结过一次婚还又离了。想起来好可怕,嗖一下,近十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一众人齐齐感慨,不过很快,又热热闹闹地,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

江承一碗面吃完,帮厨阿姨眼疾手快地凑过去:“味道还成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挺好,不过真的不用了。”

他起身,笑着同人讲,“吃过饭才来的,本来就不饿。”

“那行。碗我收拾了。”

“麻烦了。”

目送阿姨端着碗走进厨房,江承侧身,端起桌上喝了一半的玻璃杯,走去直饮机旁,又帮自己添了些水。

方易清凑过去,看了他一眼,笑着低声:“辣到了?”

江承瞥他:“那不知道拦着点你妈?”

方易清:“我有那本事?”

江承:“……”

一时无话,他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客厅里,好几个人一直注意着他,见状便道:“江神玩不玩?”

江承说不用。

他不玩,玩着的一众人又玩了两局,便有人不想玩了,问他:“要不要打会儿牌?”

江承接腔:“麻将还是扑克?”

“哇,这是都会玩儿呀。”

有人立马兴奋起来,问方易清,“刚看那里面有个房间摆着自动麻将桌,能用吧?”

方易清:“本来就是娱乐室,有什么不能用?”

“走走走,玩会儿!”

一群人推推搡搡地,起身往里面房间走。

方婷爱玩麻将,第一次陪方易清过来看房时发现有四个房间,便心血来潮,问他要不然弄一个娱乐室。方易清没反对。

毕竟他父母婚后不会同住,他和方婷也没有书房的强需求,目前没有孩子,四个房间其中有三个,都可能迎来颇长一段时间的空置期。

方婷爱玩,朋友也多,讲出口的提议,他当然尽力满足。

一众人转移到娱乐室。

不足二十平的房间,原本只摆了一套自动麻将桌椅、一个小推车和一张两人位小沙发,看着十分宽敞。十多人挤进去,地方立马局促起来,也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热闹。

江承一开始便被推上了桌。

在场的也就张瑞和方易清见识过他水平,压根没陪玩。

其他众人,大多以为他不怎么会玩,一来在高中从未见他玩过,二来他高考后出国,回来又继续卷工作,能和众人出门一聚的次数极少。

房间里好些人,见他的最后一面,大概得追溯到九年前。

最后,陪江承坐在牌桌上的,是他们一班当年的唐凯、陈子坤以及方易清大学一位室友。

和刚才在外面发问的有些人不一样,身为方易清的大学室友,卢浩是知道方易清这位朋友的。秉着对超级学霸的尊重和礼让,四个人坐好后,卢浩便问江承:“打多大的?”

江承靠在椅背上:“看你们,我都可以。”

“噗。”

陈子坤笑起来,“江神,麻将场上无兄弟。”

“哈哈,坤子你这口气,想打多大啊你,悠着点。”

陈子坤看了站在江承身后,说话的男生一眼:“放心放心,总不至于将咱们江神腕上这块江诗丹顿给赢了去。”

“豁,这表好几十万吧。”

人群中,方易清一位同事将目光落在江承左手腕上,好几秒,意有所指道,“大三甲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江承摸了一张牌,随意扫过眼,淡淡地提起唇角:“倒和医院待遇关系不大。订婚时丈母娘送的。”

第36章 公开 “微信里这宜宁,不会是苏宜宁吧……

一石激起千重浪。

众人惊了。

房间里静了好几秒,才有人“我去”一声,盯着江承问:“江神你订婚了?”

“嗯。”

江承点头,“这个月初。”

“什么时候结?”

“结婚可不能这么不声不响地,大家都等着随份子钱呢!”

“嫂子什么样,改天带出来让大伙儿也见见!”

“对对对,必须一见!”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说完,见他开始出牌,又默契地安静下来。

方易清母亲进来送了次水果,看江承在牌桌上,提醒说:“玩一会儿就行了,可不敢往通宵了去,伤身体不说,明早咱们还接新娘呢。”

“阿姨放心,不会误了易清吉时的!”

看了眼江承,方母并不怎么放心地退了出去。

桌上其他三人越发觉得江承不怎么会玩,抬眸看了眼唐凯,又看看卢浩,陈子坤提议:“要不一百?”

“行。”

“行吧。”

卢浩笑了笑,看向江承,“胡一炸二,不带庄不带杠,怎么样?”

“可以。”

江承点点头,无异议。

他身后站着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有人没忍住开口:“坤子你们平时玩这么大,我们一帮朋友顶天了玩个二十五十。”

“大吗?”

陈子坤挑眉,“我们平时在外面玩,最少也玩二五百的,胡二百炸五百,还翻级呢。”

一帮人不说话了。

垂眸去看江承。

完全看不出什么。

这人一贯心理素质强大,上学那会儿就永远一副宠辱不惊、淡定从容的样子,十年过去,非要说有什么变化,也不过身姿更挺拔、相貌更硬朗,整个人看上去更成熟、气度更沉稳。

学霸们都挺有素质,进入安静观战状态。

五分钟后,江承胡了吧,陈子坤夸他手气不错,又过七八分钟,江承炸了一次,唐凯笑道:“江神这今天运气可以呀。”

牌局进行到一小时,两人脸色逐渐凝重,笑不出来了。

邪了门了,两人都没开胡。

江承身后,站着的一群人却早已察觉出不对,在他们打第四圈时,就有人开始转圈看牌,越看越乐。

再回过味儿来,看向江承的目光,不觉肃然起敬。

他们江神这明显在算牌,而且每一次都掐得极准,唐凯和陈子坤想要什么,他心里应该一清二楚,还挺巧,那张牌每每在他手中,他愣是不给,待他俩实在等不住,将牌拆掉,他下一轮就丢出去,让人捶胸顿足!

一个半小时过去,陈子坤总算胡了把,松口气的同时,抬眸看了江承一眼。打麻将他是同龄人里个中好手,这还是第一次,上来就栽这么大一跟头。心里想不通江承这什么意思,又憋着一口气不想问,抿抿唇,又摸一张牌。

“二条。”

“胡了!”

卢浩将牌推倒,松口气般笑道,“稍等稍等,来个人换我,坐得腰疼,我出去抽根烟。”

“我来吧。”

站他身后看了半天,他一位舍友自告奋勇。

卢浩起身,将位子让给了邓卓远,两个人眼神交换,不禁都笑了笑。

无论是身处牌桌上还是牌桌外,是个人这会儿都看明白了,师大附中这位超级学霸,目前一对二,将唐凯和陈子坤死死地拿捏着,对其他人倒没赶尽杀绝,一个半小时,卢浩基本收支平衡。

不过即便这样,他仍是有些熬不住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百闻不如一见。”

方易清在他们宿舍将自己这位发小说多少次,也不及他们今天就这样跟人见一面。他还是第一次,在麻将桌上,体会这种智商时刻被压制的不爽,好险没憋死。

时间不知不觉地,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晚上七点,落地窗外天黑了,夜色浓重,小区里亮着的灯不多,更显静谧。

不大的娱乐室里挤满了人。

方易清的姑父、表哥等一众亲戚,也在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转着圈地围观四人打牌。

江承、唐凯和陈子坤三人从一开始就没挪过位子,卢浩之后,邓卓远玩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换成了方易清颇有些麻将瘾的小姨父。

小姨父人菜瘾还大,上桌半小时没开胡,脸色同唐凯、陈子坤一样,逐渐凝重起来。

气氛愈发诡异之时,江承左手边放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屏幕亮起来,显示有微信消息。

“三万。”

随手将一张牌丢出去,他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这一下,围在他身后一众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他微信左侧一列头像,最顶端那个,备注赫然两个字:“宜宁。”

此刻他也没避人,点开了对话框。

苏宜宁问他:“你是一整晚都在方易清新房那边吗?”

看清了这行字,身后一众人齐齐目瞪口呆,却也没人说话,一个两个,飞快交换着眼神。

“?”

“???”

“!!!”

“苏宜宁?”

“不知道哇!”

……

一群人险些憋死之际,江承发了个语音通话申请过去。

很快接通,他一边摸牌一边“嗯”了声,紧接着问:“你在做什么?想不想过来?我去接你。”

不知苏宜宁说了什么,他脸色和语调都微微变了下:“要紧吗?”

尔后:“那估计是吃撑了运动又吸了凉气,没事就好,你弄个暖宝宝隔着秋衣贴上,帮她捂一会儿,注意观察,再吐就给我打电话。”

“……嗯,大多都咱们一班的……我知道,好,安安不要紧的话,你早点睡,不要画画到一两点。”

众人:“!”

江承掐断通话。

旁边一位再也忍不住了,语气试探:“江神,你微信里这宜宁,不会是苏宜宁吧。”

“傻了吧你?不都说了!咱们一班!”

没等江承答话,旁边有人接腔强调了一声。

“所以跟你订婚的?”

“是宜宁。”

江承应了声,又丢下去一张牌。

“胡了!”

对面的陈子坤激动地喊了一声,推牌站了起来。

他下首,唐凯坐着没动,目光落在江承脸上,可算是明白,这一下午究竟为什么一直在输。

牌局暂停,有人疑惑地发问:“可她不是……”

话未说完整,因为他被旁边不知谁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

江承却显然明白他意思,抬眸看过去,他将目光落在神色讪讪的男生脸上,停顿了一两秒,平静反问:“那又如何?”

苏宜宁的过去已成过去,未来属于他。

因为他这一句话,房间里静了几秒。好半晌,最先回过神的一位男生重重地拍了下唐凯的肩膀,哈哈笑道:“该,这一下午输得不冤。”

唐凯五味杂陈,懊恼于自己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在玩游戏时拿苏宜宁当噱头,又震撼于江承和苏宜宁订婚这件事。

对他而言,别说江承和苏宜宁订婚,就他自己,这会儿假使苏宜宁主动,他都不一定有勇气接受。

的确输得不冤。技不如人,可能只是他输给江承的一个方面。

叹口气,他生无可恋般看向江承:“还玩吗江神?您这再不下场,我今天内裤得脱这儿了!”

“噗——”

他一句话出口,房间里一众人顿时爆笑出声。

“你们玩吧。我昨天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合眼,人又不是铁打的。”

说话间,江承从椅子上起身,从桌面将手机拿起时,他看了陈子坤一眼,淡笑着晃了晃,“谢了。”

陈子坤顶着和唐凯同款生无可恋脸:“您笑纳。”

江承抬步出了房间。

他一出去,好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玩麻将,跟着出去的这几个,纯粹是因为江承在牌桌上,担心他输钱,所以才一直杵在里面当看客。

不过回想这一下午,一个个地,颇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现在——心酸好笑又解气。

外面,方易清母亲刚好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们抬抬手招呼:“过来过来,吃晚饭。”

“阿姨我们不饿。”

“太监”之一说。

方易清母亲:“怎么能不饿?这都七点多了!家里地方小,餐桌和茶几加起来也就刚好两桌,你们赶紧来吃完,后面还有其他人!”

遇上这种顶级投喂师,一众人毫无办法,走过去在餐厅坐下。

嗑着瓜子,有人突然笑起来:“江神这几小时,赢了有一个吧。”

“……差不多。”

另一人想了想,“胡一把300,炸一次600,少说也一个。啧,难怪陈子坤爱玩,这比上班来钱容易呀。”

“噗!你这思想要不得,你以为谁都是江神,往牌桌上一坐,那转账消息叮叮叮响个不停。”

“没那么多。”

江承在公卫里洗了手,走出来看向刚说话的其中两位,“宇飞、王堃,你们俩这计算水平见长,将我当作貔貅,只进不出?”

额,没算他出去的……

闻言,刚算了半天的两人都笑了笑,等他坐下,众人才一起举筷吃饭。

之前江承打麻将时,张瑞又陪方父去超市采买东西,方易清下楼接了个人,上来后见餐厅里一众人刚开饭,便将刚上来这一位安排着一起坐下,又去给人拿了双筷子。

来的是附中一位他们高二同班的女生,江承听了方易清介绍,却并没什么印象,因而简单打完招呼后,没有多聊。女生却显然记得他,跟其他人说话过程中,频频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承没吃多少东西,开动后不一会儿就搁下筷子,一边喝水,一边低头摆弄手机。

他旁边,程宇飞抬手夹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手机屏幕,正好看到他点开了同苏宜宁的对话框,在转账栏输入“8200”。

“……”

静默两秒,程宇飞没忍住笑:“不是吧江神,这才订婚而已,打麻将赢点钱也上交?”

第37章 视频 “你喜欢吗?”【入V通知】……

临近八点,苏宜宁已经带安安洗漱完,躺在了床上。

小丫头今天不太舒服。下午她上完课,提前走了一会儿,难得赶巧,在幼儿园将安安接上。可能一向都是姥姥接,今天她接上后,小丫头高兴得手舞足蹈,喊着要在楼下游乐场玩。

苏宜宁便带着她玩了一会儿,天黑后才回家。

幼儿园一天三餐两点,回家后,安安说不饿,苏宜宁也就没管她,让她在客厅一角玩厨房玩具,她和孟雅兰、苏广平三人一起,在餐厅吃饭。

饭吃到一半,孩子吐了,将三人吓了一跳。

她给江承发短信时,刚将客厅收拾干净,给孩子换了衣服又喂了点水,母女俩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情况大概和江承预判的也差不多,安安吐了之后并无其他不适,暖宝宝捂了一会儿,她喊热,又自己将暖宝宝撕掉,告诉她:“妈妈我想睡觉。”苏宜宁便带她回房洗漱。

此刻,洗漱完,小丫头穿睡裙钻在被子里,又似乎来了精神,自己翻看一本立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