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暧昧 心里藏了一堆什么污糟想法。……
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江承将车停在苏宜宁家小区南门外的辅道上,并且就在他先前送她回家时,停过的那个位置。
熄火后,他开门下车。
苏宜宁和夏思雨带着安安在小区门外边玩边等,张瑞在群里发了消息后,三人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
离得近了,安安兴奋地喊了一嗓子:“江叔叔。”
江承俯身,朝她微笑着伸出双手。
安安便挣开夏思雨的手,飞快跑到他跟前,被他双手掐在咯吱窝下方一拎,抱了起来。
目睹他的动作,苏宜宁不由地想到之前在医院里那一幕。他也是这样,十分轻松地将安安从她怀里抱走,让她不禁怀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有三十多斤?又不禁感慨,男女在体力上的巨大悬殊。
坐在他臂弯里,安安十分开心,笑着回头看了眼自己妈妈,又看向江承旁边,满脸笑容的张瑞。
她张张嘴想问人,一时间却卡壳,只能又扭头,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苏宜宁。
苏宜宁提醒她:“这是先前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张叔叔。”
小丫头想起来了,奶声奶气道:“张叔叔好。”
张瑞:“……”
他不仅没了脾气,还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一场原本就没有胜算的较量里,他已然出局了。
将苏宜宁带的东西放进后备箱,五个人先后上车。
江承开车,张瑞坐副驾驶。苏宜宁和夏思雨带着安安在后排。
车子驶上大路时,江承自外后视镜里,看到了孟雅兰和苏广平夫妻的身影。
与此同时,夏思雨收到一条来自孟雅兰的微信:“思雨,有件事,阿姨拜托你一下。”
低头看见,夏思雨连忙回:“阿姨您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孟雅兰:“上周,你叔叔的一位老朋友给宜宁介绍了个对象。小伙比她大四岁,在市公安局工作,人很不错,宜宁昨天也见过了。你今天有空跟她聊聊,听听她具体什么想法,行吗?”
“好的阿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回完消息,夏思雨瞄了苏宜宁一眼。
苏宜宁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思雨本想开口,目光落在安安身上,不由地将话咽了回去,比口型道:“待会儿说。”
要去的农场在A市南边山脚下,江承将车开出市区后,安安在苏宜宁腿上睡着了。苏宜宁低头,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外套盖在她身上,偏头看了夏思雨一眼:“刚才想说什么?”
“先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夏思雨哼了声。
苏宜宁失笑:“到底要说什么?”
夏思雨靠近她,声音压得有点低,但又控制在一个前排差不多也能听见的程度:“老实交代,你昨天干什么去没告诉我?”
苏宜宁:“……”
后知后觉地有所猜测,她小声问:“我妈发消息给你了?”
“是呀。”
夏思雨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后靠在座位上,“让我帮她问问,你和那位市局的警官,具体情况呢?”
说这话时,她眨了下眼冲苏宜宁示意。
苏宜宁见她看向张瑞的方向,只觉一阵头大。
她当然明白,夏思雨这是有意为之,点明“市局的警官,”为的就是让张瑞心中有数,不将某些话说出来,徒增尴尬。
可……
江承在前面。
她搂着安安的手臂收紧了些,小声地回夏思雨:“只是见了一面,能有什么情况?”
“你妈说人很不错欸,是不是有照片?”
想到这一点,夏思雨莫名激动,凑近撞了撞她,“给我看看。”
“没有。”
苏宜宁小幅度地摇着头。
夏思雨并非毫无分寸的人,提点张瑞的目的也达到了,见她难为情,果断住嘴,要将这一章揭过去。
却没料想,副驾驶的张瑞突然回头,笑道:“宜宁,你和江承,有点同病相怜呀。”
苏宜宁:“……”
不知道说什么,她弯着唇笑了笑。
张瑞又看向江承:“是不是?自你回国,说亲的快将家里门槛踩烂了吧?就我妈,都拐弯抹角打听好几次,一门心思惦记着将你说给我表妹呢。”
“你妈也这样吗?”
夏思雨找到同道中人一般,哈哈笑道,“我妈也是。上次从头条里看到火锅店那个视频,非让我把江神手机号给她,说要介绍给她们领导的闺女,气得我要死。”
“这有什么好气,你暗恋他呀!”
张瑞唯恐天下不乱。
夏思雨+苏宜宁:“……”
“行了。”
江承偏头看了张瑞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呵呵。”
靠在位子上,张瑞发出了一声只有他们俩能听懂的讥笑。
江承没理他,专心开车。
这一天天气好,进山的人多。出市区后,往南边的车流量不小。好在不算很堵,十一点刚过,一众人抵达目的地。
江家的越少爷年龄不大,吃喝玩乐却样样精通。早上差家里司机给江承送帐篷和吊床时,顺带送了折叠的露营车。一众人下车后,张瑞便从后备箱里拿出露营车撑开,将所有东西放了进去。
安安快到时醒了,一直扒着车窗看外面天高云淡、层林尽染的景色。这会儿下了车,整个人就像出笼的小鸟,蹦跳着“哇、哇、哇”了几声,便迈开双腿往草坪上跑。
夏思雨跟她差不多状态,追过去跟她玩。
抱了安安一路,苏宜宁头发蹭乱了。
看见夏思雨跑过去追安安,她就没跟着,立在车边,想将头发重新扎一下。
她发色随了孟雅兰,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天然的浅棕色。发丝细,但发量并不少,从小精心护养,质感柔顺,也很有光泽,不算难打理。
可许是昨晚洗澡后只将头发吹了半干,这一天头发分外软,后面有一缕不知怎么缠到项链上,她低着头,双手在后面扯了好半天,都没能将头发从项链上取下来,还扯得头皮生疼。
江承就在她旁边,注意着这一幕,一开始没出声,等了几秒发现她没能将头发弄好,温声征询:“我帮你?”
散着头发,苏宜宁抬眸看向他,抿唇点了点头。
获得她准允,江承站去她身后,低眸,伸手将项链和那缕头发一同捞起。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伺弄一个女生的头发。提议时并未想很多,可当那一缕头发真正落在指尖,拂过手指,他无法不多想。
苏宜宁的头发好像一贯不听话,他记得第一次在未央公馆的苏宅见到她,她趴餐桌上睡着那次,头发就挺乱。后来在附小见到,她的马尾也总比同伴低一些,松松地扫落在校服上。
再到初中、高中,一直都是,她那一头长发就是跟旁人不太一样,哪怕早上到校时还是挺高一个马尾,临放学了,也会神奇地低下来。而她估计也没少因此郁闷,每一次跳操、体育课结束、课间睡醒时,第一个动作,多半是将皮筋拿下来,重新扎一下头发。
他竟然记得那么多,她扎头发的画面。
江承低着头,感受着自己心中因这个突如其来意识所产生的震动,手指动作轻缓,总算将那一缕长发,从她项链上剥离出去。
“好了。”
他松开手,项链落回到苏宜宁颈间。
而他也第一次注意到,苏宜宁雪白的后颈上,有一粒浅浅的褐色小痣。
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下,江承别过眼,走开两步,自裤兜里将手机掏出来低头看。
“一个伤心的群”里,张瑞发了个超大的“大拇指”表情包。
方易清跟了一个。
江承抬眼,发现那两人就在不远处草坪上,一人拉一个露营车,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旁边苏宜宁将头发扎好了,看着他笑:“谢谢。”
她神情一如既往,柔软又客气,大概无法想象,他此刻心里藏了一堆什么污糟想法。
“走吧。”
江承扯了扯唇角,先一步往里走-
农场试营业,张瑞那朋友忙得很,过来跟一众人匆匆寒暄了几句,指派了两人帮他们在树林旁撑天幕搭帐篷,很快又被叫走。
力气活有男士们干,苏宜宁几人帮不上忙,在一旁陪安安玩。
方易清的女朋友也姓方,单名一个婷字,第一次见苏宜宁震惊得不行,连连道:“哇,你好白。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皮肤这么白的人呢天,你是从小就这么白吗?”
“可不就从小白到大!”
这个话题,夏思雨最有发言权,抢着说,“更可气的是人家还晒不黑。就算晒黑一点,捂一个冬天肯定也白回来。你说离谱不离谱?”
“慕了慕了。”
方婷凑近了看她,更崩溃,“粉底也省了啊。”
“从小到大几乎用不上化妆品。结婚那天化妆师给她上妆,结果你猜怎么着,粉底抹在她脸上,还将人给抹黑了。”
“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方婷说着话,看了眼在草坪上骑充气毛毛虫玩着的安安,由衷地道:“宝贝也好白。粉雕玉琢这个词,在我这儿今天具象化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方易清说过苏宜宁离婚的事,因而哪怕夏思雨一时嘴快,她也没有接腔打听什么,这话说完,就跑去安安边上蹲下问:“阿姨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呀。”
安安小手在身后拍了拍,“你坐这儿!”
看着她们两人在草地上玩,夏思雨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掌,懊恼地看向苏宜宁:“宁宁。”
“没事。”
苏宜宁笑了笑,“你不提也总有别人提。发生了的事,又不是不提起就不存在了。别往心里去。”
“想起他就晦气。”
夏思雨没好气地嘀咕完,看看苏宜宁脸色,半晌,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凑过去说:“还有一件事,我憋好久了。就那个孙佳佳,怀孕后不是辞职了。好家伙,上个月我发现她在做母婴博主,粉丝快上万。”
“做什么关注她?”
“我也不想呀,无意中就刷到了,你不知道她多恶心……”
夏思雨顿了一下,放低声音,仍愤愤不平,“她靠分享恋爱经历和甜蜜日常吸粉,将自己塑造成那种傻白甜实习生人设,倒追上司修成正果。评论区还好多人找她取经,我看了真是大yue特yue!”
“你没留言吧?”
听到这,苏宜宁忙问。
夏思雨叹气,“想留来着,这不是没问过你,怕给你惹事。”
“那就好。”
苏宜宁点点头,“你在圈子里名气也不小,别为这点事和她对上,闹起来不划算。”
“宜宁。”
夏思雨唤她一声,还要再说什么,苏宜宁的手机突然响了。
第22章 假装 “帮我也脱一下外套。”
平时在学校,苏宜宁会将手机静音,周五放假后,再调成铃声。
手机一响,她从外套口袋掏出看了眼,发现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接通后道:“喂。”
“宁宁。”
周沐阳的声音。
她走两步到一边,没说话。
周沐阳在那边问:“孩子病好了吗?”
“好了。”
苏宜宁问,“还有事吗?”
“晨晨病也才刚好,那天从医院回来我一直忙得不行,所以抽不出空问你孩子的事。”
苏宜宁沉默听着,等他说完,开口道:“知道了。安安很好,没事的话以后请不要打电话。”
“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
周沐阳哑声,“当初是你们不让我看孩子,不是我不想看她。上次在医院她病着,我理解你。可现在她既然好了,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你想我怎么说话?”
“就……”
周沐阳哽了半天,“我想见安安。”
苏宜宁紧握了一下手机:“当初说好了的……”
“那我反悔了不行吗?”
周沐阳低吼,“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一个当爸爸的,想见女儿天经地义!难道我连看自己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吗?抚养费我可以给你,我要见她!妈也想看看她!苏宜宁你知不知道,那天从医院回来我多难受,那是我女儿,从她出生到现在三年多,我竟然没见过!”
“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苏宜宁声音颤了下,“你说你想看她,你怎么看?来我爸妈这边看,还是将她领回家,同你爸妈你老婆儿子一起?”
“宁宁。”
周沐阳那边静了好一会儿,语气迟疑,“你是不是在哭?”
“周沐阳你个狗逼!”
夏思雨在边上瞧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一个箭步上前,夺了苏宜宁手机,“我就问你哪来的脸给宁宁打电话?还想看安安,看你妈看!安安出生的时候你在哪,满月的时候你在哪!又哭又闹一晚不睡的时候你又在哪!死了是吧?现在她大了上幼儿园了你他妈玩复活这一套,你复活的还真是时候,死去吧你!”
劈里啪啦一顿输出,没等那边再说什么,夏思雨直接将电话挂断,看向苏宜宁。
苏宜宁本有些情绪起伏,被她一通骂冲散,装了手机后,记起打电话之前她本要说话,便问她之前想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往天幕下走,夏思雨踢踢脚尖:“忘了,没什么要紧。”
刚才她其实想问苏宜宁,是不是从没爱过周沐阳。因为感觉不到她特别恨周沐阳和孙佳佳。
可这一刻,却无比庆幸自己的问话被打断。
对宜宁来说,周沐阳是过去血淋淋的一道伤口,她不能因为那伤口慢慢长好了,就觉得她从没疼过。
苏宜宁打电话之前,江承等人已经将天幕撑好了。
方婷在方易清招呼后,抱着安安过去吃水果。
苏宜宁和夏思雨走过去时,安安刚用牙签插了一块红心火龙果,看见她便从方婷怀里挣脱出来,举着火龙果上前:“妈妈!”
苏宜宁蹲下身,将她喂到嘴边的火龙果吃了。
夏思雨在旁边委屈撒娇:“姨姨没有吗?姨姨也想吃。”
安安扭头,用牙签又插了一块,举到她嘴边:“姨姨吃!”
低下头,同样将牙签上的火龙果咬下,夏思雨抬手捏了捏孩子软嫩的脸。
她母胎单身,目睹了苏宜宁的婚姻后,多少有点恐婚。但随着安安一天天长大,又觉得男人不男人的无所谓,有个女儿还挺好。
几人逗孩子玩了会儿,张瑞和江承起身去拿烧烤架,夏思雨也起身,张望了眼远处,冲苏宜宁道:“动物乐园好像在那边,我们带安安过去玩!”
“我也去我也去!”
方婷将一粒碧根果仁扔进嘴里,拍拍手起身,冲坐着剥坚果的方易清作了个揖:“辛苦辛苦,烤好肉串了叫我们。”
“……去吧。”
方易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他、江承、张瑞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江承内敛端正、张瑞活跃张扬,他则介于两者之间,是那种丢进集体里没什么特色的透明人。没特色到什么程度?考大学填志愿,他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在父母建议下,报考了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毕业后也听父母安排,进了国家电网工作。
和方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确认恋爱关系至今满一年开始谈婚论嫁,他也没弄明白,这快乐小鸟一样的女生,看上了他哪一点?
目光从未婚妻蹦蹦跳跳的背影上收回,方易清垂下头笑了笑,再抬眼时,看到拿东西回来的江承和张瑞。
昨晚他刚睡下,张瑞建了个三人小群将他吵醒,在那“一个伤心的群”里,控诉江承罪行长达十几分钟。
起初他也错愕,对张瑞的心情表示理解,还附和他一起盘问了江承几句,主打一个想不通、不相信。可最后聊困了躺在床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他却突然想起高三时一件事。
那是高三第一学期,十二月中旬的一天。
他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年A市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过后就下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周,在十几号停了。
融雪更比下雪冷,星期一早读时,教室前后门和窗户,被他们班同学关得严严实实。吱呀一声门响在早读时间过去一半时传来,吸引了全班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苏宜宁推门走进教室。
那几年,师大附中的艺术生不是很多,他们那一届也没有专门的艺术班,艺术生按文化课成绩,被打乱分到各个班。
苏宜宁是他们一班唯一的美术生,高三开学后,去了A市挺有名的一个画室集训。
十二月中旬,美术联考结束,她才重新回来上课。
在那之前,她整整四个月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外面实在太冷,她那一天穿挺厚,上身是全校同款的师大附中冬季加羽绒内胆冲锋衣。
他们那一届,冲锋衣是红蓝拼色款式。
大面积的红色很深,偏向枣红,很多学生嫌丑,觉得颜色老气。
可苏宜宁就穿着那一件,围着一条手织的红围巾出现在门口时,让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怔了一下。
她真的好白,肤色那种透亮的白,总让她显得十分干净。
时隔多年,他还记得那天早上她陷在围巾里的脸,记得她抬起脸时那双略圆的杏眼,便足以说明那一刻,她给人的惊艳。
整个教室因为她的出现静了几秒,很快又热闹起来。
同她关系好的女生一个两个和她打招呼,有些活跃的男生,如张瑞,也说一些“宜宁你考完试了呀”、“苏宜宁你考怎么样”之类的话。
他在那时收回目光,原要继续看书,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左侧,却发现隔了一条走道再后面一排,江承捏着笔,仍注视着苏宜宁方向。
那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想些什么,大概是觉得意外,也就默默看了江承一会儿。
江承的确在看苏宜宁,视线跟着她移动,直到她走回位子坐下,他才将目光收回。
这一幕,在他脑海中停留了好几天,可也仅仅停留了那么几天,便被他抛诸脑后了。
毕竟高三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月,他也早已知道,江承大学定了去德国,郑舒好会和他同行。
他隐隐觉察郑舒好对江承的心思,而江承除了郑舒好之外,也没有关系亲近的女生。
他,以及他们学校当时挺多人,都觉得他们天造地设,迟早会在一起。
那一次目光追随,或许是江承无意识的行为,他可能在发呆,也可能在想什么题。
可能不管那一刻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是谁,他都会将目光定在那个人身上,随之移动到终点?
总归,他没往江承喜欢苏宜宁那个方面想,他们俩在学校交流不多,如果不是因为张瑞,可能三年也说不上几句话。
方易清胡思乱想着,目光便也一直定在江承身上。江承将手里端着的半箱木炭放在地上,看了他一眼,招呼道:“过来帮忙。”
出来玩为了方便,江承没像往常那般穿衬衫西裤。而是穿了白色休闲T恤,黑色运动长裤和运动鞋,外面套了件黑色冲锋衣。
一身很寻常的户外打扮,却无损丝毫魅力。
从他出现在草坪上那一刻起,便吸引了明里暗里不少目光,只因为他们一行三男三女正好六人,所以并未有人上前搭讪。
此刻眼见三位女生带着小孩子离去,剩下他们三个男生忙碌,旁边不远处一张天幕下,一群女生便开始窃窃私语、你推我搡,想要过去将人认识。
好半晌,没能鼓足勇气,只不约而同地,仍将目光停放在江承身上。
他弯腰放下木炭箱、自桌上抽了张湿巾擦手、坐在椅子上给烤串刷酱、不时同另外两个男生说话……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会儿,一群女生里最漂亮的那个站了起来:“反正就认识一下,又不是非要同他怎样。”
“对呀对呀,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嘛,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我!”
“我也去我也去。”
有人带头,好几个女生都兴奋起来,先后起身走出天幕。
江承他们三人里,张瑞是户外烧烤的一把好手,一开始由他带方易清烤,江承在旁边刷酱。
没一会儿张瑞差不多吃饱闻够了,江承也看会了,便主动接替他位置,坐在烤炉前烤串。方易清给他打下手,张瑞则舒舒服服地,躺去了吊床上望天。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正说话,旁边突然走来好几位女生,为首的一个留栗色大波浪卷发,穿着露肩的宽松毛衣、短裙和长筒靴,走到近前时笑着说:“三位帅哥,你们是不是经常出来玩呀?烤串闻起来好香。”
“是呀是呀,我们在那边都能闻到!”
“而且你们装备好齐全!”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江承没有第一时间接话,方易清也有些无从招架,倒是躺在吊床上的张瑞来了精神,坐起身笑道:“倒也不是经常出来玩,纯粹是烤肉这事没什么技术含量,一上手都能会。”
“你说得好简单,我们折腾半天,不是没熟就是没味。”
穿着短裙的女生看了他一眼,语气懊恼。
张瑞便从吊床上下来,走到烤炉跟前,从江承手里拿走一半烤串,给每人分了一个,招呼几位女生一起尝尝。
而他这个举动之后,旁边天幕下剩下的三位女生也一起走了过来。
苏宜宁三人带安安玩了动物乐园往回走,远远地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江承、张瑞和方易清,快被女生给包围了。
“额!”
夏思雨和方婷,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三人走到人群跟前,方婷到方易清旁边,很随意地从他手里拿走一串肉,夏思雨躬身从桌上拿了一瓶水拧开喝。
苏宜宁将安安外套放进帐篷里,抬步往夏思雨跟前走时,听见江承开口唤她:“宜宁。”
猝不及防,她转头看向他:“嗯?”
江承语调随意:“帮我也脱一下外套。”
苏宜宁:“……”
夏思雨喝水的动作停了。
围在烤炉旁,嬉闹着正说话的女生们也倏地一静。
江承这句话,简直好像一个开关,让所有人毫无防备,从一个世界,骤然跌进另一个世界。
不过无需做过多考虑,苏宜宁便明白了江承的用意。
他是这样的,对一些人一些事哪怕不耐烦应付,也会保持最基本的礼貌,用体面的方式拒绝。
点点头“哦”一声,苏宜宁抬步走了过去。
在她走至跟前时,江承已经十分自然地将左手一把签子放进右手,同时将左手握拳,伸到她眼前。
苏宜宁低着头,就像帮安安脱衣服那样,伸手帮他将左边的袖子扯下,又绕去右边,将他右臂的袖子也扯了下来。
衣服搭进臂弯时,她目光和江承对上,只见他眉眼温润,微笑着看她:“烦劳,再卷一下袖子。”
第23章 偏爱 “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帮他将两边的袖子卷至肘弯,苏宜宁手心微微发汗。
没有再抬头看他,她拿了衣服转身往帐篷跟前去。穿着鞋,所以人没有进帐篷里面,跪坐在边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才抿着唇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属于江承的外套。
黑色的外套洁净,散发出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不知道是否因为出身医学世家,江承是特别爱干净的那种男生。
上学时,她不止一次听张瑞吐槽,江承在宿舍的那张床位,别人不能坐。哪怕只是每天午休时睡一下,他每周也一定会换一次床品。
高三后半学期,重压之下,他们学校好些男生开始偷偷抽烟,尤其晚自习前,用这种方式提神。
她在楼道口、操场、小卖部侧旁花园,好些地方遇到过男生吞云吐雾,也见到过张瑞和方易清等一些他们班的,但从未遇到过江承。
他一直是内驱力很足,严于律己的一个人。
最开始她喜欢他,好像只是一点基于他帮她解围的朦胧好感,可认识他之后,每了解他多一点,好感便更深一层。不知不觉,那粒种子便度过萌芽期,在她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曾以为那棵树可以被移开,可强硬地尝试了一次才发现,那棵树,早已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无法撼动分毫。
一旦妄图挪动,等待她的,便是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跪坐久了,双腿隐隐发麻,苏宜宁收敛思绪,垂下眼,将怀里的外套对折叠好,和安安的外套一起,放进牛皮纸手提袋。
放衣服时,外面一阵动静传至耳边,她回头,发现隔壁过来的女生们一个两个起身,从他们这边离开了。
一群七八个人一走,天幕下骤然安静许多。
苏宜宁起身回去,江承、张瑞和方易清三人围着炉子在烤肉,夏思雨和方婷则围着桌子坐在椅子上,后者正给安安剥沙糖桔吃。
抬眸看见她,夏思雨不由地又偏头看了眼江承,扑哧一声笑了。
苏宜宁知道她在笑什么,莫名地不自在起来,尴尬地看了眼江承。
江承明显也听到了夏思雨在笑,低着头,他唇角也不自觉勾起,抬眸瞧见苏宜宁脸色,那丝笑意仍在唇畔,让他整张脸都因此熠熠生辉。
而他就顶着那一张温柔起来不知能令多少女生魂颠梦倒的脸,轻声朝苏宜宁道:“抱歉,没提前征得你同意。”
“……没关系。”
苏宜宁说着,坐到了方婷和安安旁边。
三位男生负责烤串,夏思雨和方婷去了两次自助台,又拿了些小菜、水果和零食。
不需要苏宜宁做什么,她基本围着安安转。
临近一点,她将带的三明治分了,将炒米饭拿出来,预备让安安吃饭时,听江承说另一个野餐篮的保温桶里有鸡汤和一团煮好的龙须面。
最后,炒米饭进了夏思雨的嘴,她和安安分着喝了鸡汤。幼儿园中午有两小时午睡时间,安安平时也有午睡习惯,吃过饭后,苏宜宁便将她带进帐篷,哄着睡去。
再返回天幕下时,方婷说要打会儿麻将。
夏思雨讲:“那让宜宁陪你们,我最近休整期,不想动一点脑子。尤其这会儿吃饱了,只想躺着放空一会儿。”
话说完,她跑去吊床上躺着了。
苏宜宁和方婷聊了一会儿天,便见张瑞和方易清拿着麻将,又拎了一张小方桌过来。
没过多久,江承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洗干净的保温桶,另外拎着一个装了几瓶水的塑料袋。
夏思雨不玩,方易清和方婷又如同一人,苏宜宁只能上桌,陪几人打麻将。
她半吊子水平,先前只在过年时陪长辈打过,十有九输。坐下后一边洗牌一边道:“我忘得差不多了,真的只能给你们凑个数。”
“哈哈,玩玩而已,别紧张。”
方婷坐在她右边,倾身搂着另一旁方易清一条胳膊,笑嘻嘻讲,“我们家这位说不定还不如你呢,上次跟我几个朋友玩,一晚上一个炸都没有。”
“……你真觉得我那晚没炸?”
方易清瞥了她一眼。
方婷:“……”
对面张瑞笑起来:“好歹咱也是师大附中出来的985理科高材生是吧,还能没点算牌的本事?”
“好哇你!”
方婷愣神后一下子笑了,伸手去掏方易清咯吱窝。
方易清左躲又闪,差点被扑倒在地。苏宜宁忍俊不禁,又怕方婷施展不开,笑着将自己椅子往左侧挪了挪。
她左边是江承,这时垂眸正垒麻将,分神扫了她一眼,笑说:“别听张瑞吹牛,战术而已。”
苏宜宁“嗯”了声,目光落在他手上。
江承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
高中时,每每他上台做题,她前后桌几个女生都会小声讨论他的手。
可能因为身材高挑,他手指匀称修长、骨节分明,微屈着时,白皙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有一种收敛的力量感。
那时的苏宜宁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他离她这样近。
分明是件应该开心的事情,她却突然觉得感伤。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四个人打麻将打了接近两小时,帐篷里安安醒了。
苏宜宁一走,其他人便收拾了桌子。
张瑞去还麻将,往回走途中掏出手机,在“一个伤心的群”里@江承并发了两个字:“天秀。”
方易清很快跟一句:“+1!”
江承没回复,张瑞一边走一边又发:“要不是还记得他是理科状元,我今天真信了他的邪!”
四个人玩两小时,江承总共就胡了一把,他下首的苏宜宁赢最多,次数大概占了四成,其次是张瑞和方易清,五五开,两人齐齐被苏宜宁,不,应该说江承压了一头。
纯纯被硬控的一天!
六点多,一众人收拾东西,返回市区。
和来时一样,方易清开车带方婷,江承开自己车,副驾驶是张瑞,苏宜宁、夏思雨和安安三人坐后面。
车子驶入市区时,夏思雨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手机,突然感慨:“好久没看电影了。”
从小到大,她最好的搭子就是苏宜宁。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应该是高中毕业到苏宜宁婚前。
宜宁性格随和特别好说话,无论她想吃什么玩什么,但凡开口,宜宁无有不应。以至于哪怕两人没念一个大学,那几年的周末也都黏在一起。
可这种快乐,在宜宁结婚考编上岸后,都成了奢望。
夏思雨委屈兮兮地看了眼旁边抱着安安的苏宜宁。
后者正想说话,前面坐着的张瑞突然扭头:“我好像也是,要不一会儿咱们去看一个?”?
夏思雨因他这话愣神了两秒。
十几分钟后,同张瑞一起下车往商场六楼电影院走,她发微信给苏宜宁:“我倒要看看他今天作什么妖[狗头jpg]。”
太过专注,她都没注意到,自下车开始,张瑞也一直在看手机-
车上,余光瞥见安安又睡着了,江承将音乐声音调低,等红灯的间隙,看了眼不时亮屏的手机。
“一个伤心的群”里,张瑞在下车后发了句:“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
方易清跟了个问号。
张瑞:“某人!路上听见夏思雨想看电影,递了个眼神给我。我恨我自己,如此了解他!现在我和夏思雨在这儿!”
他发了张实时拍摄的电影院门口图片。
方易清:“……”
方易清:“哈哈哈哈哈!”
指尖点了两下方向盘,江承在群里@张瑞:“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方易清:“……”
张瑞:“……”
张瑞:“……”
张瑞:“……”
一串毫无意义的省略号,江承暂时没理,将手机放回储物格。
路上开始堵车。
七点一到,街道两边路灯次第亮起。
霓虹闪烁,城市夜晚降临。轿车穿行于城市的璀璨灯河间,仿佛一叶扁舟,骤然跌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苏宜宁目光落在窗外,看着看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下午那一幕。
安安醒后在草坪上玩了一会儿,江承问她要不要去骑马。
农场里有小小一个牧场,可以缴费进去骑马,也可以拍照。上午去完动物乐园,回来时安安看见有人在里面骑马,想进去玩。当时方易清已经发了消息叫她们回去吃东西,所以她告诉安安,下午再去。
江承一提,安安自然欢呼着同意了。
苏宜宁跟他们一起过去。
到了牧场,工作人员说安安小,问他们俩谁陪孩子骑。因为觉得那人好像误会了什么,苏宜宁愣了一瞬,又听那人讲:“妈妈陪宝贝骑吧,有人牵着不会摔的。爸爸可以负责拍照。”
她尴尬万分,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了可能会更尴尬时,江承点点头,淡声说了句:“可以。”
车上音乐声很轻,这时在播放陈奕迅的《十年》。男人嗓音沙哑,唱着伤感的情歌,和他们的故事,其实八竿子也打不着边。
可苏宜宁听得难过极了,仿佛心里无端落下一场雨。
拼命压制着喉间的哽意,她闭上了眼,仿佛是跟安安一样,因为觉得疲累,困得睡着了。
第24章 意动 心脏被不舍的情绪一点一点蚕食。……
七点四十,轿车驶入锦绣华府小区南门外的辅道。
路上行人多,江承放缓车速,视线扫过外后视镜,观察车侧情况。目光收回时,不经意地往台阶上人行道瞥了眼,神色微怔。
他不至于记错,那个蹲在人行道旁花坛上抽烟的男人,是苏宜宁前夫,叫周沐阳。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他偏过头轻声唤:“宜宁。”
苏宜宁本没想睡着,但闭上眼之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江承车速放缓后她突然醒来,状态却仍有些茫然,听见江承唤,下意识“嗯”了一声,将身子坐直了往外看。
定睛分辨两眼,察觉江承在往地下车库入口开,她忙道:“不用这么麻烦,将我们放路边就行。”
“没事。”
江承说着话,轿车已然停在了车库入口。
苏宜宁家这套房子已经买了十多年,但本身品质过硬,物业管理一直挺严格,外来车辆一般不被允许进小区。
江承落下半面车窗后,保安亭穿着制服的保安走了过来。
透过驾驶室落下的车窗,弯着腰的保安正好能看见后排抱着安安的苏宜宁,升起起落杆放行了。
江承道了谢,开车驶入地下车库。
安安上车没多久就睡了,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时,接连过几条减速带,响声虽不算很大,仍让她醒了过来。
苏宜宁揉揉她头发,柔声哄道:“到家了,我们要下车了哦。”
安安迷瞪地应了一声。
苏宜宁抱她下车。
江承自后备箱拿了东西,将两人送进电梯。
一只手牵着安安,一只手按在开门键上,苏宜宁低头朝安安道:“和叔叔再见。”
“江叔叔拜拜。”
小丫头顶着散乱的头发,抬手挥了下。
“拜拜。”
江承看着她笑笑,又将目光落在苏宜宁身上。
苏宜宁头发也有些乱,杏眼微弯,神情略显疲倦却很温柔:“路上小心。”
“好。”
江承点点头,眼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过往近三十年,他和很多人,经受过很多次离别。却从未有过这样一刻。
站在地下车库负一层的电梯门口,他看着那个代表楼层的数字缓缓上升,感受着心脏被不舍的情绪一点一点蚕食。
握着车钥匙,低头走出电梯间,将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后,江承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重新将车开进辅道,停在了他停过好几次的那个地方。
周沐阳仍在。
不过已经不是一个人在那儿。
那个应当是他现任妻子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承将车停下时,正好一把将周沐阳从花坛上扯了下来。
周沐阳甩开她手。
女人跺脚,脸色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说些什么。
那些话显然起了反作用,周沐阳在她的指责下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突然吼了句什么,转身走了。
女人哭了,抽抽嗒嗒地追上去。
从始至终,江承没落下车窗。所以并未听见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觉得荒诞,仿佛突然目睹一出默剧。
车外那两人的身影出现又消失在后视镜里,他偏头,伸手在储物格里拨了拨,夹出一盒烟。
手指拨开盒盖,他突然想到,今天上车时,张瑞顺走了他的打火机。
没有打火机,他也懒得下车买,索性不抽了,将烟盒重新塞回储物格,调低座椅靠背,一手伸至后脑勺枕着,半靠在了椅背上-
临近八点到家,这晚上,苏宜宁和安安都没再吃晚饭。
进门后将背包里东西一件件掏出来归置整理好,苏宜宁唤过安安,母女俩去卧室洗手间洗澡。
小孩子大都喜欢玩水,安安也不例外。
浴室里没装浴缸,苏宜宁给她在网上买了个粉色折叠浴盆,每次洗澡,都让她在里面玩一会儿捉鱼游戏。
这天大概是白天耗了太多体力,坐进去没几分钟,小丫头开始打哈欠。
苏宜宁只好先给她洗完,用浴巾包着送去外面,让孟雅兰帮忙吹头发。
九点十分,苏宜宁出浴室时,安安已经睡下。
为避免吵到她,苏宜宁用毛巾包着长发,拿了吹风机去阳台上吹。
客厅里,孟雅兰戴着眼镜,拿了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等她吹完,开口唤了一声:“宜宁。”
苏宜宁“嗯”了声,拿着吹风机走过去。
孟雅兰合上书,语气显得随意:“上午我和你爸遛弯回来,在门口正好见你们上车。我怎么瞅着,好像是江承过来接的你们?”
“嗯。”
苏宜宁想了想,“张瑞一朋友在南山下开了个亲子农场,今天试营业,我们就是去那玩了。”
“张瑞?”
孟雅兰对他印象还挺深刻,讶异地挑了一下眉,“他还在追你?”
“……没有。只是结伴出去玩。”
“这样。”
孟雅兰笑笑,又转开话题问,“今天有和小徐联系吗?”
苏宜宁沉默几秒,想到了去洗澡前,看到微信里徐世存那一条消息。
他应当是去哪个朋友或同事家做客了,那家的小孩在玩粘土。所以他拍了小孩玩粘土的背影给她看,另外说:“是这个吧?认识了。”
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她看过后,暂时还没回复他那一条消息。
抬眸朝母亲笑笑,苏宜宁想说两人没联系,又实在不想哄骗母亲,话到嘴边只剩一声唤:“妈。”
孟雅兰叹了口气:“妈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有些事,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懂吗?今天我和你爸去老宅那边,吃饭时提起你,你爷爷奶奶听了小徐的情况,言语里也十分满意。你看他人周正工作又好,家里虽没帮扶,那也没有负担不是?在婚姻市场上还是很吃香的。你李伯伯也说了,人家一直没谈不是找不下,而是眼头高、挑,就他那条件,想跟的女生拿把抓……你说他难得喜欢你……”
“他也没说喜欢我。”
“那你还让人怎么说?总不能见一面就表示非你不娶,这想继续接触,不是喜欢是什么?再说了,妈给你说过很多次,喜欢它不能当饭吃!我和你爸,当年也是经人介绍结婚的,这不一辈子平平顺顺过来了!”
“雅兰。”
苏广平不知何时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苏宜宁背后,唤了老婆一声。
孟雅兰说话声骤停,抬手抵了一下鼻尖,俯身从茶几上纸巾盒里抽了张纸,低头擦眼泪。
苏宜宁抿着唇,一只手紧紧攥着吹风机把手,半天没说话。
“好了,孩子累一天才回来,让早点休息不行吗?”
抬手在苏宜宁肩上拍了拍,苏广平道,“你妈就这性子,但凡遇到个什么事就想立刻解决掉,见结果,没有催你的意思。宁宁你按自己节奏来,我们的想法只是给你个参考。”
“爸。”
苏宜宁站起身,“那我先去睡了。”
“去吧去吧。”
苏广平说完,在沙发上坐下。
苏宜宁抬步往房间走,走到客厅和走廊拐角时,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父母一眼。
苏广平背对着她,一头花白短发在灯光下十分扎眼。
孟雅兰的头发是不久前染过的,可顶端已然又新长出一截白发。那一圈白色仿佛霜雪,冷冷地覆在母亲头顶,也覆在苏宜宁心上。
怔怔看了几秒,在孟雅兰抬头前,苏宜宁收回目光,走入房间。
房间里,安安睡得很熟,如以往一样,两条手臂举在脑袋两侧,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苏宜宁看惯了她睡着的样子,可并不妨碍每一次看到时,一颗心都会骤然柔软下来。
入秋后夜里有点凉,她将孩子两只小手塞进被子,靠在床头,拿过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多条微信消息。
她解锁后进入微信,先点开和夏思雨的对话框。
半小时前,夏思雨发了个“跪地哭”的表情包,并在下面说:“啊啊啊,发错了!才发现发到群里去了,撤不回来了!”
——“电影院黑灯瞎火的,我没留意[大哭jpg]”
——“宁宁?”
——“是不是在洗漱啊你?[倒地哭jpg]”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苏宜宁退出两人对话框,看了眼微信列表。
江承和“秋游群”都有新消息。
她目光落在江承的微信头像上,犹豫了一秒,先点开了秋游群。
群里几个人又聊了大几十条,她指尖滑动屏幕,往上翻看聊天记录,发现四十分钟前,夏思雨发了一句:“宁宁,突然想到咱妈还让我问你对市局那警官啥想法呢,今天玩太嗨我给忘了,咋搞,怎么和她说。”
在她发出后十分钟内,这条消息没人回复。
十分钟后,方婷@夏思雨,问了句:“你是发错对话框了吗?[捂脸jpg]”
夏思雨:“啊啊啊,是啊。”
夏思雨:“在电影院,没留意发错了。”
夏思雨:“撤不回来了,宁宁还没回我,估计在洗漱[倒地哭jpg]。”
方婷:“估计在忙吧。哈哈,市局的警官,听着挺高大上呀,是家里人给介绍的?”
夏思雨:“嗯,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人在市公安局上班,就这样称呼了。”
方婷:“有照片吗?[捂嘴笑jpg]”
方婷:“我对警察和医生这两个职业有滤镜哈哈,我爸妈也是,之前一直想让我找个警察或医生男朋友。”
方易清@方婷:“我还在呢。”
夏思雨:“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婷@方易清:“说的之前啊宝。”
张瑞:“望周知,这是秋游群,不是虐狗群!”
夏思雨:“噗!”
……
话题逐渐跑远。
苏宜宁垂眸浏览完,笑了笑,没加入聊天。
切出对话框后,她握了握手机,点开江承的头像。
江承在二十分钟前发了条消息给她。
——“宜宁,忙完了说一声。”
第25章 媒人 “江承,如果我们结婚的话……”……
好像是在昨天进群后,江承称呼她,省略掉了姓。
苏宜宁低头打字:“怎么了?”
江承:“方便语音吗?”
不知他要说什么,苏宜宁起身,拿了被子上搭着的睡袍裹上,一边往阳台走,一边点开微信语音。
接通后,那边没声音,听筒里极其安静,她依稀听见他呼吸声,又觉得是错觉。
不由自主地,苏宜宁将手机拿远了一些,看了眼。屏幕显示通话中,她又将手机附耳,迟疑唤:“江承?”
“我在。”
“……是有什么事吗?”
将身上的睡袍裹紧了些,苏宜宁轻声问。
江承笑了一声,嗓音沉沉:“是有事。只是在想,要怎么说,你不至于二次拒绝。”
“嗯?”
苏宜宁怔住。
“群里夏思雨发的消息,我看见了。”
江承声音顿了一下,“这通电话是想告诉你,对之前那个回答,如果你反悔的话,我的提议仍可作数。”
“……”
苏宜宁陷入沉默。
那头,说完话的江承也一样。
两个人都许久没说话,但也没将语音挂断。
过了一会儿,苏宜宁舔了舔干涩的唇,她听见自己说:“江承,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有几件事,可能需要提前讲清楚。”
“……你说。”
“第一件关于安安,再婚的话,我需要带安安一起生活,而且是一直带着,直到她长大。”
“理解,理应如此。第二件?”
“第二件也有安安的缘故,我可能不方便和你父母同住。”
“可以,我未曾想过婚后与父母同住。”
“第三件……”
苏宜宁话出口,不自觉又停下。
她想说婚姻并非儿戏,纵然没感情,婚姻存续期间也应该保持忠诚。如若他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可提出终止关系。
可只这样想着,都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暂时没了。”
苏宜宁抿唇,想了想说,“就这两点,是我的想法。你有什么条件或者要提前说明的,也可以讲。”
江承静了几秒,征询的语气:“我们认识挺多年,彼此也算知根知底。我觉得可以尽快将婚事提上议程,你意下如何?”
“你父母那边?”
“我和他们谈,谈好后他们大概会请媒人上门,到时我提前通知你。”
“嗯。”
苏宜宁应了声。
江承声音里染了丝笑意:“这会儿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在阳台上站着。”
话出口,苏宜宁觉得自己好像在冒傻气。伸手将浸着凉意的脸颊揉了揉,她听见江承说:“外面冷,进屋吧。早点休息。”
“好。”
这晚上这通语音,至此结束。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陪安安完成了幼儿园的手工作业,苏宜宁给徐世存发了条消息道歉,表明了自己暂时不打算再婚的想法。
也因为她这一条消息,孟雅兰在家里长吁短叹好几天,直言再不管她的事。
而有关江承提议结婚的事,苏宜宁不知怎么和她提,所以一直没讲。
星期三下午,苏宜宁上完两节美术课,正下教学楼台阶,去往上社团辅导课的科技楼时,收到了孟雅兰一条微信:“放学后没什么事吧?”
“没有,六点半之前能到家,怎么了?”
“没有就好,尽早回来。”
孟雅兰回道。
苏宜宁低头看着微信,不明白她特意说这两句话用处何在,但校园里响起的预备铃声不容她多想,只能收了手机,快步赶往社团课教室。
身为美术老师,她不用带队送学生放学,下课后想起孟雅兰的两条微信,连衣服也没换,骑了车匆匆往回赶。
六点二十到家,用指纹开锁进门后,苏宜宁听见餐厅方向传来几道说话声,夹杂着爽朗的笑声。
原来是有客人。
这样想着,她探头往里瞧,正好和餐厅里望向门口的一道视线对上。
苏宜宁一怔,一时间连鞋子也来不及换,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唤:“程主任。”
“还叫程主任呢,你们程主任已经升任校长好几年了。”
餐厅里,孟雅兰穿着米色针织开衫和颜色略深一些的长裤,身前罩了件灰蓝色挂脖围裙,一边将最后一个菜上桌,一边笑着道。
苏宜宁有许久,没在母亲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笑容,正要改口,看着她的程庭秀摆摆手笑了:“欸,孩子怎么叫都行。程主任程校长,总归不过一个称呼,没什么打紧,叫程伯伯也行。”
最后这句话,程庭秀的态度是苏宜宁从未见过的温和亲切。
她弯弯唇角,按捺着心中的惊奇,俯身换鞋。
高中毕业到现在九年间,苏宜宁只见过程庭秀一次,是在四年前,她爷爷八十整岁的寿宴上。
不过她当时孕早期,再加上向来敬畏他们念书时师大附中这个校团委书记兼教导主任,看到他当时和好些不认识的长辈在一起,便没有过去打招呼。
换好鞋,去公卫里洗了手,苏宜宁往餐厅走时,苏广平起身朝她招呼:“宜宁来。”
苏宜宁连忙上前。
苏广平看了她一眼,笑着伸手示意:“你们附中的程校长,就不用我介绍了。这一位是咱们A市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的林教授。”
苏宜宁这才发现,程庭秀里面的位子上还坐着一人,男人看上去比程庭秀和她父亲都要年轻,穿一件卡其色夹克,气质儒雅。她笑着问候:“林教授好。”
“你好你好。”
林成隽含笑看她,朝苏广平说,“说起来我见过宜宁好几次。不过她当时年龄小,肯定没印象了。”
说话间,孟雅兰摘了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招呼几人动筷子。
程庭秀让她和苏宜宁一起上桌,孟雅兰连连说不用等,她去洗手,推宋宜宁去换衣服。
师大附小多年的规矩没变,学生们一周五天要求穿校服,老师也一样,一年四季都有统一定制的服装。
入秋后早晚冷,苏宜宁懒得入校后再换一次衣服,这周开始,早上穿制服上班。
此刻外面是藏蓝色薄款呢大衣,里面是藏蓝色针织毛衫和灰色半裙,虽不至于不得体,但待客来说,的确不十分合适。
孟雅兰推了她一把,她便和几人打过招呼,去往房里换衣服。
母女俩进门后,孟雅兰轻轻将房门关上。
“安安呢?”
苏宜宁在房内环视一周,才发现女儿似乎不在家,不禁问。
“甜甜妈领着在她家玩呢。”
忙活了一下午,孟雅兰总算得闲,看着她问,“你和江承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也不给我透,下午程校长打来电话,我和你爸真是一头雾水,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孟雅兰连珠炮一番话,才让苏宜宁骤然明白过来,外面那两位,大概是江承之前说过的媒人。
可他今天并未发消息。
有点不知如何给母亲解释,苏宜宁将话题转开:“那位林教授?”
“林教授是你奶奶带过的学生,江承母亲的师兄,原本也在四院上班,后来受聘去医学院执教。他太太是程校长的妹妹,两人之间有这么一层姻亲关系。”
客人还在外面,孟雅兰没办法多讲,嘀咕了句“也不知江家谁的主意,能想到请这两位上门”之后,开门先出去了。
苏宜宁将外套用衣架撑起,挂入衣柜。拉开另一扇柜门,想要换衣服时,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有一种不真实、仿佛在做梦的感觉。
几分钟后,她穿了件可以外穿的白色薄毛衣,配了条咖色灯芯绒长裤,出房间去了餐厅。
一顿饭并没有多长时间,几人也没有说很多话,在孟雅兰劝两人多吃点,苏广平笑着让再喝一杯,程庭秀和林成隽客客气气,一边夸菜色,一边夸苏宜宁的谈笑中,不知不觉结束了。
饭后,苏广平邀两人去客厅喝茶,孟雅兰作陪,苏宜宁切了两个果盘端去后,钻进厨房洗碗。
客厅里的说话声不时传入厨房。
程校长讲:“当校长这几年,再没见过那么优秀的孩子。他在咱们附中那几年,附中在各种考试中,次次独占鳌头,尤其后来他夺了省理科状元,可着实将咱们附中的辉煌持续了一阵。再看这两年,一届不如一届,不瞒你们讲,前些天我还和高中部几位老师感慨,盼着附中能再出一个江承,让我在任上也多些成就感,少掉几根头发!”
“哈哈,咱们省每年四十多万考生,这理科状元可就一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学生们也不容易。”
林教授笑着接腔。
程校长又道:“不容易归不容易,那一旦夺了状元,里里外外奖项荣誉可不少。我来之前他母亲给我透露了,这孩子现在名下四套房,只有天鹅湾那套大平层是回国前家里给准备的,另外三套都是高中毕业那年自己攒下的。”
孟雅兰在这时笑道:“当年听附中其他老师说过一嘴,天晟集团给文理科状元各奖励了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