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浔:“……”
“我不跟你说了。”他开始用目光寻找游孟,还没找着,后背就被拍了下,他转过头,顺势揽过游孟的腰,亲了一口,“宝贝我想你了。”
“你猜我看到了谁!”游孟难以抑制分享欲,下意识地避开他的吻。
连浔正要发作,怀里人猝不及防道,“我看到了佟雾。”
“你说谁?”他再三确认。
“佟雾啊。”游孟道,“裴以恒今天叫来的一个网红泼了她一身水。”
连浔“啊?”了一声,随后下意识看向贺靳森,可贺靳森仍旧低头看着杯子,似是不大关心,他只好转回目光接着问,“为什么泼她?”
“谁知道呢。”游孟嘲谑道,“刚刚还在电影节出尽风头,转眼就落魄成这样,你们资本家可真不把人当人看。”
“这又和我们资本家什么关系?”
“谁在资本面前,都得低头,我当佟雾能洁身自好多久呢,混到这地步,最后还不是得找个金主。”
说到这份上,连浔才反应过来。
他又忍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
贺靳森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后转头,“怎么?”
他在游孟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嘴型。
“我哥怎么?”贺靳森轻笑道。
“你就不着急吗?”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佟雾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佟望舒也很高兴,体恤贺靳森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雾雾给你打电话了?”
贺靳森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佟雾,回说:“没呢。雾雾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佟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佟雾身上。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佟雾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佟雾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雾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佟雾“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佟雾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贺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佟雾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
佟雾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佟雾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佟雾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贺靳森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雾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佟雾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佟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贺靳森才能抬走。
佟望舒问贺靳森:“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贺靳森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佟雾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雾雾会好好商量的。”
佟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贺家,但雾雾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贺靳森,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贺靳森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佟雾的手,对两位长辈说:“佟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雾雾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雾雾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佟雾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森。
佟雾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森森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佟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佟雾悄悄睨了一眼贺靳森,抽回手,不再说话。
裴季忽然推开面前的甜品,起身往门外跑。
秦司序站起来:“裴季,你要去哪?”
“我去找小雾……”
裴季站不稳,甚至滑了一下,才又重新站起来往外跑。
他要去找佟雾。
他要去见她!
原来小雾曾经那么深深地爱他。
他知道佟雾的公寓地址,要去重新追回她……
第 67 章 第67章
就在这时,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是韩刚。
他推门看到裴季的那一瞬,就扬起拳头砸向了裴季那张帅气散漫但却让他生气的脸。
砰一声——
裴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退后两步,反应过来还手就将拳锋砸向韩刚。
“韩刚你疯了,发什么神经——”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佟雾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佟雾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佟雾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佟雾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佟雾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佟雾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佟雾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佟雾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佟雾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佟雾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佟雾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佟雾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佟雾。”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佟雾的名字。
佟雾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贺靳森没说话,直接挂断了。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佟雾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华灯初上,宛若鎏金。
外滩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流光溢彩全部融进地面上的“镜子”里,晃晃悠悠,虚无缥缈。
裴以恒的生活助理从游艇上下来,随后到佟雾面前,接过她撑着的伞,准备搀扶她,“佟小姐,这边。”
佟雾将手搭过去,另一只手提着裙,脊背微弯,凸起的肩胛骨,就如江面上摇摆的小船。
宾客和侍应生来往如潮,她从人流中穿过,跟随着人上了甲板。
佟雾不时打量,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私人游艇,将近百米长,灯火通佟,各种设施堪比一个小型的酒店。
不知是穿过了哪儿,倏忽间晚风袭来,打在她身上,时不时地往嘴里和衣服里钻,仿佛将各种呛人的香水味塞进人的骨子里。
她连忙抓紧身侧的栏杆,艰难地问道,“方便现在就去见裴少吗?”
走了这么久,也没人告诉她裴以恒在哪儿。
助理没有回答,而是用动作表示,直接转过身,以免遮挡佟雾的视线。
她一抬头,便见前方泳池里,模样英俊的男人上半身靠着躺椅,腿边围绕着一圈穿着性感的女人,他拿过手边的酒杯,轻抿一口,接着又拿了颗葡萄,不知是塞入了谁的嘴里。
“这是裴……”佟雾问。
她问得十分迟疑,眼底那人,哪里是何越口中“爱妻如命”的形象。
虽如此,佟雾倒也没有大惊小怪,越是处于高位的人,越在意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们演艺圈尚且有人设可言,更别说这些上流阶层的人。
也不知道裴以恒会为难她,还是懒得搭理。
她话落,身侧的男人便道,“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裴少一声,您稍等。”
转瞬,视线内便有个穿着泳衣的女人跳下泳池,游到裴以恒身边。
隔得太远,佟雾看不出对方的神情,索性不看了,些许垂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忽地全身绷紧,抬头望向四贺。
思绪还没回拢,忽然间,腿上传来湿凉,接着直接流进她的高跟鞋里。佟雾轻呼一声,眸子瞪得溜圆。
她在惊魂未定中低下头,适才下水的女人正仰头看着她,带有戏弄的笑意,“佟小姐,裴少让你游过去呢。”
佟雾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好像不太方便,她思索片刻后道,“抱歉,我穿着长裙,可以麻烦裴少过来一趟吗?”
“?”女人差点笑出声,“大佟星果然不一样。”
“我去问问裴以恒,你别着急。”说着女人钻入水底。
佟雾点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泳池里忽然溅起半米高水花,直接扑打在她身上。
一时间,佟雾裙子湿了大半,水珠从她手臂上流淌下来。
女人再次从水里钻出来,目光狠戾,“爬床的时候哪管你什么身份,佟小姐这么又当又立,跟我们来抢饭碗干什么。”
佟雾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佟雾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佟雾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森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佟雾“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贺靳森的名字。
这张卡,贺靳森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佟雾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雾子你太幸福了,贺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佟雾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佟雾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佟雾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佟雾:“天哪,我要宣布贺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佟雾干笑了两声,她猜到贺靳森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佟雾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公寓门内外,气氛凝固降到冰点。
裴季浅茶色瞳孔猛地紧缩,直勾勾盯着眼前只穿了一件黑色睡袍,身形高大的男人。
和他相比,贺靳森整个人都是漫不经心、淡漠神态。
他甚至连眉都没挑一下,就居高临下倚在了门前,挡住了裴季所有看向公寓里面的视线。
贺靳森像在自己家一般随意,眼神幽冷黑邃,深不见底,毫不在意地直视裴季充满愤怒情绪的双眼。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男人双臂环绕在胸前,靠在门边,好整以暇问。
冷幽幽的目光瞥向掉在地上,那一束粉色的玫瑰,深邃立体的眉宇间染上几分冰冷不屑,又抬起眼,眸色沉沉看向裴季。
“倒是你,一大早带着玫瑰花敲我女朋友的门,是要干什么?”
第 68 章 第68章
“女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裴季的瞳孔猛地紧缩,年轻帅气的皮囊出现一丝裂痕。
贺靳森和佟雾在一起了?
忽然间,那些不久前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让他怀疑的每个细节,都在这一刻具象化。
北海道回国后,他和佟雾约在酒店见面,来的却是白芙。
同一晚爆出贺靳森在同个酒店车库的绯闻照片。
照片里女孩子让他感到熟悉的侧影,那些让他不安的危机感,原来全都不是幻觉。
“番茄。”
佟雾走进厨房,抬手,向他展示她精心挑选了五分钟的那一袋番茄。
在接过那袋番茄前,贺靳森先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落下一句“好漂亮的番茄”,声音很轻。
而佟雾稍稍愣了几秒,险些产生他们很恩爱的错觉。
“洗手,”贺靳森拿出几颗番茄冲洗,“我炒完这个番茄炒蛋就可以开饭了。”
佟雾倚靠在岛台边上,借尾椎骨与冰凉大理石瓷砖的小小接触面短暂卸下一切压力,也松下脑袋里从播客录制开始就紧绷着的弦,肩膀跟着塌下来。
没有往日的正经模样,她轻飘飘地看着贺靳森慢条斯理地清洗番茄,在开水中滚过一轮,指尖被烫红,他仍能有条不紊地剥皮切丁。
他总是很有耐心,也总是很能忍。
脑袋里的电波不合时宜地发散,佟雾描述的不仅是在厨房中的他,也是在床上的他。
一些画面闪回,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把那些难为情的、慢半拍的羞涩都吞回肚子里。
用锅铲轻轻翻动着锅里的番茄和鸡蛋,番茄被烹得软烂,和金黄蓬松的鸡蛋混在一起,贺靳森再加入一勺糖,翻炒均匀收汁,熄火出锅。
佟雾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炒一盘甜口的番茄炒蛋,她的目光掉落在此刻的贺靳森身上,停滞在Shadyside狭小公寓中的他身上,也沉没在大学路半地下出租屋内的他身上。
他身上的棉质白T恤好像仍是大学那件,领口微微松垮,袖子上残余着一星半点的红色痕迹,不知道是哪一次做饭不小心遗留的。
她的视线从贺靳森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腕,再到他仍没有褪去热水灼痕的手指。
不可置信,十七岁的佟雾肯定料想不到二十七岁的贺靳森会用他那一双敲下无数代码的珍贵的手无数次为她认真地做一盘简简单单的番茄炒蛋。
贺靳森拿起盘子,一转身一抬头,正好对上佟雾的目光,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难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什么?”他问,依旧是很轻的语气。
没有回答,佟雾走过去接过盘子,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指尖,依旧些烫。
她低头看着那盘番茄炒蛋,红色的甜蜜的汁水在盘子里微微晃动,像一片被荡漾晚霞映红的小小的湖泊。
这一小片甜蜜的湖泊也险些将佟雾淹没。
“其实咸口的番茄炒蛋味道或许也不错。”佟雾边端着盘子走出厨房边开口。
“可是你喜欢吃甜口的。”他舀起两碗米饭,跟在她身后,那一件围裙依旧挂在身上,家庭主夫味十足。
番茄炒蛋必须是甜的,这是十七岁的佟雾教会十七岁的贺靳森的番茄第一定义。
高二的那个夏天,南方小城的空气里总是带着一股潮湿的闷热,像是永远拧不干的毛巾,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豢养许多烦躁情绪。
毫无防备,佟雾被一场对流雨淋倒,生病请假,一个人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
班主任老陈让贺靳森放学顺路把奥数模拟卷送去她家里,也存了些让“针锋相对”的状元预备役的两人缓和缓和关系的想法。
老旧地楼道中贴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传单,也烙着斑驳的来路不明的电话号码,贺靳森敲了五分钟的门,将这层楼的所有小广告都读了个遍,才等到佟雾顶着一张烧红成圣女果的脸来开门。
他卷子都还没来得及从书包中拿出给他,就先收获了佟雾呓语般的一句“怎么是噩梦”。
然后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躲回卧室,连门都忘记关,对“一开门就看见贺靳森”这件事是噩梦森信不疑,继续蒙头大睡。
贺靳森站在佟雾家门口,难得大脑卡机了一分钟,等再重启成功,搞不清停留动机,不知道行进路线,他已经蹲在佟雾床边。
她的短发被汗湿,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自然卷佟的发梢像是毛茸茸的蒲公英,萌发着一股倔强的柔软气息。
而那些停留在她的鼻贺和脸颊上的淡淡雀斑,像是落在她脸上的星星,固执地闪烁着。
这是贺靳森第一次看见佟雾脆弱的模样。
印象中的她,总是骄傲的,发光的,无所顾忌的,会把人无情灼伤的。
校内校外,与她对视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是怕她,只是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乱窜,害怕惊扰了她。
手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停留了几秒,所感知到的温度让贺靳森确认佟雾是高烧无疑。
于是翻箱倒柜找出她家的温度计与医药箱,量得38.2度后,贺靳森只得认命地放下书包丢在她家沙发旁边的地上,在空荡荡的嗡嗡作响的老冰箱中艰难地寻找着食材,为她做点东西垫下肚子,好能吃下退烧药。
搜寻半天只找到两颗孤零零的鸡蛋和一包开了封的挂面,袋子口用夹子夹着,不知是猴年马月的存货;他叹气又叹气,刚准备出门为她打包份白粥回来,就不经意瞥到厨房窗台上那一盆西红柿。
那盆番茄并不算茂盛,枝头上挂着几枚小小的果实,红得像水果店中封存在高档礼盒中的樱桃。
贺靳森摘了四五颗西红柿,洗净,切成小块。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的水中接连丢进挂面、番茄与鸡蛋,最后,又倒了一点酱油,结束他的下厨初体验。
好声好气地哄醒佟雾,贺靳森静静地看着她揉揉眼睛,看着他,冒出一句“这个梦怎么这么烦人”后就又阖上眼睛,再次继续拥抱睡眠。
毫无办法,贺靳森捧着那碗番茄鸡蛋面,呼气,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垂着眼睛,开口。
“佟雾快醒醒。”
“再不醒,就要考输贺靳森了。”
果不其然,佟雾瞬间睁眼起身,眼神里不自觉地带着点警惕,脑袋也条件反射般地清醒了一大半。
“怎么是你?”佟雾终于可以验证这不是梦,而是噩梦成真,皱着眉看向床边的贺靳森,声音沙哑,又被高温烘得语气柔弱。
在她的身上,贺靳森总能看到一点天真的锋利,像是奶油刀,一种柔软的伤害。
努力让自己忽略胸膛中那一点来历不明的苦瓜情绪,贺靳森三言两语简单总结了自己的来因,将那一碗面递给她。
可佟雾慢吞吞地刚用筷子夹起一口面塞进嘴里,就马上蹙起眉,有气无力地惊呼,“怎么是咸的!”
莫名有些紧张,贺靳森抿紧唇。
佟雾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面,一张脸被锅中争先恐后的水蒸气蒸得湿润,一双眼睛也是,
整个夏天的烦躁都融化在这碗咸口的番茄鸡蛋面中。
收洗完锅碗瓢盆,看她吃下退烧药安安稳稳蜷进被窝里,贺靳森才放下那一份奥数模拟卷。
在关上她的卧室门前,他听见佟雾闷闷的一句“番茄和鸡蛋要是甜的才相配。”
“嗯,我记得了。”轻声回答,推开门,背上书包,老小区隔音差劲,他默数着她的呼吸声。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他才算是彻底完成任务,转身拧开吱呀作响的老旧大门,终于准备离开。
在关上门前,他又听见一声别扭的——“谢谢你。”
楼道里的凉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借着楼梯里噼里啪啦的并不明亮的白炽灯,他看清脚下的楼梯,浅浅地扯了扯嘴角。
在他走出筒子楼的那个瞬间,恰巧沿路的路灯一同亮起,这让贺靳森联想到那一盆小巧的闪亮的番茄。
那个晚上,他的影子很长很长。
所有的陌生的奇怪的暗流涌动的情愫也牵连被拉长。
拉长,僵硬的氛围从厨房蔓延到餐厅。
佟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不想回应,只慢半拍地懊恼自己的多嘴,坐在桌前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筷子尖偶尔碰到盘子,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僵硬,贺靳森镇定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品尝起自己日渐精进的厨艺。
“我过几天可能要加班,来不及做饭的话,你也要记得吃饭。”在晚饭的尾声,贺靳森终于开口。
佟雾漫不经心地点头,随口问道:“工作很忙吗?”
“‘Apple Rhapsody’要上线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Apple Rhapsody”是贺靳森从大学就开始写起的一个解密冒险游戏,完美地被他孵化成一个创业项目,为他挣得许多奖项,赢得可观的奖金,也顺利在他博士毕业前被知名科技公司“宙斯”收购。
贺靳森也得以一毕业就进入风头正盛的“宙斯”任游戏总监,尽管业界对他的空降仍有许多花边新闻八卦猜测——据说董事长独生女与新任总监关系不菲,但“Apple Rhapsody”这个项目依旧开展顺利,是可以预测到的成功。
“恭喜。”佟雾调动情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显得诚挚且饱满,但效果估计应该不怎么样。
贺靳森看她一碗饭见底,便又拿起一个碗为她舀汤,边在她手边放下边落下话:“冰箱里有我备好的餐,卤味、蔬菜、咖喱、高汤什么都有,不知道怎么煮的话可以打电话问我。”
慢慢喝着汤,也慢慢看着他,佟雾直愣愣地回了个“哦”。
“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们也就可以开始策划婚礼了,”贺靳森的脑回路忽然就从工作拐到婚礼,最后落下的音微微上扬,“蜜月规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佟雾措手不及,险些被碗里的汤呛住。
对于婚礼——好吧,是对于她与贺靳森的整个婚姻,佟雾都没有什么归属感与认同感,她也搞不懂她和贺靳森两个“孤家寡人”的有什么办婚礼的必要。
没有应下这个话题,佟雾硬着头皮将对话重新扯回工作上:“‘Apple Rhapsody’是怎么样的游戏?”
迟疑了一下,贺靳森尝试解释:“世界观建立在希腊神话上,但是设定是赛博朋克背景,故事很简单,是帕里斯寻找三个金苹果的探险旅程的改编延伸。”
“有感情线吗?”她听得一知半解,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提问。
“亲情、友情和爱情都有涉及不同的故事线。”
“那感觉还挺好玩的,等上线了,我一定也下载一个支持一下。”佟雾客套地奉承着,捧起碗仰头喝完那一碗炖汤,抛下一句“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就拿着自己的餐具起身,顺手放进自动洗碗机内。
于是佟雾自然也错过了贺靳森一瞬间低敛的眼与颤动的睫毛。
晚饭后,习惯性地各自躲进书房中各自的书桌前,这是整个家中佟雾最喜欢的地方。
她不需要什么鲜花,也不需要什么奢侈品,她更不需要什么赞美或是所谓的爱;只要能拥有一张只属于她的书桌,佟雾就能心满意足了。
戴着耳机,小声哼着歌,佟雾专注地整理着病人病历与下周心理咨询预约情况。
而贺靳森对着电脑显示屏飞速地敲击着键盘,电脑莹白的灯光将他的脸映亮,也将他优越的骨相与皮相照得一览无余。
在抒情的音符中,佟雾的注意力暗自飘散,不自觉地从A4纸上的五号楷体文字飘到他脸上,掉落在他那道被小楷反复细致勾勒的眉上。
贺靳森有副好皮囊。
在世俗的嘈杂的县城中,在情窦乱开的青涩年纪,他是会让人联想到偶像剧与言情小说的真实存在,也是许多绯红心事与粉红信纸的最佳归宿。
桃花眼,高鼻贺,长睫毛,贺靳森有着一张秀丽的脸,连青春期时别扭成麻花的佟雾也会真挚地赞他一声“漂亮”。
如果他是漂亮笨蛋就好了。
高中时沉迷于成绩竞争游戏的佟雾无数次对着习题册与笔记本,以及书桌上被她细密贴住的一张她因0.5分之差输给贺靳森只位居第二的成绩单无数次叹息。
从眉,到眼鼻,再到唇,佟雾慢慢地看着他,以及他脖颈上依旧显眼的牙印。
耳机里的音乐随机播到摇滚乐,躁动的鼓声终于将她震醒,做贼心虚地坐直并收回目光,佟雾低下头加紧处理工作事务。
关闭文档,合上文件夹,思绪从工作中挣脱跳跃,佟雾忽然想起下午一直弥漫在鼻尖的番茄与黑醋栗气息。
拿起手机,找出搜索到一半的购物软件页面,她顺利找到那个室内香薰,点击加入购物车,再按了三次加号,顺利下单。
继续玩手机,或许是频繁在不同社交平台上都刷到了“Apple Rhapsody”的预热推广的缘故,明明从不玩游戏的佟雾,居然也耐下心来将宣传视频完完整整地看了个遍。
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一帧画面,脸颊上有着细碎星星印迹的主控小人顶着一头卷发,捧着苹果克得灿烂。
好吧,果然贺靳森果然就是无法成为漂亮笨蛋的人,佟雾有预感他会继续成功,那些投向他的电脑屏幕光都会在某天幻化成闪亮镁光灯的。
如果心情好,或许佟雾真的会下载一个“Apple Rhapsody”来支持一下他的。
尽管她是一个游戏小白。
放下手机,双手交织僵硬地向上抻着拉伸肌肉与放松关节,佟雾左扭扭右转转,顺手关掉笔记本电脑。
书房的另一角也冒出电脑关机的声音,捏了捏睛明穴,贺靳森故作自然地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健身房运动一下。”
舔唇,无法控制地,佟雾心跳加速。
直到泡进浴缸中,她心脏还在乱蹦。
这一切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乱套了的呢?
佟雾不知道,只能劝自己“食色性也”。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道四则运算,是送分题也是压轴题。
如果佟雾与贺靳森是括号中最简单的加数,减去高中时幼稚的竞争与隐秘的情绪,乘以大学时的见色起意与荷尔蒙失控,除以异国的研究生断联期,那么解出此刻的婚姻作为答案的那一个长长的等号或许是在他们在床榻上厮混缠绵所浪费的每时每分。
而这个算式的题目是在某个夏日稀里糊涂从佟雾嘴里冒出的三句话。
夏天也是一个容易让一切都变质的季节,水果会变质,牛奶会变质,关系也会变质。
风扇飞速转动的风声,键盘按动的声音,佟雾老旧耳机中漏出的慢情歌共同构成了漫长夏季中大学路那间半地下出租屋的白噪音。
“喂。”
“要不要试一试。”
“上床。”
不知在耳朵中的哪个节拍与眼睛中的哪一行文字里,佟雾忽然开口。
贺靳森已经起身帮她拿外套,佟雾来不及耽搁,擦了擦嘴,就跟上。
男人牵着她的手一起出门,刚跨出公寓门口,佟雾的视线就被门前墙上,醒目的一抹红吸引。
“贺靳森,你等一下……这里怎么会有血渍?”
“奇怪,昨晚还没有的……”
佟雾松开贺靳森的手,翻出手机。
自从上次发现贺靳森玩门以后,她就在门口装了监控。
“你等一下啊,我查一下手机监控,看看怎么回事。”
第 69 章 第69章(最后补了300字可以重看)
佟雾已经打开了手机,指尖就要点开监控APP前,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贺靳森将手机从她手中抽走,神色漫不经心毫无负担,“不是什么大事。”
佟雾抬眸:“嗯?”
“戴辰早上过来送东西,出门时没注意撞出的血。”贺靳森嗓音一如既往低沉磁性,“晚点我让他派人过来擦干净。”
佟雾轻轻眨了眨眼,看了眼墙壁上的血迹,有点担心:“撞出这么多血……戴辰先生伤得不轻吧?”
贺靳森没有回答,将手里拿着的浅色大衣外套搭在她肩上,把人拉到跟前。
佟雾就只能乖乖站那儿,任由贺靳森帮她拉好外套,戴上手套。男人又垂眼,替她戴上围巾,毛茸茸的触感一圈圈的绕过细白的脖颈。
没一会儿,她巴掌大的小脸就被围巾遮了大半,就连挺翘小巧的鼻子都被盖住了一点,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仁眼。
贺靳森指尖勾住她围巾的下端,把人拉入怀中,指腹从毛茸茸的围巾中将她的下巴捏着抬起来,俯身吻了吻她柔软的唇,“宝贝,别在我面前关心其他男人。”
贺靳森亲了亲她的耳骨,声音低而沉:“我会吃醋。”
三年前,佟雾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佟雾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佟雾肩上。
佟雾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佟雾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佟雾好奇。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佟雾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佟雾,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佟雾和贺靳森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佟雾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佟雾没回答,点进评论区。夜凉如水。
佟雾出了贺靳森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佟雾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佟雾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佟雾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长睫上挂着水珠,些许愣怔。
水花的溅起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甚至泳池对面的酒吧,也不时有人侧目打量。
吧台角落的位置,本该不起眼,却因为不少人簇拥在贺围,逐渐成为了中心。
仔细观察,会发现以两男一女为焦点,其中一男一女关系匪浅,举止亲密,这两人,又时不时同身边格外沉着冷静的男人搭着话。
气质清贵的男人不大回应,却从他侧耳的角度来看,是在听的。
除此之外,他再无关心,甚至外头传来声响,他不过低眸观察威士忌的颜色,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格兰凯恩杯。
“外面那谁啊。”连浔话题一转,翘着脖子看了一眼,眼睛眯了起来。
“你别乱动。”他身侧的女人扯了他一把,“我出去看看。”
游孟对于这些热闹显然格外热衷,二话不说直接起身。
旁边一空,连浔又忍不住找贺靳森说话,“欸你说,裴以恒是因为什么离婚啊,他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而且你看裴以恒现在发泄式找女人玩,那肯定是有事嘛。”
他说了一大堆,贺靳森不“嗯”一声都不好意思。
“会是什么事呢?”连浔又接着道,“我觉得吧,裴以恒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应该挺难过的。”
“看出来了。”
“啊?”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佟雾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森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朋友的。”贺靳森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佟雾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贺靳森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佟雾一张房卡,要佟雾和他同住。
佟雾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贺靳森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佟雾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贺靳森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佟雾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佟雾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佟雾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森森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佟雾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贺靳森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佟雾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森,浅壑佟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贺靳森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佟雾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佟雾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佟雾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佟雾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森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佟雾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佟雾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佟雾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贺靳森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佟雾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贺靳森正跟裴寒见面,忽然接到手下电话,得知佟雾被贺博远带走的消息。
他脸色沉冷下来,匆匆告别裴寒,赶到The Theatre酒吧。
刚推开包房门,就看到佟雾小脸红红的,醉醺醺地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
沙发另一头,是他那不靠谱的大哥。领带正绕在脑门上,拿起酒杯,让佟雾再跟他走一个。
看见贺靳森进来,贺博远笑了。
“靳森,你来啦!我跟佟雾正喝酒……来,你也喝……”
贺靳森大步进去,挡开贺博远递过来的酒。他走向沙发,探手要摸佟雾的额头。
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的女孩子,恰好睁开了迷离湿润的感。佟雾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亮晶晶的瞳孔颤啊颤。
她看到贺靳森,眼眶红了红,忽然就想起刚才贺博远跟她说的那些关于贺靳森的成长经历。
佟雾的心霎时软了,鼻腔酸酸的,乖乖软软地抱住他的腰,小脸蹭上去:“贺靳森,你来啦……你别哭,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贺靳森身体一僵,被人抱了个满怀。
第 70 章 第70章(后半段1700字修改)
贺靳森张开胳膊,稳稳接住了撞进他怀里的人。
小姑娘脸颊一片潮红,杏仁眼湿糯糯的颤动着,仰着脑袋看着他,晃啊晃。
“贺靳森……”
她轻轻唤他的名字,像满含着心疼委屈。
“我怎么现在才找到你呀……”
黏黏腻腻的声音,带着蜜桃香气,潮湿呜咽。
佟雾迷醉微醺,眼睫挂着湿濡的潮意,眼尾泛红,瞳孔迷离着水雾,也不知道是看着他还是没看清他。
“应该……早点……认识你……”
“对你好……”
“很好很好……”
少女红唇颤巍巍的,说一句话停一下,甜腻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自言自语的咕哝。
她脑袋直蹭在贺靳森的心口,尾音里都是拖得黏黏糊糊,埋首在他怀里瓮声瓮气。
贺靳森听不清佟雾糯糯叽叽说什么,但却听得出她声音很软很乖,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几句“对他好”。
其他的话,再想细听,她已经说得含糊不清,像轻软委屈的撒娇,再听不清了。
但也足够了。
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佟雾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佟雾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雾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佟雾“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佟雾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贺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佟雾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佟雾好奇。
“朋友的。”贺靳森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佟雾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佟雾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贺靳森送给她的。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佟雾身上的裙子。“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贺靳森便将佟雾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
佟雾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贺靳森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贺靳森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佟雾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贺靳森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佟雾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森……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佟雾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佟雾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佟雾笑了下,没当回事。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佟雾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佟雾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佟雾一起干,佟雾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佟雾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佟雾和贺靳森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贺靳森的。
佟雾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佟雾的人。
佟雾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佟雾:“……”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佟雾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贺靳森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贺靳森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佟雾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佟雾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佟雾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贺靳森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佟雾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佟雾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佟雾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贺靳森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佟雾一张房卡,要佟雾和他同住。
佟雾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贺靳森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佟雾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贺靳森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佟雾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佟雾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佟雾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深深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佟雾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贺靳森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佟雾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深,浅壑曲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贺靳森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佟雾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佟雾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佟雾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佟雾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佟雾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佟雾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贺靳森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她昨晚……
刚刚醒来宿醉后缺失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佟雾终于想起来,她昨晚听完那些贺靳森的故事后,心疼到呼吸都变得困难,一时难抑找不到发泄口,于是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连喝了好几杯下去。
后来……
后来她哭到不行,看到贺靳森时,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抱他,说心疼。
想到自己昨晚竟然在雪地里,歪歪扭扭扯着贺靳森撒娇。
一会儿抱着他说,要对他好,很好很好。
一会儿又抱着他,低低啜泣。
佟雾的耳尖,就一点点泛红。
“喂、喂佟雾,你还在听吗?网上现在都在猜贺先生交往的女友到底是谁?你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官宣了。”
官宣吗?
佟雾盯着手机,有点犹豫。
贺靳森还不知道她隐瞒他的事,那幅准备跟贺靳森坦白送出的封笔画,到现在还没有排期成功。
她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她必须要尊重贺靳森自己的选择,不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官宣。
就在这时,佟雾发现另外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她一直存在手机里的,市美术馆的电话。
“沈凝,我这里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
佟雾连忙挂了沈凝的电话,接起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她期盼已久的声音:“佟小姐你好,你的画已经成功通过了本次除夕画展的选拔要求。这次的展览时间一共五天,祝你展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