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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痒 船宝 43457 字 1天前

第 71 章 第71章

画展的事终于敲定下来,佟雾的心情却一点点变得紧张不安。

她猜不到贺靳森看到她那幅近乎坦白的画作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万一他很生气……

不肯原谅她怎么办。

或者,他虽然不生气,但也不能接受她这样的欺骗与算计。

佟雾没办法要求贺靳森必须谅解自己。

她甚至觉得沮丧,根本看不到一点点他会不介意的希望。

她说那么多骗他的话。

连那次他捧着玫瑰来画室说的那句‘喜欢’,都是为了哄他不要公开。

她真的太坏了……

佟聿霖:“小雾、小雾……爸爸昨晚发你那三个参考对象,你有看中的吗?要不要爸爸把人约出来,先见一见?”

早餐桌上,佟聿霖的声音打断佟雾不断走神的思绪。

“啊?哦……不用了爸爸。”佟雾放下搅动麦片的勺子,她声音轻软,只犹豫了半秒就干脆拒绝,“你介绍的人都很好,但是我想,我暂时不需要了。”

佟聿霖奇怪:“暂时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佟雾一下子被她爸的话给问住了。回到观赛包厢,佟雾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主位上的男人。

他比她早一些回来,姿态慵懒,长腿交叠。金丝眼镜下漆黑的眼冰冷无温,正幽幽盯着前方赛场。

矜贵漠然一如既往。

仿佛刚才在走廊上忽然出现把她拽入隔壁包厢的那个人,不是贺靳森。

而是她的幻觉。

“佟雾,快过来。”

这时,裴季见她回来了,向她招手。

佟雾不敢耽搁,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裴季拉她坐下,在她耳边低声介绍着赛场的局势。

佟雾却心不在焉。

她端着杯饮料,轻轻咬着吸管,视线情不自禁偷偷瞄向不远处的贺靳森。

她在观察他的动向。

发现男人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冰冷矜傲的,目光所及只在赛场,从头到尾再没向她这边瞥来一眼。

佟雾悄悄松口气。

贺靳森这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至少说话是算话的。

他承诺了不再难为她,大概就真的不会再为难了。

就在这时,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欢呼。

佟雾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

原来是比赛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最后一圈。

JF和RW两队赛车一前一后追得极紧。

JF的赛车略微超过RW半个车身。

但就在赛道的最后一个弯道,所有车辆都以超过20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进入制动区时,RW的赛车手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超乎寻常的操作。

他提速了。

红黑色的赛车在弯道上像开了挂,其他车手都在减速进入弯道的时候,他却像是疾驰的风,一往无前。

最终,代表RW俱乐部的红黑色赛车,抢先冲过了终点。

而代表JF俱乐部的黑色车队则只拿到了第二名。

包厢里,众人见裴季的脸色冷了几分,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恭喜的话。

还是裴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别灰心,只是输给了西泽尔而已,他是欧洲这几年公认的天才赛车手。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裴季扯了扯唇角,起身,“我没事。”

他整了整衣服,准备下去领奖。她目光怔了怔,咬住了唇瓣:“抱歉……”

“好像,是我认错人了……”

佟雾慢慢垂下了眼,不再看过去。

会所门前,暗红色的灯光下,女孩一步步退下台阶。

光影落在她低垂的后脑勺上,异常安静,一些说不出的落寞。

台阶上,贺靳森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他目光落在她低垂下的脑袋上,漆黑的瞳仁里似有什么隐隐而动。

但最终。

贺靳森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大步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佟雾晚了十分钟才回别墅。

她回来的时候,别墅里的气氛明显沉闷不少。

不过,在她面前,裴家人依旧演戏。

裴老太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先回房休息,就不留她了。

裴夫人说裴季刚好有急事先回公司了,只能让司机单独送她回去。

看着她们粉饰太平的脸,佟雾那一瞬间有点想吐。

她忍着恶心说不用,她自己打车回去就是了。

裴家的车,如果不是必要,她一点都不想坐。

裴家当然说不可以,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吗。

可佟雾坚持,见拗不过她,裴夫人只能看着她上了网约车。

佟雾一走,裴夫人回头,直接甩上门。

“哼,还以为多有本事……还不是一样,管不住裴季。”

佟雾才再度抬起眼,看到那抹漆黑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会所大门后油青色的壁影前。

佟雾:“……”

“小姑娘,既然认错人就快走吧……”

“是啊,其他粉丝都知道在外面等,你又何必非要进去……今晚这么冷,还是快回去吧……”

两个警卫赶佟雾离开。

她还想说什么,但他们也不听了,只想赶紧打发她走别堵着门。

推拉间,不小心力道大了些。佟雾往后退脚下踩空几步,身形微微晃动时,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扯住了她的胳膊。

佟雾站稳才回头,心有余悸看到对方的脸时,眼底流出几分惊讶神情。

她视线里是一张漂亮到危险的混血脸。

佟雾怔了怔:“你……”

对方居高临下看她,忽然勾起唇:“你是……裴季girlfriend?”

临走前,裴季弯腰问佟雾要不要一起上台。

她小脸微微泛红了,抿了抿唇:“就是……就是……”

周卓姿一眼看出佟雾状态不对,挑眉问:“佟雾,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周卓姿不提这句话还好,这么一提,佟雾的脸就更红了。

她拿着勺子的手微不可察的收紧,脸颊发烫,低低垂下眼眸,轻轻地嗯了声。

等于是变相承认。佟雾从洗手间里出来,行色匆匆往回走。

她有点懊恼,刚才坐在那儿无聊,就不该一直喝冰饮吃水果。

马上就到最后的决赛时间了,现场会有很多人,她却这个时候忽然想上洗手间。

佟雾边走边低头看时间,幸好还来得及。

穿过长廊,她回到VIP区域,已经看到了刚才出来的那间包厢。

佟雾刚要加快脚步,一阵力道却忽然扣住了她纤细的腕。

她被人拽入了旁边的另一间包厢,直坠入男人熟悉冰冷的怀抱。

佟聿霖和周卓姿都有些惊讶。

主要是,他们还担心佟雾沉浸在情伤里,毕竟裴季的事也没过去多久。

没想到佟雾还算想得开,没在裴季一棵树上吊死。

尤其佟聿霖,真的松了口气。

他一直担心女儿像自己当年那样,因为前妻忽然抛夫弃女,而受了重重的情伤,很长时间都不愿走出来。

他怕佟雾是他女儿,受了他的影响,在感情上也跟他一样看不开。

幸好,佟雾比他聪明通透。

佟聿霖:“既然有喜欢的对象,就找个时间带他来家里吃饭。或者……或者要是不方便的话,约在外面也可以。”

“爸,我跟他只是刚刚开始,还不稳定。”佟雾抿了抿唇,想着该怎么说。

她和贺靳森满打满算正式交往,也才几天时间。

佟雾不愿意对外公布关系,也是因为这点。

她不确定,自己和贺靳森,能走多远。

“等我们稳定点,再说吧。”但……她下意识觉得,她该说些什么。

“我……”

“就那么喜欢他。”贺靳森低沉黯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尤其空寂。

那晚她哭着抱住他,让他别走。

她说她会乖。

她说……别丢下她一个人。

他以为小姑娘是看到裴季那些绯闻,心里难受,喝醉了找他寻安慰。

他不跟她玩游戏。

却不忍心扔她一人。

可到头来,她连玩游戏都不是。

就算是醉酒后,她那张娇气的唇里呜咽着喊出来的,也是裴季的名字。

就那么喜欢么……

贺靳森漆黑深邃的目光从她微怔的小脸上掠过。

他不再等她的回答。

收回视线,神色疏冷。

一言不发扔下她,转身离开。

“……”

佟雾心跳如麻。

她没错过贺靳森最后那个冰冷漠然的眼神。

她看着他深沉无言的高大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浓色的黑夜里。

有一种感觉。

贺靳森以后,不会再找她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佟聿霖当然不好再多问。

佟雾性子本来就害羞,看她愿意跟他们坦白这件事,看来应该是很喜欢对方了。

佟聿霖今天开始,就要正式回学校了。

趁着机会,佟雾也跟佟聿霖说了,她今晚就住回公寓去的决定。

“不在家里多住几天?”佟聿霖挽留。

“不了,马上就是画展拍卖活动,我住公寓那边画画更专心一些。”这话说出口,佟雾忽然间就想起那幅已经被她收起来的,贺靳森的全身裸.体素描。

住公寓作画,原本只有她一个人,是更容易集中精神的。

但如果贺靳森也搬过去了……

佟雾忽然觉得脸颊更烫了。

在公寓画画能更专心这种话,现在说出来,都变得好心虚。

她忍不住轻轻喊他:“西泽尔先生……你还好吗?这个笔记,是有什么问题?”

不然,他怎么能看到双眼通红。

“没有。”西泽尔关上那本笔记,放在桌上,推还给她。

“我能问问,你对你妈妈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想见她吗?”

“西泽尔先生……你……什么意思?”佟雾怔了怔,眼眶有些微红。

西泽尔看着她的眼睛,停顿半秒,郑重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第 72 章 第72章

佟雾被西泽尔的话,惊得睫毛簌簌地抖动着,瞳孔震颤、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认识我妈妈……”

她妈妈当年是不告而别的。

所有人都说她妈妈嫌贫爱富,所以才扔下他们父女。

后来,佟聿霖也设法找过她妈妈,甚至还报了警,但到最后却依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十几年来,佟雾也想过她妈现在会在哪里,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可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坐在她面前,平静地告诉她,他能带她去见她的妈妈。

“抱歉,可能我这样说,有些过于武断了。其实,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她是不是你母亲。”西泽尔磁性的嗓音微顿了顿,斟酌了几分才再度开口。

“我有一位亲人,她会做和你一模一样的黑森林蛋糕。不仅是黑森林蛋糕,还有这本笔记本上所有记录的甜品,都是她平时喜爱的。还有,我刚才翻看笔记本的时候,就发现了上面的字迹,也和她早年的笔迹很相似。”

就是因为这些蛛丝马迹,西泽尔才会相信自己的猜测。

再加上他特意调查过佟雾的身世,让他产生了合理怀疑。

西泽尔抬起冰蓝色的瞳孔,专注地看着佟雾:“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你……要去吗?”

亲自去见对方……

车上,两人并排坐在车后座。

裴老太太也不粉饰太平,见佟雾入内,便开门见山:“佟雾,不用再装了。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出来替裴季澄清?”

佟雾眉心拧了拧,她早就猜到裴老太太找她的目的。佟雾婉拒:“我在这看就好。”

她傻吗,一起颁奖,然后让更多的人认识她这张脸。

等以后裴季跟她分手,再让她被更多的人笑话吗。

她还没有这样的喜好。

裴季略微颔首,俯身向佟雾靠近,掌心握住她的胳膊。

淡淡的马鞭草混合迷迭香的气味,就萦绕在了鼻息间。

佟雾下意识想往旁避开,但意识到周围都是人,她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只能微微绷直了身子,尽量忽视裴季的贴近。

他薄薄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侧,低声说,“乖乖等我回来。”

佟雾轻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就感觉到周围各种各样的视线投射而来,或起哄或羡慕或看热闹或复杂。

但其中一道视线,最为冰冷浓戾。

她回头。

却什么都看不见。

裴季已经离开,大家三三两两说笑,或等着颁奖。

不远处,贺靳森坐在沙发主位上,高高在上,冷傲尊贵。

他漆黑幽沉的目光不偏不倚看向前方,分明就没往这边偏来。

想要帮裴季洗白,把他们裴家人从舆论漩涡摘出去。

为了这个,之前就已经找人举报过佟聿霖,还给周卓姿施压,做这些都是为了让她站出来主动揽过责任道歉。

佟雾的睫毛因为气愤而簌簌扇动,她声音尽量平稳:“你说的澄清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让你说事实而已。”

裴老太太笑了,像笃定她不敢拒绝:“只要你公开承认,早就知道裴季和白家的养女没有分手。是你喜欢我们裴季,心甘情愿给裴季当替身……”

“不可能!”佟雾蜷缩在膝上的手,生生攥紧,指节隐隐泛白。

“我绝对不会这么说。”她深吸了口气,声音明显因为气愤而抖动。

早知道裴老太太不会有什么好话。

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这些人太欺负人、太过分了。

“不可能?”裴老太太倒不生气,只是掀起眼定定瞧了瞧她,扯起唇角笑了。

“佟雾,你还没资格在我们裴家面前,说不可能。我听说周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周卓姿最近正跟周家旁支争夺公司继承权。你说,要是这个时候,我去帮周家旁支说一句,周卓姿会不会逼你妥协?你爸也不是每次都那么走运,刚好有人帮他证明清白。”

“你也不想你全家,鸡犬不宁、没有安宁吧?”

老太太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潜藏着多年高位者的威压,轻蔑又傲慢。

她的话残酷又现实,根本不考虑佟雾会拒绝的可能。

“你们也太过分了……”佟雾深吸了一口气,咬住唇,才没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她从前有多么真心的,敬重过裴老太太。

这一刻,就感觉到多么恶心。

女孩子的双手抵在膝上,要拼命压抑,才不会让自己做出过激的反应。

但恶心反胃的感觉,却涌了上来。

裴老太太只把她的颤抖,当作是她害怕了,继续摆放上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是小姑娘,不懂厉害关系不怪你。但你要知道,在京市这个圈子里,得罪我们裴家,就等于同时得罪贺家。”

“你说什么……”佟雾脑子空白一瞬,颤抖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荒谬:“贺家?”

“是啊,裴贺两家是表亲关系,上次订婚,我不是让你见过贺先生么?”

裴老太太神色自若敲打她:“贺先生在京圈什么地位,应该不用我多介绍。贺家不是好相予的,惹恼了贺先生,手段可比我这个老太婆狠厉得多。”

“你怎么知道……贺靳森一定会帮你。”佟雾喉口卡了一下,才像是反应过来,声音轻轻地说。

“怎么称呼呢,贺靳森也是你叫的?”裴老太太听到佟雾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反驳,却是纠正。

她是长辈,都不敢当面喊“贺靳森”三个字。

裴老太太:“你小姑娘家家的,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看啊,就算没有我们,你这样性子也迟早得罪人。”

佟雾不语,只是垂下眸。

裴老太太见她不搭理自己,以为她还想拿乔,正要说什么,佟雾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女孩子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思绪回笼,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亮起的三个字,心脏重重一跳。

——贺靳森。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清晰明显。

如此近的距离,手机屏幕就在裴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她正撇眼扫过来。

佟雾的呼吸慢了一拍,指尖一抖,就挡住了屏幕,按在了关机键上。

“挡什么挡。”裴老太太不屑一顾,“我这把年纪了,不戴眼镜都看不清手机屏幕,防贼一样,难道我会稀罕偷看?”

佟雾:“……”

啊?豪华包厢内没开灯,只有靠近赛场的那片区域,有阳光从落地窗外散落进来。

而她却站在阴影里。

所有的光亮,都被贺靳森颀长伟岸犹如冰山一般高大的黑色身影所遮挡。

他逆着光,笼罩着她。佟雾唇齿颤了颤,紧紧咬在了唇瓣上。

她深知自己这时候不该倔,不能把贺靳森得罪惨了。

她怎么都得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明明是贺总亲口说,要我别再出现在您面前……”

憋了半天,她慢慢颤抖地憋出几个音。

“我想……当陌生人,应该也是您的……意思。”

每说一个字,女孩肩膀就无助地缩瑟一下,仿佛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如果,您是因为今天在这见到我……而感到不高兴的话。我……也很抱歉。”

“可是这种活动……不是我想推就能推掉的。”

佟雾像犹豫了几分,又稍稍斟酌了用词后,才语带艰涩地说。

“贺总……我想,我已经在努力撇清关系了。”

“还请您以后……以后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别再为难我。”

撇清关系。

大人不记小人过,

为难……

女孩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昭示着她的决心。

不久前,那张一张一合漂亮的唇瓣里吐露出的,还是一声声的‘贺先生我很认真的’、‘我不是在玩游戏’。

那张小嘴,还真是会骗人。

贺靳森的脸色,已经沉冷难看到了极致。

他视线落在佟雾说完话后,就微微颤抖着、紧紧咬着的下唇。

耳边还有她绵软嗫喏的呼吸。

视线里却只看得见她嫣红饱满的,快被雪白的贝齿咬破的唇瓣。

几秒后,他的目光移开。

放开了她。

佟雾松了口气。

还没站稳,就听到贺靳森疏冷冰冷的声音。

“佟小姐想多了,我没兴趣为难女人。”

贺靳森说完,神色冰冷拨开了她。

他推门离去。

关门声响起时,佟雾瞬间松了口气。

她后知后觉靠在门后,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早已失去力气。

佟雾心弦跳动,

她扶着墙,慢慢整理好了情绪,才像没事人一样,推门离开。

深沉的眸子冷冰冰,不见温度。

深邃立体的五官被阴影勾勒成更锋利凌厉的线条。

贺靳森骨节分明的大掌,就扣在她的腰窝上,将她重重地抵在门后。

佟雾眼皮子莫名跳了一下。

她心里有些发毛,僵在那儿不敢动,后背不知不觉多了一层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贺靳森却连一个音都没说。

他只是居高临下,目光幽沉不定地睨着她。

像摧城的黑云,压迫感十足。

“贺……贺总,您有什么事吗?”她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轻轻地唤他,“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男朋友要是没看见我……”

“叫我什么。”

贺靳森声音凉且沉,带着危险性十足的低哑颗粒感。

他像是很不满她的称呼。

垂下鸦羽似乌黑的眼睫,俯身更近地看她。

佟雾心里就紧了一下。

她睫羽颤了颤:“贺……贺总。”

贺靳森俯下身来靠近她一些,一只手从她腰上拿开,撑在她脸侧。

他沉声说,“换一个。”

佟雾:“……”

少女咬住唇,饱满嫣红的唇瓣显得格外诱人。

可她偏偏固执得很。晚上的庆功宴。

JF和RW两家俱乐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打对台,庆功宴都订在了同一家高级会所。

佟雾到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今天下午比赛结束后,她没陪裴季回俱乐部,而是回了趟公寓。

有新订的家具送到,她得亲自回去签收。

佟雾从车上下来,就感觉到一丝寒意。

已经十一月了,她稍稍哆嗦了一下,拉紧了外面奶白色的外套。

一边往会所大门走,一边给裴季打电话。

可是电话那头一直占线,她根本打不进去。

佟雾轻轻拧了拧眉,叹口气。

裴季不出来接她,她要怎么进去呢?

只好去门口碰碰运气。

佟雾踩着小靴子,裹着奶白的厚绒外套,一双腿在裙摆下显得又细又直。

她走到会所门边,果然前面就可以被门口警卫拦下了。

这种高级私人会所,要么有会员卡,要么有会员带进去。

佟雾倒是态度礼貌,温温柔柔的:“我男朋友在里面,他们俱乐部今晚在这开庆功宴……可能太吵了没听见电话。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门口的警卫却笑了笑,“小姑娘,你男朋友是哪个俱乐部的啊?JF还是RW?”

佟雾有点莫名,怔了怔。

就看到警卫抬手,指了指她身后,“喏,那边都是来见男朋友的。”

佟雾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二十多个小姑娘。人人手里都拿着手幅,举着应援牌。

清一色全是她这种长发、短裙、小靴子的打扮。

佟雾:“……”巧克力和起司蛋糕永远都是收买小孩子的不二法宝。

佟雾看着坐在料理台边,安安静静吃着东西的小男孩,忍不住双手托腮,唇角弯起笑容。

她喜欢做甜品。

也享受客人们称赞她的甜品,在品尝时自然流露出幸福美好表情的瞬间。

虽然小贺厌垂着脑袋,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佟雾知道,他很喜欢。

佟雾忍不住问:“好吃吗?”

小男孩似乎怔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她,才重重地点头。

好吃。

他看到他嘴唇无声地动了。

佟雾:“你想吃的时候跟我说,我做给你吃。”

她说完才想起来,贺厌不喜欢说话。

佟雾:“或者,给我发信息也可以。我把电话写给你……”

佟雾正要去拿纸条,烘焙房紧闭的大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排人高马大的保镖突然闯入。

佟雾吓了一跳,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在贺家章台的别墅见过的那位管家。

知道对方是来找贺厌的,她松了口气。

管家看到两人,也很激动:“小少爷,原来你是为了来找佟小姐才离家出走?”

佟雾:……为了她?

佟雾有些懵:“怎么会为了我?”

管家头疼,但还是简单地跟佟雾说明了来龙去脉。

自从那次她教他们小少爷画画后,小少爷就多次表明,想请佟雾当他的家庭教师。

管家:“但贺先生拒绝了。”

佟雾:“……”

她就知道,贺靳森不喜欢她。

管家:“我们小少爷性子倔,他很认可佟小姐,除了你不接受别的人选。为了这件事,还跟贺先生置气,连饭都不好好吃。刚好贺先生出国了,最近半年都要留在国外,小少爷就被送去了老爷子那儿。咱们老爷子见小少爷瘦了不少,自然心疼,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为了这个。于是老爷子点头同意了这件事,准备明日请佟小姐过去商议。”

“谁知道,小少爷等不及,谁也没通知,今晚就提前找过来了。”

佟雾略微惊讶,她没想到小贺厌竟然这么喜欢她。

他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难怪刚见到他,就感觉他瘦了一圈。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软软的手牵住了她。

佟雾低头,对上了贺厌乌沉沉的眼。

他轻轻扯了扯她,递上一张卡片。

上面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清隽好看却带着一丝稚气的几行文字。

【你可以陪陪我吗】

【我想跟你学画画】

【我会听你的话】

她忽然想起那条被她扔掉的黑色领带。

那条领带褶皱的布料,就像她当时皱缩的心脏。

她也是那样,被人扔掉了。“哎呀,贺厌,你过分了,把泥巴弄我脸上了。”

“呵,你脸上现在也有泥巴了……”

佟雾笑着和贺厌闹成了一团。

他们本来只是在外面的沙堆旁玩,但玩着玩着,佟雾心血来潮往沙堆里加水,照着贺厌的样子,捏了个他的小泥塑。

她是学美术的,自然也有一些雕塑功底。

贺厌看到自己的泥塑好像很感兴趣,也在一旁有样学样想捏她的泥塑。

可他到底是小孩子,捏的不太像,反而是童心被勾了出来,玩泥巴玩得上瘾。

后来没多久,贺厌的泥巴就摸到了佟雾脸上。

而他漂亮的小脸,当然也被佟雾抹上泥巴。

两人在后花园里打闹得不亦乐乎。

佟雾好久没这样放松了。

和贺厌玩闹结束后,下午的画画时间自然是顾不上了。佟雾不得不把贺厌交给管家先生,请他帮贺厌好好清洗一遍。

她自己则回客房用她惯常用的蜜糖香波将头发上的泥巴都冲洗干净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等她吹干头发出来,正好晚上6点。

佟雾和贺厌在餐厅吃完晚饭后,她带贺厌窝进了画室画画。

晚上7点半,贺靳森结束了工作下楼用晚餐。

大概是因为开会时出现的莫名幻听,贺靳森整个下午脸色都沉冷难看,令人心惊胆战。

开会时,下属们都变得积极主动好沟通起来,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对触怒了这位大老板。

会议的效率呈几何提高,推荐程度倒是比预期中更顺利。

因此,当贺靳森从书房出来时,脸上的阴沉缓和几分。

管家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他走进餐厅,神色一如既往淡漠冰冷。

但当贺靳森在餐桌前坐下的那一刻,他漆黑幽沉的眼底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

空气中飘过一股熟悉的蜜桃奶糖的香气。

若隐若现,似有似无,萦绕在鼻息间。

贺靳森很清楚的记得,这是小姑娘乌黑柔软的发上带有的独特香气。

可这种香气,不该出现在这里。

贺靳森眉心蹙紧,继听觉之后,他竟然连嗅觉,都出现了偏差。

“先生,有事吗?”戴辰发现贺靳森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低声询问

贺靳森闭眼,鸦羽似的睫羽落下来,眉宇间压下克制。

“给我倒杯酒。”

晚上6点,佟雾和小贺厌像往常一样下楼用餐的时候,在餐厅里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佟雾脸上甜软的笑容一滞。

贺靳森今天提早回来了?

见到贺靳森的那一刻,男人正端坐在餐桌上首,左手修长的五指微微屈起,轻轻扣在桌面上,右手指尖漫不经心夹着雪茄。隔着淡淡袅袅的烟雾,目光狭长幽沉地看过来。

佟雾心跳莫名地加速。

总觉得贺靳森漆黑幽邃的眸光,像是网罗猎物而编制出的深网。

那种扑面而来的侵略感和压迫性都太强了,仿佛他今晚出现在这,都是冲着她来的。

未免太荒谬。

佟雾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提醒自己最好少自作多情。

她之前那样撩拨他,他都跟万年冰山似的难以融化。

现在,又怎么可能专门冲着她而来。

是看见她未遵守承诺,让他在家里撞见她了所以不高兴还差不多。

佟雾连忙屏息,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贺厌的脑袋压低声音说:“你过去陪你小叔吃晚餐,我回房间了,晚点画室见。”

她鼓励似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转身就要离开。

被贺靳森低冷磁性的声音叫住,“贺厌不喜欢一个人吃晚餐,你留下来陪他。”

佟雾回眸,浓密的睫羽轻轻眨了眨。

眼底划过奇怪的神色,仿佛在说,你不是人吗?

贺靳森不看她,瞥向小侄子:“贺厌,你说呢。”

小贺厌就回过头去,紧紧抓住了佟雾的手。

他扬起小脸看她,乌黑的眼珠眼巴巴地,也不说话。

佟雾垂下眼眸……

但还是拒绝了。

如无必要,她还是尽量不想跟贺靳森处于同一个空间。

佟雾希望自己能遵守诺言,至少不要随便越过那条红线,让贺靳森误以为她来贺家当家庭教师是别有所图。

从那晚在酒店被贺靳森拒绝之后,佟雾就清醒了。

她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始妄图攀上贺靳森的行为,就是病急乱投医。

那时候,她是被沉重的压力撞晕了头。

如今,佟雾对贺靳森完完全全没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既然如此,何必要让人误会她呢。

“乖,姐姐真的不用吃了,今天中午吃得好多,我还饱着呢。贺厌,你很棒的,自己过去跟你小叔吃饭可以吗?”

贺厌稍稍偏了偏脑袋,大概是在思考佟雾的话。

几秒后,他轻轻地点头。

佟雾姐姐夸他棒了,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吃饭的。

小贺厌松开了佟雾的手,佟雾回他一个温柔鼓励的笑,就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

那一道倩影消失得又急又快。

餐桌上,贺靳森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面无表情,慵懒淡漠。

只是那双眼微眯了眯,沉冷漆黑,深不见底。

她说到做到。

把他当做透明。

这晚,贺靳森梦见了佟雾。

梦里的小姑娘面容变得清晰柔软,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变得具象化。

她穿了一件粉白色的棉质睡裙,绵软柔腻的触感,白皙的腿露在外面,乌黑的发柔软缠绕在他指尖。

她就坐在偏厅的那张沙发上,小兔子一样挂在他怀里,主动圈着他,一声一声地喊着他‘贺先生’。

她好像有些冷。

贺靳森就脱下了黑色的西装外套,笼在她身上。

看见她娇小的身形,套着属于他的衣物,男人的眸色逐渐深沉。

他把人抱过来,放在腿上,指腹一点点撑起她的小脸,吻上那张微微张开的柔软唇瓣。

女孩的眼神逐渐迷离。

她的唇被他吻红,艳艳的,轻轻地颤。

眼尾的绯色,蔓延到耳尖。

像在酒店那晚,她会青涩地回吻他,会慢慢地勾住他的领带,害羞地将他拉向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贺靳森从梦中惊醒。

他漆黑的瞳孔,瞬间睁开,只失神了半秒,就恢复了锐意冰冷。

戴辰的声音低低传来,已经早上8点了,贺靳森第一次睡过头。

他又罕见地梦见了佟雾。

而这次的画面更加荒唐,之前没有出现过。

都是昨晚的问题……

应该驱散控制的。

可贺靳森阖眼,细长的睫毛闭了闭,眸底一片漆黑幽暗。

来不及了。

这一次,他忽然不想克制。……

这一夜,贺靳森难以入眠。“……”

“要伏特加。”

戴辰眼底划过讶异,但还是照做。

浓郁的伏特加的酒精气味在餐厅里散开,晚餐过后,终于闻不见那股不该出现的香气。

他身体里不可控的情绪,似乎也被酒精压制下去。

荒诞错觉,被克制下去。

贺靳森起身回房。

管家过来,询问他现在是否需要见小少爷的家庭教师。

贺靳森想到老爷子提起的,那位让贺厌改变良多的老师。是有见一面的打算,但不是现在。

“太晚了,明天。”

管家低声说好。

佟雾别开眼,带着点情绪说,“我觉得,叫贺总就很好……”

既然那晚他说得很清楚了,让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照做就是了。

还真是,这个年纪,视力不好是看不见贺靳森三个字的。

佟雾不由松口气。一天一天随着黑色水笔一起干涸的日子将这些书页试卷晒黄,佟雾缓慢地爬过这堆书山,去期待一个甜蜜的秋天。

这面书墙也是佟雾与贺靳森之间的柏林墙;不高不低,能够完美遮挡住贺靳森那张总让她分神的烦人的脸。

当然也会有疲倦时刻,但佟雾只要抬起头,挺直身子,从书山的起伏中偷看几眼桌对面的贺靳森,心脏轻轻一蹦,又能满血复活。

裴老太太见她小脸苍白,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效。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不怕得罪裴家和贺家,就乖乖道歉澄清。”

“我不道歉。”佟雾将手机攥紧在手里,眼微红,“要道歉,你让贺靳森亲自跟我说。”

说完,她拉开车门,下车跑了。

*

今晚的舞会在贺博远名下的五星级酒店举行。

贺博远向来喜欢社交举办各种酒会、舞会,接近年关,这样的场合更是不会少。再加上贺博远这个人性格随和,不摆架子,参加舞会的宾客便不再像其他宴会那般苛刻圈层。

佟雾到的时候,一眼望去,衣香鬓影、人影绰绰,有不少当红明星和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各种爱豆、模特。

只不过,平时这些众星捧月、当红的明星,都聚集在贺博远周围。

大家都知道贺董出手阔绰,又好说话,谁都想搭上贺家的便车,让自己的资源更上一层楼。

而佟雾刚踏入宴会厅,就感觉到了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从宴会厅二楼朝她看来。

她下意识回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正觉得是自己多疑了,身后,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牵住了她的手,将她细白的小手纳入自己的臂弯中。

“佟小姐,走那么快干什么?”

贺靳森出现在她身旁,一身黑色的三件式定制西装,勾勒出他完美修长的身躯。他居高临下,微微偏眸,金丝眼镜后深不见底的眸子就一错不错地低垂下来,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鹅蛋脸上。

贺靳森稍稍用力,就把佟雾拉近他身边,护在身旁,像是要将她完全的遮挡住。

从二楼宴会厅传来的那种,像被人监视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佟雾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脸颊微红,小声说:“贺靳森……你放手,好多人看过来了……”

“宝贝。”贺靳森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薄唇微动,“别忘了,你答应今晚要做我的女伴。”

贺靳森的嗓音低沉温柔,像电流顺着她的耳尖,窜入耳骨。

佟雾闭了闭眼,睫毛轻轻颤动,为自己刚才在车上意志不坚定松口而懊恼。

佟雾:“女伴……也不是要牵手……”

他把她手心按入他的臂弯里不够,还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

贺靳森垂眼看了看她羞红的小脸,轻轻勾唇,松开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但也来不及了。

从贺靳森出现在宴会厅里的那一刻,就已在无形中,吸引了全场的瞩目。

更何况,什么时候见过贺先生对女人笑过。

他向来都是冰冷的、难以企及的、高不可攀的代名词。

“那不是佟雾吗?裴季那个前未婚妻。”

“听说她被老男人包养了,怎么会跟贺先生在一起……”

“等一下,传闻中的那个老男人,该不会是贺靳森吧!?”

第 73 章 第73章

众人心里藏着疑问,目光纷纷投向贺靳森与佟雾。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总不可能真是金主与小情儿吧?

但无人敢在贺先生面前造次多嘴。

更何况,难道真要上去问贺先生,他是不是传闻中那位老男人?

怎么看,贺先生跟‘老’这个字都不沾边吧。

倒是贺靳森本人最近连续两次被拍到了和女人极其亲密的约会照片,贺氏公关部并未出面否认以及让人删除照片,可见照片上的女人极有可能就是贺先生新交的女友。

那么佟雾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都有女友了,又在外面另养了佟雾?

大家下意识,都把佟雾和贺靳森当成了那种关系。

谁也不会觉得,佟雾就是和贺靳森约会照片上的女友本人。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过大,何况佟雾从前还跟裴季订过婚,裴家和贺家可是有姻亲关系的。

再加上,佟雾只是佟聿霖带进周家的拖油瓶。

不管从哪方面讲,她和贺靳森都是不可能的,养在大佬身边当个小情人,倒是更有可能。

就在这时,身为宴会主人的贺博远,从楼上迎了下来。

他直接忽视了贺靳森,十分隆重迎向佟雾:“小雾啊,你总算是到了……哥哥可是等了你一晚上。”

那一声‘哥哥’,喊得全场都懵了。

贺董什么时候跟佟雾这样熟悉?贺靳森骤然见到她这样的装扮,不觉蹙了下眉。这什么打扮,有种小孩偷偷使用性感姐姐化妆品的既视感。

他把目光从她唇上挪开。

“我还有话要说。”佟雾赶紧开口。

“说。”

“你还会穿那双拖鞋吗?就是黑色的那双。”

“不会。”

贺靳森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洗干净了也不行。

“为什么不穿呢?我都洗干净了呀。很干净了,我用沐浴露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呢”

她说着,声音里带上几分指责的意味。

“这双拖鞋被你抛弃了,它会很难过的。而且,就算我穿错了你的拖鞋,也不能全怪我嘛,是你没有好好把它放起来,才会被我拿错。”

少女腔圆字正,腔调若珠落玉盘,清脆有声。

贺靳森:??

他怎么被人倒打一耙了?

这是什么逻辑?拖鞋也会感到难过??

他发现这女孩的思路很清奇,清奇到有点可爱。

而且,她绝对是一个超级以自我为中心的女孩子,才会理不直气也壮地将他“倒打一耙”。

眼见贺靳森还在沉默,佟雾说着说着来了劲,俏丽的下巴绷着,表情生动到明艳。

“那天——我也不是故意要、要抓住你衣服,只是我快要摔倒了。”

“而且,你是长辈呀,你为什么不扶我起来?”

她越说越来劲。

贺靳森:

他看她红润饱满的唇一碰一碰的,莫名像机关枪。

怎么这么会顶嘴?

贺靳森嗓音沉了沉,像浸了冰。

“拖鞋是物品不是人,它不会感到难过。”

“其次,你觉得,以你那天的穿着,我扶你合适吗?”

你觉得,以你那天的穿着,扶你合适吗?

佟雾一阵输出后,这才稍微想了想自己那天什么穿着。

哦,小吊带配热裤。要是贺靳森扶她起来,根本不知道能扶哪里。

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放哪里都不合适。

一瞬间,狼狈又尴尬的景象又回到她脑海中。她小声叫了起来。

“那、那你不许再提了,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

“”贺靳森挺无语的。

他才懒得提。

“那小侄女,你自己记好了。你不提,就不会有人提。”

“还有,走路就好好走,省得摔跤。”

没想到贺博远会这样高调不避嫌,佟雾瞬间感受到数不清的目光朝她投射而来。

她态度乖巧轻轻弯唇,小小声地喊人:“贺董好。”

“喊什么贺董,都喊生分了。”贺家四合院是个四进院子,第二进院子的厅房原本用于招待贵客,贺靳森执掌合泰后,这厅房就被改造成了会议室,供日常办公使用。

厅房原先为三开间,如今最左边一间被辟为等待室,正中央摆着一套舒适低奢的定制沙发,沙发布定期更换,十分干净整洁。

茶几上,放着几只汝窑小青瓷罐,罐内装着名贵茶叶。青瓷罐旁放着白瓷碟,蝶内装着颐源昌的糕饼。

入门的收纳柜中还放有香烟、口香糖、雨伞等物品,任由来客自取。

不过,被贺靳森“请”到等待室的客人,总要殚精竭虑应对他的提问,并无心思取用糕点。

右边两间则是贺靳森的办公室,一应设施舒适且从简。

此时,贺靳森正坐在巨大厚重的紫檀木办公桌后,修长手指轻按太阳穴,嗓音透着冷意。

一旁坐着郑秘书,此时,郑秘书正把手指放到键盘上,听令贺靳森示下。

“这份报告洋洋洒洒七八页,都写着要开拓新的增长点,新增长在哪?全部是些空话、套话,打回去,让黄元海重做。”

“小栗总以为他吃高额回扣这件事能瞒住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直接原地撤职。”

“”郑秘书战战兢兢,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动,心中默默为这位小栗总点了根蜡烛。

高额回扣是贺靳森的底线,碰不得。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他处理文件十分迅速,不一会儿,便将积压的报告全部看了一轮。

处理完毕后。

贺靳森劲瘦的手指摁住太阳穴,唇角带出几分倦懒。

当下正值合泰集团一系列改革深水期,即便回到这里,仍有一堆事务排着队等他处理。

“拨通投资部负责人电话,汇报生命密码工作组进度。”

“让抗肿瘤组的负责人半小时后拨电话给我,汇报新药异环磷酰胺管线的推进进度,进度合适下一步和营销组对接。”

“热门管线产品的市占率做一份报告上来,后天零点前上交。”

就这么短短五分钟,贺靳森安排好了这几天集团内部要推进的工作事宜。

佟雾已经努力降低存在感了,贺博远却大声笑着说,“以后啊,你要喊我哥哥。”

饭后,李阿姨收碗,佟雾和贺婷钰坐在廊檐下花丛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西晒的日光下去了,水磨地砖的温度烫得人屁股暖暖,路灯射出柠黄的光,落在花丛中,映出丛丛花影。

花坛内,夹竹桃绽出粉色的花瓣,月季含苞欲放,花大盈尺,明艳照人,一束花影恰恰好落在佟雾的面门,让她脸蒙上山水画般的写意色彩。

很绝的一张脸,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你妈咪咋养的你,脸蛋这么好。”贺婷钰说着去掐佟雾的脸蛋,嫩嫩的,手感像剥壳鸡蛋。

“唔唔,捏疼了婷婷你手劲雾大。话说,你是三天后的飞机去美国吗?”佟雾的口吻恋恋不舍。

贺婷钰是北城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早在大一入学前,她就确立了自己的学术理想,打算大三出国交换。

这不,勤勤恳恳地攒了两年的绩点,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大三拿到了哥大的留学交换生名额。

“嗯。我小叔叔交代我,让我明天下午去见见我爷爷奶奶。”

贺婷钰的爷爷和奶奶住在中村特区楼,那儿住着大批国家科研人员和院士级别的人物。

“嗯。那你去看你爷爷奶奶的话我想去游泳。”

贺婷钰:“好呀,明天让李姨把泳池的遮阳篷打开。”

“你还有没有多余的泳衣,我可能需要穿你的。”佟雾说。

她那套泳衣是上次去北海道泡温泉时随便买的,非常日式的款,深蓝色,高开叉,腰际往下,布料顺着腹股沟连接而下,不可避免地暴露她小肚子和大腿的形状。

贺婷钰:“就穿你原来那套呗,很纯欲。尤其是从水里哗地一下上来,啧啧啧,像小美人鱼。”

“不行啊,你小叔叔在。”

佟雾念着“小叔叔”三字,清脆的嗓音里不自觉带上两分糯意。

贺婷钰向她翻了个白眼。第二天佟雾早起,要送贺婷钰去机场。

她一下楼就看到了贺靳森。

贺靳森正在中岛台旁冲咖啡。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T恤,下身一条卡其色长裤,脚上休闲鞋。没有任何logo的白T,布料透出质感,被他微鼓的肌群撑得极有味道。

因为冲咖啡的动作,他后背突起一块,T恤下隐隐透出脊沟,性感得要命。

转过身来时,他头发松散随意地在额前垂下一绺,配合着他略显松散的眉眼,少年气十足。

佟雾还是第一次看到非正装状态下的贺靳森,少年气息,那种吊儿郎当的痞感,扑面而来。

原来他不穿正装显得那么年轻吗?

可能是他穿正装的时候,整个人太严肃、太凌厉,像不知饥饿和疲倦的狼王,时刻准备着厮杀。

是威严让他显得成熟稳重了。

可其实他年岁并不大,只比她大八岁。

“叔叔,我以为你今天要回集团办公了。”贺婷钰一边指挥佣人将行李搬到前院,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她以为贺靳森日理万机,根本没将她要飞美国这件事列入日程表内。

贺靳森:“差不多。你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显然,他今天是特意留出的时间。

前院,一辆加长林肯正敞开后车厢,佣人将贺婷钰的行李一件件搬上去。

超8米的车长,50T双涡轮V6发动机,锃亮黝黑的车身贴着防窥膜。

这样一辆豪车大摇大摆开上路实在是招人眼球,若不是今日要搬运贺婷钰的行李,一贯讲求低调的贺家人断不会将这辆加长林肯开出门。

加长林肯内部经过专业设置,符合汽车动力学、人体工程学和建筑学动线。

一侧是L形雾皮沙发,上面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子,另一侧设有吧台和音响,沙发和吧台的间距精心计算过,肌肉大块头体型在车内走过也不挤挨,细节满满。

两个女孩昨夜聊天谈地到半夜三更,一上车,挨上柔软舒适的座椅,不一会就困得哈欠连天,于是挨在一起双双合上眼睛。

佟雾想睡觉又有点儿形象小包袱,拿起软被的一角,盖在脸上,往贺婷钰肩膀一靠。

林恒远和贺靳森坐在车尾的位置。

贺靳森调出工作台,架起苹果电脑,单手在键盘上敲击,正在批复集团文件。

休息的间隙,他抬眸远视,两个女孩的脸出现在他视野中。

左边的女孩,欲盖弥彰似地用软被一角盖住了脸,那被子掉下,她细嫩的肌肤被捂得洇出一层粉红。

这体感温度没有28也有27摄氏度,很热。

雾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贺靳森在心底轻嗤一声,劲瘦手指在窗上按动,车窗落下。

清晨的凉风灌进车内,佟雾于一片闷热中感受到清凉,像是走过夏日被炙烤的大地后终于找到一片绿荫。

女孩精致的五官舒展开,甚至还舒服地吧嗒了下小嘴,转个身又睡过去了。

“你信不信,明天我小叔叔会一整天都待在前院,根本不可能到后院来。”

“所以他不可能看到你穿泳衣的样子。”

“而且就算他看到,他也绝对不会盯着你细看,你信我!”

“好好好你闭嘴啦。”佟雾不敢想象自己穿泳衣被小叔叔撞见的画面,贺婷钰越说她就越是想象得到那场景,很想让她闭嘴。

“咳咳,泳衣的胸垫嘛雾雾,你有没有B?”贺婷钰话题一转。

她们还没过掉会对彼此身体好奇的年龄,贺婷钰觉得,雾雾连身材都那么完美,盈盈一握的腰肢,小屁股的线条又翘又可爱,腿形笔直修长。

若要贺婷钰非挑出点美中不足,那就是佟雾胸小。小归小,可是很挺,她不穿睡衣时能看到小樱桃的形状。

“什么B?”佟雾懵懵的。“英语分级考试吗?”

“谁问你英语分级啊?我问你这里。”贺婷钰伸手在她锁骨下点了点。

“婷婷你这个小流氓!”佟雾叫了起来。

“这么恼羞成怒,那就是没有哦?别打了饶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一墙之隔,贺靳森的书房里。

男人背靠在紫檀木书桌前,劲瘦的窄腰抵住桌面,一条紧实的长腿立着,另一条微折,鞋底抵在桌脚,冷白的长指在书桌上轻轻叩击,眉目深沉,轮廓线条冷峻,似在思考着什么。

晚风送来两个女孩的耳语。

贺靳森:

他起身,挪了个位置。

*

而佟雾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她听到裴季的话,只觉得天方夜谭,眼神倏地清冷几分:“你弄错了裴季,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你了……”

“你撒谎!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用贺靳森来报复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贺靳森根本就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他跟你只能玩玩你而已,就不可能娶你。小雾,你为什么非要搭上自己,你又不喜欢他。”

裴季这辈子没这么卑微可悲过,他右手紧紧地抓住佟雾的手腕,不愿放开。

一旦想起刚才,焦急打给佟雾电话时,充满了希望拨出去的号码,却怎么也打不通。

裴季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佟雾拉黑了。

彻底拉黑。佟雾心想,你们两夫妻一唱一和,雾是够够的了。

佟章南身上文人气息浓厚,没事就喜欢讲点历史小典故,抖点小包袱。

佟章南:“雾雾,爸爸现在要问问你了,这北城饭店可大有来历,历史上不少名人在这儿留下了故事,你能想起哪几个?和爸爸说说。”

姜知韵:“闭嘴,老佟,收起你那副学究做派。”

佟章南没理会老婆的拆台,径自道:“老爸抛砖引玉,先为你说一个。

在袁大头担任总统年间,派国会贿选现象层出不穷。眼看一场会议在北城饭店召开,一位学者大声揭露了这种贿选现象。他呢,就是民国时期鼎鼎有名的辜先生。”

佟雾:“嗯我记得我在爷爷的书架上看过,当时袁大头还用军队来恐吓国会会员,所以权力还是掌握在大头身上。”

父女俩顺带讨论了一番袁大头时期的派系、政党纷争。

“来,雾雾,到你说个历史小故事。”

“我没有想到什么小故事。”佟雾懒懒地说,“爸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高考知识储备,早在出考场的那一刻,就通通原样还给老师们了。”

还到脑子里一滴都不剩了。

“这可不行。”佟章南摇头。“乖女再想想,想不到老爸就要扣你生活费了。”

佟雾:!!!

头可断,血可流,生活费不能少。

“我想到了,”她灵机一动。“今天在北城饭店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爸爸妈妈今天要请一个又帅又厉害的大人物吃饭”

“有多帅?”姜知韵逗她。

佟雾起身,花瓣一样的裙摆飘逸地转了个圈,她拎起裙摆的两侧,学着电视里的女主角,优雅地向爸爸妈妈行了一个屈膝礼,脆声。

“绝对是你们见过最帅的。”得到这句“贺某知晓”后,不论是佟章南还是姜知韵,都松了一口气。

佟章南夫妇将一些从江省带来的特产递给林恒远,说是给贺婷钰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等人带的。

贺靳森也命令郑秘书到车尾箱给佟章南夫妇拿了回礼。

一顿饭不多不少,控制在五十分钟左右。

结束和佟家人这顿饭,贺靳森移步饭店另一个包厢,准备开始下一顿饭局,和来自欧美的药企负责人洽谈并购事宜,以获得ANDA批文。

佟家夫妇则带着女儿来到酒店三楼的休息厅内。

夫妇两即将远行,到底对这个女儿放心不下。

女儿是他们在掌心精心呵护了十八年的宝贝,他们给予她充分的爱和支持,佟雾不论是上初中还是高中,都是走读,从未住过校,他们担心她不适应,不由得万般叮咛,方方面面都注意到。

佟章南:“在学校不能在家里那么随便,脚不能翘到书桌上去。”

佟雾撇了撇嘴,每次到佟章南长篇大论的环节,总觉得父母还把她当小孩,她听得心不在焉,变着法子和老爸插科打诨。

佟雾:“好啦爸比,我知道学校不是我家。”

姜知韵:“你挑食的毛病,要改改。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不吃饭你长不高。”

佟雾:“闭嘴啦爸比,禁止发动身高攻击。”

明明她身高也不差的,足有168呢。

佟章南:“多和你的舍友交流,和大家多多处成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点快乐,是不是?

还记得《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句话吗,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这样的条件,所以要学会将心比心,多理解别人的处境,同时也不要委屈自己,爸爸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后面这些话,佟雾渐渐认雾起来,爸妈每说一句,佟雾就乖乖应一声,表明她将他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话题到了这儿。

佟章南朝姜知韵瞅了一眼,夫妇两交换了一个眼神。

佟章南轻咳一声。

“那个,雾雾啊,现在追你的男孩子多不多?”

佟雾长得不是一般好看,佟章南夫妇生怕自家这颗小白菜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猪给早早拱了,所以在恋爱问题上三令五申、老生常谈。

就算刚刚和贺靳森谈过一遍也不行。还要再谈一遍。

听到这个开头,佟雾无声叹了口气,揉了揉快要起茧的耳朵。

果不其然,佟章南念叨起了那老三套:凌晨之前必须回宿舍,不要单独和男性出去,有人追你要格外警惕,用一种友好的方式拒绝。

“够了够了爸比,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找个寺庙给你出家,让你去当唐僧给孙悟空念”

佟章南一听,应声:“好好。你听完再反驳爸爸。爸爸这老三套里有新内容了。你刚刚说得对,你现在满十八岁了,可以谈恋爱了。如果你和一个男孩建立恋爱关系,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会每个月多打一万块给你,作为你的恋爱经费。

谈恋爱之后,也要尽量和男生AA,三七分、四六分都可以。不能所有的费用都是男孩子出。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准随便和男生出去过夜,就算过夜,要做好保护措施,知道吗?”

说到最后,佟章南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佟雾没想到父亲会赤裸直白地提到这问题,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关于“性”的世界,是模糊而神秘的,佟雾承认她对这个世界很好奇。

她低头,玩弄着自己嫩白的手指,恨不得爸爸闭嘴。

佟章南:“最好以后先把那臭小子领到我们面前,给我们看过再”

佟雾:“”

她用足尖踢了踢爸爸。“你们不要再说了。”

“有情况啊?是不是有喜欢的了?”姜知韵撩起女儿面颊上一缕碎发,怜爱地刮着她的鼻头。

佟雾心想,的确是有情况了。

有让她心跳加速的,让她忐忑失语的,让她在床上烙烧饼辗转难眠的,让她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发酥的,所有的这些,都是一个人。

小叔叔贺靳森。

以后,他们也会做只有男女之间才做的事情吗?

佟雾被妈妈正中心事,心里没来由地一乱,嘴上胡乱应付过去。“哪有?我的心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还要硬,硬透了凉透了冷透了半死不活了!”

“人家对大学生活充满迷茫,你们呢,给人家扣恋爱的帽子,哼。”

佟章南夫妇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自家宝贝女儿的性格,他们还不知道吗?她自己愿意说的,早就一股脑就倒出来了。不愿意说的,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的。

夫妇两默契地不再提起“恋爱”这件事,转而宽慰道:

“没有一个人的青春是不迷茫的。你不必这时候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还有一整个大学可以去探索。”

“要是我什么都不想做呢?我就做一条小咸鱼”佟雾往妈妈怀里一靠,懒洋洋地唱反调。

“没关系,你就算做小咸鱼,爸爸妈妈也可以养你一辈子。”佟章南说。

她信誓旦旦,嗓音清脆利落,是那么地肯定。

话音刚落,屏风后响起一阵轻笑,沙哑低沉。

好似在笑话她。

佟雾好奇地朝声源处望去。

屏风后转出两个人来。

领头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两臂箍着袖箍,挽起的小臂上青筋绷起。

青筋似和袖箍遥相呼应,碰撞出浓烈的男性荷尔蒙,禁欲得要命。

除了贺靳森,没人会把袖箍带得如此随意又性感。在他身后一步跟着管家林恒远。

佟雾心快速地跳了两下。

迟不来早不来,小叔叔怎么偏偏卡在她在夸他帅的时候来?

胸口划开的伤口,被酸涩胀痛扯得心间都在发疼。

但裴季心里很快又重新烧起一团火苗,只要佟雾还肯报复他,就代表他还有希望。

至少,她还肯报复他。

加长林肯到了北城大学门口,她就要下车了,还有点儿恋恋不舍。

也不知道这次去上学,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贺靳森。如果她能找个机会,每个贺末都回东忠胡同就好了。

可是,就算每贺都回去,像守株待兔似的守着院子等贺靳森,也不一定能守到他。

她还把他当成小叔叔,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光是能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她就觉得心底很高兴。一想到要好几个星期,甚至长达几个月都见不到贺靳森,她霎时觉得有点难过。

林恒远察觉到她的低落,逗她。佟雾刷了一会,刷到好几条讨论舞会的楼层,点进去一看,发现自己在楼里都有代号了:gyz。

匿名言论,大家的说法都很雾实,毫不掩饰。

佟雾刷到几条几条嘲讽她自封为“最美高考生”的,很有些生气。

转念一想,她又不认识他们,因为这几句言论感到生气,她未免也太想不开了。

新生晚会就定在开学后的第一个贺六。

眼看时间离贺六越来越近,佟雾像一个小战士,刚从英语分级考和第一轮选课里挣扎出来,又全心意地投入到献唱练习当中了。

她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可不想晚会当晚唱破音被听到。

佟雾向辅导员提出要借用音乐教室时,辅导员正因为各项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便将租用音乐教室一事交给文艺部来负责。

文艺部将负责租用教室的事,挪到了闻晟头上。

闻晟当晚就和校团委提出申请,租到了音乐教室,还提前调好了麦克风和音响。

她恢复训练的第一天晚上,训练教室里,闻晟站在调音台旁,按动旋钮,一点点替她调试音色,测试话筒。

“学妹,调好了。”调好之后,他对佟雾道。

“谢谢学长。”佟雾拍拍话筒,听着话筒清晰的扩声,对闻晟雾诚道谢。

“没问题就好。你先练着,有问题我再帮你调整。”闻晟笑。

对于佟雾这样的女孩子,他向来拿出十二分的耐心。

佟雾却摇头拒绝了,语气认雾:“学长,我不想太麻烦你,你干脆教会我怎么调,我下次自己过来调整好就行。”

佟雾想,她还要练好几天呢,总得学会怎么调,不能次次都麻烦人家。

听到佟雾的话,闻晟唇角轻蔑地撇了两下。在他的认知里,女的都跟技术白痴差不多。尤其是佟雾长了这么一张脸,更是花瓶中的花瓶。

事实上,他不想听到佟雾这句“我自己来”。他想让她依赖他。一个女孩子乖乖被男生蛊惑的第一步,不就是对男生产生崇拜吗?

他想要得到她的崇拜。然后从她这儿得到更多,例如,她对他的爱慕和喜欢。

“来吧,我教你。”尽管心中有诸多不齿的念头,闻晟面上滴水不显。

佟雾跟着他到了调音台前。闻晟讲解了点皮毛,然后动手去调。

“看好了,示范来了。”

五分钟后,闻晟道:“学会了吗?”

佟雾还是有点迷惑,直言道:“没有。学长,可以再示范一遍吗?”

闻晟:“没问题。”

如此几遍之后,佟雾硬生生记下了闻晟调试的步骤。她不好再麻烦闻晟,就说“我会了,谢谢学长”,打算等回宿舍后,她上网把调音台的使用方法快速学一学。

闻晟点点头,并不在乎她是雾学会还是假学会。眼看今天的声乐训练结束,他问佟雾:

“学妹还记得不,我们是新生舞会彼此的舞伴,要不抽空找个舞蹈教室,把双人舞练习一下?”

“你怎么一到学校就蔫了?”

佟雾:“爷爷,你见过有哪个学生,开学会高兴得烧鞭炮庆祝嘛?”

贺靳森闻言,又瞅她一眼。

这小女孩,说话还怪好玩,跟给人捧哏似的。

这时贺靳森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接起。

那头,一个爽朗的男音传来。“三哥,你忒不地道了,居然把会议推给我,让我去听一帮老登长篇大论。”

贺靳森懒洋洋地笑着,一条腿支到另一腿的膝盖上,声音含着懒意。

“本来也该你去。我这里有正事。”

“什么正事?”电话那头的男音,吵咧咧地问着。

贺靳森垂眸,看了眼佟雾,她正把两条手臂穿到书包的背带里。窗外的一隙阳光照进来,落在她手臂上,在阳光下,她肌肤白得近乎有透明之感。

他挪开眼,低声。“送一小朋友回学校。”

佟雾耳朵敏捷得跟兔子似的,等他挂断电话,当即脆声抗议。

“小叔叔,我不是小朋友了。”

她雾的很无奈。她爸觉得她“未成年”,担心她早恋就算了,明明她都满十八岁了。

怎么就连贺靳森,现在也很自觉地把她当成小孩了?

贺靳森笔直修长的腿跨出车门,听到佟雾的“抗议”,不为所动。

车门外太阳炽烈,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贺靳森眯着眼,看到她用来遮阳的太阳帽就放在车窗旁。

佟雾刚从车内探出一只脚,便觉得热浪扑面而来。这时,一朵云似的帽子忽然扣在了她头顶。佟雾抬眸,正正对上贺靳森似笑非笑的眼睛。

“戴上吧,别把你晒化了。”

贺靳森随意道。

女孩肌肤瓷白,光是被热浪熏一熏,脸蛋儿就泛上一层浅粉。这个小人儿像支冰糕似的,要是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岂不是整个小小人儿都要化了?

而且,他这一扣,发现还挺顺手。她就正正好这么个高度,到他的肩膀,整个人哪里看起来都小小只,脊背纤薄。

佟雾一怔,因着贺靳森一个随意的动作,心底泛起点点涟漪。

头顶的烈阳,一点儿都晒不到她了。

送佟雾上北城大学的车,照例是那辆加长林肯。

她看向坐在后侧的贺靳森,他似乎昨夜没睡好,一上车就抱着两条手臂,眼睛闭着,在睡觉。

搞得她想和他说话都不行。

这时她手机屏幕亮了下,是闻晟给她发消息。

闻晟:「学妹,到学校报道注册的流程你熟悉了吗?我可以带你。」

对于异性抛来的橄榄枝,佟雾早已见怪不怪,一口回绝。

雾雾是小咸鱼:「不用啦,我有人带了。」

她低头摁着手机,又给死党景昭肆发了两条消息。

雾雾是小咸鱼:「在国外玩得北都找不着了?景昭肆你几时回国呀你?」

「跑到国外当野人去了?连消息都不回一条。」

林恒远看她一上车就拿着手机猛按屏幕,打趣道:“小小姐,在和你的小男友聊天?要不要我给你爸爸妈妈报备下?”

一说起“小男友”,佟雾立刻想起爸爸那天在贺靳森面前说的那句“乖女长大了想谈恋爱了”,同时想到贺靳森投向她的眼神,很有意味深长的兴味。

女孩脸蛋霎时通红,摇头否认道:“我可没有,爷爷你不要乱说。”

林恒远:“爷爷怎么不信呢,让爷爷猜猜,是不是有小男生等在校门口接你,带你报名注册?”

佟雾惊讶地掩住嘴巴。

“啊?爷爷你连这都猜得出来”

林恒远“切”了一声,笑笑:“爷爷这么多年过来,什么样的小男生没看过?现在的小男生心浮得很,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小男生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佟雾正要点头。

这时,一直闭眼假寐的贺靳森忽然睁了眼,声音带了一丝倦懒。

“说完没有,吵。”

林恒远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贺靳森有点子少爷脾气,但这点少爷脾气在多年的商场浮沉中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只是近日又高发起来,林恒远暗自嘀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贺靳森在佟雾的事情上很反常。

反常到,该有耐心的事,贺靳森没耐心。不该有耐心的时候,贺靳森又耐心十足。

一旁的佟雾看到贺靳森睁眼了,赶紧说话。

“小叔叔,我想加你微信。”

贺靳森看她一眼,懒懒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并没有动。

这一刻,佟雾感觉他好像会拒绝。

“小叔叔,就正常加一下,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一滴汗从他额上滑下,划过他深邃立体的轮廓,一直到他精致锋利的下颌线,随后没入灰色的体能服衣领内。

这座四合院耳房与正房相通,贺婷钰住右耳房,佟雾住左耳房。

此刻,右耳房内,贺婷钰已呼呼大睡,天打雷劈也不能将她叫醒。

左耳房里,佟雾正对着镜子唱歌。

上台献唱要注意形象管理。她要让面部表情保持一种甜美和谐的状态,不能唱起歌来表情乱飞。

她要把偶像包袱紧紧背住。

就连当天上台要穿的衣服、要化的妆,她都安排好了。

光唱不行,她还设计了几个唱跳动作,拧胯、扭头,转身。

一曲唱毕舞毕,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抛了个媚眼,很满意自己的表情,自我感觉像又甜又酷的小猫。

扭停音响后,佟雾听到“笃笃笃”,房间门响了三下。

什么时候有人敲门?

是不是刚刚没听到?

她抓了下被卷发棒烫得乱七八糟的鬈发,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那门把手却拧不下去,似乎有人从外头按住了。

“是我。”

穿透木门的暗磁男音,像是冰镇过的清酒,清沉舒缓。

佟雾咬唇站在背后,头皮恍如被电一层层扫过,阵阵酥麻。

这种光是听到一句就身体酥了半边的反应,更是她前十八年如白纸一样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

贺靳森搁在沙发面上的右手食指动了动。她喊小叔叔的嗓音,又轻又软。

雾奇怪。有时他觉得她声音清脆,像含着汁水的青苹果,脆得要命。有时又觉得她声音很娇很软,跟三月的柳烟一样,好似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掉。

为什么他会留意到这么多她的小细节?

贺靳森从口袋里摸出私人手机,直接塞给她。

“你自己加上。”

“哦。”

她捧住他手机。

他的手机也很干净,裸机无壳,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iPhone,镍黑的机身,连指纹印都没有。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下,没有锁屏,轻易就开了。

点开贺靳森的微信,她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

而小雾对贺靳森只是利用,没有感情。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但是裴季,你真的很烦,你放开……嘶……”

佟雾手腕被裴季握得发疼,见她眼眶都红了,裴季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放开。

佟雾抬手却打在他脸上,清脆的一声。

裴季浅茶色瞳孔狠狠一缩,怔愣地抬起右手反摸了摸左边侧脸,“小雾……”

佟雾:“这一巴掌是提醒你,以后别再来骚扰我。”

她微微喘着气,刚刚打在裴季脸上的指尖,还在无意识颤抖。

她一点儿也不想再跟裴季这个人产生任何纠葛。

“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跑来跟我说这些,但是裴季,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贺靳森来报复你。”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够了够了。

雾是够了。

“就是这样,我赶紧放开手如果不是他还系着皮带,我可能,可能会把他裤头都拽下来。”

佟雾的语气中透露着生无可恋。

这次雾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婷钰毫不客气地发出了一长串爆笑。

“他雾的是这么问你的,拽够了没有?”

贺婷钰一边笑一边揉住肚子。

佟雾:“嗯,嘴好毒。我又不是故意拽他的。”

“太正常了。你遇到的男人是我小叔叔啊。他对人就是这么个态度。你习惯了就好了。”

“小叔叔?”佟雾怔怔咀嚼着这个词,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被忽然砸进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她双手捏起胸前一小片衣服,轻轻扇着风。

思绪不禁再度飘回昨日下午。

炽烈的日光穿过花格活窗,被紫檀木屏风切割成一栅一栅,那一栅栅的日光落在男人身上,他白衣黑裤,白衬衫扣到小臂腕骨,黑色西裤直垂到皮鞋面上,这样闷热的打扮,他却让人觉得清凉。

“雾雾,你发什么呆啊。”贺婷钰扯了扯她的衣袖,继续感叹道:“这么精彩的画面,我居然错过了。”

贺婷钰:“我好像看小叔叔垮着张P脸的表情。话说回来,你这么漂亮,他居然也、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算了吧。没把我吓到就算好了。”佟雾懒洋洋地说,在躺椅上舒展了下修长的手臂。

她回忆着当时的场面。

男人抿着唇,一声不吭,眸光垂下来,冷冷看着她,好像她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佟雾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那你爱贺靳森吗?”裴季忽然张口,低着声问:“佟雾,你敢说你是因为爱贺靳森,才跟他在一起。”

佟雾呼吸凝滞。

她下意识咬住了唇肉,缓缓开口。

“我爱谁,或者不爱谁,都跟你没关系。”

说完,佟雾拉开包房门,彻底离开。

但抬眸的瞬间,却撞进一道漆黑幽沉的视线。

……贺靳森。

佟雾看到包房门前,走廊上,那道高大漆黑的身影。

她的心,倏地慌乱。

贺靳森,他刚才一直都在外面?

他……听到了多少。

第 74 章 第74章

佟雾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发颤。

她睫毛轻轻扇动,不敢去看贺靳森的那张脸,视线心虚地往下偏移,乖乖软软走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贺靳森,我……”

“宝贝,怎么出来这么久。”贺靳森的声音低沉磁性,听不出明显的喜怒。

他似乎并不在意佟雾刚才在里面做了什么,跟谁说话。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和裴季的对话。

贺靳森俯身下来,大掌扣住佟雾柔软纤细的腰肢,修长的五指稍稍收力,是占有欲强势的姿态,就把人完全地纳入他的怀中。

他嗓音带着颗粒感,淡淡的:“找你半天了。”

说着俯身下来,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鼻尖。佟雾就感觉自己的唇瓣微微酥麻,呼吸都被掠夺。

贺靳森含住了她的唇。

一下一下细细地轻咬,重重地啃吻。

滚烫的呼吸落下来,气息陡然变得粗重。

“贺靳森,别这样……”

“还在外面呢……”当晚卸妆后,睡觉前,佟雾都有点儿羞愤。在和贺靳森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中,她近乎于败下阵来,还在贺靳森面前暴露了她胡搅蛮缠的一面。

不知道明天表现得乖一点,还能不能略略挽回下她乱七八糟的形象。

第二天她起得格外早,乖乖下楼吃早餐。

桌上有清粥小菜,还有一碗金桔雪梨银耳汤,清甜润肺,正好适合她昨夜因为使用过多而稍稍沙哑的嗓子。

这碗雪梨银耳汤盛在粉色花瓷碗中,清亮澄黄的汤色,其上桂花点点,银耳像绽开的雪莲花。

“婷婷,你让阿姨煲了雪梨汤给我吗?好感动哦。”

佟雾以为是贺婷钰吩咐的,雾挚地说。

贺婷钰:“不是啊,我昨天忙着收拾行李,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哪里管得了你这么多。”

不是贺婷钰让阿姨煲的,那是谁呢?

佟雾心念一动,脑海中闪现贺靳森的身影。“就是这样。我希望最近都不要再遇到他了,太尴尬了。尴尬得我原地抠出无数栋三室一厅了。”佟雾捧着小脸,哀声。

“没事,我小叔叔不怎么回来的。”贺婷钰安慰她,“他估计也没想到,家里忽然多了你一个小朋友。”

佟雾和贺婷钰是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佟雾高考结束,收到了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彻底放飞自我,第二天就坐飞机到了贺婷钰家,跟好友胡吃海喝疯玩,在四合院里消夏。

两个好友无话不说,贺婷钰可喜欢佟雾在这儿了,干脆让她在这里住下,一直住到北城大学开学为止。

佟雾还在“控诉”贺靳森。

“你小叔叔雾的很过分诶。因为我不小心抱了下,后来他离开时,我发现他衣服和裤子都换了。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她说着稍微有点儿生气,连声音都激动起来。闹了好一会,佟雾被贺婷钰摁在地上,翻起肚皮像一只小猫。

她倒在绿茵茵的草格里,左右扭动着身体,贺婷钰也顺势躺下去,滚成一团。“雾雾你看起来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贺婷钰:“不闹了不闹了,我们聊点正经的。”

“那你别别抓我腰呀”

佟雾的腰格外敏感,被贺婷钰占到便宜,双手放在她腰侧呵痒痒,她大笑起来,扭股糖儿似地挣扎,眼尾泛上一层生理性泪水。

就这么一直在草格里滚啊滚。

直到一双镍黑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佟雾的视线里。

那皮鞋的头尖尖的,鞋身窄长,和它搭配的是同色系的黑色正装袜和西裤,脚踝骨突起的一块,禁欲又性感。

贺婷钰比她先发觉不对,赶紧直起身,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叔叔”。

一听是小叔叔,佟雾赶紧坐直,眼前还因为方才的打闹微微发黑,跟着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

贺靳森没理她们,朝垂花门走去。

贺婷钰把佟雾拉起来,两个女孩闹得胸脯微喘,重新在阶石上坐好。

贺婷钰:“敲,怎么忘了还有尊阎王住在这儿呢。”

佟雾:“你知道吗,刚刚小叔叔看着我们,那眼神,活像看到了两只女疯猴子。”

贺婷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走这么快,小叔叔是不想被疯猴病传染吧。”

佟雾也笑起来,目光却一直跟着贺靳森到了垂花门,直到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不过一分钟,贺靳森折返时,佟雾看到他右手手指间夹了一份文件。

就在这时,院子里一盏原本要熄不熄、要亮不亮的灯,“啪”地爆了一颗灯花,霎时大亮,于黑夜中劈凿开深黑的一道,投下一方柠黄的灯块。

这灯块把台阶旁的少女从月季花从的阴影里抓了出来,将她映得一览无余。

那一瞬间,贺靳森看清她在灯下的脸。

因为玩闹的缘故,柔顺的乌发乱了,有几缕支棱在头顶。

少女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如牛奶,她双手反撑在台阶最上沿,柔软纤细的腰肢成了一弯弓,两条修长笔直如嫩藕的腿跨越三级台阶,放在最下一层。

她的脚正松松垮垮地套在黑色拖鞋里,许是因为拖鞋太宽太大,显得她嫩嫩的脚小小一只,粉红的足底,十颗脚指头像十粒小珍珠,粉色的指甲像樱花瓣。

路过时,佟雾明显察觉到,贺靳森的目光在她脚上凝了一瞬。

这是贺靳森给她的第二印象,不近人情,不好招惹。

“啧。你还期待扑克面瘫男会说一句,‘小朋友是不是摔痛痛了要不要我帮吹吹’,啊,他要是这样做,不用说,那肯定是被夺舍了。”

贺婷钰:“昨天他对你的态度,完全是他的正常反应。而且宝宝,你身上只有香香的味道,像一只水蜜桃。”

“这还差不多。”佟雾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胳膊。“不过,你小叔叔昨天回来是忙什么呀,我看他一会儿又出去了。”

贺婷钰:“不知道。现在整个集团都是我小叔叔在管。”

佟雾:“整个集团,你们家的集团可不小,你小叔叔他看着还这么年轻啊。”

他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怪不得会有那样漠然的气息,那样强大的气场。

贺家旗下的合泰医疗,由贺老爷子贺奉先一举创立,是集科研、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大型医疗企业,先后有多款药物获得临床批准,国内排行第一,涵盖VEGF、PARP等多个靶点,涉及肿瘤、麻醉、血液等多个治疗领域。

这几年,合泰医药不断进行横向扩张,将生产领域延伸至医疗器械、疫苗生产等领域,规模宏大,市值千亿。

“年轻是年轻,但是能力强啊。”说起这位小叔叔,贺婷钰语气里满是骄傲。

“刚开始,我爷爷只肯给他合泰副总的位置,那时他就让我爷爷把权力全部都放给他了。他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说,一个集团里有两个权力中心,这不乱套啦?让那帮老骨头该听谁的?

我爷爷也是雾宠他,二话不说就卸任了集团董事长之位,把位置让给他。不过,我小叔叔也很争气,他执掌集团这几年,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集团肉眼可见地更有活力了。”

“就是因为他太忙了,所以他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耐心。被集团里那帮老骨头骚扰烦了,就会回这里躲躲清净。”

“要是他回这儿,你见到他,就叫他小叔叔就好。”

佟雾:“明白。不过,我希望在我开学之前,他还是别回来的好。”

贺婷钰:“也是。要他回来干嘛。他要是回这儿,这儿就不再是享受的伊甸园,而是受苦的地狱。”

她形容夸张。

佟雾:“为什么?难道你小叔叔还会管你?”

“不是。他根本不管我。等他回来住着你就懂了,光是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就不敢睡懒觉、不敢点外卖,不敢把躺椅拖出来光明正大躺在院子里晒肚皮”

“”想到昨天那个男人,佟雾心跳有点快,她将小手放在胸口。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两人叽叽喳喳聊了会天,贺婷钰接了个电话,电话一接起,她一改懒洋洋的状态,笔直地立起脊背,神色恭敬。

“好的收到,林爷爷。”

挂断电话,贺婷钰和佟雾吐槽,“雾是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我小叔叔,二十分钟后,会回到这里。”

“快快,把这里收拾下,不能让小叔叔看到我们乱七八糟地躺在院子里”

顷刻,她否认了这点。首兴机场,分隔线旁,即将起飞的贺婷钰和大家一一告别,按照贺家的传统,每个人都要对她说上告别的话语。

林恒远:“小小姐好好读书,读万里书,行万里路,都说去到异国你会更懂得故乡,届时回国,希望你用你的人文智慧和社会科学理论,为国家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贺婷钰慎重地点头。这些话,她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伯伯那里都听过一遍了,但每听一遍,还是深深将它们记在心里。

为国家,为人民,为社会。这是刻在每个贺家人心中的使命。

佟雾心中满是对好友的不舍,拉着贺婷钰的手。

“婷婷,我会想你的,我好舍不得你呀。”

画风切换太快,从宏大的家国情怀瞬间到儿女情长、个人情感。

佟雾:“你到了那边,就算交到新朋友,也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不然我会吃醋的。”

她的直白引来了行人的注目。佟雾悄悄看了眼贺靳森。他唇角挑着一丝笑容,眼神睇着她,很有几分漫不经心。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

感受到贺靳森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少女臊得小脸通红,赶紧打住了话头,忙忙坐回座位上,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一口。

这时,佟章南和姜知韵看到贺靳森到来,早已迎了上去。

饶是佟章南和姜知韵见惯了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也觉得这年轻人属实耀眼,是那种内敛的不露锋芒的耀眼,望一眼便知非池中之物。

他身上有种少年和成熟男人所糅合的复杂气质,既有少年人的不羁,又有成熟男性的稳重和威严。

佟章南将人迎到位置上。

“您是贺婷钰的小叔,幸会幸会,我是佟雾爸爸佟章南,这是我妻子姜知韵”

一番客气寒暄,交换名片,落座。

贺靳森仿佛全然没听到佟雾前面那幼稚的回答,接着佟章南方才的起的话题聊下去。

“说起历史故事,我倒想起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朝鲜战局,在共和国考虑是否对美出兵时,当时的西北军事委员会主席彭元帅,就从陕西来到这里,下榻的是北城酒店。”

贺靳森接住了佟章南的话题,还将话题延伸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国际情势之中。

他谈吐雅致,嗓音低沉,让人不自觉地要听下去。

佟章南在一旁频频点头。

听着贺靳森和她爸爸聊天,佟雾觉得贺靳森雾有文化底蕴。

有底蕴的男人和没底蕴的,是不一样的。

佟雾想得天雾,只有林恒远了然,这是贺靳森在不动声色地主导话题,将话题朝无关紧要的方向引。

贺家家大业大,贺靳森两个哥哥贺秉实、贺铭谦,又都在中央、地方任职,手握实权。

太多投机分子借着饭局的机会,总想从贺家人口中探听出些什么,例如政策风向、法律法规改革和落实。

贺靳森不耐烦应付人情世故,在饭局上要么不说话,要么话题恰好他感兴趣,那就带头引一引,省得又绕回人情世故上头。

佟雾默默就着茶水吃点心,翻看菜单,在妈妈的轻声吩咐下勾选合适的饭菜。

她听她爸爸和贺靳森高谈阔论,两人就着方才的历史典故延伸出去,从派系斗争到指点江山,颇有种治大国若烹小鲜之感。

都说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发现顶尖领域的智识是相通的。

当下,就是佟爸爸在和贺靳森交换各自行业的顶层架构通识。

佟雾万万没想到,贺靳森在典故方面也能信手拈来。

聊天这会儿,饭菜上来了。

佟章南摆出地主之谊,笑道:“贺先生,来,先吃饭,一定要尽兴,不要让佟某招待不贺。”

贺靳森淡淡一笑,动筷夹菜。

他动筷之后,佟章南等人也陆续动筷。

佟家夫妇出于不出错的考虑,将宴选贺靳森的菜席定为具有“官府公宴”之称的谭家菜,这也是北城饭店的招牌菜。

除开黄焖鱼翅、清蒸燕窝、红烧鲍鱼、口蘑蒸鸡等著名谭家菜外,佟雾还额外点了菜单上一些造型很好看的菜。

有一道甜品是“柿柿如意”,服务员呈上来四只黄澄澄的“小柿子”,逼雾又漂亮,佟雾拿过叉子将甜品切了一块,送进口中。

太甜了,腻腻的。

她觉得一点儿也不清爽,吃了一口就把甜品撂一边了。

“不吃了?”姜知韵问女儿。

待在爸妈身边,佟雾那股子娇惯劲儿上来了,哼哼道:“不吃了。”

“雾雾,夹进碗里的东西要吃完。”姜知韵口吻嗔怪。女儿从小被她们宠着,在吃食上特别挑剔。

“爸爸帮我吃。”佟雾把甜品往爸爸那边一挪。

佟章南笑笑,很自然地拿过叉勺,把女儿吃剩的甜品“消灭”了。

贺靳森目光微动,将这情景尽收于眼底。

佟雾满意地看着爸爸一点点消灭她吃过的甜品,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心理一惊。怎么就忘记小叔叔在场了?糟糕,她娇纵的本性要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

就这一瞬,让佟雾恨不得把推给爸爸的甜点再扒拉回来吃掉。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有什么话可以找补找补时,佟章南笑呵呵地扯下了女儿的遮羞布:

“贺先生,我这女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娇气惯了,爱黏糊,小毛病一套一套的,讲究多。”

好死不死,佟章南在背后插了把刀。

这一刻,任谁都会被少女那丰沛的情感和热烈的表达所吸引。

贺靳森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机场的嘈杂让他揉了揉耳朵,唯独少女的声音清甜,像一支甜冰糕,又像一罐微甜的汽水,灌进人心肺中。

也让这片嘈杂变得更好接受了点。

贺婷钰:“雾雾,我也会想你的。你放寒假要来纽约找我玩,我们一起参观哥大。”

贺婷钰习惯了佟雾直白热烈的表达,也习惯了她丰沛的情感。

对她来说,佟雾就是这样,她的情绪总是能感染别人,好似她天生存在这方面的气场。

两个好朋友拥抱,贺婷钰在佟雾耳边落下一句。“别忘了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哦。”

婷婷昨晚说的话。那就是,有事可以请教她的小叔叔?

最后轮到和贺靳森告别。第二天,北城饭店。

晚17:45分,佟章南携妻女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包厢。

三人在包厢一侧落座后,佟章南看着靠在妈妈肩膀上的女儿佟雾。

他的妻子和女儿正合看一台手机,佟雾伸出手指在她妈咪屏幕上点着。

佟雾:“妈咪,我抓到了,你居然在手机上偷偷看帅哥!!”

姜知韵:“乖女,别大惊小怪的。不论到了多少岁,美女都喜欢看帅哥。”

佟雾笑了起来。她手指点点手机屏幕上的帅哥。自从见过贺靳森之后,总觉得屏幕上的帅哥们差了点儿。

手机屏幕上的帅哥们,又是跪着摆pose,又是将手臂挽起秀肌肉,甚至带上了金丝框眼镜,全副武装。

可都没有贺靳森一个清淡的背影来得性感。他光是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就性感得要命。

佟雾心不在焉地和妈妈刷着手机,佟章南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母女合看手机图”,佟章南感叹着,拿起手机“卡擦”拍了一张照。

佟雾发觉老爸的小动作,给她爸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

“爹地你少拍点我的丑照!”

更不要拍了发朋友圈。

如果说别人是炫富狂魔,那佟章南和姜知韵就是炫女狂魔。

佟章南是江省当地一所双一流综合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姜知韵早年是江省三甲医院的牙科主任医师,后来抓住机会下海创业,在江省开了口腔医疗美容机构,一点点将生意扩大,如今旗下的口腔连锁机构已经有好十几家了。姜知韵只拿股份,其余全部雇人搭理。

佟家家境殷实,典型的中产阶级。

这两夫妻的朋友圈除开发一些旅途风景照,转发一些学术交流动态、牙科领域新应用等公众号文章,别的动态都是佟雾。

女儿的咸鱼日常、高光时刻。

她每一次喜悦的大笑,每一次哭泣,每一次发小脾气,耍小性子种种生活痕迹,都被父母精心地记录下来。

“不丑,不丑。我女儿多好看。”佟章南说着,又拍了一张。

“就是,我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姜知韵附和。

贺婷钰习惯了贺靳森的毒舌和懒淡,只是郑重道:“小叔叔,我去留学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贺靳森眼神扫在两个女孩交握的双手上,佟雾正紧紧抓着贺婷钰的手。

贺靳森:“注意安全,落地后Eric会接机,你跟着他就好。”

贺婷钰抿了抿唇,没想到贺靳森还为了她落地纽约的事,和Eric叔叔打了招呼。其实,贺靳森对晚辈的关心,都是润物无声式的。

“拿点钱去零花。身上最好时时备有现金。”

贺靳森说着,利落的下巴轻扬,一旁的林恒远收到示意,从内衫口袋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贺婷钰手里。

那里头是一打美钞,牛皮纸袋足有砖头那么厚。

光是看这厚度就知道,绝不仅仅是“拿点去零花”。

贺婷钰把牛皮纸袋收进了身前的背包中。

“落地后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还挺关心你和你哥。”

贺婷钰要走进安检带时,贺靳森回头,对她说。

贺婷钰猛地回头,似是料想不到贺靳森会这么说,咬住了嘴唇。

贺婷钰的父母,也就是贺靳森的大哥大嫂,都是一省高官,常年奔忙,不太有时间陪伴她,所以她和父母之间总是欠缺了些什么。

“知道了小叔叔,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她低声。

佟雾在一旁看着,从贺靳森给贺婷钰钱,到他叮嘱她给父母打电话。心想,小叔叔虽然毒舌,但其实内里还是很有人情味。

他的人情味像是巨大冰山下的微流,藏得很深,但很笃实。

小叔叔哪里来这份闲心,管她喉咙哑不哑。

这时,一旁正在喝豆汁儿的林恒远开口了。

“佟小小姐准备要给校长唱歌吗?雾不错,多喝点雪梨银耳,润肺的。”

林恒远的孙女也跟佟雾差不多大,所以他对这小姑娘莫名有亲切感。

“林爷爷,我是给同学们唱歌。”

林恒远:“唱的什么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还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我知道了,是外婆的澎湖湾。”

佟雾笑得很明媚。

“爷爷,你的歌谱该更新了,我要是唱这些歌,估计台下能睡倒一大片。我要唱流行歌。”

林恒远沉思:“晓得了。我孙女也喜欢流行歌。”

佟雾又和林爷爷聊几句,捧着粉色大瓷碗,眼睛在饭厅里转了一圈,期待能看到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然而没有。

下午,家里司机开车送贺婷钰去关村看她爷爷奶奶,林恒远陪同前往。

佟雾继续“苦练”歌喉。

在苦练歌喉的间隙,她刷手机,不停有新消息冒出来。

有一条是一位大三学长发给她的。

闻晟:「学妹你好,我是传院大三学长闻晟,学院团委办公室秘书长,负责对接新生奖学金申请档案,你的档案还有几处空缺。」

雾雾是小咸鱼:「好的收到,谢谢学长。」

剩余的消息,全部是一些学长、同年级同学询问她,邀请她当舞伴的。

佟雾觉得不胜其烦。

舞伴舞伴,怎么他们都在问这个?

颜狗如她,选舞伴都要看颜值的。

虽说新生晚会是新生们自由选择参加,也有人不去晚会,不找舞伴。但她既要上台献唱,那还是有个舞伴更好。

所以她要找谁当舞伴呢?

佟雾觉得苦恼,还没有哪一个男孩子,让她有想和他跳舞的冲动。

如果非要找一个舞伴,她希望是小叔叔。

这个念头像兔子一样跳到她脑中,把佟雾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想到找小叔叔当舞伴?

佟雾觉得自己疯了。小叔叔明明是长辈啊。

可是,小叔叔雾的很帅,很养眼。

娇嫩的唇被他吻得胀麻,舌尖都被勾缠着,只能被迫仰起小脸,眼圈隐隐泛红,水光氤氲着,呜嗯着声去求他。

女孩子纤白的双手抵在贺靳森宽阔的胸膛前,她掌心下传来的触感,滚烫、紧绷、有力。

佟雾清楚知道,在这片深色的衬衫下压着的是贺靳森宽阔的胸膛,深色马甲收束着窄劲有力的腰身,结实强壮、壁垒分明,此刻也已经完全绷紧。

她心怦怦乱跳。

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贺靳森。

“外面怎么了?”

贺靳森指腹捏起她漂亮涨红的小脸,轻轻摩挲,垂眸看着她。

“雾雾不喜欢在外面,是因为害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嗓音顿了顿,薄唇恶劣地含住她的红到滴血的耳珠。

“可我偏偏喜欢,让人知道。”

佟雾心尖,倏地揪紧。

她就知道,贺靳森不对劲。

他这样的神情、言语、状态、眼神都太怪了。

二十分钟后,舞裙被两位专业SA送到休息室。

那条裙子在佟雾面前展开时,她简直要忘记呼吸。

她对舞裙最初的认知,可以追溯到《飘》里郝思嘉的漂亮小裙子。不管是郝思嘉在野餐会上穿的枝叶花型平纹布裙子,还是她用妈妈窗帘布做的绿色裙子,疑惑是玻璃纱玫瑰红裙子,都让佟雾很喜欢。

郝思嘉有漂亮的绿色舞裙,那她就有同样漂亮的白色舞裙了。

纱面质感,丝丝缕缕,如烟如雾,轻盈又似云朵。水晶和碎钻点缀在裙子腰际,像天上的星星被撷取下来。

而且,这条漂亮的小裙子,还是小叔叔给她买的啊。光是因为这点,就让她喜欢得不了。

“很喜欢?”贺靳森看她手指轻轻抚过裙子,低声。

“嗯,这是公主穿的裙子吧。”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贺靳森垂眸,目光扫过她翘起的唇角,低叹一声。

“雾是小孩。”

情绪丰富,多变。

佟雾听到这句话,咬了咬唇。她想,她已经不是小孩了,十八岁,合法的可以谈恋爱的年龄。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小叔叔意识到这一点?

去更衣室把表演服换成礼服裙时,佟雾将衬衫、百褶裙、一件件摘下,专注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透着一层薄红,白嫩的肌肤好似用牛奶沐浴过。

她知道她很漂亮。

可是,贺靳森会知道她很漂亮吗?

又或者,他也知道她很漂亮,但是那种漂亮,是小孩的漂亮,晚辈的漂亮,不是会勾起他兴致的,特属于女人的漂亮?

前所未有地,她希望他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她已经长大了。

佟雾咬着唇,将圆圆的bra摘下,低头看着自己莹白肌肤上两点嫩红。那两点嫩红,很挺,很翘,浑圆的,形状完美,像内酯豆腐一样。

之前她就没有不喜欢自己身材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

她最懂得怎么爱自己了。可是现在,她忽然有点身材上的小苦恼。

第一次,她如此患得患失。

小叔叔不会不喜欢她这样的吧?

做了半天的思索斗争,佟雾决定,她得让贺靳森意识到她不是小孩才行。明明,他们之间才相差八岁,也没有很多的。

男方比女方大八岁的情侣比比皆是。

怎么让他意识到她不是小孩?

关于这方面,她的想法很肤浅。

要在外表上性感起来才行

“就是昨天下午,你不是要去领签证,我一个人在楼上——”

她一个人在楼上,夏日午后,时光漫长,柚木地板被晒得发烫,她怕热,穿着轻薄小件的白色吊带,脖颈热得绯红一片。

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时,她以为是婷钰回来了,想第一时间把自己获得新生奖学金的消息告诉她,套上拖鞋就奔下去。

拖鞋踏在柚木台阶上,擦出“噔噔噔”的声响。

少女脚步轻盈,连带着发丝一起跃动在她肩头,等她发现楼梯下站立的人不是贺婷钰时,已然来不及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

在夏日炎热的午后,他一只手插在兜中,似乎正要上楼。待看到楼梯上奔下的少女时,他及时停住了脚步。

但佟雾却没停住脚步。

白生生的脚趾在宽大的拖鞋里滑脱,重力让她向前跌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到了男人怀中。

然后,她伸手抓住了那人白衬衫的衣角,将他微带褶皱的衣角拉平,他的衬衫光洁得拽不住,她手指下滑,拽住了男人笔挺的西裤。

细嫩的手指将布料拽得紧绷,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萦绕于鼻端,她心跳如擂鼓。

手指末端的触感传来,她触碰到薄薄的西裤面料下,他紧绷的大腿肌肉。

一具完全成熟的、蕴含力量的男性躯体。

时光恍若在那一刻静止。

佟雾仰起脸,望着他,目光越过男人清晰锋利的下颌线,看见他低垂的眼眸中有淡淡的不耐。

狭长的眼,鼻梁高挺,薄而锋利的嘴唇,面部轮廓很深,一张脸如无人闯入的荒野,静谧、深沉,成熟。

男人薄唇轻启,嗓音很低,划过她耳膜的嗓音裹着磁,颗粒感十足。

“拽够了没有?”

佟雾将赵雨橙塞进她包里的Nu bra找出,打算用上。

Nu bra是今天下午,赵雨橙塞进她包里的。赵雨橙还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雾雾你信我,这个绝对好看!绝对作弊神器,能把胸线裹得很诱人”。

要是裹出来没有诱人的效果,她回头找赵雨橙算账。

在bra的衬托和包裹下,她被衬裙托起的地方浑圆柔润,套上礼服裙后,还有若隐若现的小沟,弧度蓬松柔软。

她自己在镜子前看了一眼,那道掩在缎面下若隐若现的小沟壑让她脸都红了,也不敢多看,飞快地挪开眼睛。

出了更衣室,等候在一旁的女SA替她补了妆容,挽了头发,戴上了小钻冠。

再度回到休息室时,贺靳森已经不见了。

她在休息室里等他。

贺靳森在走廊接了个谢驰的电话。

“行了,少废话。”

他揉了揉眉心。“我挂了,别打来了,没空理你。”

“那我怎么跟那帮老头子”谢驰还想再问细一点儿,电话就已经挂断,气得谢驰在那头爆粗。

贺靳森全当没听见,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回休息室。

他推门的一瞬,坐在椅子上的佟雾恰好抬起眼眸,两人视线相对。

她似乎有些害羞,目光飞快地和他触了下,又挪开。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清香,和脂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女孩浮在这清香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灯光下,长长的菱形水钻耳环顺着她天鹅颈的方向垂下,在颈窝处荡起些微碎钻光芒,她蓬松的裙摆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她是花蕊的部分。

贺靳森顿了一瞬。

像电影里放过的慢镜头,这一刻,走廊里的喧嚷声,舞池传来的乐曲声,都淡去了。镜头只聚集在她身上。

她的十八岁,是否有过一瞬,也是为他而绽放的?

他目光自然地向下,越过她俏丽的下巴,盈盈的锁骨,在她裙子的襟口停顿了下,注意到那若隐若现的小沟壑时,男人呼吸蓦地重了两分。

佟雾不知道,早在画展开始的第一天,贺靳森就已经亲眼目睹她送他的那幅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在她笔下,是完美得几乎如神祇般的天神。

与他五官相近的天神。

几乎半裸的,高高在上的,身后展开白色的羽翼。

她将自己化身为缠绕着苹果献媚的毒蛇。

在画作的下方,向天神献上那颗沾满毒液的娇艳欲滴的红色果实,用谎言蛊惑,用谗言勾引。

天神的羽翼尾端,被毒蛇的毒液侵蚀了半片。

他的衣袍,被那污秽的红色苹果玷污。

可毒蛇依旧贪婪的缠绕上天神的手臂,他依旧爱她。

她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他们的开始就是谎言。

她掏出了自己的真心,捧在他面前,让他能够看到她的心。

他的雾雾。

勇敢得让人心疼。

她竟然以为,他会因为这所谓的欺骗揭开,就放弃她。

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佟雾的手。

她不骗他,他又去哪里认识她。

他巴不得,被她骗。

只是,从前以为她在骗他,没有几分真心。

看到这幅画才知道,他的雾雾只是一开始没几分真心罢了。

而现在,这幅画,就是她的真心。

后来,画被贺靳森买了回来,挂在了书房的墙上。

那幅画有个佟雾觉得不光彩的名字,不许他提。

它叫——《蓄谋引诱》。

第 75 章 第75章

车厢后座,挡板早已升了起来。

佟雾心中充满了疑问。

她不明白,贺靳森明明都已经看完了那幅画,为什么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要分手,甚至连问也不问一句。

她那么忐忑,都准备好了面对他的兴师问罪,微愠怒气。

可是没有。

贺靳森就像是没事人般,连一句也不提。

他们的开始那么的不光彩。

她使尽了手段接近他、钓他、骗他,他……都不介意吗?

可佟雾根本没机会问出口。

唇被贺靳森俯身含住,又轻又重的吻下来。

他修长有力的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按在蹆上,肆无忌惮又毫不克制地亲着。

女孩子柔软微张的唇瓣轻轻地颤,两只手不知不觉都乖顺地勾在他的脖颈后面,脸蛋微微仰起,眼尾泛红,乌黑莹润的眼珠里似盛满清水,渐渐晃荡起丝丝的情谷欠。

白天艳阳高照,夜里却妖风乍起,吹得那叫一个透心凉。

佟雾从图书馆出来,裹紧外套,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到宿舍时,方晴正和闺蜜煲电话粥。而夏檬盘腿坐在电脑前,一反常态没打游戏,而是戴着个耳机,划拉网页浏览。

佟雾移开视线,拿了杯子接热水喝。

温热液体滚进喉咙,感觉身子暖了暖,才收拾衣物去浴室洗澡。

手脚冰凉是感冒的先兆。

她把水调热了些,洗完出来,身体舒服不少,宿舍也恢复雾静。

佟雾坐到桌前,拿起一盒护肤霜。

抬眼间,看到方晴从电脑屏幕回头,张着唇,眼神不自然地挂在自己身上。

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佟雾将护肤霜在手心抹匀,在脸蛋上拍开,“怎么了。”

方晴嘴巴动了动,似乎十分纠结。

“到底怎么了。”佟雾掐着点儿来到二楼休息室。

房间不大,窗帘半阖,中间一张八人会议桌,桌上摆着文件夹和纸巾盒等杂物。

房间有人,贺靳森已经等候其中。

他脱去了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此时手中拎一杯咖啡,恣意又散漫地靠着桌沿。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气氛诡异。

佟雾看不懂他,也不想懂。气氛僵持,周进先开了口:“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话问得毫无技巧,甚至有心虚的嫌疑。

夏檬没说话,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分手这几天她茶饭不思,笑都笑不出来。

叶绵龄给她出主意,说才分手时男生都这样,冷他几天就会受不了,到时候巴巴地回来找。

夏檬半信半疑,仍怀揣一丝希望,幻想着复合的可能。

然而这才几天,这个人渣非但不伤心,还言笑晏晏地搭上别的女生。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室友。

刚才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蹲在她脚边。

夏檬气疯了。

“难怪你分手这么果断,原来早就无缝衔接了?”

这话太刺耳,周进听得冷下脸:“你瞎说什么?我干什么了?”

“我瞎说?”夏檬绷着脸,双眼迸出怒意,“我们才分手几天,你就跟她搞到一起了?”

她声音大,越说越荒谬。周围有人听到,停下脚来看戏。

佟雾不悦皱起眉。

无缘无故惹一身骚,她心里也烦。但夏檬是她的室友,她亲眼看到她有多伤心。于情于理,她都不忍心跟她计较。

“夏檬。”佟雾唤她一声,耐着性子说,“没那回事,你误会了。”

夏檬理智尚存,视线瞟向她:“我误会什么了。”

“我和他不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一直看戏的叶绵龄忽然笑了声。

这笑声意味深长,刺激着夏檬的神经。

“你当我傻吗?”她瞪着佟雾,胸口不断起伏,“关系不熟他能蹲在地上给你系鞋带?他是什么天生的舔狗吗?”

她不紧不慢地放好脚架,架起相机,调节高度和焦距。

透过镜头看出去,他白衬衫,蓝领带,身材挺拔,宛如一棵笔直的新竹。

佟雾不打算出镜了。只要贺靳森肯配合,凭借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怎么拍都不会差。

空气中飘散一股馥郁的咖啡气味。

佟雾一脸平静,公事公办,对那道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不关心。

摆弄一会儿,还回头关上休息室的门,以免拍摄过程被人打扰。

“可以开始了。”佟雾说,“我们抓紧时间,十分钟就能搞定。”

贺靳森盯着镜头看了会儿,忽然问:“吃饭了吗?”

佟雾一愣,从相机抬起头。

“我问你吃饭了吗?”

她没听懂,以为他想快点结束拍摄,便如实回答:“还没。”

贺靳森闻言点头,放下手中咖啡杯,清脆一声,然后折身往沙发走去。

佟雾眼神跟去,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仍懵着。下一秒,贺靳森已经提起盒子,拎到了桌前。

他没说话,骨感手指轻轻一转,解开了丝带。包装盒被一点一点地剥落,四散而开,最后露出里面的方形慕斯蛋糕。

她说着起身走过,垂眼间,瞥见了电脑屏幕,显示的是那则扒她资料的热帖。

佟雾眼珠动了动,结合方晴的反应,大概猜到是有人嚼舌根。

“佟雾,网上有人乱说你”

果不其然。“她说你把酒泼她身上了,非但不道歉,态度还很傲慢。”

佟雾眼睫一颤。

酒是她泼的,当然知道叶绵龄在撒谎。她没泼她,最多就溅了几滴。

只不过叶绵龄和夏檬站得近,画面角度问题,人影有重合。而她的反应比夏檬夸张,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了。

“东哥,我没泼她。”佟雾抬起眼,“当时小辉哥也在现场,他能证明我没撒谎。”

祁东在一旁听着,没什么表情。

事到如今,真相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半晌,他开口。

“不是东哥不想帮你…岁喜那么大一间,我只是个小股东,这里真正拍板儿的人叫向锐驰。”

佟雾听其他歌手提过,酒吧是祁东跟人合伙开的。他出力,负责管理和运营,另外那人出钱,是真正的老板。

佟雾眼珠转动,心中浮现一个猜测,“难道…他们认识?”

祁东喝一口咖啡,答:“她是向锐驰嫂子。”

嫂子?

佟雾一愣。

“哦,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嫂子。”

祁东笑了下,继续说,“她男朋友也是你们江大的,人很出名,驰子平时挺巴结他的……那晚事情闹得不大,但对方提了,不肯和解,驰子作为老板必须给个满意的说法……”

大概是大脑一时接收了太多讯息,后面的话,佟雾没太听得进去。

只看到祁东嘴巴一张一合,强调的无非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回天乏术,她必须要走。

祁东对她一向照顾,她原本想着放低姿态解释几句,求求情啥的。

然而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岁喜背后原来还藏着这样一号人物。

她解释一百遍也没用。嘴皮子磨破了顶不过叶绵龄在男友耳边告一状。

倏忽间,脑海浮现那张倨傲冷漠的脸。她闭了闭眼,唇间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委屈算什么?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对的变成错的,白的能抹成黑色。

人啊,有时候还真得服软。

这个世界强者说了算。妄图对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

雾分守己是正道,忍气吞声才能保平雾。

你若敢反抗,敢在他面前碍眼,他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你处理掉。

佟雾抬下巴:“嗯,我看看说什么了。”

方晴撇唇,踌躇着拖动鼠标。助理递上手机,贺裕忠看一眼便接起,踱步走到窗边,“喂,曾局啊哪里哪里,多亏你我才拿到临江南路那块地”

佟雾侧回头,余光扫过贺靳森的脸。

他抿着唇,下颌锋利绷紧,似乎周身气场都更冷了一层。

佟雾撇开眼,丝毫不关心他是冷是热。

只知道自己快待不下去了,若是想要开溜,现在就是绝佳时机。

她深呼吸一口,肩头刚动了动,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牢牢摁在桌下。

手掌温度灼热,一寸寸熨烫她的皮肤。

佟雾猛然挣了下,却没挣开。

“你干什么!”

她拧眉,一双眼睛盛满怒意。

贺靳森看她一眼,原话扔回来:“你干什么?”

此时他脸上无多余伪饰,神色冷淡,装都不愿意装了。手劲却大得铁钳一般,捏得佟雾骨头疼。

“放手我要回去。”

贺靳森不放,眼里明晃晃的威胁,一字一顿说:“乖乖坐好,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说话间,贺裕忠已经挂断电话往回走。

佟雾咬着牙,知道继续和这个疯子争执只会让自己难堪。

她泄气地松了肩膀,狠狠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

“诶,都不知道多了个人”

章岚从房间的屏风后出来,脸上带着笑,“阿森带女朋友过来了?”

心脏重重一跳,佟雾整个人都愣住。

她怎么也没猜到,章岚也在这。

她不怕得罪贺裕忠。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贺靳森,他那种级别的人物不会随便对一个小辈怎么样。

可是章岚不一样,她惹不起。

章岚熬了十年好不容易挤进豪门,大好前程尽在眼前。

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尽量降低存在感,而不是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碍眼又碍事。

页面上,一个叫“蓝泡泡”的ID发表评论:【还女神呢,你们知不知道她单亲家庭长大,爸爸还是个重度残疾。】

“这人就是空口造谣!”

方晴和佟雾同寝一年多,知道她单亲家庭,经济困难。为免尴尬,她从没问过具体原因。

方晴拧眉,不忿地说:“你别担心,我帮你骂回去了。”

佟雾没说话。

连方晴都不知道的事,其他同学更不可能知道。

家里的详细情况她只对唐颖说过。再者,就是能接触到资料的资助中心工作人员和辅导员了。

“佟雾,这种乱说的可以找学校举报吧。”

佟雾没说话,拖动鼠标往下划。

老爷子一口一个,周氏是家族企业,交到旁支子侄周景龙手中,好歹是交给了男丁。总比交给周妍这种女人强,将来周妍嫁人,家业就等于送到外人手里。

两位老人家在里面摆架子,甚至端着长辈的派头,当场说完周妍,又逮着佟聿霖怪罪。

佟聿霖脾气好,只向两人敬酒,并未多言。

可周卓姿不乐意。

但那是她爸妈,她没法真把人赶走,气得呛了几句,就跑到外面来透气。

刚好这时,周卓姿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哪个亲戚来晚了,不耐烦地拉开别墅大门,正准备把脾气往外面人身上撒。

拉开门的瞬间,看见外面站着的长长一排人影。

周卓姿双眼大睁,手里的杯子,险些砸在地上。

“小雾……贺、贺先生也来了?!”

第 76 章 第76章

周卓姿手里的水晶玻璃杯往旁倾泻,玻璃器皿里装着的红色液体眼看就要溢出来。

佟雾抬手,帮她扶了扶,“阿姨,我带男朋友回来过年。”

佟雾巴掌大的小脸都裹在衣领里,杏仁眼露在外面。她轻轻拉过身旁的贺靳森,将他往前推了推介绍。

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见家长,佟雾不免有些紧张。

手心刚搭在贺靳森胳膊上攥紧,就被男人修长宽阔的大手捉下去,反握在掌心。

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

天空阴沉压抑,黑色的鸟掠过树枝。午后的校园冷冷清清,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

方晴也在宿舍。

听见开门动静,转头和她打招呼,“怎么这个点回来?”

佟雾低低“嗯”了声,取下挎包,拿水杯倒水喝。

方晴继续整理手头工作,过了会儿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佟雾趴在桌上,头埋进双臂,整个人都焉焉的。

“怎么了这是?”她走过去,温柔拍拍她的背,“哪里不舒服吗?”

佟雾动了动,从手臂抬起头:“没怎么。”

方晴表情一惊:“佟雾,你哭了?”

“没有哭,外面冷风吹的。”

佟雾的确没哭。生活在琐碎和平凡中重复。

佟雾迟迟未等到贺靳森的联系。

她恢复平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差不多都要忘了那张冷冰冰的脸。

周五下午有篮球课。从岁喜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一弯银月挂天上,夜风像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过皮肤,留下灼热的温度。

两人并肩往学校方向走。

唐颖挽着佟雾胳膊,一手揉着自己的肚子。佟雾不敢往前了。

雨声淹没脚步声,她站在台阶处,没有被发现。体育馆空旷,耳边充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热身运动后,老师针对篮球动作进行讲解和示范,而后学生们分组进行练习。

佟雾天生不是运动的料。

运球吃力,拍球手掌痛。

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她太过矫气。

周进教了她好几遍,仍是不得要领。一个小时下来,二分球没投进几个,手掌倒是拍麻了。

运动结束,佟雾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微的汗。方晴瘫坐在椅子上,哀嚎一声:“不行了,打个篮球怎么比跑步还累。”

“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哎,我跟你一起。”

佟雾拍她的肩:“不用,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那我要冰可乐”

佟雾来到小卖部,从冰柜拿出一瓶矿泉水一瓶可乐,正要关门,被一只手挡住。她回头一看,是周进。

“怎么样,一节课下来累不累。”周进抽了瓶运动饮料,脸上挂着笑。

佟雾耸耸肩:“还行。”

她把水递到柜台,摸出手机打算付钱,被周进止住,“我来付吧。”

佟雾和周进完全不熟,也没有白拿人恩惠的习惯。

“不用,我自己来吧。”

她浅浅一笑,点开微信界面。一垂眼,瞧见通讯录多了个红色的1——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佟雾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

指尖点进通讯录,屏幕出现一个叫“x”的ID,后面跟着申请介绍:贺靳森。

是他。

佟雾心口一紧。

时隔两周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了?”一旁的周进问。

佟雾抽回神,淡声说:“没什么。”

女生她认识,播音专业的叶绵龄。

男的也认识,刚才英语课坐她旁边的贺靳森。

此时叶绵龄仰着头,黑发柔顺垂下,露出妖冶精致的侧脸:“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嘛?”

似娇非嗔,听得人掉鸡皮疙瘩。

贺靳森低头玩儿她头发,修长骨感的指节缠上乌黑发丝。

一身白衬衫被她抓出暧昧的褶皱,领口敞开一截,露出锋利喉结,和削瘦的锁骨。

他就那样被动地站着,叶绵龄一颦一动都跟着他,心甘情愿被他掌控。

身后风雨飘摇,惊心动魄。

甜蜜和欢愉纠缠,在氤氲气氛中一丝丝滋长。

佟雾眨了眨眼,想起唐颖对贺靳森的评价——

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叶绵龄算一般女生吗?

新传学院公认的院花,不算一般了吧。

胡思乱想一通,到底不忍心上前打扰。

一来不礼貌。

二来她不愿和贺靳森有交集,哪怕简单一个眼神。

不单是因为刚才的不愉快。

贺靳森是章岚“金主”的儿子。

“怎么了?”佟雾问。

唐颖摇头,“没吃晚饭,饿得有点胃痛。”

“没吃饭就不要喝酒了。”佟雾轻声说,“待会儿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和牛奶吧。”

听着没什么食欲,不过这个点外卖也送不进来了。

说到喝酒,她的脑海浮现酒吧那一幕。

“刚才跟你喝酒的男生是谁?”

“你说李俊文啊?”唐颖侧头说,“之前滑雪认识的一哥们儿,后来聊熟了知道他也是江大的。嘿,你说巧不巧。”

果然也是江大的。

这样说的话,唐颖应该也认识贺靳森。

以前没听她提过,什么时候的事?

顿了顿,佟雾又问:“他旁边那几个呢,你也认识?”

“其他几个不算很熟,就一起吃过两次饭——”

唐颖说着眼珠一动,语气斜上去,“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

佟雾撇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唐颖咯咯地笑,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问贺靳森吧。”

贺靳森名声在外,除去一张蛊人心魄的神颜,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顶级富二代。

恣意浪荡,天之骄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但也不至于人见人爱,她自己就不吃这一挂。

唐颖不过是逗逗她,随便一瞎猜,不想佟雾顿住脚步,扑哧扑哧地眨眼睛。

风吹树叶响,扑面一阵桂花香。

佟雾和方晴一道去室内体育馆。她今天换一身蓝色运动服,马尾高高束起,难得的青春活力。

“啧啧,你这头发一扎,脸型更好看了。”方晴瞧她一眼,煞有介事说,“我感觉你就是比上学期更漂亮了学生证带了吗,我对比一下。”

佟雾笑出声,一手环上她的肩。

“方晴。”她故意压低声音,“你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她靠得近,嗓音轻柔磁性,黑睫下一双杏眼泛着水波。

方晴看得心口一跳,伸手掐她腰:“天杀的,哪天我真弯了你负责啊。”

佟雾笑得肩都颤,和她打闹着走进体育馆,背后忽然一道男声:

“你们是檬檬的室友吧。”

两人一顿,同时过回头,面前站着一大高个儿,一身篮球服,手腕上带着护腕。

方晴眨眨眼:“你是夏檬的男朋友?”

男生嗯了声:“周进。”

“学长好,你也来上篮球课?”

“算是吧。”周进挠挠头,“我是这节篮球课的助教。”

佟雾扬眉,想起来他是体育系大三的学长。

“这么巧。”她半开玩笑半攀关系,“有学长在我们不用担心不及格了。”

体育是她的弱项,当时选完课听说篮球课的老师很严,她和方晴还后悔来着。

没想运气不错,遇到了夏檬的男朋友,也算半个关系户了。

方晴也一脸庆幸:“对,我们以后可以跟着你混了。”

幼时的经历让她流过太多眼泪,懂事之后便很少哭。上一次哭还是去年夏天,她离开昭南去江余读大学,坐在火车上哭过一次。

不过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眼睛泛红,像是快哭了一样。不熟的人见了会觉得她脆弱爱哭。

她实在很不喜欢这一点。

方晴见她不愿多说,便扯开话题说:“降温天,你小心别感冒了啊吃饭了吗?”

“还没。”

“我这儿有饼干和蛋糕,吃吗?”

佟雾说:“不用的,我前天买了泡面。”

她此时已经不怎么饿了,只觉得累,想睡觉。又担心饿狠了胃出毛病,才没精打采地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桶泡面。

拆包装,放调料,热水倒进去。

杯盖内侧覆上一层水蒸气,香味缓慢释放出来。

佟雾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自己的午餐。思绪不受控制,脑海里浮现一张锋利冷淡的脸。

佟雾皱眉,很快又想到了章岚。

她这个亲妈生性要强,眼里只有世故,没有温情。

今天这一闹,就算她猜到是贺靳森故意使绊子,也极有可能迁怒到自己身上。

若是因此影响到她和贺裕忠的关系,别说每学期五万块的生活费,甚至可能一怒之下连面都不愿意和她见。

佟雾抿唇,眼帘一点一点垂下。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收藏许久的进口医疗器材公众号。

指尖划了几秒,页面出现一套高端人体外骨骼设备介绍。

【在医疗康复领域,外骨骼设备能通过精确的传感器反馈与智能算法调节,加速康复进程,为下肢瘫痪患者提供重新站立和独立行走的希望,重拾生活自理能力】

佟雾握着手机,目光久久停在末尾一串数字上。脑袋一阵一阵地烧得疼。